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在苏源的意料之中,闻言递给他?一块路上?买的糕点:“他?们打听到了吗?”
“当然没有,这可算得上?秘方了。”唐胤叉腰,“还有人想要收买后厨的伙计呢。”
苏源目光落在方东刚写好的文章上?,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当然是没成功了,我?爹可说?了,要是有人泄露了秘方,就把他?们送官,反之,若有人拒绝了对家的收买,就赏银一两。”
那?些酒楼的老板哪会看得起一个伙计,能给一百文就不错了。
二者相?较,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苏源执笔在文章旁做批语,一心二用:“如此就好,等我?开始对外售卖红尖,你家的生意早就彻底稳定了,也能凭红尖甩同行一大截。”
“对外售卖?”唐胤只愣了下,立时反应过来,“是了,这红尖可是好东西,一旦对外售卖,可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他?倒不认为苏源只能给他?家一家酒楼提供红尖,如此紧俏品,不趁机赚上?一笔可惜了。
方东则问:“你打算直接卖红尖吗?”
“非也。”苏源摇头,“我?打算做红尖酱,还有红尖粉。”
只要有辣椒籽,随时都可以种辣椒,出苗率不高,但足够自给自足。
买家买了一次,估计后头就不会二次上?门了。
他?想要的是长期发展,而不是仅一次的交易。
苏源忽然想起上?次方东带来府学的豆酱,心底有了计较,却未明说?,只道:“新一批红尖才种下,想要达到对外售卖的数量还早。”
“好了,咱们不提这个,方兄你的文章我?批好了,这是我?的。”苏源递上?昨夜在自习室里?写好的文章。
方东奇道:“你昨晚不是还没写好?”
今天一早他?又出门了,难不成是在马车上?写的?
苏源面不改色:“这不是急着互批么,将就着在马车上?写完了。”
自习室是他?最大的秘密,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可能轻易告知。
方东也没再问,扭身坐了回去,批阅起苏源的文章。
唐胤见状要走,被苏源叫住:“唐兄要去哪,我?记得你昨晚的课业还没写完,是有什么问题吗,正好我?和方兄都有空,何不探讨一番?”
“是有问题。”唐胤大喇喇承认了,“我?这不是害怕打扰你们嘛。”
方东侧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咱们都是相?互成就,共同进步的啊。”
苏源将整理好的书?本放在桌角:“没错,唐兄你还不赶紧去,写完课业差不多正好到饭点。”
唐胤揉揉鼻尖,笑着应了声好,回屋取来课业。
三个多月转眼逝去,到了土豆收获的时节。
先前苏源将两亩地都种上?了土豆,按照土豆的亩产量,就算今年的年生依旧不算好,起码也有五千斤。
正值春夏交替的时候,辰时末空气里?就有些燥热。
休沐日这天,苏源三人还特意穿了单薄的衣袍去庄子?上?,不过挖了几个土豆,就出了一身汗。
这回唐胤把整个庄子?的下人都使唤来了,几十?个人往一处使劲儿,争取在太阳落山前把两亩地的土豆全都挖出来。
“乖乖,一株苗上?生了六七个,个个又大又沉!”
“上?个月的黄瓜蔫不拉几的,那?些个菜也都死的死黄的黄,这东西可真耐旱。”
“谁说?不是呢,话说?这东西到底从?哪来的,俺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不晓得,张老五你赶紧的,别唧唧歪歪,干不完活有你好受!”
当沉甸甸的土豆从?泥里?被挖出来,有下人忍不住嘀咕,同时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刨地,没一会儿功夫又挖出好几个土豆。
被挖出来的土豆堆在田垄边,等堆积到一定数量,再由专人搬运到良田旁边的空地上?。
三个时辰下来,管事一边擦汗,一边小跑着过来:“少爷,那?边堆不下了。”
唐胤正撅着屁股扒拉土豆,闻言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地儿那?么大一片,两亩地的地蛋不够放?”
管事:“小的刚才去转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挖了一半,但是那?地儿已?经快要堆满了。”
唐胤不信,拉上?离他?最近的方东就往另一边跑,口中念念有词:“堆不下就不能往高了堆吗,谁让你铺开放的?”
管事又擦一把汗,苦笑着说?:“小的就是让他?们往高了堆的。”
可数量实在太多,已?经堆得不能再高了。
再看唐胤,他?疾步往前走,压根没听见管事的辩解。
堆放土豆的地儿在土豆试验田的另一边,唐胤顶着大太阳走了半天才到。
他?边走便吩咐管事:“就跟堆麦子?一样,堆成个小山包,就算你们以前没收过地蛋,有样学样总会吧,你们......”
话未说?完,胳膊被方东戳了下。
他?停下话头,转过身:“怎么......”了?
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唐胤一双眼瞪得滚圆,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么多?!”
望着小山似的土豆,方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被大太阳晒得发红发烫的脸因?为激动更像个番茄:“这是一亩地的产量?”
管事喘着气跟上?:“是啊,一亩地的产量都在这了,小的一直盯着,没人敢偷摸走。”
唐胤上?前两步,沾满泥土的手指摸了摸土豆:“这里?头都是实心儿的?”
管事点头,少爷咋就不信呢,这空心的也堆不起来啊。
不过说?实话,他?也被这地蛋的产量震惊住了。
当了十?几年管事,他?年轻时也种过地,可从?未见过亩产如此惊人的作物。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种上?地蛋,也就不必整日整夜地担忧收成了。
更不会因?为遇上?荒年,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都吃完,饿到只能吃土,最后涨肚而死。
管家望着土豆,眼前不禁湿润。
要是地蛋早出现?几十?年该多好,他?一双弟妹也不会因?为吃多了观音土丢了性命。
唐胤激动不已?,恨不得爬到土豆小山的顶端大吼一声。
这些地蛋他?陪着苏源伺候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它们冒芽开花,就好比望子?成龙的老父亲,这期间无比期盼它们能多多结果。
现?在产量这般喜人,他?快要高兴疯了。
好在他?忍住了,撒腿一溜烟跑到苏源跟前:“源哥儿你看到那?些地蛋了吗?”
苏源抖掉土豆上?裹着的泥块,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一亩地三千斤,应该差不多。”
“三千斤?!”唐胤深吸一口气,“你确定是一亩地不是五亩地?”
如果他?没记错,稻谷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是六七百斤。
地蛋的亩产竟然是稻谷的三倍!
唐胤一手扶额,碎碎念:“我?一定是听错了。”
苏源无情戳破他?的自我?暗示:“两亩地差不多应该有六七千斤。”
唐胤:“嘶——”
“这东西要是每个老百姓都能种上?,岂不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苏源颔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这上?面?”
方东听出其话语中的深意:“源弟你是想……”
苏源笑了笑:“咱们赶紧把地蛋挖出来,收拾一番就交上?去吧。”
这两年年生明显不太好,去年暂且不提,今年只下了两场雨,还都是毛毛细雨,不一会地表就干了,对农作物压根就起不到灌溉作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尽管苏源多次回忆室友告诉他?的零散剧情,并未发现?有旱灾之类的重大事件发生,但不代表没有。
穿书?四年,梁家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苏源早就把这里?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虚拟的书?中世界。
他?热爱这里?的一切,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算不会发生旱灾,土豆也能让很多人吃饱肚子?,免受饥饿之苦。
明白这些是要上?交给知府大人的,唐胤和方东都激动起来,刨地的速度都变快了。
所?有人马不停歇地挖土豆,累得汗流浃背,总算在太阳落山时挖出了所?有的土豆。
先前那?块地不够放,唐胤又找了一块比前者还要大的空地,两处加一起才勉强放下两亩地的土豆。
庄子?上?是有地窖的,只是存放不下这么多数量的土豆,无奈只能放在露天地里?。
担心有人心怀不轨,唐胤派了十?来个信得过的人,夜里?守在土豆山旁边。
还不忘吩咐:“若有人想要小偷小摸,不必客气,直接抡起大棒教训一顿,等我?回来再作处置。”
唐胤也算是庄子?的小主?人,想要处置一个下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一来,众人噤若寒蝉,连连表示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唐胤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当然了,我?相?信你们不会做,今天辛苦了,我?让厨房加了菜,今晚上?多吃点。”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发言结束,苏源仨人也都打道回府。
今天虽然忙活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土豆惊人的亩产让他?们忘却疲惫,满心只余下兴奋。
马车内,苏源和方东面对面坐着,唐胤面朝车帘坐着。
苏源给唐胤捶背,唐胤给方东捶背。
苏源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数数:“那?胡商说?,地蛋的生长期是六十?天到一百天,说?不定下次可以再快一点收获。”
“等那?时候应该有很多人吃上?地蛋了吧?”
方东十?分肯定地点头:“没错,一定是。”
说?完三人齐齐转了个九十?度,方东给唐胤捶背,唐胤给苏源捶背。
苏源畅想一番未来,心里?十?分踏实。
这也算他?这个穿书?者对靖朝的一点贡献吧。
就,感觉还不错。
次日一早,三人按照昨晚说?好的,分头行动。
苏源去府衙找林璋,唐胤和方东去庄子?上?整理那?批土豆。
几千斤土豆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碍观瞻,总得收拾一下才能见人。
苏源一路来到府衙,刚巧在门口碰见上?次领他?去更正童生信息的那?位府知事。
他?忙停下,拱手见礼:“见过知事大人。”
府知事对这位改随母姓的院案首印象十?分深刻,再加上?知府大人对他?的特殊,面上?不由带出几分笑:“苏秀才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苏源顿了顿:“我?来找知府大人,有要事禀报。”
府知事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知府大人今天不在府衙,可能要迟些才回来。”
苏源抿了下唇:“那?我?迟些再来。”
府知事点点头,径自离去。
回府学的路上?,苏源抬头看天。
云层似浓烟般翻涌,隐约还能听见雷声。
眉梢轻动,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距离上?次下雨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再加上?初夏的日头灼热,炙烤得树木作物都蔫答答的。
倒是有热风吹来,闷热却不减反增。
希望下午能下场雨,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回到学舍,苏源又看了会书?,一个时辰后又去了趟府衙。
以防中途下雨,他?还特意带了把伞。
幸好,林璋已?经回了府衙。
苏源报了身份,守门的衙役进去通报,不一会就回来了:“你随我?来。”
苏源淡淡一笑,抬步跟上?。
林璋正在处理公务,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目,言简意赅地问:“找我?有何事?”
苏源也不跟他?绕弯子?叙交情,直言道:“去岁学生在顺来集市发现?了一种作物,既是蔬菜亦是主?食。”
林璋笔下一顿,抬头。
“更重要的是,此物耐旱性极强,可亩产三千斤到五千斤。”
林璋手腕一抖,墨水滴落在公文上?。
他?眯了眯眼,浸润官场多年的气势朝着苏源压了过来,语气沉沉:“你可知糊弄朝廷命官的下场?就算你如今已?是秀才,也担不起这项罪责。”
苏源垂手而立,下颌微收:“源自是知晓。”
林璋神色微动。
“学生之所?以来府衙告知大人,是因?为学生已?经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
“你已?经种出来了?”林璋啪嗒放下毛笔,身体前倾,“还有,这作物叫地蛋?”
苏源点头:“正是。”
林璋的呼吸因?为激动乱了乱,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你带本官前去看一看。”
他?和大部分得知土豆亩产的人想法一致,就是百姓若得了这亩产三千斤的地蛋,也不会挨饿了。
林璋急急让人备了车,直奔苏源所?说?的那?个庄子?。
上?车时,他?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苏源手上?的伞,又撩起车帘看了眼天色,捋须道:“今日确实可能下雨,下了雨庄稼才能长得好。”
苏源附和一句:“上?午学生见天色不对,再出门就带了伞。”
林璋嗯了一声:“我?看了你院试的文章,写得不错。”
苏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作谦逊状:“源能有今日,多亏了季先生还有府学的教授教谕们的教导。”
林璋闭上?眼:“你那?位季先生告诉你了?”
“是。”苏源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多谢大人替学生着想。”
“本官只是不想一个可塑之才中途折戟,况且也是他?有罪在先。”
提起梁守海,苏源没有接话,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马车出了城门,去往城郊唐夫人的庄子?。
越往前走越是偏僻,林璋放下车帘:“这庄子?是哪来的?”
他?记得苏源的家境一般,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来点心铺子?养家糊口,而庄子?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家中的庄子?,我?租赁了两亩地,用来种地蛋。”
林璋扬了下眉,是了,他?记得苏源有个好友家中是经商的。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庄子?门口。
管事一早就等在门口,老远见到马车的影子?就急吼吼跑去告诉唐胤和方东。
待他?二人匆匆赶来,林璋已?经下了马车。
他?俩上?前见礼:“知府大人。”
一旁的管事呆若木鸡,他?听到了啥,知府大人?!
林璋摆摆手:“带我?去看那?地蛋。”
唐胤和方东都是头一回和知府大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紧张,不约而同朝苏源看去。
苏源只得顶上?:“大人随我?来。”
土豆还堆在原处,林璋几十?步开外就看见了土豆山,迟疑片刻:“这些是两亩地种出来的?”
苏源:“没错。”
说?完又明确点出他?的两亩土豆试验田。
林璋快步上?前,半晌后叠声道:“好!好!好!”
三个好足以表达他?内心的狂喜。
“我?这就上?折子?,将这个好消息上?达天听,只是这些地蛋我?可能都要带走。”
苏源心里?狠狠松一口气,沉默两秒:“可以留一些给学生做种吗?”
林璋自无不应:“五十?个够吗?”
“够了,多谢大人。”
既已?看过土豆,一行人便离开了庄子?。
行至中途,车顶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
苏源撩起车帘一瞧,面色骤变:“是冰雹!”
苏源忙放下车帘,沉声道:“回去!”
唐胤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搞得有?些懵,下意识问:“回哪去?”
方东一胳膊肘戳醒他:“当然是回庄子上。”
这冰雹来势汹汹,地蛋可经不?起这么砸。
苏源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这时?,马车外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苏秀才?,大人让你们先回府学,庄子那?边有?咱们过去就行了。”
苏源将车帘撩起一道缝隙,见?是衙役,只迟疑了两?秒就应了。
其实他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顶多搭把手转移土豆,还不?如让衙役过去。
“那?就辛苦你们跑一趟。”
“不?辛苦,这是咱们该做的?。”
衙役自是晓得那?些地蛋有?多重要,也不?再多说,几个人顶着照脸砸下来的?冰粒子,掉头回庄子。
有?林璋派人前往,苏源也能放心几分,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就这么回了府学。
至于林璋,他急匆匆回到府衙,甚至顾不?上换下被冰雹砸得狼藉的?衣物,就这么坐在桌案前,挽袖奋笔疾书。
他在奏折中提及两?件事。
其一是苏源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奏折中着重点出地蛋为?苏源所?寻,也是他主张试种。
末了又提到了他的?两?位同窗,表明种地蛋也有?他二人出力。
这是去往庄子的?路上,苏源对他的?恳切请求。
从土豆的?种植到收获,唐胤和方东都有?参与。
有?时?候苏源忙得抽不?出空,都是他们去庄子上帮他查看土豆的?生长情况。
更别提收获时?废了老大劲儿挖土豆。
既然耗费了时?间精力,苏源没道理把所?有?的?功劳都占了。
林璋听到这番话时?,确实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苏源会将功劳分一部分给另外两?人。
苏源这般倒也难得,林璋便?答应了。
其二便?是凤阳府突发冰雹一事。
众所?皆知,冰雹的?破坏力极强,不?仅是房屋建筑,对农作物也会造成严重损害。
这两?年庄稼本就生得艰难,再遇上冰雹,对老百姓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林璋这般想着,快速写好奏折,唤人进来:“尽快将此封奏折送入京中。”
那?人接过奏折,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
冰雹下了整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算长,但足以?带来毁灭性破坏。
更别提冰雹过后,紧接着又是一场暴雨。
屋顶被冰雹砸穿,大家来不?及抢修,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家什?毁的?毁坏的?坏。
就拿府学来说,课室、饭堂以?及学舍的?屋顶都遭了殃,好些学子的?书籍衣物都被冰雹和雨水毁得差不?多。
学子们叫苦不?迭,他们这些人当中并?非人人出身富贵人家,这些书本都是他们节衣缩食买来的?,平日里翻看前都要洗一遍手,唯恐弄脏了书页。
眼下这般,望着一屋狼藉,好些学子承受不?住,蹲在地上捂脸大哭。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天,没日没夜抄出来的?书,就这么没了!”
“之前怎么求都不?下雨,非要在冰雹之后下雨,贼老天你真是不?开眼啊!”
苏源的?学舍也没逃过一劫。
等他们赶回府学,他和方东两?人的?被褥上堆了好些冰雹,肯定?不?能再盖了。
二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苏源:“赶紧把冰雹收拾了,被褥也得换了。”
方东叹一口气,应声上前。
收拾好了被褥,苏源拿了两?个小盆放在漏雨的?地方,不?放心唐胤,又去隔壁看一眼。然后发现,唐胤比他们更惨一些。
不?仅被褥,一整摞书,估计有?十来本都被雨水浸湿,上面好些字句都已模糊,压根看不?出原样。
唐胤哀嚎一声:“这可都是我跟你们一起去书斋买的?书!”
苏源睨了他一眼,指着另一边说:“别嚎了,这边也漏雨了,赶紧把书抱走?,书皮上已经湿了。”
唐胤眼前一黑,紧忙过来抢救他的?大宝贝们。
几经折腾,总算消停下来。
大家坐在屋里,望着瓢泼般的?雨幕出神,眉宇间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折痕。
过不?多久,有?匠人冒着雨爬上屋顶,挨个儿修补屋顶。
方教授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一边咳嗽一边安抚学生:“这暴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这两?日暂且停课,等课室那?边修补好了再说。”
“至于毁坏的?书本......”方教授沉吟片刻,“大家借他人的?誊抄一遍,笔墨由府学提供,待雨势小些再去老地方领取衣物被褥。”
虽说抄书费时?费精力,但至少不?用他们出购置笔墨的?银钱,勉强也算是一种安慰。
红着眼情绪低沉的?学子纷纷起身作揖,齐声道:“多谢教授。”
言辞间不?乏感?激之意。
方教授摆摆手,又侧身去看狂泻而下的?暴雨,面上难掩愁绪:“经此一遭,不?知要毁掉多少庄稼。”
有?农家子联想到自家地里的?庄稼,再度哽咽,垂首抹起泪来。
他们家中大部分收入来源都是田里的?收成,现在出了这事,束脩暂且不?提,光是家里人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
原本室内的?气氛因方教授的?安抚缓和些许,不?过几息之间,又沉寂了下来。
苏源靠墙坐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濡湿的?袖口,心里惦记着庄子上的?土豆。
也不?知那?些衙役有?没有?及时?救下那?批土豆。
方才?那?冰雹来势凶猛,他也不?指望所?有?的?土豆能完好无损,起码得保住一半。
心情郁郁,哗啦啦的?雨声更添了几分烦躁,苏源转念想到杨河镇,家里的?屋顶是不?是也被砸坏了,他娘现下又如何了。
还有?院子里的?辣椒,估计还没来得及收,哪经得住石块大小的?冰雹。
看来他的?辣椒酱和辣椒粉今年是做不?成了。
苏源胡乱想着,脑袋里有?些乱,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不?知是就咱们凤阳府下冰雹,还是其他地方也跟着一块下了。”
“肯定?不?会的?,咱们陛下勤政爱民,老百姓们也都努力过活,老天爷哪能做这么绝。”另一人强笑着说,更像是自我安慰。
接下来再没人接话,心里头都是惴惴不?安。
凤阳府如此,周边的?府城多少会被波及到,若都是这般,还真不?给百姓留活路了。
越想越是消极,忙甩了甩脑袋,口中咕哝着开始背书,试图将这些坏念头从大脑里赶出去。
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期间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黑沉沉倾轧而下,让人不?免生出天要塌了的?错觉。
直至次日下午,申时?左右雨势才?慢慢变小,大半个时?辰后总算停了。
苏源站在窗边往外看,恰好有?匠人从小径泮水而过,他特意瞧了一眼,积水差不?多齐到小腿肚。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撤回视线。
等清干府学内的?积水,苏源三人出去了一趟。
一是为?了询问土豆的?情况,二是顺便?了解外面的?情况。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衙役三五成群,在街道上清理积水,一边清一边骂天。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人忙活着,吵吵嚷嚷,哭哭闹闹。
有?老太太挎着篮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说话时?带着几分方言口音,却不?难听懂。
“一大早我那?二妯娌就来我家借米,说是存粮都淹在水里头了,一股子霉味,压根不?能吃。”
“昨儿傍晚我三闺女也来了,说是她婆家的?稻子都被冰雹砸趴了,又在雨水里头泡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全都没了,整整十亩地啊。”
“欸,粮食没了也就罢了,过些日子那?些个黑心肝的?粮商又要抬价了,净想着多挣银子,这都是老百姓的?苦命钱,挣了拿回家买棺材呢。”
“谁说不?是,挣的?钱都不?够他们拿去治病的?。”
谈论声逐渐远去,苏源的?心上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以?至于见?到林璋后,从他口中得知土豆只损坏了小半,眼角眉梢的?郁色也没能消散几分。
再说林璋,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眼下一片青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他揉了揉额角,声音发颤:“原本只要再坚持十来天,他们就能收稻了,就算收成不?如前两?年,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可现在......”
苏源紧抿着嘴角,盯着桌脚一言不?发。
是啊,六月底就能收稻谷了,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给庄稼人致命一击。
苏源不?说话,林璋却是满腹的?倾诉欲:“昨天本官得到消息,周边好几个府城都下了冰雹,再远点的?地方就不?清楚了,但不?代表没有?。”
苏源眼神微闪:“大人预备如何?”
土豆虽有?几千斤,却不?能让几个府城的?百姓填饱肚子。
为?今之计,只有?官府出面,安定?民心。
民以?食为?天,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者?不?在少数。
届时?民间一片混乱,头疼的?可是朝廷。
“我已将此事上报朝廷,暂且安抚民心,再开仓放粮,至少挨过这段时?日。”林璋看了眼苏源,“至于地蛋,也得抓紧种起来。”
照苏源所?说,地蛋的?生长期只有?三个月,撑过这三个月,等土豆长成也能分给百姓。
对此苏源并?无异议,只是提醒一句:“地蛋虽然可当做主食,亦不?可忽视五谷的?种植。”
“这是当然,我心中有?数。”林璋颔首,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话语一转,“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已派人去庄子上转移地蛋,按照先前说好的?,留五十个给你。”
苏源拱手:“多谢大人。”
随后便?退了出去。
踏出门槛时?,苏源看到门口立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心思流转,止步行礼。
中年男子多看了苏源一眼,略微点头,便?急急入内:“大人,方才?有?消息传来,金堤塌了,中上游有?好些人被激流冲走?了。”
林璋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到桌案上:“什?么?!”
......
苏源回到花厅,唐胤和方东已经喝了两?三杯茶水。
一见?到苏源,唐胤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那?些地蛋没事吧?”
“损坏了一部分。”
唐胤肩膀瞬间塌了下来。
“好在大部分都是完好无损。”
唐胤表情一松,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话说一半,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