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到底做贼心虚,听见这话便不敢答了。彭氏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外甥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今日的事怕是真被苏兰心说中,且这丫头很有一份儿古怪本事,什么事情都难逃她的眼睛,说不定此时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一念及此,便当机立断道:“既如此,这事儿容后再说,当前先齐心协力,度过这一关再说。”说完看了荷香一眼,沉声道:“大姑娘扶着荷香去收拾一下,我和你大嫂子进屋说话。”
一面说,目光就在院中众人身上掠过,接着阴森道:“一会儿但凡有人来,不许多嘴,只说大少爷这房里闹了点儿误会,已经解决了,明白吗?”
张姨娘月姨娘巴不能把大事化小事化了,闻言连连点头,其他丫头仆妇也都齐声答应。
彭氏松了口气,眼看苏兰心扶起荷香,她便瞪了梁氏一眼,转身便要进屋,却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福哥儿怎么突然就发疯了?把人都丢到了六皇子面前,你们想造反吗?”
听见这声音,连彭氏都打了个哆嗦,张姨娘和月姨娘更是脸色惨白如死人,月姨娘狠狠瞪了苏兰心一眼:明明没有她们娘儿俩什么事,都是这孩子不懂事,非要跑来出头,这下好了,谁也别想逃过这一劫。
仆妇们悄悄站到了院子两侧,看她们的神情,要是地上有耗子洞能让她们钻进去就好了。苏兰心叹了口气,暗道事情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只希望没有到最坏的一步。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她只偷偷看了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她知道那必然就是六皇子了。实在是这少年的容貌气度太过出色,站在人群中间,就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被十几个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而来的。
这位也太不讲究了吧?就算你是皇子之尊,你来我家也是做客的,哪有客人听说主人后院有热闹就要过来看的?你有一点皇子风度好不好?
苏兰心心中来气,不过旋即想到在竹林中听到的关于六皇子的言论,显然这位是个连皇上都管不好的主儿,不然皇帝能用“放浪不羁”这种词语来形容自家儿子吗?所以对方做出这种事来,虽是意料之外,却也算情理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苏天茂气得哆嗦,就连苏天成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妻妾不和互相陷害,这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是非常严重的丑闻,更不用提今儿这家丑竟然还暴露在了六皇子以及跟着他的宫中内侍面前,这搁谁谁能受得了?这都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干脆是丢去太姥姥家了。
事到如今,彭氏也没办法了,来到苏天茂面前微微一福身,沉声道:“回禀老爷,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起了点儿误会,谁料想福儿大概是近日老爷逼他读书逼得太紧,所以有些疯癫,竟跑了出去,闹成这样,都是妾身教导无方,其实没什么事。”
彭氏好歹也是做主母的人,这一点手腕儿还是有的,平心而论,在这样情景下,这番话当真已经算是妥当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有了这番话,即便人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也不会有人不知趣的刨根问底,主人家的颜面到底是要照顾一二的。
谁知今天就还真遇上了不肯照顾主人家颜面的不知趣家伙,只听六皇子咳了一声,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这人差点儿都被打成猪头了,还说只是闹了一点误会?这话只怕不能服众吧?”
一言既出,苏天茂和苏天成哥俩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彭氏也是面色苍白,六皇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无疑让形势陷入了更加难堪的境地,别说彭氏,就是苏兰心,也忍不住惊讶地抬眼向对方看去:哪怕是皇子之尊,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第6章 第六章:焦点
却不料这一下目光正对上六皇子的视线,只见他眼睛一眯唇角一翘,竟向苏兰心露出一个颇值得玩味的笑容,接着目光不着痕迹地上移,落在她额前那一排乌黑的刘海上。
苏兰心忙垂下了眼,心中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骂这六皇子当真是个放浪大胆的家伙,哪有盯着女儿家这么看的?尤其是他盯得那个地方,简直就是故意戳疮疤。
却听六皇子又道:“论理这是苏大人的家事,我不该干涉。不过刚刚听了苏举子一番话,事涉人命,我身为主管刑名的郡王,却也不敢等闲视之,所以才会亲自来到这里。夫人莫要有顾虑,究竟事情真相是怎样?还请坦诚相告,有苏大人和本王在这里,定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苏兰心真想一口啐到这货脸上去,说的多冠冕堂皇啊,能顺带提二叔一句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只是这话又怎可能说出来,生气之下,只好转过头去,心中暗叹今天的事注定不能善了,不过依照彭氏和梁氏的狠毒嚣张,这事儿的结果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或许如今有了六皇子亲自插手,能迎来转机也说不定。
一念及此,怒气稍平,只听那边苏天茂又喝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道来?”
彭氏无奈,只得咬牙道:“是,老爷。都是荷香这个贱婢,她因为儿媳有孕在身,生怕从此后自己地位不保,竟买了*,要暗害儿媳,妾身要拿下她,结果福儿非要护着这贱婢,最后见妾身不肯妥协,竟疯癫一般跑出去,妾身一个不慎,就没拦住他。”
“没用的东西。”
苏天茂悻悻骂了一句,忽听身旁大儿子愤怒道:“你胡说,荷香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不等说完,就被苏天茂一个耳光扇得趔趄到一边,听他怒吼道:“闭嘴,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混账王八羔子。”
说完便阴着脸看向被两个婆子架着的荷香,咬牙道:“将这贱婢关进柴房,等候发落。”接着又转向六皇子,肥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勉强笑道:“家里出了这样事,是我管教无方之过,不知王爷能否给草民留点颜面,就不必送官了吧?”六皇子齐博去年才封的睿郡王,所以苏天茂称呼对方王爷。
齐博鄙夷一笑,暗道这苏天茂真是个没分寸的,你一介商贾,也敢让本王看你的颜面?你有什么颜面?罢了,到底是苏天成的大哥,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
所以这不客气的话也就没有出口,只是转头看着苏天成道:“苏大人,这是你的家事,送不送官自然由你决定。不过我觉着这样处理似乎草率了些,你说呢?”
这就是红果果的无视了,苏天茂站在一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脾气暴躁,若是别人这样不把他放在眼中,早跳起来了。然而今天却是半点脾气也没有,甚至还破天荒在心中做起了自我检讨,只说自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和六皇子说这样话,那不擎等着被人打脸吗?
正想着,就听苏天成开口道:“本就是些家中纠纷,让王爷见笑了。”显然也是不想在这里继续丢人,打算赶紧将事情平息,日后无人时再来追究谁是谁非。
谁知齐博竟是连苏天成的面子也不给,闻言沉吟了一下,便笑着道:“常听苏大人说你有个聪慧的侄女儿,甚至有那疑难案件,你举棋不定时,她也会给你提供一些思路。老实说,我却不太相信一个不涉世事的女孩儿能有这份敏锐洞察力,恰好今日之事发生在后宅,何不让她出来判定一二?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世上是否真有不让须眉的巾帼奇女。”
“王爷过奖,下官侄女不过是思维敏捷一些,如何敢当巾帼奇女之称?”
苏天成连忙谦虚,却见齐博含笑道:“不必多言,且听她怎么说。”
谁要说了?我有说过要说话吗?苏兰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接着就感觉到有十几道目光“刷“一下集中在自己身上,扭头一看,就见那几个千金小姐刚刚气喘吁吁赶过来,好巧不巧,正听见齐博和苏天成这一段对话,于是毫不客气就对她送上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大姐姐。”
苏兰倾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苏兰心惹怒了彭氏。她这个大姐姐性格向来刚强,太太也压服不住,只是再怎么说,你一个女儿和嫡母当众顶撞起来,就是忤逆,说出去别人只会耻笑鄙夷,才不会去管你有没有理。
“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苏兰慧也皱着眉头走过来,她不似苏兰倾那样急切,步态婀娜恰如弱柳扶风,真个是赏心悦目,苏兰心有理由相信,这妹妹绝对不会为自己忧心一星半点,此时出头,不过是为了吸引六皇子的注意力。
“既然王爷让你说,你就说吧。”
苏天茂向来讨厌这个女儿,心里压根儿不想承认她是自己的骨肉。然而此时看见齐博有兴趣,他倒不觉得苏兰心这个丑女能够入这位贵人的法眼,但若是能让自己的二女儿三女儿被睿王爷看见,倒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
一念及此,不由立刻高兴起来,只想着祸兮福所寄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见苏兰心不开口,便忍不住催促了一下,心想能拖延一时片刻都好,让王爷好好儿看看老二和老三,虽然我商户之女身份卑贱,不敢去肖想王妃之位,但若能做个侧室,哪怕只是进王府做个贱妾,一旦讨了王爷欢心,我还怕不能平步青云么?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到那时,别的不敢说,一个皇商之位到手,还不是轻飘飘的?
眼见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苏兰心这辈子也没如此高调过,她心中气苦,然而看到一旁失魂落魄,只痴痴看着苏增福的荷香,不由就想到小时候她和大哥哥对自己的照顾。如今他们被人陷害,自己怎也要尽力救她一条性命。
第7章 第七章:默契
想到此处,心中有了决断,便上前沉声道:“回禀王爷,此事就是一场误会,我大嫂如今有孕在身,脾气古怪暴躁,许是因为荷香一时不慎,所以引得她愤怒,生出些胡思乱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太不知情,以为大嫂所言是真,这其中内情,我却是明白的。”
齐博没想到苏兰心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坚持打马虎眼,心中不由大失所望,然而转念一想,暗道是了,她不过是个庶女,这会儿不尽力化解家丑,难道还要坐实了此事?这却不该是女儿家所为了。何况她并不像刚才那妇人,只说是误会,空口白牙的没办法取信于人,她这个还给出了理由,妇人孕中脾气古怪,动辄易怒,有时还疑神疑鬼,这也是有的,难为她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这样一个好借口,果然苏天成说的没错,这女孩儿算是十分聪慧了。
想到这里,心头那点失望鄙视就烟消云散,看了苏天成一眼,齐博就笑道:“苏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妇人孕中的确易怒,太子妃当日还砸过一大堆碟子呢。如此说来,许还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苏天成大大松了口气,知道齐博这就是借坡下驴,不想给苏家太大难堪了。正要点头答应,然后想办法送走这尊大神,忽然就听一个尖厉声音叫道:“谁说是我胡思乱想?明明是那贱婢害得我,难道就这样算了?大姑娘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荷香素来交好?如今你这样偏帮,把我置于何地?”
“住口。”
连彭氏都被自家外甥女的不识时务给震惊了,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阻止,等到她反应过来,却也为时已晚。最糟糕的是,那梁氏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听了姨母的话,不但没住口,反而泪流满面的哭叫道:“我性命都差点儿没了,为什么要让我住口?难道必要我被人害死,你们那时才后悔?”
“大嫂慎言。”
苏兰心愤怒的将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她算是看出来了,梁氏不整死荷香是不肯罢休的。只是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算真是荷香害她,她也不该这时候不依不饶,家丑外扬,日后还能有她什么好果子吃吗?更何况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根本就是梁氏存心陷害。
“怎么?大姑娘这是劝我息事宁人么?”
梁氏恨恨看着苏兰心。她不过是个小户女儿,根本没什么见识,只觉着如今六皇子在这里,把此事坐实了,那荷香就别想再逃过性命去,连带狠心丈夫也要受罚,真正是一举两得。最重要的,若是因此能让六皇子为自己出头,自己在他心中岂不就有了一席之地?日后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或许还可以和对方搭上线,戏台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有那刚强耿直的女孩儿,或为亲人或为朋友拦轿鸣冤,于是大官儿接下状子,最后不但冤情得雪,还成就了一段佳话姻缘。自己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敢妄想身份的,但只要能和六皇子有一点点牵连,日后说不定就有不尽的好处,傻子才会放弃这个机会。
这个无知的蠢货。
苏兰心由梁氏目光大致了解了她心中所思,不禁狠狠暗骂了一句,却见梁氏挣开丫头的手,挺着大肚子来到齐博面前,向苏天茂苏天成以及齐博福了福身,哽咽道:“今日我想吃虾,所以就让荷香去做一碗送过来。因为身上乏,那贱人送了虾来时,我正朦朦胧胧的,就说过一会儿吃。谁知等我起身,叫了丫头来正要剥虾,不妨荷香养的那只猫蹿了出来,打翻了碗,将那些虾子全都摔在了地上,那畜生倒趁机掏了几口,我生气得很,正要命人将那畜生打出去,就听见它“咪呜”一声叫,接着便倒在地上,抽搐一会儿就死了。我大骇之下,立刻命人去那贱人屋里搜,果然搜到还没用完的*。王爷,老爷,二老爷,如此明显的害命之行,大爷不肯为我做主,连大姑娘也要和稀泥,我真不知我日后还要怎么办?呜呜呜……”
苏天成气得脸色发青。这个愚蠢的侄媳妇,她陷害妾室的手段如此拙劣,自己不知漏洞百出,竟还当做得意之作。齐博是主管刑名和内务府的皇子啊,内务府那是天下间最不缺争斗陷害的所在,更不用提他这两年审核了多少大案,这样拙劣的勾当怎能逃得过他的法眼?这一回真是丢人丢到黄河里去了,早知如此,当日就该说服大哥不让这个女人进门才对,现在完了,说什么都晚了。
一面想着,就忍不住偷偷看了齐博一眼,果然就见他那桃花眼中满是讥诮笑意,手中扇子轻轻敲打另一手的手心。作为和齐博没少打交道的苏天成,最清楚对方这个小动作的意义,他是要开口指出梁氏这番言语中的漏洞了。一旦出口,这个家丑就算彻底坐实,再难有挽回余地。
饶是苏天成机敏,此时也不知该如何阻止齐博。正在这关键时刻,却见苏兰心上前一步,对梁氏沉声道:“大嫂,你说是荷香给你下了*,可你恐怕不知道吧?荷香根本近不得*。当初四妹妹听信人言,说是兑少量*在胭脂里,可使颜色更美,就把这差事交给了荷香,结果她刚刚沾手,全身皮肤就发红出疹子,吓得连忙收手,又喝了两回药汤,这才痊愈。所以我先前听丫头简单说了经过,就知道此事是大嫂误会了荷香,若她真要害你,绝不会用*的。”
如果可能,苏兰心并不想扯上苏兰倾,然而她是京城妇孺皆知的丑女,若说自己想调胭脂让脸色更美,明显没人会相信。再好的胭脂,还能把胎记给去了吗?而苏兰慧和苏兰芳也不可能顺着她的话说,所以只好拉扯上和自己交好的苏兰倾了。
苏兰倾那也是眉眼通透的女孩儿,闻听此言立刻点头道:“没错没错,大姐姐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荷香果然是碰不得*的,当初我害她差点儿送命,心里愧疚,还偷偷给她绣了个香囊呢。”
第8章 第八章:自作孽
苏天成大大松了口气,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暗道我的亲亲乖侄女儿喂!你可太了不起了,这样都能让你扭转乾坤,硬是攀到了误会上去,真不枉二叔疼你十几年。嗯!倾倾也不错,能立刻就跟上她姐姐的思路,这两个孩子真有默契。
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沉声训斥道:“竟然还有这样事?小孩子家家,太胡闹了,那*是能轻易碰得的吗?”
苏兰倾垂头听训,微微吐出一点儿舌尖,心想老爹你真虚伪,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高兴吗?大姐姐这神来一笔,硬生生又把事情定性在误会上,算是死里逃生,即便流言四起,终究也不至于坐实了妻妾陷害的家丑。
齐博也轻轻点头,心中对苏兰心的聪慧大为赞叹,暗道看在她苦心维护自家颜面的份儿上,我不如装装糊涂,成全她一把。因清了清嗓子,便开口道:“原来如此,既这么说,那果然是一场误会了。苏举人,许是你夫人做了噩梦,醒来后将梦中情景当做现实,这却也有你照顾不周之过,日后当吸取教训,多多关心发妻,须知齐家治国平天下,七尺男儿,若连家事都不能平定,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苏增福此时也终于冷静下来,感激看了苏兰心一眼,有妹妹将荷香摘了出去,又尽力化解了此事,想来荷香一条性命是可以保住了。因便躬身恭敬道:“王爷说的是,此尽皆我之过错,日后一定改正。”
苏天茂和苏天成的心终于落进了肚子里,齐博身后几个内侍也都笑着说了几句,算是彻底将此事盖棺定论。
正要簇拥齐博回前院,刚刚转过身去,就听身后“扑通”一声,接着梁氏嘶叫道:“王爷明鉴,这绝非民妇无事生非,民妇有证据在手,王爷替民妇做主啊。“
苏天茂一口气儿没喘过来,险些就晕了过去;苏天成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此时也原地一个踉跄;就连齐博都紧紧皱了眉头,暗道这女人也太不懂事了,苏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怎么能娶这么个狠毒愚蠢的妇人?
然而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呢,自己总不能假装没听见这呼号拂袖而去,只好沉着脸转过身,淡淡道:“你可想清楚了,污蔑构陷的罪名一旦坐实,那是要入监服刑的,你说有证据,可是真的吗?”
“给我住口。”
彭氏一听齐博的话,就知道他是动了怒,急忙喝斥外甥女儿,然而梁氏仗着婆婆是姨母,在大房一向骄横惯了,此时又自认为这事儿天衣无缝,哪里还能听出众人话中含义,只想着自己“伸冤”后的得意和利益,竟不管不顾叫道:“是,王爷,民妇有证据,那只死猫还在房中。春儿,你去将那只猫拎过来。”
一锤定音。
话说到这里,再无转圜余地。苏兰心冷冷看着梁氏,心中的愤怒几乎淹没理智,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是你自找的,这是你自找的……
一向强硬的彭氏忍不住就看向苏兰心,她知道这事儿让梁氏弄到这个地步,是再也瞒不下去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苏兰心没有其它证据,可以将这个阴谋害主的罪过强加在荷香身上,她不能摆弄*没关系,可以找朋友丫头摆弄啊,只要不揭破外甥女儿害人的真相,事情就不至于到最坏地步。
然而很快彭氏便由苏兰心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心意,一颗心猛沉下去:是了,这死丫头的个性不知像了谁,自己根本拿捏不住。她又厌恶梁氏,和荷香交好,这会儿指望她颠倒黑白去帮梁氏,根本不可能。除非荷香是真的要害梁氏,以彭氏对苏兰心的了解,她倒也不会为了保住荷香性命就指鹿为马。
“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丫头,你就为大家分说吧。”
苏天成有气无力地对苏兰心说道。二老爷已经没力气再多说什么了,甚至他连破案的心思都没有,一切就让苏兰心解决吧,反正也走到了这个地步。而苏天茂在一旁,已经气得头昏眼花,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
“二叔,就是这么回事,荷香要害我……”
梁氏还要分辩,却听苏天成大吼一声道:“你给我闭嘴。”然后看向苏兰心:“你来说,有什么说什么,我们苏府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是有规矩家法的,该谁的罪就是谁的罪,不会让好人受屈,也不会让坏人得意。”
一怒之下,苏天成连在大理寺正堂经常说的口头禅都拿出来了。于是苏兰心再无他念,走上前对梁氏道:“嫂子请将那只死了的猫儿拿出来吧。”
“哼!不用你说我也要拿出来。”梁氏气哼哼道,这只猫可是她陷害荷香的重要道具,自然会妥善保存,却没想到最后能让它在六皇子面前亮相,这只畜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心中想着,早有贴身丫头秋儿从屋里将那只死猫拎了出来。荷香看见,忍不住扭过头默默流泪。这是她养了十年的一只老猫,从梁氏进门后,因为痛恨苏增福喜欢荷香,以至于连这只猫儿也恨上了,趁着猫儿有一次不知情进了她的房间,就要命人打死,幸亏苏增福及时赶回,才从棍棒下救了老猫一命。从那以后,他就将这只猫养在二门外书房,却不料这只猫到底还是难逃毒手。
苏兰心蹲下身,在猫儿身上轻轻抚摸了两把,然后掰开它的嘴巴看了看,接着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看了梁氏一眼,沉声道:“嫂子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自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其实是漏洞百出。”
“你胡说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诬陷我。”梁氏捶着胸口,却听苏兰心厉声道:“够了,别再演戏了。我且问你,如果你要下*害人,是不是还会把*留一半藏在房中?然后等着那人死掉,让人家来搜你的房,找出*指证你啊?”
“怎么会……”
梁氏下意识就说了三个字,待反应过来,连忙就闭口不言,但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做错在什么地方。难怪苏兰心说这事儿漏洞百出,这可不就是一处漏洞呢?哪有凶手害人不湮灭证据的?更何况既然要用*,索性都放进去就是,怎会放一半留一半,等着人家来抓吗?
想到这里,鼻尖上就沁出了冷汗,却犹自嘴硬道:“她一个贱婢,能有什么见识?又是下手毒害主子,心慌之下难免错漏一星半点。”
“那猫儿呢?自从上次你命人将这猫儿险些打死后,这猫儿就养在二门外大哥哥的书房,说什么都不肯再进后院一步,这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二叔还曾说过畜生也有灵性,不肯轻涉险地。上次你去书房,刚进门那猫儿就吓得跳窗而逃,如今怎么突然就敢跑来抢你的虾吃?还偏偏这么巧,就赶上荷香下毒毒害你的时候。”
苏兰心的话让梁氏明显地手足无措起来,偏偏那边齐博还轻笑道:“这话说的很是,猫狗都是一样的有灵性,母后养的那两只猫,因为父皇喜欢揉搓它们,只要是父皇在坤宁宫,它们就只在院子里逛荡,说什么也不肯进屋一步。”
这是明显的帮腔了,梁氏更加心慌,呐呐道:“这……这畜生忽然跑来,我……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进后院了?又不是我抓得它。”
“不是你抓得?你来看,这猫儿四只脚那么明显的勒痕,分明就是绳子绑起造成,如今它又在这么巧合的时间地点出现,嫂子说它不是你抓的,可是把人都当成傻子?”
“反正……反正不是我抓得,是谁抓得它我也不知道。”
面对铁证如山,梁氏索性耍起了无赖,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压低了声音的笑,她扭头一看,只见齐博身后几个内侍正低着头掩着嘴,顿时一张脸就涨红了。
“虽说欲盖弥彰,可总算也是勉强盖上了,若没有其它旁证,姑娘也就没办法呢。”齐博微笑,在如此紧张时刻,尤其显得从容潇洒,在刹那间就掳获了在场除苏兰心之外的几颗少女心。
“最后一个证据。”
苏兰心没理会齐博,忽然一指梁氏身后春儿的手指,淡淡道:“春儿,你是不是可以告诉大家,你那手指是怎么回事?”
春儿本就是心惊肉跳,此时听见自己名字,下意识就要用衣袖去遮掩手指,却听苏天成厉声道:“说,是怎么回事?”
“是……是不小心让刀子割了一下。”春儿一个哆嗦,慌不择言的叫道。话音未落便听苏兰心沉声道:“刀伤?你确定那是刀伤吗?不如伸出手来给我看看啊。”
“不……不是刀伤,是……是不小心扎到了钉子。”春儿虽然是跟着梁氏陪嫁过来的,可好歹也在这府里生活了两年,知道这位大姑娘的一些事迹,性格刚强孤僻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她那份儿细心聪慧,下人们心中再怎么瞧不起她和月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弄鬼,不然她若肯敷衍还好,若要认真起来,没有能糊弄住她的。
因此听苏兰心这么问,她也知道自己这伤口说是刀割的太勉强,就连忙改了口,却见苏兰心毫不放松,咄咄逼问道:“被钉子扎到了?是哪里的钉子?要做什么用的?”
“已经……已经扔了。”春儿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回答,一面就转头看向梁氏,却见主子此时面色惨白如鬼,连身子都摇摇欲坠,显然也察觉到今天的事情要办砸了。
“一派胡言,你们奶奶正怀着身孕,贴身的丫头连指甲都不许留,你倒没事儿倒腾起钉子来了?还把自己的手给扎到。你敢不敢将伤口给我看看?”
苏兰心也豁出去了,反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仁至义尽,全是梁氏自己作死,她自然要为荷香讨一个公道,从必死中杀出一条活路来。
“真……真是被钉子扎到了。”
春儿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忽听齐博笑着道:“大姑娘的问题再正常不过,怎么这丫头就哭起来了?莫非这伤口竟还别有隐情?”
苏天成悄悄斜睨他一眼,心想这话多新鲜,谁不知道有隐情啊?一边思忖着这事儿到现在,也该了结,不然一家人都要被当耍猴的看了,
想到这里,便咳了一声,对苏兰心道:“心丫头,看来这奴婢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了,那你知道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苏兰心朝苏天成轻施一礼,淡淡道:“二叔,这伤口乃是被猫儿咬的,你看她手背手腕上,也有猫儿抓伤的痕迹,唯有手指这伤口,还残余两颗深紫牙印。想来这猫惧怕大嫂和她屋里人甚深,所以被绑来后也挣扎不已,丫头们为了把那虾子喂给它,就使劲儿掰开猫的嘴,许是猫儿有灵,也知在劫难逃,更不肯陷害旧主,所以狠狠咬下去,就造成了这样伤口。接着大嫂子就派人去抓荷香,又搜检她的房间,这伤口也就一直没时间处理,又或者是怕处理了反而惹人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