苏源翘起嘴角:“娘,元宵快乐。”
苏慧兰也回?了句:“元宵快乐。”
母子二人和谐地用完一碗元宵,苏源拿巾帕擦拭嘴角:“年假期间堆积了不少公务,可能要晚点回?来,您自个儿吃了回?屋歇息,不必等我。”
苏慧兰一口应下:“今日我打算去看下铺子,想想做什么生意。”
苏源一直都支持苏慧兰有自己的事业,转而又道:“不若娘跟我一起走,正好顺路。”
苏慧兰喝完最后一口汤:“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趁苏慧兰回?屋准备,苏源去厨房吩咐卢氏提前做好午饭,让陈正送去府衙,中?午就不回?来了。
卢氏自是无有不应。
苏慧兰很快收拾妥当,母子俩上了马车。
铺子离府衙不远,当初挑选铺子时?,有几个条件、地段更好的,苏源最终还是选了这个。
万一铺子遇上什么意外,譬如赖皮碰瓷之类,他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带人赶过去。
不多时?,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
苏源温言道:“回?头我让陈正在这等着,您看仔细了,若有什么要修缮的,直接让陈大去办。”
苏慧兰应好,忽然?道:“今晚有灯会,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灯会上转转,一天到晚忙于公务可不行?,对?身体?不好。”
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灯会上也有不少姑娘家?出门,万一能碰上合眼缘的呢?
苏源不知苏慧兰心中?所想,干脆应下:“要是下值得早,我就去逛一逛。”
苏慧兰心满意足,笑着下了马车。
苏源亲眼目睹苏慧兰用钥匙开?了门,才?吩咐启程。
许是元宵节的缘故,今日府衙的气氛比往日要欢快许多。
即便他们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有严肃苛刻的上峰,也依旧抵挡不了他们过节的热情。
一位知事拎着茶壶从屋里出来,嘴里哼唱着风靡府城的小调,每一根胡须都散发着愉悦。
冷不丁看见苏源,他瞬间收敛笑容,毕恭毕敬的模样:“苏大人。”
苏源眸光微动,颔首以示意:“李大人。”
说完抬步离去。
身后响起清晰的吐气声,虽然?颇不适应下属战战兢兢的模样,但?想通过后,苏源倒是接受良好。
比起一个和蔼可亲的上峰,他更愿意下属们提起自己就汗毛倒竖,至少没胆量讨价还价。
这般想着,苏源踏入办公点,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刚一坐下,通判知事捧着一摞公文进?来:“大人,这是昨日待批的。”
通常情况下,今日批阅的公文都是昨日的。
苏源嗯了一声,头也不抬:“放在老位置,回?头去府学?那边知会一声,本官下午过去一趟。”
府学?乃是府城的官方教育机构,教育又是国家?之本,自苏源担任代理?知府以来,还从未去过。
想当年在凤阳府府学?时?,林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莅临府学?,或旁听?,或考校学?子的功课情况。
恰逢元宵节,苏源觉得是时?候去瞧一眼了。
通判知事叠声应下,快马加鞭去府学?通知。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公务,午饭是由陈正送来府衙的,用过饭在矮塌上裹着被褥将就着小憩片刻,又马不停蹄赶往府学?。
府衙距府学?约摸两刻钟的路程,早在午时?末,府学?王教授就在门口候着了。
春寒料峭之际,在门口杵了一刻钟,就像是泡在冰水里,从头冷到脚。
绕是王教授正值壮年,也冻得直吸气,手指头活像是红肿的胡萝卜。
一旁的赵教谕看不过眼,忍不住说:“教授,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我们在这等着便是。”
王教授摇头,语气坚定:“不必,苏大人应该也快来了。”
赵教谕撇嘴:“一个通判,不过是个代理?知府,怎的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知府大人了。”
另几位教谕没说话,但?大抵都是这么个意思。
王教授却说:“尔等慎言,不论他是代理?知府还是真正的知府,我们只需做好该做的,让他挑不出错处。”
赵教谕哼哼,什么都没再说。
王教授观望左右,见他们都是一脸忿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叔伯在府衙任七品官,这几日从叔伯口中?得知了那位苏大人不少事情。
光凭他扮猪吃老虎,把松江府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又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府衙来了个大换血,便可得知苏源不是善类。
若苏源是真来关心学?子们的读书情况,那便相安无事,他也能顺带着沾个光。
若他是打着立威的目的......
王教授眼神微闪,目视前方,安静等待着。
一盏茶后,迎着凉风,苏源总算出现。
刚下马车,苏源就注意到对?面几人冻得发白的脸,蹙起眉头:“这外边儿天寒地冻,教授不必亲自相迎。”
见苏源神情真挚,不似作?伪,王教授面色稍松:“上午苏大人说要莅临,咱们便翘首以盼,一到下午就坐不住了,索性出门相迎。”
苏源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也并不在意,他今日只是想看看松江府的学?生。
“那咱们进?去吧。”
于是乎,苏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府学?。
松江府府学?和凤阳府的大差不离,在苏源的提议下,王教授直接带着他来到举人上课的课室。
课室里,教谕正在授课,苏源在门外听?了会儿。
赵教谕一直暗中?观察他,见状笑着问:“大人觉得刘教谕讲得如何?”
王教授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意味。
苏源负手而立,淡声道:“不错,引经据典,循循善诱,颇为引人入胜。”
话音刚落,钟声响起。
一堂课结束,刘教谕布置了课业,信步离开?。
注意到后门的几人,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上前:“教授。”
目光触及为首的苏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
赵教谕抢先王教授一步,掷地有声道:“这位是苏大人,今日特来考校举子们的读书情况。”
苏源一个眼神过去,赵教谕像是被什么扎了下,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他把这归结于在门口等得时?间太长,寒气未散,身体?却格外诚实地往王教授身后缩了缩。
王教授恨不得打死这个口无遮拦的外甥,同时?不忘讪笑着替赵教谕开?脱:“赵教谕读书读傻了,还望苏大人莫要同他计较。”
苏源敛下眸中?沁凉,并未理?会王教授明?晃晃的维护,同刘教谕说:“本官来此?正是此?意。”
刘教谕喜出望外,搓着手说:“学?子们若能得苏大人指点,可是万分荣幸!”
这时?在场诸人才?想起,苏源于去年考中?状元,还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
王教授面上闪过窘迫,咳嗽一声以掩饰尴尬:“大人,不若咱们现在就进?去?”
没等苏源回?答,他又说:“举人共有三间课室,大人是想都走一遭,还是只这一间?”
苏源意味不明?瞥了他一眼:“王教授这说的什么话,本官来此?便是考校与督促举子们,万不能顾此?失彼。”
王教授被下了面子,涨红着脸:“大人您......”
苏源懒得搭理?他,大步流星走进?课室。
举子们见来人身着官服,个个打起精神,目光如炬。
刘教谕忙上前介绍:“这位是通判大人。”
一提起通判,众举子立马想到铲除贪官的通判苏大人。
终究是好奇胜过对?为官者的敬畏,一位举子起身作?揖:“学?生斗胆,敢问大人可是破盐税案的苏源苏大人?”
苏源一改面对?王教授舅甥俩的淡漠,眼角眉梢都透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笑容:“不错,本官便是苏源。”
提问的举人双眼骤亮,又急切追问:“那您就是那位名闻天下的六元状元郎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苏源缓缓点头。
“太好了!”那举子一时?没控制住,欢呼出声,“大人您是来考校咱们的功课吗?”
苏源立于讲桌前,长睫微垂:“对?。”
在这位性情活泼的举子的带动之下,其他的举子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我可不可以向苏大人讨教功课,上次赵教谕讲得云里雾里,我还有好些没听?懂,正准备去问朱教授呢。”
“话说今日怎么是王教授和苏大人在一块儿,朱教授呢?”
“噫,好烦。”
“状元郎亲自考校咱们的功课,要是问到我,我肯定得卡壳,钱兄你等会儿可一定要提醒我啊。”
“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活的状元郎,这辈子都值了!”
“苏大人学?识渊博也就罢了,竟连外貌也这般出类拔萃,这便是女娲娘娘的得意之作?罢?”
王教授和赵教谕脸色青了红红了紫,恨不得挖了个地洞钻进?去。
苏源忍俊不禁,因王教授二人带来的不快消弭无踪,抬手下压:“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左右下午的时?间足够充裕,三个班的举子逐个进?行?简单的考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回?应他的是热烈的欢呼。
“多谢大人!”
“大人我先来!”
“你边上去,上次月度考核你只在中?游水平,哪来的脸要求第一个?”
“哼,你还不如我呢!”
苏源以手扶额,最终选择开?火车的形式。
正式考校前,他侧头看向王教授等人:“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吗?”
落入王教授耳朵里,就是苏源在下逐客令。
他素来好面子,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其他教谕面面相觑,也都陆续离开?,只余下刘教谕候在一旁。
不多时?,苏源来府学?的消息传开?,课室外站满人,个个竖起耳朵,以期能学?到点东西。
苏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音调抬高几分。
三个班轮一遍,已至傍晚时?分。
落日西斜,橙红的光线照进?课室,给苏源镀上一层金芒。
他合上书本,示意举子坐下:“今日就到这里,下次再来。”
在一片呼声中?,苏源离开?了府学?。
回?到府衙还未下值,苏源刚在笔记本上记下“整改府学?”,就被告知有人前来报案。
是一场邻里纠纷。
东边那家?把污水泼到了西边,恰好被逮个正着,双方都不是好惹的性子,顿时?打成一团,最后打到了府衙。
苏源无奈一叹,着手处理?纠纷。
最终双方握手言和,苏源踩着夜色离开?府衙。
马车没走多远,外面动静逐渐热闹起来。
苏源当即联想到灯会,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最终选择下车溜达两圈,权当散心。
空中?圆月高挂,戴着面具的男女拎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与他擦身而过。
苏源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有人在猜灯谜,正要过去,又于周遭喧闹中?分辨出一抹熟悉的嗓音。
“苏公子。”
苏源转身,女子立在灯火阑珊处,朝他嫣然?而笑。
“宋姑娘。”
苏源看着女子缓步走近,发间白玉簪上点缀的一抹红,似红梅覆雪,眼前恍惚一瞬。
宋和璧在?苏源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苏公子也来逛灯会?”
“嗯,下值途经此处,就来瞧一瞧。”
右边有个卖花灯的摊位,小贩拿着花灯对两人说:“公子,给你娘子买个花灯呗,这可是?今年的新样式,姑娘家都喜欢得紧嘞!”
苏源脑袋里“嗡”一声,一贯的冷静与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软成一团浆糊。
“不......”
“这花灯怎么卖?”
宋和璧蓦地出声,截断苏源的话?头。
苏源略显迟滞地眨了下眼,抿唇不再?言语。
小贩紧忙介绍:“那边的比较便宜,都是?五文?钱一个,这边的不仅漂亮,用料也更好些?,八文?钱一个。”
宋和璧指向一只兔子灯:“就这个了。”说着就要付钱。
有缘相逢,自然没?有女士付钱的道理。
苏源眼疾手快,先宋和璧一步递上八文?钱。
宋和璧指尖顿住。
小贩接过?铜板,双手奉上兔子灯:“夫人您拿好。”
收荷包的动?作停在?半空,苏源耳廓涌起一阵躁意:“我们不......”
“你不买吗?”
宋和璧忽而转头看向苏源,潋滟的桃花眼里映着璀璨灯火。
苏源沉默两秒,再?度打开荷包,囫囵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小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忘奉承道:“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真真是?天生一对呢!”
耳廓上热度瞬时蔓延到?耳后以及脖颈上。
苏源十?分庆幸现在?是?晚间,看人自带一层模糊特效。
想必宋姑娘应该不会发现他的异样。
然宋和璧自幼习武,五感较常人敏锐了不止一星半点,轻易便察觉到?苏源的窘迫:“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小贩连忙往嘴上打了下:“瞧我这嘴,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这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太好,就容易看错人,姑娘和公子可千万别?介意。”
苏源以拳抵唇,喉咙溢出一声轻咳:“无妨。”
误会解释清楚,宋和璧也没?再?多说,又拿起两张面?具。
她递给苏源一张,自己又戴上,似融入蜜糖的双眼在?面?具后看向苏源:“入乡随俗。”
苏源道了声好,伸手接过?。
二人指尖不经意间相触,蜻蜓点水般,却有火花迭起。
苏源眸光微闪,将面?具扣在?脸上,抬起胳膊系绳结。
细绳坠在?脑后,等他抬起眼,宋和璧已经付了铜板。
“前面?有猜灯谜,苏公子可要去瞧瞧?”
苏源闻言一怔。
宋和璧摊手道:“我在?松江府没?什么朋友,平日里不是?骑马狩猎,就是?在?家中看书练武。”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他看到?宋和璧眼底有落寞一闪而过?。
再?定?睛看去,那双眼依旧明亮:“苏公子若是?不愿,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说罢就要转身。
乌色的发尾于腰间轻荡,绛色裙摆也随之绽出一片浪花。
苏源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扣住宋和璧的手腕:“我没?有不愿意。”
掌下的手腕纤细微凉,两指堪堪圈住,且留有空余。
肌肤相贴,窜起一股电流,灼得苏源掌心发烫。
苏源喉头发紧,在?宋和璧回头的一瞬松开:“对不住宋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宋和璧爱极了苏源艰难克制,又在?她的引领下接连破例的无措模样。
明明是?再?雷厉风行不过?的一个人,在?感情方面?却稚嫩得要命。
“无妨,苏公子也是?情急之举。”
苏源环视一圈,很快锁定?猜灯谜的地方:“那咱们过?去?”
宋和璧笑眼弯弯:“好。”
二人穿梭在?人群中,看起来和那些?戴着面?具并肩同行,举止亲昵的男女别?无二致。
也不知是?谁的宽袖先蹭了对方的,远远看去,绛色与靛色似缠在?一处,密不可分。
......
好容易突破人群,来到?猜灯谜的摊位前。
摊主正拎着锣奋力吆喝,指着高处最?漂亮的那盏花灯:“今晚谁猜对的灯谜最?多,便可将这盏花灯带走!”
“第二名是?左边那盏,第三名则是?右边的。”
人群一片哗然,大?家激动?不已。
“真的假的,只要猜对了就能带走?”
“花灯好漂亮,爹爹我也想要。”
“好好。”老父亲被软绵绵的小闺女拽得身形不稳,忙高声吆喝,“算我一个!”
“好嘞,这位客人稍等片刻,等会儿咱们就开始。”摊主咧嘴笑,拍着胸脯说,“诸位尽管放心,我刘老五在?府城摆了十?几年的摊位,童叟无欺!”
一妇人憾声道:“可惜了,俺家没?一个识字的,花灯再?怎么好看,也拿不到?手啊。”
苏源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摊位最?高处的那盏花灯。
花灯的做工极为精细,在?夜色中散发着明黄光亮。
赭红色的骨架支撑起雪白的绢布,绢布共有八面?,每一面?都绘有姿态各异的美人图。
在?它的衬托下,另两盏花灯显得平平无奇。
许是?遗传了苏慧兰的部分喜好,苏源对这些?精细物?件不感兴趣,只一眼扫过?,便又将目光投向灯谜上。
在?摆放花灯的摊位隔壁,写有灯谜的字条反扣在?摊位上,为防止有客人乱摸乱动?,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在?边上守着。
比起花灯,苏源对灯谜更感兴趣。
不过?看样子对那盏花灯势在?必得的人不少,不如把机会让给其他人。
苏源这般想着,双手抱臂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响起细微的女声:“确实很漂亮。”
苏源抬眸,宋和璧正惊艳地望着那盏花灯,长而密的睫毛也随之上翘。
“宋姑娘喜欢?”
只是?宋和璧似乎没?听见,仍一瞬不瞬地看着花灯。
指尖摩挲着柔软的衣料,苏源沉吟片刻,上前报了名。
摊主舔了下毛笔:“公子如何称呼?待会儿若公子得了名次,咱也好找人。”
“苏习。”
自习室的习。
眼下“苏源”二字已传遍松江府,妇孺老少皆有所耳闻。
即便他戴着面?具,百姓们也不一定?能认出他,苏源也不想引起过?多关注。
继苏源之后,又有几人报名。
不多时,摊主一敲锣:“开始!”
报名者共有数十?人,他们一手执笔,一手执纸,将答案写在?纸上。
灯谜而已,对苏源来说不过?信手拈来。
转眼的功夫,就过?了六道灯谜。
一旁的年轻男子见状直咂舌:“好快!”
面?具下的薄唇扬起,苏源笔下不停,又一个答案生成。
四十?道灯谜,共计小半个时辰。
苏源先众人一步,答完后伫立在?旁,成竹在?胸的模样格外引人侧目,指着他低声议论?。
“看他那样子,多半第一稳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他只猜出几个,破罐子破摔了呢。”
“你还真别?说,往年可不是?没?有先例。”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没?听见。
又一声锣响,答题时间到?。
苏源上交答案,由摊主一一核对。
等待的时间里,苏源下意识地寻找宋和璧的身影,发现她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光影浮动?,她像是?在?朝这边笑。
苏源捏了下袖口,将目光定?定?落在?摊主身上。
摊主速度极快,很快核对完毕。
“今年猜灯谜第一名,是?苏习苏公子!”
这个结果在?苏源的意料之中,他几步上前,接过?摊主手中的花灯。
围观者议论?纷纷,对花灯眼馋不已。
“还真是?他得了第一,这个苏习看起来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刚才某些?人还说人家啥也不会呢,也不知道臊不臊得慌。”
“你瞅我干啥,我又不知道!”
苏源不禁莞尔,远远和宋和璧对视一眼,后者瞬间了然,退出包围圈。
苏源绕过?人群,就见宋和璧在?树下同他挥手,身后河里的花灯随着水流飘荡摇曳,去往不知名远方。
苏源小心避让人群,快步走到?宋和璧面?前,略微抬高花灯:“宋姑娘,给你。”
宋和璧面?具后的脸上闪过?诧异:“这是?……给我的?”
苏源轻唔一声:“宋姑娘不是?喜欢吗?”
灵光一闪,宋和璧想到?方才不自禁的呢喃。
她喜爱美好的东西,这花灯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宋和璧还想着,要是?她得了花灯,带回去后该挂在?哪。
只是?没?等她报名,苏源就已经上去了。
在?苏源和花灯之间,宋和璧果断选择了前者。
迈出的脚步重又收回,她安静在?原地,看苏源是?如何游刃有余地在?纸上写下灯谜的答案。
却怎么也没?想到?,苏源是?为了她才去赢的花灯。
宋和璧快速接过?花灯,细白的手指攥得很紧:“多谢苏公子。”
余光瞥见河中花灯,她又道:“苏公子放花灯吗?”
旁边就有小贩卖花灯,莲花样式,花蕊一抹黄上缀着一根短蜡,比巴掌略大?些?,甚为精巧。
许是?面?具在?脸上扣得时间久了,抵得苏源下颌有些?不舒服,抬手调整了下:“放。”
小贩贴心地点燃短蜡,两人手捧花灯,蹲在?河边的石阶上。
各自许愿后,花灯入水,立马顺着水流一路往下。
宋和璧右手提着苏源赠予的美人图花灯,含笑道:“苏公子定?会心想事成。”
苏源目送着他俩的花灯与别?人的混在?一起,再?分辨不出,才收回视线:“宋姑娘也是?。”
双方都不曾问?及方才许下什么心愿,只相视一笑,彼此间的氛围倒是?比以往融洽许多。
苏源抬目望月,月已至中天,无声洒下银辉。
再?看周遭,人群稀疏了不少,也不似先前那般喧嚣。
“时辰不早了,不知宋姑娘怎么回去?”
宋和璧指向东边:“我是?骑马来的。”
苏源对宋和璧的骑术相当放心,微微颔首:“明日一早还要上值,苏某打算回去了,不知宋姑娘何时归?”
宋和璧不作他想:“该逛的都逛过?了,我也回去。”
主要是?想见的人也见到?了,还得到?了意外之喜——花灯。
苏源离开,她一个人也没?意思。
双方达成一致,并肩过?桥,向东而去。
他们皆戴着面?具,倒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也正因如此,苏源行事才多了几分肆意,与宋和璧在?外相携而行,为她赢来花灯。
苏源想,这趟灯会是?来对了。东边是?一片民宅,灯火寥寥,与灯会好像两个世界。
苏源温声提醒:“宋姑娘小心脚下。”
沉沉夜色中,宋和璧的声音有些?失真:“苏公子,你是?不是?......小心!”
没?等苏源反应过?来,宋和璧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苏源毫无防备,冷不丁撞到?了宋和璧的身上,当即浑身一震。
疾风从耳畔掠过?,伴随着一声闷哼,一缕发被削下。
苏源胡乱抓了一把,入手是?泛着铁腥味的黏腻。
不是?他身上的。
身后响起拳拳到?肉的打斗声,苏源飞快扫了眼,是?两个黑衣男子。
其中一人身着眼神的黑衣黑面?罩,可不正是?暗部的着装。
暗部不是?在?半个月前就回京了?
这个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苏源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圈住宋和璧的手腕,肃声道:“宋姑娘,你受伤了。”
宋和璧却不似苏源这般紧张,动?作熟稔地撕下一片衣角,几个来回缠在?手上。
完事后还不忘轻拍苏源的小臂,一副安抚的口吻:“苏公子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紧接着脚步一转,来到?苏源身前,面?朝向缠斗的两人。
苏源:“......”
看着站在?他面?前,纤细而笔直的身影,苏源心情甚是?微妙。
倒不是?被女子保护的羞耻,亦或是?大?男子主义地觉得丢脸。
纯粹是?惊诧于宋和璧下意识的反应。
仅在?这一瞬,他便也确定?了对方的心意。
苏源心绪翻涌,宋和璧对此一无所觉,漫不经心道:“苏公子可知他们是?何人?”
苏源若有所思:“除了京城的人,还有谁会奔着苏某的命来?”
宋和璧一脚踢开地上的暗器,从腰间取出一物?,清越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怕是?狗急跳墙了。”
苏源对此深表赞同,视线越过?宋和璧的肩头,看清她手中的匕首。
锋利且秀气,正是?年礼中夹带的那一柄。
“这两日人就该到?京城了,任他们如何针对苏某,也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宋和璧用未受伤的手握住匕首:“人是?直接杀了,还是?留活口?”
这回苏源倒是?听出她言语间的冷漠,讶异却不反感,轻描淡写道:“杀了吧。”
人证物?证都已经快到?京城了,留活口也没?什么用。
顶多回头给弘明帝递折子的时候提一嘴,好让陛下知道他为官之不易。
苏源声音虽轻,暗部却听入耳中,手上动?作愈发凌厉。
又是?几个回合,暗部一脚踹上黑衣男子的颈侧。
黑衣男子飞出几米远,在?地上抽搐两下,再?没?了声息。
空气中有极淡的血腥味,冲刷了元宵节带来的欢乐。
苏源眉眼微沉:“我送宋姑娘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你把这里收拾了,回苏家等我。”
暗部自无不应,麻利地处理起黑衣男子的尸体,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声音。
苏源带宋和璧去了就近的医馆,让大?夫帮忙处理伤口。
伤口横亘在?手背上,不算深,却很刺眼。
老大?夫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怎么不小心点,在?外头逛个灯会都能受伤。”
这伤口对宋和璧而言只是?小伤,平日里练武时受的伤都比这更大?些?,故而全程面?不改色:“正因今日是?灯会,才不慎被人推倒。”
老大?夫只是?习惯性?碎碎念,很快处理好伤口,递上一瓶伤药:“这药早晚各一次,记得按时敷药。”
宋和璧收下伤药,和苏源离开了医馆。
接收到?苏源不知第多少次瞥来的视线,宋和璧忍无可忍:“怎么了?”
苏源避开摇摇晃晃的醉鬼,替宋和璧牵马:“今日之事多谢宋姑娘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不如以身相许?”
宋和璧一句话?脱口而出,彼此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