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笑道:“奴婢可没有微雨那本事,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只觉着如在梦中一般。”一面说着,便研好了墨,又小声提醒道:“姑娘做的事,奴婢大致也能猜出一二,只这个不好多问,奴婢只是要提醒姑娘一句,到底是新平侯府,凡事还是要讲究些分寸的。”
苏兰心笑道:“放心,我晓得。”说完蘸了墨,便在纸上刷刷刷记起来,落花见她不似平常写字那样工整,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地方一个字挨着一个字,挤的如同下饺子,有的地方却是寥寥几个人名就算完事儿了。她心里疑惑,却也不敢问。
苏兰心列完了新平侯府中的家人关系,有个别不知道的她便打上问号,留着第二天再了解。因拿起这张纸细细看了几遍,才又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新平侯夫人米氏与姨娘庄氏不和,老太君倾向于谁?”接着又换了一行起笔道:“老太君惊吓而死,事发前和事发经过。事后可有不寻常事?”
一条一条列下去,这都是苏兰心认为自己应该了解的情况,接着又把这些问题做上记号,自己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折好收起。
落花服侍她上床睡下,一面低声笑道:“奴婢不识字,却也知道姑娘后来把那几行字做了记号,这个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万一被人看见,该不会露馅儿吧?”
苏兰心笑道:“没什么秘密怕人瞧去,不过是新平侯府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料着下人也好主子也好,如今都对我满怀警惕,要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真相很难,所以那些重要的尖锐的问题就要过两日,等他们心神松懈些才好问,这两天主要就是去安慰明瑜妹妹。”
落花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姑娘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愿这一次您能助六皇子旗开得胜,那样的话,怕是老爷太太也不敢再看轻于你,将来许是还能有一门如意的亲事。”
两人闭口不提人命案,但言语中却早已默契于心,落花服侍了苏兰心八年,又是聪慧沉稳,不似微雨那般性子跳脱,早已是苏兰心的心腹膀臂,许多事情两人都会商量着来。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梳洗后便去彭氏房里,告诉她今天自己要去新平侯府。
彭氏自是喜得无可不可,昨儿齐博送来的那些东西已经彻底将她收服了,因换了一副如花笑脸,竟破天荒关心起了苏兰心的起居,又问早上吃的什么?可还合胃口?又说她身上衣裳旧了,该找裁缝做几身新衣裳,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大堆,最后才夸奖齐博送来的点心和茜香纱简直不该是人间能有的极品,又说苏天茂也十分高兴。
苏兰心只淡淡应付着,对嫡母这副嘴脸早就习以为常,倒是苏兰慧苏兰芳两个人实在等得不耐烦,见母亲还在絮叨,苏兰芳便打断道:“好了,母亲不要耽误大姐姐功夫,这会儿只怕六皇子已经到了府门外,咱们家简陋,不敢招待他,只是这会儿明知他过来,还不去见,就无礼了。”
苏兰心看了这三妹妹一眼,好笑道:“妹妹不用急,六皇子公务繁忙,今后不会过来了。”
“什么?他再不过来了?怎会如此?”
苏兰慧苏兰芳惊叫一声,却见苏兰心纳闷道:“为什么不会如此?六皇子是什么身份?咱们家有什么资格让人家成为座上宾?先前有事,他才会纡尊降贵,如今又没有什么事了,他还过来干什么?”
苏兰慧急切道:“可他之前明明来请你,如今还没过河就要拆桥吗?”
苏兰心摇头道:“这话更可笑了,他是皇子,用一个请字是他讲究礼数,我自己却要知道分寸,难道还真以为人家是来请我的?过河拆桥?三妹妹,这话可要慎用,堂堂王爷,用得着过河拆桥吗?”
苏兰芳听出了苏兰心话中的讥诮之意,便也插言道:“大姐姐何必撇的这样清,还没怎么着呢,你就端起架子来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昨儿我吼得那一声,你就能得那些好东西?”
话音落,却见苏兰心冷笑道:“似乎不是我让妹妹喊得那一声吧?实话说,我其实并不想得这些东西,拿人家手短,这是有数的,不是因为这个,我何必今儿一大早就要出去奔波。”
苏兰芳还要再说,却被彭氏瞪了一眼,只听她假意笑道:“你姐姐说的没错,既如此,心丫头你快出去吧,我已经让人备了府里最好的马车,里面坐褥都换了全新的,保准你喜欢。”
苏兰心点点头,便站起身告辞。待她出去了,苏兰芳就生气道:“娘为什么不让我说?你看看她那轻狂样子,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真可恶。”
彭氏淡淡道:“谁让人家和皇子搭上线了呢?你爹爹如今欢喜的梦里都笑出声来,今儿一早起来,就和我说当日你们二叔的话真准,做梦也没想到那丫头真能结识皇子这样的人物。你们若是也有这个本事,我也纵容你们轻狂,哪怕走路眼睛看着天呢,我也得赞你们一声好本事。”
苏兰芳噘着嘴道:“娘何必长他人志气?若说和皇子搭话,我也和六皇子说过话啊。”
彭氏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也和六皇子说过话?什么场合?说的什么话?”
苏兰芳就不做声了,彭氏这才语重心长道:“是了,你也知道是靠着那死丫头你才能和六皇子说话的吧?既然知道,就给我收敛些,那死丫头今时不同于往日,景妃娘娘的玉佩如今就在她身上呢。哪怕是暂借,这也是天大的荣耀,懂吗?”
“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死样子,娘难道没看出来?她刚才对您说话可没多少恭敬。”
苏兰芳愤愤道,却听彭氏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冷笑道:“那又如何?她对我恭不恭敬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和六皇子保持这样关系,让六皇子能多过来几趟,便是咱们的天大机会。你们也知道她是什么鬼模样,若不是仗着那点儿怪癖,六皇子能正眼看她?给人家做丫头都不配的。你们就不同,虽然年纪比她小一点,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只要六皇子多来几次,不怕没机会亲近,到那时,谁敢说你们就没有一份天大的机缘前程。你们爹爹如今高兴,心里却也清楚他真正要依靠的是谁。”
苏兰慧和苏兰芳都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不由大是羞窘,连忙垂下头道:“娘说的什么话?怎么能教孩儿这样道理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小产风波
彭氏呵呵笑道:“怎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昨儿芳丫头跑去门口见六皇子时,胆子不是很大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在这点上,娘也是支持你们的,真要有那福缘,能入将来的睿王府,咱们全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只是有一条你们得注意,虽然女追男隔层纱,可六皇子不是寻常人,你们也得知道些分寸,别自以为表现的活泼天真,殊不知落在人家皇子眼中,却成了放荡无耻,这就弄巧成拙了。”
苏兰慧和苏兰芳低着头,声如蚊呐答应下来,彭氏便笑道:“好了,你们记着我的话就好,如今明白了?就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也得和那死丫头亲近一些,从前谁也没想到她竟会有翻身的一天,好在为时不晚。不但你们,就是禄哥儿,我也要告诉他,多和他姐姐走动,莫要再翻着眼睛看人,说到底,你们才是同父姐妹兄弟,我不信这样刻意的笼络,还不能让她回心转意,你们那二婶和四丫头,和她关系哪里比得上咱们?”
说完三人一起笑起来,纷纷觉着这话很有道理,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可不就是血脉之亲呢。
苏兰心不知彭氏和两个妹妹在家里把白日梦都做上了,因来到新平侯府,听说齐博已经到了,正在前厅和新平侯爷饮茶,她便吩咐人不用去特意告诉对方,自己直接去了后院。
先去了梁明瑜房里探望,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见小姑娘眼睛通红道:“大姐姐,你去忙吧,我们都知道,让你来探望我就是个幌子,其实有什么用?如今已经有风声传了出去,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去查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吓死了祖母?如今府里的人都看着我娘,我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人微言轻,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娘洗刷冤屈了。”
苏兰心愣住,心说我今天真不想查啊梁妹妹,你让我在你这里多坐一会儿好不好?我等着你们府里人精神松懈呢。因强笑道:“这话可是胡说,你娘如今还是侯爷夫人,谁敢无故猜疑她?没人冤枉她,又哪里来的洗刷冤屈之说?”
梁明瑜瞪大眼睛道:“苏姐姐你是明白人,可那些下人哪里有你这份儿智慧?苏姐姐,你一定会帮我娘,会帮她雪冤的吧?”
苏兰心一看:得!这小姑娘明显是被刺激的有些疯魔了,于是连忙点头道:“这个自然,只要你娘清清白白,我自然会帮她……”
不等说完,就听梁明瑜高声叫道:“我娘自然是清白的,苏姐姐难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信你。”苏兰心忙拍着梁明瑜的小手安抚,然后又蹙眉道:“我不知你为什么认定了大家怀疑米夫人,当日你听说老太君出事的消息,立刻就赶回家去,之后有姐妹说,你祖母这一去,夫人和你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很明显,老太君在世对你们是有好处的,所以这府中最不可能害她的就是夫人了,怎么如今你却说大家都怀疑夫人呢?下人们纵然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梁明瑜咬着嘴唇,似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答苏兰心的话,好半晌,她才叹气道:“就实话和姐姐说了吧,反正你问别人也能问的出来。其实祖母去世,我娘和我以及弟弟的日子的确会很糟糕,但是她在世,对我们也没有太多好处……”
一语未完,珠泪已是滚滚而下,喃喃道:“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我娘因为性子刚强,一向不被我爹喜欢,我爹只喜欢庄姨娘,庄姨娘又是祖母的远房外甥女,在祖母面前也会讨好。几个月前她忽然有了身孕,祖母和爹爹都很高兴,结果不知怎么小产了,也不知她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坏话,祖母就认定是我娘做下的,当着众人面训斥了我娘,还和我爹说如此妒妇,合该休弃,从那日起,我娘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苏兰心万万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问出如此惊天内幕,因细细想了一回,如此一来,米夫人的确就有了谋害老夫人的动机,因为诰命身份一般来说,只要不犯下重罪,是说什么也不能休弃的,但如果商老太君下定决心休了这个儿媳妇,新平侯爷又宠爱庄氏,米夫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商老太君只要给景妃写一封信就能办成。
“既然你祖母是如此态度,为什么还会有她逝去你们日子更难过的说法呢?这分明是她在或不在,你们都一样难过啊。”
听了苏兰心的话,梁明瑜便惨笑一声,摇头道:“不是这样说,祖母最重名分,只要我娘还是侯爷夫人,分例月银就都不缺,那个女人要做祖母眼里的贤惠妻子,自然要面面俱到;可是如今祖母去了,父亲又极少回家,即便回家,也一味偏信于她,到那时,我们明面上还是光鲜的,可暗地里的日子,只怕就没法过了。”
“原来如此。”苏兰心叹了口气,摸摸梁明瑜的头,轻声道:“妹妹是侯门嫡女,谁能想到竟也过得如此艰难。如今你祖母去了,那你爹的意思如何?他会休妻吗?”
梁明瑜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爹不喜欢我娘,对我和弟弟却还好。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女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栽赃陷害,如果姐姐不能帮我娘洗刷冤屈,我……我真的不敢想那个后果。”
这话苏兰心明白:如果真的是米夫人对老太君心怀怨怼之下谋害了对方,即便侯府为了不使家丑外扬公布出去,她也绝不能活命。
见小姑娘没什么精神,想到这几天她定是活在惶恐煎熬之中,苏兰心便站起身,亲自扶着她躺下,轻声但坚定道:“妹妹且放宽心安睡,我必当竭尽全力,只要此事不是夫人所为,我必然要还她一个清白。”
“姐姐,我如今只能指望你了,只要你能还我娘一个公道,日后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梁明瑜泪流满面,紧紧抓着苏兰心的手不肯放开,直到苏兰心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松手,她已经是无力起身,就让丫头代替自己送苏兰心出去。
刚出了院子,就见齐博站在远处一颗大树下,见她出来,便迎上前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我还纳闷呢,心想你这样的人难道竟是个懒丫头?明知今日有事要办,也起不来?”
苏兰心凤目微眯,冷哼道:“王爷不是说你一个外男,不方便进侯府后院吗?所以我才特意不让人告诉你的。”
齐博咳了一声,面上讪讪道:“是我说话造次了,姑娘别恼,我自己当然不方便进后院,不过若有姑娘陪同,自是另当别论。”
“那就走吧。”苏兰心摇摇头,等着齐博迈步子,却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于是疑惑道:“干什么?你怎么不走啊?”
“你怎么不走?你要是走我不就跟上了?”齐博也一副迷惑的表情,却见苏兰心瞪大眼睛,失声道:“你让我先走?怎么想的?你可是皇子,难道你以为我连这点尊卑上下都不知的?”
“嗨!这种时候还讲究这么些繁文缛节做什么?你从梁姑娘绣房中出来,应该套了一些话吧?这会儿咱们正该合计商议,你遵照礼仪落后我一步,这还商议什么?难道我说一句话就要回一次头?”
齐博说的有道理,苏兰心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既然王爷不怪民女僭越之罪,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这样就对了,我就欣赏你这一点,这才叫真正的从善如流呢。”齐博哈哈一笑,和苏兰心并肩而行,一面问道:“说说,可怜的梁姑娘到底被你套出了多少话?”
“皇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好话到你嘴里都不能好好说。”苏兰心冷哼一声,但很快便正色道:“侯府的情形,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原本以为米夫人没有谋害老太君的理由,可如今听了梁妹妹的话,才知这其中的水深着呢。”
说完将梁明瑜的话复述了一遍,只听得齐博也目瞪口呆,吸着冷气道:“我的天,新平侯府这后院是搞什么啊?新平候也太没有分寸了,这竟然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
苏兰心叹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米夫人大概也太刚强了,不然也不可能在老太君和丈夫面前都讨不了好。”
话音刚落,就听齐博疑惑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米夫人应该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才对,庄氏反而没了嫌疑,因为老太君的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新平候可不能凭着三言两语就让景妃娘娘帮他操作休妻之事,米夫人毕竟是有诰命身份的。”
苏兰心道:“所以我才说这件事看着简单,其实扑朔迷离,什么话也不用说,去老太君院子里看看吧,顺便寻几个老太君生前身边服侍的人问一问。”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问话
齐博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啧啧,都说齐人之福齐人之福,原来就是这样子的吗?后院起火,连母亲都丧命了,新平候这个男人,真是做的失败之极。”
这话也就齐博敢说,苏兰心索性当做没听见,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商老太君的院子外,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一个声音严厉道:“老太太虽然不在了,可这屋子的洒扫收拾不能懈怠,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耍滑,别怪我不客气。”
答应声响起,齐博和苏兰心彼此看看,这就有些不好进去,略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再没了什么声音,两人方迈步走进,有丫头看见了,连忙向里面通报,须臾间迎出一位妇人,面若桃花身似杨柳,十分的端庄美丽,正是新平候宠爱的那位如夫人庄氏。
庄姨娘请他们进屋,却见齐博摇摇扇子,指着四周忙碌的婆子丫头道:“姨娘,景妃娘娘请我和苏姑娘过来是干什么,昨儿你也听到了,老太太的事情一日不调查清楚,这院子最好还是不要动,以免一些线索和蛛丝马迹就这样被抹去了。
“啊!”庄姨娘掩口惊呼一声,愕然道:“是这样吗?”接着面上大惭,讪讪道:“刚刚我还训斥了她们,从老太太过世,才几天工夫,这院里就有些不能看了,可见是下人们偷懒,谁知这竟能歪打正着?”
说完便吩咐身边丫头去打发了那些婆子,这才请苏兰心和齐博进屋,苏兰心见她眼圈红肿,便出言安慰道:“老太太已经逝去,姨娘还要节哀顺变才是。”
庄姨娘点着头,声音就微微带了哽咽,轻声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老太太去的太早了,我从前还说,等她过七十大寿的时候,也不知能不能求得恩典,请娘娘回来一趟,谁知……娘娘如今回来了,却不是为了给她过寿……”
一语未完,珠泪滚滚而下。苏兰心从她的言语表情中也未察觉出什么端倪,只觉着她说话平和,且这红肿眼睛和悲伤心情不似作伪,她自己就是侯府庶女,母亲就是姨娘,所以没有一般嫡女千金对庄氏这种妾室的鄙视,倒能做到公正的看待对方。
庄姨娘只陪着他们喝了一杯茶,接着便起身道:“王爷和苏姑娘怕是有话要问这里的人,我不好在此,两位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言,无论问话还是要人,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为二位行使方便。就是有一条……那个……夫人那里,这几天府中因为老太太逝去,私底下有些话流传,我精力不济,暂时也没刹住这股歪风,所以夫人心里有些不快,她这人从来不会圆滑通融,万一说什么话触怒了二位,还请你们多担待,其实她就是嘴上刻薄,心地还是好的,不然这些年,我也不能活得这么自在。”
齐博和苏兰心都点头答应,庄姨娘又和他们介绍了老太君生前身边的大小丫头,这才告辞离去。
待庄姨娘走后,齐博便玩味笑道:“这女人很不简单啊,无形间就告了米夫人一状。”
苏兰心却摇头道:“如果真像梁妹妹所说,这女人心计城府当真是深沉之极,她就不该在我们面前说这番话。就算她不了解我,又怎敢小觑王爷的智慧?这可不是在后宅妇人们面前,搬弄是非含沙射影,只看谁言语高明,这种时候,显然是多说多错,她会不懂这个道理?我们慢慢看再下结论不迟。”
齐博微笑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本王想的简单了,呵呵,真是有些羞窘啊,苏姑娘,你确定刚才那句‘怎敢小觑王爷的智慧’不是反讽?”
“王爷未免太高估民女的胆量了,我活得不耐烦了吗?敢反讽皇子。”
“别这么说,好像本王很不近人情似得,其实本王真的非常平易近人,随和温柔,苏姑娘你和我相处时间长了,便知道我这人是最值得结交的了。”
齐博一本正经美化自己,只听得苏兰心险些笑出来,将杯中茶水慢慢饮尽,这才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好了,我如今心情平缓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叫人问话了?”
齐博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他刚刚是看出苏兰心有些紧张,这才故意插科打诨,想让对方放松一些,没想到竟被这女人看出了自己的用意,果然苏天成说她这个侄女儿观察入微善解人意是没错的。
第一个被叫来的就是商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齐博有心见识见识苏兰心问话的本事,便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一切都由苏兰心主导。
商老太君身边的这个丫头叫做琥珀,苏兰心让她坐在下首回话,又让微雨从桌上茶壶中倒了杯热茶,袅袅水汽中,她见琥珀紧张的面色有些缓和,这才开门见山道:“我听说老太君素日里都是你贴身服侍的,她也最喜欢你,你们二老爷曾经想要你做妾,但因为你不愿意,老太君就没给,是也不是?”这是刚刚庄姨娘言语间提供的情报,立刻就被苏兰心拿来用了。
果然,琥珀十分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呐呐道:“姑娘连这样事都知道了?是,老太太对奴婢的恩情,言语不能尽述。”
苏兰心点头道:“如此说来,老太太平日离不得你,自然也是十分信任你了?照你看来,米夫人和庄氏,她老人家更喜欢哪一个?”
“自然是庄姨娘。”这一回琥珀答得非常干脆,话音未落,就听苏兰心立刻问道:“喜欢到想为庄姨娘休掉米夫人的地步吗?”
“不是的。”琥珀连忙摇头:“老太太是个非常公正的人,她不会因为喜欢庄姨娘就要休掉太太,是因为之前……”说到这里,却是闭上嘴巴垂下头去,看样子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因为之前太太害得庄姨娘小产,所以老太太震怒,才要以嫉妒为由休掉米夫人,是这样吗?”
琥珀诧异抬起头来,她没想到苏兰心竟连这件事都知道了,虽然此事在侯府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她才在侯府呆了多长时间?更不用提昨天她甚至都没问过任何人话,她是怎么就知道了?
一念及此,琥珀对苏兰心不由起了几分敬畏之心,小声答道:“是。”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苏兰心接着问出来的话就让琥珀有些疑惑,暗道你都知道这件事了,竟然不知道时间?
仿佛看出了琥珀心中所想,苏兰心淡淡道:“我刚刚看到庄姨娘,虽然是悲伤憔悴的模样,但精神看着还健旺,不像是刚刚小产的人。”
琥珀确定苏兰心是真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间了,于是点头道:“是,这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那之后,庄姨娘安心养身子,将家里大小事情都交给了太太,可太太不擅处理家务,所以不到一个月,老太太见庄姨娘养的差不多了,就又将家务交回给了庄姨娘。“
“原来如此。”
苏兰心慢慢点头,又沉吟道:“庄姨娘小产说是米夫人害得,这可有证据?”
琥珀连忙道:“怎么没有?老太太那么公正的人,又是这样的罪名,当然不可能凭着自己喜好处理。太太身边的原妈妈亲口承认,是她给庄姨娘送了打胎的药,庄姨娘喝了,这才小产。原本老太太要打死原妈妈,还是庄姨娘求情,说孩子已然没了,不想给他添加人命罪孽,所以最后只将原妈妈打了三十板子撵出府去。”
“这样重大的罪行,就这么轻描淡写处置了?”齐博终于忍不住,在一旁插话,却见琥珀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庄姨娘说的诚恳,老太太一直都很看重她的意见,所以最后就这么处置了。”
苏兰心凑近齐博,小声道:“大概是因为原妈妈乃是被指使的,算是从犯,加上庄姨娘求情诚恳,所以这才饶过她的性命。”
齐博方恍然大悟,不过仍摇了摇头:这若是在后宫,绝没有如此便宜的事,却没想到新平侯府的后院水虽然深,倒还是个良善人家。
“这原妈妈现在何处?”
苏兰心继续问琥珀,却见她摇头道:“具体在哪里奴婢不知,我只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不过上个月,大概就是二十多天前,我从外面回来,恰好看到她从府里出去,我当时疑惑,就问西角门的从婆子,她怎么过来了?从婆子说原妈妈离开府后,没有什么生计,所以回来过几趟,这事儿庄姨娘也知道,只说她是太太的乳母,太太一时割舍不下也是有的,让人不须管她,也不用禀报老太太,免得老太太生气。”
苏兰心诧异道:“庄姨娘竟然忍让到如此地步?”
琥珀点头道:“是啊,庄姨娘为人大度温柔,言谈又随和风趣,府里除了太太和二少爷三姑娘,没人不喜欢她。她管家这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对太太也是极力忍让,只不过太太和二少爷三姑娘认定了她藏奸,所以任凭她怎么做,也得不到太太和二少爷三姑娘的认可。我们老太太却不同,她最讲究公正,自然是能干的庄姨娘更讨她喜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纸灰
齐博和苏兰心对视了一眼,这个情况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想到庄姨娘竟然是个如此柔和善良的妇人,从琥珀的眼神可以看出,她这番话说的极为真诚,绝对不是为了讨好庄姨娘才如此盛赞对方。
商老太君和米夫人庄氏的关系了解到这里,基本上就算差不多,再深的琥珀也未必知道,更何况这丫头看起来十分喜欢崇敬庄姨娘,继续问下去,只怕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苏兰心果断转了话题,问琥珀道:“你是贴身服侍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受惊吓而死,这个事情有些蹊跷,在这之前,老太太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琥珀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却听苏兰心悠悠道:“你再好好儿想一想,这事情十分重要,老太太这么多年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不可能忽然就被吓死了,若是你想不起来,我问别人反而知道了,你身为贴身丫头,逃不过一个隐瞒甚至是包庇的罪名。”
一句话吓住了琥珀,只见她面色一变,终于咬牙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异常,就是前阵子,老太太常做噩梦,我感觉老太太好像有心事,可她没有告诉我,我自然也不敢多问。后来金妈妈说这是有邪祟作怪,侯爷请过两回和尚道士,之后也没了下文,不过从那之后,老太太的情况倒是好了些,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谁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说到这里又哭起来,苏兰心耐心等她哭完了,这才又问道:“金妈妈是谁?还有,你说老太太发噩梦的前阵子,具体是指多久之前?”
“金妈妈是老太太的陪嫁,如今不在府里伺候,就是闲来无事时过来陪老太太说话打牌解闷,有时候晚上也会留宿在这里。至于老太太发噩梦,就是大半个月前吧,总有个二十来天。”琥珀擦了擦眼泪,又听苏兰心道:“那老太太逝去当日,是怎么个经过?你是她贴身丫头,必定知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