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
“好了姨娘。”苏兰心叹口气:“我知道爹爹的心思,哪里是要替我办生日?分明是得了六皇子的护身符,他想借机显摆罢了。既如此,那护身符你拿给他吧,待到我生日那天,我不管他要怎么操办,我仍是如往年一样,吃一碗长寿面,去二叔二婶那里坐一会子,和四妹妹荷香落花微雨她们下下棋喝喝茶,悠然自得过一日也就是了。”
月姨娘知道女儿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多说,苏兰心让落花将那护身符拿给她,她便急急捧着去苏天茂面前献宝了。
苏兰心是五月初一的生日,苏天成的生日恰好比侄女儿早半个月,是四月十五。虽然今年不是什么大生日,但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顶梁柱,所以从三月末起,彭氏已经和二太太裘夫人一起忙碌准备起来。
到了四月十五这一天,苏府可说是高朋满座,不但素日里和苏天成交好的官员们悉数过来,就是苏天茂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也都削尖脑袋进了苏府。正三品的大人物,哪里轮得到他们贺寿?幸好苏天茂这人好排场爱显摆,被恭敬恳求了几句,就觉着荣耀了,这才招待了一批富商进门,当然,贵重贺礼也是必不可少的。
苏天成早年间也说过兄长几回,可苏天茂总也不改,他也知道自家兄长的毛病,好在这些富商也不过是一点炫耀之心,并没有找过自己办什么贪赃枉法的事,苏天成也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苏天茂去了,只当是他们商人间的聚会。
前院足足坐了一百多的贺客,后院今年却也是热闹非凡,不为别的,六皇子称赞苏府那个丑女聪慧的事如今已经是妇孺皆知。众人一是对苏兰心好奇;另外心中也有些不服气,觉着一个丑女也敢在六皇子面前出头?该带着自家漂亮的女儿去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六皇子竟然亲自去了苏府,虽然是为了赏鉴苏大人收藏的字画,但这就是一个信号,说明六皇子对苏大人是很欣赏的。六皇子是谁?那可是太子殿下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啊,他欣赏苏大人,几乎就可以等于是太子欣赏苏大人,将来这就是一位简在帝心的重臣,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这会儿不赶紧巴结着,等人家真的登上高位,还认识你是谁啊?
因着这几层关系,所以后宅也是热闹无比,幸亏彭氏喜好奢华,她的正房庭院够大,不然近百位贵妇千金,还真不是普通院落可以装下的。
裘夫人却觉着有些不自在,明明是给丈夫过生日,却要用大嫂的房间,这叫个什么事儿?然而苏天成为官清廉,大理寺又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衙门,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论身份,她是三品的诰命,彭氏却只是一介民妇,这才没有让对方喧宾夺主。
眼看天近晌午,一应贺客尽皆到齐,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苏天成和苏天茂正凑在一起说话,只说今年这生日铺张的太大了,日后该当收敛才是,苏天茂却是不以为然。恰在此时,就见管家连滚带爬从外面进来,结结巴巴叫道:“二……二老爷,睿王爷过来了。”
“什么?”
苏天成大惊而起,苏天茂也是如遭雷劈,但紧接着便喜形于色,对苏天成小声笑道:“你刚才还说太铺张,看看,六皇子都亲自来给你贺寿,就这么点场面,怎么能叫铺张?若是那些官儿早知道有这一出,只怕一品大员也要争着来给你贺寿呢。”
苏天成不理陷入癫狂的大哥,连忙匆匆迎了出去,在场所有的官员也全都跟出去,那些富商听说是六皇子亲自前来,一个个兴奋不已,却又自惭形秽,只敢悄悄跟在官员们后面,心里还想着今儿真是来着了,借着老苏的光儿,日后也可以吹嘘说咱也是见过皇子的人,啧啧,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齐博仍是那副潇洒倜傥诗酒风流的模样,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藏在这位皇子慵懒笑容下的智慧有多么聪明敏锐和暗藏锋芒。睿王爷,皇帝给他的封号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见苏天成迎出来,他便笑着拱手道:“不知今日是苏大人寿辰,贸然上门,多有叨扰。幸好早上我出宫时从三哥那里顺了一副他刚刚画好的松鹤图,正好作为贺礼相赠了。”
三皇子的松鹤图?
一干官员和富商的眼睛全都亮了。谁不知道三皇子是个书痴,他的书法和画作已入化境,还不到四十岁,就被士林尊为大家,这可不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而是人家的书画就真是到了那个水平。
这真是让苏天成喜出望外,如今三皇子的书画极少流出,但凡得到的无不视若珍宝。而自己平生所好也是书画,因为有苏天茂供养全家,他得的钱便全部投入字画的收藏中,不然上一次也不会引得齐博亲自来赏鉴。
第15章 第十五章:悬案
可他的收藏中并没有三皇子的书画,这一次齐博送的贺礼,对苏天成来说,形容为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当下郑重接过那副长轴,进了大厅后展开,给大家欣赏品评了一番,赞美之词自然不绝于耳,短短一刻钟时间,已经有许多官员为这幅《松鹤图》题了诗。
等所有人都赞叹完,苏天成这才想起,齐博似乎不是专门来给自己贺寿的,因为他先前说过,不知道今日是自己寿辰,贸然上门。于是郑重收起画轴后,便问齐博道:“不知王爷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齐博脸上就露出几丝苦恼神情道:“两天前顺天府送了一个悬案到刑部。京郊一户人家,男主人被人在半夜里杀害,邻里都知道他家妇人与人有染,怀疑是奸夫淫妇合谋杀夫,然而苦无证据,奸夫那一晚在外赌了一夜钱,人证据在,妇人两日前母亲患病,回了娘家探望,还是她天亮时回家发现丈夫被杀,邻里听见她喊儿子开门,出来见她风尘仆仆,所以也有人证。可若说是这两人雇凶杀人,却也没有任何证据,两人拼命喊冤,所以这案子竟一时不能侦破。也是本王贪玩,想着这样一桩小案,如何就破不了?所以就去了现场一趟,果然做的周密,手法干净利落无丝毫破绽,去顺天府提审两人,浑身伤痕累累,却是一口咬定不知情。男人这样光棍也不是没有,但一个妇人,挨了这么多大刑,就算真的屈打成招也不稀奇,因何也能如此执着?本王百思不解之下,想着贵府苏姑娘聪敏,又同样是女子,许是能窥出几分这妇人的心理,便想过来求教。”
一席话把厅上众人听得全都呆住了,那顺天府尹也是个问案高手,刑部中审案人才也绝不少,六皇子虽然没有具体经手过多少案子,其智慧聪敏却是有口皆碑,这样人人都看不出破绽的案子,他竟然来问苏兰心,难道那个丑女真的就聪明到了如此地步?
苏天成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躬身道:“蒙王爷看重,侄女儿虽然有几分聪明,却是一没有经验,二不曾去现场,哪里能够得到众多大人都不曾得到的线索?”
“嗨!这不是一时间案子胶住了,所以来试试嘛。所谓病急乱投医,就算大姑娘得不到什么线索,也是正常,本王本就是抱着试探之心而来,又不是说她破不了案就要罚她,难道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苏天茂早在旁边急得浑身乱颤,只是慑于皇家威严官场规矩,不敢胡乱应答,此时听齐博这么说,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对苏天成道:“王爷说的没错,又不指望着心丫头真能破案,不过是试试罢了,何不叫她过来问上一问?若破不了也是正常,若真能窥得蛛丝马迹,那也是还了无辜枉死的人一个公道,何乐而不为?”
齐博哈哈笑道:“苏老爷说的没错。”
一句话就让苏天茂喜得浑身发痒,只觉着骨头都轻了二两,再也顾不上苏天成还在沉吟,便转头对管家庄恒吩咐道:“你快去告诉夫人,让她送兰心过来,睿王爷有话问她呢。”
庄恒先前就在门边,这话自然一丝不漏听了去,此时得了老爷命令,连忙激动地往后院跑,到了二门内,被婆子阻住,他哪肯放手这大功劳,因理直气壮喝斥道:“让开,我是奉了六皇子的命令前来请大姑娘。”
婆子一听六皇子三字,顿时身子都抖了,庄管家大摇大摆来到上房院里,知道今儿这里贵人多,不敢擅自入内,只好不甘不愿叫了一个丫头,命她快去报信。
此时彭氏正忙得脚不沾地,带着自己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儿在命妇们中间穿梭,只盼着能被哪一位看上,那女儿从此后也能进勋贵人家做儿媳妇,用不着嫁给商户了,纵有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又哪里值得上一个诰命身份?
苏兰倾也有自己的闺中好友需要应酬,等到一一接待完了,方来到里面小屋,这里坐的多是苏家亲戚们的女儿,没什么显赫身份,在那些贵妇和千金小姐面前自惭形秽,所以都聚在此处说话。
苏兰心仍是捧着一本书在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大家都知道她性格有些孤僻,最爱看那些稀奇古怪的杀人破案的书,也都不与她说话。只有苏兰倾,三两下上了炕来到她身边,小声笑道:“大姐姐该出去看看,太太和两位姐姐恰如三只穿花蝴蝶一般,绕得我头都晕了,也亏着她们怎么有这么好的脚力?”
苏兰心合上书,看着苏兰倾抿嘴儿笑道:“你留点口德吧,还不是二叔过寿招惹的?”
苏兰倾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可别怨到我爹头上,我娘和我可没忙碌到这个地步……”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外面“嗡”的一声,如同炸了锅一般,就是里屋这些女孩儿们,也全都面色激动地看过来,眼中满含震惊敬畏之色。
“怎……怎么了?”
苏兰倾刚才只顾着和苏兰心说话,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苏兰心也是如此。就听一个小姑娘怯生生道:“大姐姐,外面说是六皇子请您去前院,有事情要请教您。”
“啊?”
苏兰心和苏兰倾一起惊叫出声,接着就见门帘掀开,彭氏激动地脸色都发红了,月姨娘跟在她身后,脸上泪水纵横,还不停拿帕子擦拭。
众人一起起身见礼,却见彭氏看也不看那些女孩儿一眼,尖声道:“哎哟我的大姑娘,你可真能稳坐钓鱼台,外面都开锅了,你倒好,躲在这里不闻不问,哪里就敢有这么大的架子?”
“到底怎么回事?”
苏兰心皱着眉头,彭氏这人脾气急躁,越到大事面前越慌乱,这话说的着三不着两,她不得不详细问一句。
却见彭氏一愣,接着笑呵呵道:“看我,竟忘了将管家叫进来详细问问。”说完忙对身旁丫头道:“你去,叫庄管家进来,就在门外回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破绽
丫头答应着去了,这里苏兰心和苏兰倾出了里屋,不一会儿就听庄恒在外面请安,彭氏便急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不是你传错了话儿?”
王三在门外道:“这么大的事,奴才怎么敢弄错?千真万确,六皇子是过来请大姑娘去帮他断一桩悬案的。”
“断案?”
屋里顿时又起了议论声,众人看着苏兰心的目光有羡慕有嫉恨有不屑有鼓励,不一而足。
这里苏兰心也觉着好笑,暗道六皇子也太鲁莽了,不能因为当日自己揭穿了大嫂的阴谋,就觉着我无所不能吧?不过也好,真要是请我帮忙断案,总要去现场看看吧?好歹也能离开这大宅门透口气,何况这么多年自觉着观察还算入微,若真能一展所长,也不辜负这么多年看的那些书。
一面想着,那里彭氏已经迫不及待催促了,于是苏兰心便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头发,跟着她走了出去,这边月姨娘犹犹豫豫的也想跟着,被彭氏恶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就垂下头顿住了脚步。
大厅里众人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其实谁都很想去前厅瞧瞧这场热闹,不过一来那是六皇子,没有被围观的道理;二来她们也要顾忌下脸面身份。
苏兰倾满心好奇,也要跟着去看,却被裘夫人不动声色拽住了。那边苏兰慧和苏兰芳倒是堂而皇之跟着彭氏一起出了门。难得能有结识六皇子的机会,就是被人骂厚颜无耻又如何?若这一次能和六皇子说上话就好了。
从后门来到前厅,只见齐博正和苏天成以及几位二三品的官员说话,苏天茂和彭氏的儿子苏增禄满脸讨好谄笑,在齐博身边晃来晃去,可惜连正眼也得不到一个,倒是苏增福,只静静站在一旁,倒颇有几分苏天成那般宠辱不惊的气度。
因为人太多,所以几个女眷就在大厅屏风后站定,齐博知道苏兰心来了,连忙就将案情又详细叙说了一遍,然后道:“我也知道这样上门请教太过冒昧,若是苏姑娘不嫌弃,能否见那妇人一面?也许她和你说话中能露出什么马脚也说不定。”
“既然王爷也认为是那恶妇害死亲夫,那何须怜惜?就不信严刑拷打之下她不招供。”
苏兰芳抢着回答,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她被骄纵惯了,反而笑嘻嘻冲母亲扮了个鬼脸,然而很快脸色便阴沉下来,因为齐博竟然根本就没有答话,连点敷衍态度都没有,倒是屏风外传来父亲的喝斥声:“王爷又没有问你,少插嘴。”
苏兰芳气呼呼看向苏兰心,暗道我就不信,那么多人都破不了的案子,苏兰心就能看出破绽?六皇子未免太高看她了,上次不过是凑巧而已。
刚想到这里,就见苏兰心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沉声道:“请问王爷,您刚才说邻里都知道这妇人和人有染,为何她家丈夫不闻不问?“
齐博道:“那男人是个没用的,何况老夫少妻,他怕那妇人怕的厉害,以至于连这样事都不敢管,只怕心里还抱着就这样和妻子终老的念头,哪里想到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苏兰心眼睛愈发明亮,只看得彭氏胆战心惊,暗道这样一个毫无头绪的案子,不会真被这死丫头听了六皇子的讲述就真的察觉到破绽了吧?知道她细心,可也不至于就这么可怕啊。
正想着,就听苏兰心又问道:“王爷刚刚说,妇人清晨回家,在门外呼子开门,回家后发现丈夫已经身死,可是如此?“
“没错啊,这事儿她左邻右舍都知道,若非如此,她的人证也不至于这般充足。”齐博听着苏兰心的口气,就觉得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连忙道:“若姑娘想从这妇人在娘家凌晨出发才会清晨到家的事情上解释,那就没用了,这个破绽我们焉能不知?可那妇人一口咬定说她半夜发了噩梦,梦见丈夫浑身鲜血和她告别,她担心儿子和丈夫安危,才在鸡叫前就出发,方有清晨至家之举。”
众人都叹了口气,暗道这本该是个破绽,可那妇人一口咬死了这个因由,倒也当真难办。
忽听苏兰心又道:“她既然能为了丈夫儿子连夜赶回家中,那自然是十分疼爱儿子了?”
齐博道:“没错,那妇人对她儿子当真没得说,本王怀疑她之所以受尽大刑也不认罪,就是为了她那个大胖儿子,十五六岁就有一百八九十斤,人人都说好吃懒做,如今父亲死了,母亲入监,他也不说多方奔走,就在家里坐吃山空。”
一边说一边摇头,就听屏风后苏兰心笑道:“这就是了。这妇人话中有一处大破绽,足以为她定罪。王爷请想,她那丈夫惧怕于她,而她又对儿子十分溺爱。既如此,清晨归家之时,理应叫她丈夫出来开门,她的儿子既懒且胖,丈夫却被她指使欺凌,因何清晨之时,要弃丈夫而呼唤儿子开门?就不怕打扰了爱子的好梦么?之所以会发生这样情况,是因为她知晓丈夫已死,所以那丈夫即便不是她亲手所杀,她也必定知道内情。”
一言既出,满座寂静。片刻后一阵掌声响起,齐博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大声夸赞道:“妙啊,当真是妙极,此言一出,哪里还需要大刑逼供?苏姑娘果然聪敏过人,我们这么些人,竟无一个想到此处,好好好!太好了,这桩悬案可以告破了。”
说完就站起身来,冲屏风后一抱拳,对苏兰心道:“本王这就去顺天府,等有了结果,就告诉姑娘。”言罢匆匆而去,竟是连寿宴也不肯用。
经过这一耽搁,就到了晌午,前院后院顿时就有几十个妙龄美貌丫头流水价送上各种珍馐美味,不过此时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上,所有人谈论的都是苏兰心弹指间破了一桩悬案的事。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四月就过去了,齐博那边却再没传来消息。苏兰心一心期盼知道案子的结果,哪里想到竟是石牛入海,问了苏天成,方知那妇人受刑不过,在狱中病倒,虽有御医极力救治,却是至今仍未醒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暴毙
据说此事还引起了一场风波,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顺天府尹贸然动用大刑,险些酿成人命,若非苏兰心说出的那一条重大线索无人反驳,顺天府尹此时只怕已经被罢官了。
眼看再过三天就是苏兰心的生日,苏天茂和彭氏竟破天荒地关心起来,提前几天就往各家发了帖子,看样子竟是要好好给这个从来没在意过的女儿做一场生日。
对此苏兰心压根儿不为所动,任由月姨娘和杏花微雨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她只自在往荷包上绣着花儿,每年苏天成的生日过后,她都要绣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一个是给月姨娘,感谢母亲赐予自己生命;另一个是给自己,父亲不疼嫡母刁恶没关系,她自己疼爱自己。
苏天成本来也应该有,但因为他的生日只比苏兰心提前半个月,所以这份儿心意就用寿礼代替了。因这会儿正绣的专心,忽见微雨走了进来,小声道:“姑娘,二姑娘打发人来请你过去,说是有几位官宦勋贵家的小姐过来了,因为仰慕您,所以想看看。”
苏兰心淡淡道:“不去。”这样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她也犯不上生气,只是不明白苏兰慧向来知道她的为人,明知自己不可能任她呼喝来去,怎么这次还要来碰钉子。
原来苏兰慧急于显摆,又觉着那个孤僻的大姐姐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想来也该顾忌些颜面,不至于像过去一般破罐子破摔。谁知还是等来这句话,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羞怒,忽见苏兰倾从亭子外经过,她便连忙叫住,问对方干什么去?听说是去苏兰心房里,这才借坡下驴道:“大姐姐孤僻性子越发厉害了,既如此,我们和你一起过去。”
苏兰心的绣房中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这一次来的女孩儿们倒不像上回那几位,对她全是鄙夷不屑,当中有几个年岁小的,对她十分好奇,又见她花儿绣的栩栩如生,便立刻围上前,叽叽喳喳夸赞讨教起来。
遇见这样平等相待的,苏兰心自也不会板着脸,淡淡微笑和几个小女孩儿说着自己的绣花经验,大家正说得热闹,忽然就听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接着一个媳妇进来行礼道:“不知哪位是新平侯府千金,说是您家太夫人忽然没了,你家已经派了人过来,让您赶紧回府呢。”
“咣当”一声,一个十三四岁秀丽女孩儿手中的茶杯便掉在了地上,只见她站起身茫然道:“你说什么?祖母……没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
不等说完,忽然气得全身颤抖,对那媳妇道:“你胡说什么?竟敢诅咒我祖母,你一个奴婢,哪里来的这样大胆子?分明我今早请安时祖母还好好儿的。”
那媳妇苦笑一声解释道:“姑娘,千真万确这是您家管事妈妈带来的消息,不然奴婢一个奴仆,能有多大胆子诅咒新平侯府老太君?又没有仇怨。”
这时那小姑娘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便旋风般奔了出去。那媳妇又匆匆向众人行了一礼,也连忙跟着出去了。
房间中在短暂的寂静后,立刻就如开锅一般,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苏兰倾便对身旁一个叫冯薇的女孩儿道:“明瑜妹妹真是可怜,米夫人原本就不讨老太君喜欢,这一次老太君忽然没了,只怕梁侯爷还不知怎么迁怒她母亲,听她说家里事情又都把持在那个庄姨娘手里,日后她的日子不定怎么难过呢。”
冯薇点头道:“可不是,她还有个弟弟呢,也正是淘气年纪,不怎么讨老太君和侯爷的好儿,那庄姨娘也是儿女双全的,如今只怕不知要生出多少心思。”
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女孩儿疑惑道:“刚刚明瑜说过,她今早请安的时候老太君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没了?要说这当中没有猫腻,我是不信的。”
苏兰倾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害老太君?这不可能吧?那可是皇上亲封的老封君,女儿又是景妃娘娘,哪有人敢谋害于她?真要是行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会被凌迟处死,老太君一辈子在后宅,不可能结下这样厉害的仇家。”
冯薇却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越是高门大户,那后院中的水越深,新平侯府的后院尤其激烈,加上明瑜妹妹先前的话,说不定这其中还真的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之处。”
说到这里,忽然看向苏兰心,含笑道:“大姐姐的聪敏如今京城里无人不知,都说什么案子到了您跟前,凭着三言两语就能破获,不知你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苏兰心摇头笑道:“别听大家以讹传讹,我又不是神仙,哪有凭着三言两语就能断案的本事?更何况我才断过几件案子?怎么就传出了这样谣言?真是可笑。若我真有这样通天本事,早把自己变成男儿身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于是话题很快就转到苏兰心破获的那桩悬案上,这事儿她们已经听过无数版本,此时正主儿就在眼前,自然不会放过询问真相的大好机会。
…………………………
新平侯府商老太君暴毙的事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老太君的二女儿可是皇上的宠妃,如今母亲忽然离奇暴毙,听说景妃娘娘已经连着三天水米未沾牙了,连皇上都有一天未上早朝,就为了安慰景妃。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苏兰心的生日还是要过的,只可惜,新平侯府的丧事让苏天茂和彭氏不敢再大操大办,看着屋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那枚护身符,想到少了一个显摆机会,两口子就觉得十分遗憾。
“听说今儿景妃娘娘亲自回家哭丧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今圣上和皇后对景妃真是没的说,别的嫔妃哪可能有这样恩典?”
女孩儿们陪着苏兰心坐在树下,苏兰慧和苏兰芳也在,大家谈论着景妃的天大恩宠和商老太君死后的哀荣,忽听苏兰倾道:“今儿是大姐姐的生日,谈论这个做什么?一点儿都不吉利。”
第18章 第十八章:结果
众人就讪讪住口,苏兰慧冷笑道:“偏四妹妹这会儿又在意了,连大姐姐自己都不在乎,你何必杞人忧天?大姐姐素日里看的那些杀人越货的书还少了?”
“你说清楚些,什么杀人越货的书?那都是些断案的小说罢了,让你这么一说,大姐姐成了什么?盗匪吗?”苏兰倾看着苏兰慧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就觉得不顺眼。
苏兰慧正要再说什么,忽见一个婆子如同一只逃命大鹅般飞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们快……快避讳一下,六皇子和大老爷二老爷夫人们已经往这边来了。”
“六皇子过来了?难道又是来找大姐姐破案的?”苏兰慧失声惊叫,却见婆子摇头道:“应该不是,说是那个妇人终于醒了,所以六皇子知道了案子结果,第一时间就来告诉大姑娘。”
听了婆子的话,苏兰心也忍不住站起来,惊喜道:“案子已经有结果了?可知道是什么?”
那婆子笑道:“姑娘,老奴哪敢去问六皇子这事儿啊?不过看他的脸色,应该就是那妇人认罪了。”说完看见几个女孩儿都不动弹,她便急道:“哎哟我的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地方避一避吧,六皇子可马上就要过来了。”
“有什么可避讳的?”苏兰芳冷哼一声:“你这婆子好不晓事,若说避讳,那大姐姐也该避讳,既然她可以见六皇子,我们陪着她还好,哪有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的道理?更何况,老爷太太们都陪着六皇子,这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婆子被噎住了,拿眼不住瞟着苏兰心,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姑娘和大姑娘……到底……到底……”
苏兰心淡淡道:“三妹妹,荣妈妈说的没错,你们能和我比吗?似我这样的,谁也不会怀疑我能和六皇子有什么不妥当,你们就不同了,虽有老爷太太陪同,到底……”
不等说完,就见苏兰芳大声道:“大姐姐休要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你不过是额上一块胎记而已,这京城女孩儿,谁能比你更聪敏?若说不自在,你也是女孩子,一样有自尊羞耻心,这种事情岂会因容貌而有所不同?这种时候我们当然要陪着……”
一番慷慨陈词还不等说完,就听那边苏兰倾“哈”的一声笑出来,摇头道:“听听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原来素日里三姐姐对大姐姐竟是如此的关心体贴,连我都远远不及呢。”
饶是苏兰芳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禁微微一红,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这个和齐博面对面的机会,于是最后就只能由手足无措的荣婆子陪着几人一起迎接齐博。
看到几个女孩儿都站在凉亭里,裘夫人面色就是一沉,恶狠狠瞪了苏兰倾一眼。彭氏却是暗藏得意,给了两个女儿一个鼓励的眼神,表面上却沉声斥道:“真是不懂事,不是已经派人来告诉你们退避了吗?”
“我们要陪着大姐姐,免得她不自在。六皇子大驾光临,可是那案子有了结果,你特意来告诉我们的吗?其实派个人过来通知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纡尊降贵?”
苏兰芳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娇憨模样,大眼扑闪扑闪向齐博送着秋波,只可惜今天的六皇子面色凝重,压根儿就没心思看她的卖力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