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够让老太君害怕到发噩梦的,应该是被她害死,令她心怀内疚的人。但商老太君是整个府里的主心骨,又一向以公正形象示人,所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可她因为惊吓而发噩梦,甚至犯了怔忡之症,这却又不能不解决,因此才会有和尚道士上门来驱逐邪祟。可暗地里,老太君因为心中有鬼,就安排了金妈妈去偷偷给这个人烧纸钱,希望她灵魂得到安息,不要再来府中闹幺蛾子。呵呵,这个有趣,颇有些恩威并施的道理,一面是和尚道士,一面是大量的纸钱,我若是那个鬼,这样情况下也早卷款跑了,反正老太君不可能永远不死,奈何桥边等着一决高下就是。”
“噗”的一声,苏兰心摇头失笑道:“你当这是大侠武士决斗呢?”
齐博也笑了,旋即又皱起眉毛道:“难怪了,难怪这人要找个隐蔽地方烧纸钱,却又不慌不忙,因为这件陈年往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但她却又不怕被抓包,因为这是老太君的命令,就算被抓住告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最多假装生气的骂她两句老糊涂,什么事儿也没有。果然,只有这样解释,这种种矛盾才能得到合理解答。”
说到此处,却又蹙眉道:“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若论心腹的话,琥珀伺候了老太君八年,半刻不能稍离,她又年轻腿脚好,怎么老太君不让她去烧纸钱,反而要特意把金妈妈叫过去干这件事?”
苏兰心头也不抬,悠悠道:“你这会儿真是当局者迷了,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们的这些推测都能够成立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死去的人琥珀不认识,金妈妈是老太君的陪嫁,老太君早年做的事情,琥珀不知道,可金妈妈全都知道,所以只能让金妈妈来做这件事。”
“没错没错,我果然糊涂了。”
齐博拍拍额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沉吟道:“如果姑娘的没有错,那这个死人会是谁呢?是不是找到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不可能。找到她,不过是事情刚刚开始而已。”
苏兰心斩钉截铁说道,话音未落,齐博也反应了过来,自嘲笑道:“我们一定是八字不合,怎么在你面前,我就成了笨蛋?真是的,死人哪里有魂兮归来之说,那些索命厉鬼不过是话本里编造的。更何况,连琥珀都不知道的死人,怎么可能这会儿才想起跑来向老太君索命?早干什么去了?所以老太君虽然因这个死鬼而死,但这背后,却一定是活人在操纵,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爷英明。”
苏兰心放下针,冲齐博竖起大拇指,却见对方黑着脸道:“你最好别说这样话,很容易让我误会是讽刺。”
苏兰心:……
“你觉着这个人是谁?”
听了齐博的问话,苏兰心不由哑然失笑,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连琥珀都不知道呢。不过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老太君的表情很奇怪吧?惊恐,却又似是带着愤怒,鄙视,痛恨……”
不等说完,就听齐博抢着道:“没错,你说过,恰是因为这些还残留着的情绪,所以老太君的面孔还显得有些狰狞。”
苏兰心点点头道:“就是这样说,现在我们想想,如果惊恐是因为愧疚心虚而导致的恐惧,那么愤怒鄙视痛恨这些情绪又说明什么?”
齐博眨巴眨巴眼睛:“说明什么?”
苏兰心:……
“亏你还是后宫出来的皇子。在这后宅中,只有身份高贵的才能鄙视身份低贱的,在我们推测无大错的基础上,我想,这个人很可能是早年间老侯爷的妾室。所以老太君才会鄙视她,更因为她的魂魄归来找自己索命而愤怒,凭什么?一个低贱的女人也敢来找自己索命?又或者她觉得,我已经烧了纸钱给你,你怎么拿了钱还不走?倒仍然跑来吓我?至于痛恨,能让一向公正的老太君使出手段害死的妾室,一定是让她痛恨到骨子里,才会做出这种事。”
齐博竖起大拇指道:“姑娘英明。”
苏兰心囧囧有神看着这厮:“拿我的话砸我是吧?这就是皇子的气量?”
“什么话?难道你没听出我这句褒奖发自肺腑无比赤诚?”齐博指着自己的双眼:“你看,我这里只有一片崇敬之情。”
“没听出来,也没看出来。”苏兰心老实摇头。
齐博:……
“我是说真的,就由琥珀和金妈妈几句话,你便串连起了整个事情经过,真的很了不起,我想了半下午,还是茫然没有头绪,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你多矣。”
齐博的语气非常真诚,却见苏兰心摇头道:“都只是由大胆想象发展出来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齐博道:“我却觉着这推测八九不离十,若要证据,也简单,只需找金妈妈求证一番就是。不过是个老太太,想让她说真话的法子太多了。”
“不包括大刑伺候吧?”苏兰心半开玩笑道.
齐博立刻叫了起来:“当然不包括,对一个老太太动刑,我还没有这么禽兽。事实上,我一向不赞成用刑罚获得口供,酷刑太多,很容易屈打成招。”
苏兰心由衷道:“有王爷这样主管刑名的皇子,是那些被冤枉的人的福气。大刑虽然好用,却分辩不出真话假话。依靠用刑断案的官员,皆是无能之辈。”
齐博笑道:“也不能说的这样绝对,姑娘还是长在深闺,不知这世间百态,若是你多出去经历一番,就会知道,这世上有的人真可恶到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我怎么不知道?虽然长在深闺,可到现在,杂七杂八的书也看了上千卷,自然知道有这样的人,不说别的,只说那些拐了人家小孩子,让父母肝肠寸断甚至死不瞑目的混账行子,我就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恰是如此。”齐博点点头,接着又去看那张信笺,笑道:“和姑娘说话实在投机,就是说着说着便跑了题,我看看你这后面又有什么线索,照你这么明察秋毫,这案子哪里用得了半个月?三天怕是就水落石出了。”
一边说着,就又坐下来,却听苏兰心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感觉这案子十分错综复杂,就如一团乱线,我们如今刚刚找到线头而已。想要彻底把线理清楚,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或许千头万绪,好不容易都理清了,最后却是劳而无功。”
“什么意思?”
齐博抬起头,见苏兰心叹气道:“也许老太君就是发了癔症,惊吓而死,这后面并没有什么凶手,一切都是巧合。”
齐博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新平候必定是高兴的,景妃娘娘只怕不甘心,不过实情若此,她就是不甘心,也只能接受事实。”说完又指着几行字道:“怎么你对庄氏小产之事如此上心?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讲究?”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你挡着我的路了
这信笺是苏兰心思索半下午的结果,不用看便了然于心,知道齐博问的是什么,她就将蝴蝶须子绣上最后一针,又用贝齿咬断了线头,这才从容道:“如果老太君真是被人谋害死的,必定和后宅争斗脱不了关系,恰好在此之前的后宅纠纷就只有这件事,而这件事发生后,商老太君竟当众说出要休弃侯爷夫人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总感觉,这事情或许就是让老太君殒命的最直接原因。”
“这么说你把嫌疑目标锁定在米夫人和庄氏身上了?”齐博合上两根修长手指敲着桌子道:“要这么说,嫌疑最大的当是米夫人,我记得之前我们说过,老太君活着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庄氏大概每天要求神拜佛保佑老太君长命百岁,断无害死她的道理。”
苏兰心摇头笑道:“王爷太不了解女人了,老太君活着或许是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是老太君死了,你说大家最怀疑的人是谁?”
齐博恍然大悟,失声道:“你是说米夫人?如果坐实了米夫人害死老太君的罪名,那米夫人必定不能活命,甚至连她的一双嫡出儿女都要跟着遭殃,如此庄氏既有侯爷宠爱,又是儿女双全,她便可顺理成章的上位,成为新的侯爷夫人……”
不等说完,便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太狠了,哪有这样狠毒的人?别忘了,庄氏在府中已经是呼风唤雨,米夫人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她难道就为了那么一个虚名,便去谋害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这不可能,人心不至于狠毒至此。更何况老太君不是都当众说过要休掉米夫人了吗?她只要等着就好,何必要害死老太君?这不对。”
苏兰心点头道:“的确不对,所以我也更倾向于米夫人是凶手,因为她的作案理由远胜庄姨娘千百倍。只是既然答应了娘娘彻查凶手,那总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我也只是考虑的周全些罢了。”
“这是对的。”齐博虽然之前还说不可能,但却十分欣赏苏兰心这种面面俱到的缜密思维,办案可不就是需要如此呢?因又看了两眼信笺,遂自语道:“这原妈妈交给我,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我尽快将她找到带去侯府,任你问话。这个放风筝的人,却到哪里找去?风筝飞在高空,可能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看见,要找这个放风筝的人,何异于大海捞针?”
苏兰心正色道:“我知道王爷的想法,你大概觉得这或许是巧合,如今季节正是放风筝的时候。可即便是巧合,这个巧合却正好发生在商老太君惊吓而死之时,就凭着这一点,无论它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彻查清楚。那么大的风筝,我就不信全京城没有一个人看见放风筝的人,如果真的没人看见,那就说明这件事确实和商老太君的死息息相关,更要想方设法查找到放风筝的人才对。”
齐博站起身,面色也变得严肃认真,冲苏兰心抱拳道:“姑娘说得对,确实是我疏忽了,这真让我惭愧,我身为掌管刑名的皇子,对刑事案件竟会如此漫不经心,着实应该好好反省。”
苏兰心也连忙站起来,施礼正色道:“王爷能够有这份胸襟气度,乃是百姓之福。民女相信您并非疏忽懈怠之人,若这是民间的刑事案件,您说不定比我还要认真,殚精竭虑抽丝剥茧,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案情大白于天下。而如今新平侯府这个案子,却多是后宅争斗的结果,这其中深浅分寸着实难以掌握,王爷本心就不愿意多管,只是碍于景妃娘娘的情面不得不管,所以有这份懈怠疏忽之心也属正常。”
齐博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明白我的心思。不过还是我不对,若不愿意管,就该从一开始就推掉,既然答应了景妃娘娘,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该全身心投入,这是姑娘教我的,子真在这里真诚谢过。”
子真乃是齐博的字,姓齐名博字子真,知道他字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他在此时用了自己的字,就说明从这一刻起,他是真正将苏兰心当做一个知心的朋友了。
堂堂皇子,能如此折节下交,说不感动是假的。苏兰心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一个知心朋友,只有苏兰倾这个妹妹,还有自家兄长苏增福,二叔家的堂弟苏增寿对她敞开心怀接纳,可这些都是她的亲人,除此之外,放眼整个京城,她因为这个丑女名声,竟是半个朋友都没有。人人都说她孤僻清高,却不想想,就算她温柔有礼,又有谁愿意毫无芥蒂的和她这个名满京城的丑女沾边儿?
因也郑重行礼,一字一字沉声道:“王爷言重,民女也只是受娘娘重托,不想错怪好人,且藏着些替女儿家扬眉的心思,实在当不得王爷感谢。”
齐博笑道:“不是说了叫公子的吗?怎么叫着叫着又叫成王爷了?不如你就叫我子真好了。唔!我若叫你兰心,只怕还有些唐突。”
苏兰心皱眉摇头道:“哪有这样道理?我和王爷不过只见了三四回,哪有直呼其名的资格?不妥不妥,王爷莫要做这样惊人之举。”
齐博摇头道:“你这会儿怎么的又古板起来?只见三四回又如何?伯牙子期一曲琴音便成知己,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泛泛之交,是否志同道合,难道还在时间长短?”
任凭齐博怎么说,苏兰心却只是摇头,最后气得六皇子拂袖道:“罢了,还以为你是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奇女子,如今看来,也有墨守成规之处。那就等咱们相识的时间长了再改口吧。”
苏兰心无语,暗道六皇子殿下,你不能因为自己放浪不羁,就要人人都像你一样啊,我在女儿家中已经很大胆了,本来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你怎么还这样说呢?好歹我也是女人好不好?也不能太过格离谱啊。
讨论了这么长时间,那红日早已西下,眼看外面天色渐暗,听着里面没有讨论声了,落花这才端着一盏精美烛台走进来,还未曾说话,就听外面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道:“大姐姐,老爷太太让我过来喊你去用饭,什么事情?牵扯的你这样呕心沥血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随着话音,苏兰慧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看见齐博,假装惊讶的瞪大眼睛,失声道:“天啊,睿王爷您还没走?”
话音未落,便用纤纤玉手掩住樱桃小口,指甲上新涂得艳丽蔻丹在烛光下晕染出一层柔光。
“打扰多时,这就要走了。”
齐博可没耐心应付苏兰慧,这女孩儿脸上的精致妆容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精心描画上去的,再说演的也不好,那份儿故作惊讶的神态在齐博看来,简直是东施效颦,苏兰心和她一比,就如同月宫嫦娥一般美丽了。
苏兰慧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表演机会已经彻底演砸了,还笑得一脸天真道:“既然王爷还在,不如晚上就在舍下用饭如何?爹爹特意将您送的鹿肉用铁板烤了,真是肉香四溢,王爷何不去尝尝?”
“不必,再晚的话,宫门就落锁了。”齐博说完,目光便看着苏兰慧,只看得少女心中如揣了个兔子般惴惴不安,娇羞低头道:“王爷……这样看着民女做什么?可是民女有哪里不妥当,惹您笑话了?”
“哦!不是,我就是想提醒姑娘,你挡着我的路了。”
苏兰慧:……
眼见向来骄傲的像只孔雀般的二妹妹掩面逃走,苏兰心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暗道也好,齐博还算是厚道,一句话就绝了她们的心思念想,这回总该安分了吧?也省得日后丢更大的人。
外屋的微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被苏兰心拿眼睛狠狠剜了好几下,才总算是止住笑声,这里齐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鹿和麂子我是送给你的,趁着这会儿新鲜,让微雨去厨房把那些好肉剜几大块下来,你和素日里相得的人好好儿吃一顿,这东西下顿吃就不新鲜了,你若喜欢,我日后再送你。这几天应该就能确定建睿王府的地方,到时候王府建成了,我请姑娘去做客,让你也尝尝御厨的手艺。”
开了王府竟然要赔上御厨,皇帝对这厮真是宠的没边儿了,难道这就是皇后之子的待遇?苏兰心心中嘀咕着,却没有答言,她认为齐博这话只是说说而已。
开什么玩笑?请她去做客?难道齐博会邀请一大堆勋贵女眷过去?他就不怕惹出事来?若是不能邀请别的女眷,自己过去算什么事啊?更不用提这恭贺乔迁之喜的贺仪是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穷女孩儿能付得起的吗?什么?三两银子?那是刚刚才涨的好不好?在此之前,一个月一两银子都经常被克扣呢,所以王府是坚决不能去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教兄
送走了齐博,苏兰心回到房间,就见微雨和落花都奇怪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纳闷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微雨笑道:“姑娘怎么还回来了?刚刚二姑娘虽然被六皇子一句话就羞得跑了出去,可她之前可是来报信儿的,说是请姑娘去老爷太太那里用饭,奴婢想着,这会儿只怕肉已经烤上了。”
苏兰心淡淡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十六年都没和他们一个桌子吃饭,我乐得清净自在,如今为什么要改变?她们要我改我就得改么?”
落花见自家姑娘又犯了执拗劲儿,正要劝说两句,就听苏兰心抬手道:“落花不必多说,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别费劲了。你和微雨两个去厨房,让王家娘子挑好肉包上十几斤带回来,顺便再带一份儿烤肉的工具,回来时顺便去请张姨娘和大哥荷香过来,咱们也一起吃顿烤肉。”
落花小声道:“请了张姨娘和大少爷荷香,那大奶奶请不请?”
苏兰心哈哈一笑:“大嫂?她若看见我,只怕满心里都是想把我撕了吃肉,哪里还吃得下去什么烤肉?算了吧,好好儿一顿饭,我也不想倒尽胃口。”
落花“扑哧”一笑,摇头道:“姑娘说的虽然刻薄,却也是实情,大奶奶如今真是恨死您了,可惜没有用。不过奴婢去了那里,总不能就这样说吧?得想个合适理由才行。”
苏兰心冷哼一声:“想什么合适理由?她不是怀孕呢吗?说是这些日子吐得厉害,所以连门都不出,今晚上又何必例外?”
落花连忙道:“这怎么能当真呢?谁不知道大奶奶是让姑娘戳穿了面皮,没脸出来见人,这会儿用这个理由,倒好像故意给人家难堪似得。”
苏兰心道:“你这丫头今儿怎么这样死心眼?什么难堪?这叫将错就错,又叫借坡下驴。你就去请大哥哥和荷香,大嫂那里,管她生不生气呢,又不是我说几句好话,请她吃一顿饭她就不生气了。”
落花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因不由哑然失笑,遂和微雨两个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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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你还羡慕我,谁知转眼间,大姐儿就有了这样运气,你看看如今府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说你祖坟上冒了青烟的?”
太阳刚刚升起来,张姨娘就来到月姨娘这里,昨晚受了人家招待,所以今儿一大早起来做了几样精致点心,这会儿趁热送过来,也是一份儿大敬意。
月姨娘从不是骄矜的人,知道这是张姨娘有意结交示好,两人都是在彭氏淫威下战战兢兢二十年,平日里便是同病相怜,所以忙把人迎进来,命丫头上了刚得到的好茶,听张姨娘这样感叹,她才叹口气道:“可不是?我也从没想过,养她十六年,如今竟然能得这样的光彩。”
张姨娘左右看看,见屋里没有别人,便小声笑道:“可笑太太昨儿晚上还打发二姑娘过来,也不想想那位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能把二姑娘三姑娘看在眼里?真真是贪心的连点分寸好歹都不知道了。”
月姨娘摇头道:“老爷太太向来是这样的人,也不足为奇。大概太太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一大早打发人来,说今天礼佛,不用我去请安,你也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吧?”
张姨娘连忙点头,又听月姨娘道:“实话说,两位姑娘是不用妄想的。若是日后真的老天保佑,那一位能多往咱们家来走动两次,倒该让大少爷多见见,大少爷如今是举人,许是将来就高中了呢?到那时,六皇子肯在吏部那里说句话,大少爷的出身也就有着落了。就考不上进士,凭着举人这个功名,京城这么多衙门,哪里还找不到个容身之所?”
张姨娘听得眼睛发亮,连忙陪笑道:“什么大少爷?你是长辈,那孩子在你面前也从没摆过什么少爷架子,你这么说,倒枉费了他一片赤子之心,以后就叫福哥儿,我也是这么叫他的。实话说,你说的是正理,只是这孩子却还有一股傲气,如今正在发愤,说明年一定要高中杏榜呢。”
“福哥儿是个肯上进的,不像咱们那位二少爷,整日里只会斗鸡走狗,寻花问柳,虽说有几分子歪才,可那诗词歌赋的歪才有什么用?老爷太太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只怕将来未必能有什么出息呢。”
二少爷苏增禄就是彭氏的儿子,在府里一向飞扬跋扈,自然不会将两房妾室放在眼中,所以这会儿月姨娘和张姨娘说的投机,忍不住就私底下腹诽了几句。
正说着,就见苏兰心走进来,看见张姨娘,便行礼笑道:“姨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张姨娘连忙站起身还礼,只听月姨娘笑道:“刚刚还说呢,你是长辈,她小人儿给你行礼是应该的,你还的哪门子礼?没的倒折了她。”
张姨娘笑道:“连六皇子都夸赞的人,那就是天上仙子下凡,我这卑贱身份,哪里就能折了她?”说完便又问苏兰心道:“大姑娘,你今儿个可还是要往新平侯府去?”
苏兰心点头道:“是啊。不过不着急,六皇子昨天走的时候,说是今日会请太医过来给姨娘看看腿,到时候和他一起过去。”说完看见桌上点心,便笑道:“在外面闻见这酥皮馅饼的味儿,我就知道是姨娘过来了,果然不错。”
张姨娘笑道:“这是我今早起早做的,现在还热着呢,姑娘喜欢,就赶紧吃。怎么就知道是我?平日里我也常打发荷香送点心过来啊。”
苏兰心笑道:“若是荷香,哪有在姨娘房里陪着说话的道理,自然是送完点心就去我那儿了。所以我知道这次来的是姨娘。”
一句话说的张姨娘和月姨娘都笑起来,张姨娘便对月姨娘道:“难怪这一次新平侯府的事,六皇子会来找大姑娘,果然是个水晶玲珑心肝,阿弥陀佛,你这是前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竟能得御医过来为你看病。”
月姨娘便道:“等一下六皇子要过来,你看咱们这屋中许多女眷,怎么招待?不如将福哥儿叫过来,他怎么说也是举人,如今老爷不在家,可不就数他了。”
张姨娘脸上立刻便添了惊喜的笑容,喃喃道:“这……这个好吗?我听说二少爷也在家,是不是也请他……”
“请他做什么?我一早起来,就听小丫头们在外面说,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不用说,这也不知是去哪里野了,这会儿怕是早睡下了,即便叫醒了,迷迷糊糊过来,还不知是什么轻浮无行的模样,岂不是让六皇子看轻了咱们家?”
这话也只有苏兰心敢说,月姨娘和张姨娘是万万不敢说的,哪怕心里都十分赞同。因张姨娘便起身回去,不一会儿,果然就见苏增福过来了,看见苏兰心,这憨厚举子就有些忐忑地小声道:“妹妹不是不知道,上次因为荷香的事,我很是鲁莽了一回,只怕六皇子心中不知怎么鄙视我,这会儿叫我过来招待他,别惹他不高兴,再得罪了人家。”
苏兰心叹了口气,知道苏增福还不明白张姨娘和自己的意思,这大哥文采是好的,人又刻苦认真,唯有一点让人忧虑,就是太过方正,这一点从先前为了荷香跑去找苏天成的事就可以知道。
因便正色对苏增福道:“虽然鲁莽,却也说明大哥哥是有情之人。如今您已经是举子,不要总在房里刻苦攻读,该应酬交际的,也要学一点。那八股文章不过是官场上的敲门砖,真正到你做了官的那天,要依靠的还是这些应酬机变能力。”
苏增福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不由变色道:“怪不得,我说奇怪,怎么母亲非要让我过来帮着招待六皇子,说你们女眷不方便。我还想着妹妹不是和六皇子很熟识吗?原来却是为了这个,不行,如此钻营投机的作为,非君子之道,妹妹,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拂袖离去,却被苏兰心一把拉住,只听她跺脚急着道:“这叫什么投机钻营?不过是和六皇子认识一番,说几句话而已,人家觉得你有才华,日后才会提携;若觉得你不堪大用,任你舌灿莲花也没用。这都是靠真才实学的,怎么就叫投机钻营?”
“应酬交际难道不是投机?”苏增福皱着眉,却见苏兰心好笑道:“大哥哥,你真是读书读呆了,又不是让你去拍马逢迎,更不是叫你行贿送礼,你以为做好官两袖清风就行了?你看看史书,历史上多少清正廉明的官员,就因为太过刚直,最后没为百姓做多少事,他自己倒先死了,有的甚至还带累了全家。我敬佩大哥哥,却绝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你不是说还要给荷香姐姐一生平安幸福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遇险
苏增福一脸茫然,喃喃道:“听妹妹一番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这怎么就扯到荷香的幸福上去了?两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将来要在官场上混的,既要为百姓做事,又要和同僚相处融洽,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可唯有如此,你才能做一个让荷香姐姐骄傲,又能给她幸福的好官,如今接待六皇子,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你且看看自己的能力,如何?”
苏增福虽然读书刻苦,却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听苏兰心说得有些道理,便沉吟不语,忽听外面有人道:“姑娘,六皇子带着谢太医过来了。”
月姨娘忙带着苏兰心苏增福迎出去,苏兰心便请谢太医进里屋给母亲看病,又让苏增福在外屋招待齐博,齐博那是多通透的人,一看这安排就明白苏兰心的用意了。虽然先前对苏增福的鲁莽有些印象不佳,但既然是苏兰心苦心安排,那倒也不妨给这男人一次机会。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齐博发现苏增福的谈吐举止还是不错的,再探讨对一些事情的见解,也算中肯,于是印象便大为改观。此时见谢文生出来,遂起身道:“谢太医,苏姑娘母亲的病情如何?”月姨娘的身份,的确没有资格请太医为她看病,所以齐博只称呼苏姑娘的母亲。
“只是陈年旧疾,于身体无大碍,就是素日里行动要受些罪。这种陈年老伤,当时没有及时医治,又隔了这么多年,想要医治好是不可能了,下官也只能回去替她配两副药膏,每日抹两次,叫她少遭些罪罢了。”
话音落,就听苏兰心在一旁道:“能少受些罪就是好的了,大人不知道,家母这病,一旦痛起来真是太煎熬了,既然于身体没什么影响,能少受些罪,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多谢大人。”说完郑重给谢大人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