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瑜两手捧着茶水,嗅着茶香,仿佛要用这袅袅热气驱散心头寒冷,听苏兰心问起此事,她便涩声道:“当日祖母的确有这个话,不过后来也没再提起,我和娘日夜不安,但很快老太太就发噩梦,得了怔忡之症,娘为此很高兴,说祖母……”
说到这里,梁明瑜不由顿了一下,好半晌才又轻声道:“母亲说祖母遭了报应,大概会醒悟过来,那样的话,她就安全了。”
说完她就急急抬头道:“可是苏姐姐,我娘不会因此而谋害祖母的,她虽然弄了那么一套衣衫,却一直在犹豫,到最后也没有用。姐姐你信我,都到了这个时候,娘没有必要和我说谎,昨天晚上我还去柴房问过她,她仍然不承认她谋害了祖母,甚至那套衣衫她都没用过。”
“那为什么当初在我和六皇子的面前,她要认罪?”
苏兰心精神大振,连忙追问,却听梁明瑜含泪道:“娘说她进了人家圈套,不认也不行了,没人会信她,这会儿认下罪名,或许还能给我和弟弟一条活路,可是她得让我和弟弟知道,我们的娘不是那样狠毒忤逆的人,祖母不是她害死的,绝不是。”
“风筝是不是你弟弟放的?”
梁明瑜面色一僵,旋即艰难点头:“是。弟弟不懂事又贪玩,那天看见那个特大号的风筝,就跟张三要,可张三说这是三弟要的,弟弟就去和三弟要,三弟不肯给,被庄姨娘听见,事后庄姨娘拿着那大风筝给弟弟,让他立刻出去放一个时辰,之后再还回来,但这事儿不许告诉人,不然三弟那里会和她闹。弟弟就去了,谁知那风筝断了线飞了,弟弟找不到,没办法向她交代,自然不敢见她,也不肯让别人知道此事,直到娘亲被抓,他才醒悟,只这会儿再说这样话,谁会相信?父亲甚至还揍了弟弟两巴掌,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只会诬蔑陷害。”
苏兰心叹了口气,暗道这庄姨娘真是心机深沉,只怕这个风筝作为重要道具,也是她一早设好的局。那么大的风筝,放上一个时辰,又飞得那样高,不断线才奇怪。这一环扣一环的,全被她算准了,甚至就连梁明理事后不敢声张的反应,都被她算得清清楚楚。
见苏兰心沉吟不说话,梁明瑜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连忙扯住了她的手,急切道:“姐姐,你……你信了我的话么?你……你当真相信我说的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名满京城,必然不是浪得虚名,姐姐,求您了,能救我娘的人只有您,您救救她吧……”
一面说,梁明瑜就猛地跪了下来,还要给苏兰心磕头,吓得她连忙将小姑娘扯起,叹气道:“我之所以信你,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有一些推测,但不管怎么说,你娘暂时还不能洗清嫌疑,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姐姐能给我娘一个机会,这于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但不知姐姐有什么推测?”
梁明瑜是真的喜出望外,小姑娘的心思很简单,她觉得苏兰心是景妃请来调查此事的人,只要她不认同父亲和庄姨娘给娘定罪这个结果,那她就可以查下去,无论如何,母亲都多了一丝活命机会,因此心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就无影无踪,在听完苏兰心关于小产和休妻风波的推断后,梁明瑜整个人都吓得呆了,跌坐在椅子上结结巴巴道:“如果……如果小产真的……真的是庄姨娘买通了原妈妈,岂不是说……岂不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天啊,这个女人怎能这样狠毒?难怪……难怪我娘说她进了个可怕的圈套,难怪我娘被她打压的有口难言,难怪……”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计划
一面说着,小姑娘便流下泪来,看着苏兰心道:“姐姐,这便是大宅门吗?为了争斗,名分,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到这个地步,这么可怕的阴谋……”
“不是所有大宅门都如此的……”苏兰心一看,梁明瑜明显是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一竿子就打翻了所有大宅门,于是连忙出声安慰了几句,然后笑着道:“你看我们家,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噗”的一声,却是落花在门外忍不住笑了出来,梁明瑜也疑惑道:“不是说姐姐家有一位少奶奶也很厉害,当日六皇子第一次登门,就大闹后院……”
说到这里,小姑娘也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家丑,实在不适合拿出来说话,于是住了口。却听苏兰心振振有词道:“是,我们家人也闹腾,不过大家都很笨嘛,所以也闹腾不起来。妹妹不用怕,实话说,似庄姨娘这样厉害到像妖孽的人,也没有几个,你碰上一个,已经是走了这辈子所有的背运,只要挺过这一关,日后就是幸福人生了。”
这话好像已经认定庄姨娘是凶手一般,事实上苏兰心当然不会这样武断,只是梁明瑜的思想刚刚被剧烈冲击过,所以说这话可以最大程度的安抚对方情绪。
梁明瑜仿若在绝对的黑暗中看见一线光明,迫不及待就要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只是还不等出门,丫头就禀报说六皇子过来了。
“妹妹且和我出去,听听六皇子怎么说,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有所收获。”
齐博果然是带着收获过来的,他带来的消息就是:原妈妈一点儿也不穷,不但不穷,反而家底颇丰,床下面的暗格里藏着二百两的银元宝,还有几十两散碎银子和许多铜钱,甚至还有两枝十分鲜亮的珠钗。”
“这消息你是怎么打探来的?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虽然这样的结果不算是出乎意料,但自己的猜测被证实,苏兰心自然也有些激动,目光流转之下,看见齐博洋洋自得的面容,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将心中疑问给问了出来。
齐博那儿正得意地喝着茶水呢,这可是苏兰心亲自为他倒得茶,据说还是大姑娘亲手泡的,滋味儿就是香甜,正仔细品味着,就听见苏兰心的问话,不由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连忙咽了下去,却是呛得直咳嗽,一面尴尬道:“这个……我好歹也是管这一行的皇子,手底下自然有些三教九流的人才,总之姑娘不必细问,你只知道这个消息绝对真实就行了。”
于是苏兰心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哪位梁上君子光顾了原家,探听得第一手情报,这还是齐博厚道,不然找个江洋大盗上门,将原家母子那点儿家私抢个点滴不剩,那母子俩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泪肚里吞呢。
“原家这里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就是琥珀和米夫人那边……”
苏兰心不等说完,就听梁明瑜急着道:“苏姐姐,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帮您打听出来。”
“米夫人那边,妹妹可以帮我问一问,为什么老太太纵容庄姨娘这么多年,夫人却从未想过用这件旧事来提醒老太太?直到这次休妻她才想起用这个手段?我怀疑这件事也是庄姨娘故意透露给夫人知道的,目的就是要让夫人起吓唬老太君的心思。至于琥珀那里,恕我直言,妹妹并不适合问话,你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让她出来一趟,让六皇子亲口问她。”
“为什么要我去问?对付一个丫头,用不着美男计吧?再说就算要用美男计,我堂堂皇子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啊,白痴才会相信我能对一个丫头一见倾心。”
齐博只是和苏兰心随意惯了,却忘了这会儿屋里还有个梁明瑜,一句话羞得梁姑娘满脸通红,苏兰心也面无表情啐道:“王爷你想太多了。我让您去,只是因为您的身份能让琥珀安心,堂堂皇子自然用不着使美男计,但若是想跟侯府要一个丫头回去伺候,应该还不是难事儿,一旦能够脱离庄姨娘的掌控,想必琥珀很容易说实话。”
“原来如此。”齐博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你不早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也不用梁姑娘想办法把琥珀骗出来,我让青山或者绿水假装她的亲戚,把她叫出来就行了。”
苏兰心笑道:“这个办法就更好了,不会让人起一点儿疑心。”
梁明瑜也连忙道:“从前和琥珀说话,她说她有个堂弟在江南,许多年没见了,王爷就让小厮扮成她的堂弟便好。”
“行,那就这么办。对了,那个当日看见风筝嚷了一句的小丫头,不用再问一遍了吧?我觉得你当日问得挺仔细,她大概就是一抬头看见那大风筝,所以嚷了一句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不管凶手是谁,也不可能笨到去指使小丫头的地步,很容易露馅的。”
三人计议已定,齐博和梁明瑜就告辞而去。苏兰心送了他们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彭氏正在向月姨娘抱怨道:“这成什么话?就算是王爷,也没有这么霸道的,一来了就往姑娘房里钻,哪怕心丫头容貌丑陋,没人会误会什么,终究不合礼数,你也该教育教育心丫头……”
“教育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不让王爷通报的。”苏兰心哪里受得了彭氏这样编排自己,一撩帘子就走了进去,赌气道:“太太不用拿我做法,我一个商户家的庶女,有什么资格要求堂堂王爷做这做那?您要觉着六皇子无礼,就自己和他说去,那时候我保证在旁边帮太太的腔。”
“放肆,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如今仗着六皇子和你有来往,你是越来越无礼大胆了。”彭氏看见苏兰心,气就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大声训斥了一句。
却见苏兰心冷笑一声,悠悠道:“我这也算放肆无礼?我不过说的是实话罢了。何况我记得太太曾经说过,这世道就是强者为尊,从前我们娘儿两个实在弱小,太太说什么我们不也是只能忍气吞声吗?“
“所以你现在就不忍气吞声了?你觉着你有实力了?你一个嫁不出去的丑女有什么实力?你当六皇子能当你一辈子的靠山?我呸!就凭你,也配痴心妄想?”
“我没有痴心妄想。至于我有没有可以不忍气吞声的实力,太太说了不算,六皇子的护身符,宫里的点心,那些猎物,好像都和太太无关。”
“心儿。”
月姨娘吓得腿都颤了,眼见彭氏手已经举了起来,她忙扑上前就要跪下,却被苏兰心一把拉住,只见女儿瞪着那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一字字道:“打啊,你打啊,打的重一点,最好把我这张脸打肿了,明儿我就可以和六皇子哭诉去,正好没有装可怜的机会呢。”
“你……你简直无耻。”彭氏气得身子颤抖,却终究不敢放肆,最后咬牙道:“好,我就看看你能仗着六皇子的势多久。”说完便拂袖而去。
“心儿,我知道太太不是好人,可你终归是做女儿的,这也太……”
月姨娘叹了口气,却见苏兰心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抱着她兴奋道:“娘,我太高兴了,原来仗势欺人的感觉这么美好啊,尤其是欺负的这个家伙还是坏人,哈哈哈……”
月姨娘:……
………………………………………………
“太太,花圈铺子扎得金山银山,纸马纸人都送来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花圈说是要再等一天才能送过来,咱们要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庄姨娘坐在躺椅里揉着额头,听见这话便挥了挥手,眼睛也不睁开,淡淡道:“明儿花圈送过来我再一起看吧,还有,我现在还不是太太呢,别混叫,当心让人抓把柄。”
“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府里如今谁不把您当太太般看待?也别说现在,就是从前,大家也都把您当做正室太太敬着的,就可恨那米氏不识趣,非要占着侯爷夫人的位置,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董家媳妇的马屁可谓简单粗暴,不过庄姨娘显然很受用,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嘈杂声音传来,因便皱眉道:“做什么吵吵嚷嚷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董家媳妇连忙答应一声退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小声道:“太太,外面来了两位官差,说是有件事要询问太太。”
“什么事?”庄姨娘终于睁开眼,厉声道:“两个官差也有资格问我的话?顺天府尹怎么做事的?他当新平侯府是什么地方?真是岂有此理。”
董家媳妇嗫嚅着不说话,暗道您刚刚还说过,您还不是太太呢,顺天府尹哪有可能纡尊降贵来见一个姨娘?不过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于是小声道:“说是原妈妈偷了人家的钱,被苦主找上门,官府锁拿到案,她害怕之下,就说那些钱是太太给的,所以官府派人来问太太……”
不等说完,就见庄姨娘豁然起身,面色变了数变,才勉强镇定道:“是谁告她偷了钱?”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米夫人之死
“是她的一个邻居,说是做生意赚的钱,都埋在地下,不料如今用钱时去挖,却都不见了,只在墙边找到了原家儿子的一只鞋,所以便去告官,官府在原家果然搜到了不少银两铜钱,还有两枝贵重首饰,便将她们母子都拿住了,谁知到了大堂,还没等用刑呢,原妈妈便叫喊着说这钱是太太给的,不是偷的……”
庄姨娘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骂了一句“蠢猪”,接着便躺回椅上,淡淡道:“就说这事儿我不知道。”
“可是太太,这样……会不会惹得原妈妈供出咱们来?”董家媳妇作为庄姨娘的心腹,是知道内情的,那麝香还是她亲自交给原妈妈的呢,所以这会儿忍不住就提醒了一句。
“她说好用吗?你觉得有人会相信?更不用提米氏已经失势,那老虔婆也太贪了些,仗着这么个把柄,三天两头来要钱,如今就让她尝尝坐牢滋味,算是给她一个教训,若是能死在牢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董家媳妇便明白主子的意思了,默默点头退了出去。这里庄姨娘仔细盘算着,觉得此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自己引火烧身,于是便不再去想,只思考着这场丧事如何办才能办得风光,显出自己的能力。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察觉到轻微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董家媳妇小心翼翼走过来,见她醒了,忙轻声道:“事情一开始没控制住,如今已经传开了,听说大姑娘原本在床上躺着,听了后就跑去柴房,万一她把这事儿告诉了太太……告诉了米氏怎么办?米氏一定能猜出事情真相的,太太,咱们不能不防啊。”
庄姨娘嗤笑一声,淡淡道:“她知道真相又如何?难道还能冲出来咬死我?“
“可万一她告诉了侯爷……”
董家媳妇大概是做贼心虚的心理,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妙。不过庄姨娘并不在意,挥手道:“她还是侯爷夫人那会儿,侯爷都懒得看她一眼,更何况现在她谋害老太太的罪名都坐实了,还指望着侯爷会去看她?就算千方百计把侯爷哄骗去了,你觉着侯爷会信她还是信我?”
听了庄氏的话,董家媳妇不由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陪笑道:“到底是太太,这份儿沉稳气度不是奴婢可以比的,我一听见就慌了神儿,太太却是转眼间便把什么都分析明白了,有太太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瞧瞧这点出息。”庄氏嗤笑摇头,挥手让董家媳妇出去,可不一会儿,却又见对方走进来,慌张道:“不好了太太,说是二姑娘坐了马车出去,嚷着要请苏姑娘过来,说太太知道原妈妈的事,拼命叫喊说是您害得她,二姑娘要请苏姑娘还太太公道。”
庄姨娘皱起眉头,恨恨道:“都到这时候了,她还以为能翻起风浪来?罢了罢了,让她去折腾吧,就不信那个苏兰心真能看出什么,她若识趣,就不该来。”
“万一她不识趣呢?”
“不识趣就让她看,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替米氏翻案?”庄姨娘从旁边几上拿起一个桃子,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冷笑道:“我就不信,她还长了火眼金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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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妹妹,没有您这么干的,柿子挑软的捏是吧?你怎么不去找六皇子来给夫人翻案?”
苏兰心被梁明瑜拖着在新平候府里穿花绕树,往后面商老太君的院子去,一面无奈地叫着,沿路遇见下人们,便高声道:“快去禀报你们姨娘一声,梁妹妹疯了,不由分说到了我家就以死相迫……”
不等说完,见梁明瑜回头恶狠狠盯着她,便苦笑道:“妹妹别这么看我,当日我也没答应你什么,只说夫人若真是冤枉的,我必然替她洗清冤枉。可如今……证据确凿,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不管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
梁明瑜尖叫着,明显是失去了理智的模样,不由分说拉着苏兰心继续往前走。
下人们纷纷议论着,立刻就有人将这情况禀报给了庄姨娘。她沉思了一会儿,便对董家媳妇道:“你派一个可靠地人,去暗地里听听她们说什么,看看苏姑娘是什么态度?”
董家媳妇答应着出去,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过来向庄姨娘小声禀报道:“燕儿过去了,果然二姑娘就因为原妈妈的事,气得要疯了,非说太太是被陷害的。好在苏姑娘并非不识分寸的人,装模作样在老太太屋里走了两遍,叫琥珀和几个丫头去问了几句话,接着又被二姑娘拉去柴房,她这才和太太说了实话,只说她没办法继续查下去,明摆着罪证确凿,六皇子又已经禀报了景妃娘娘,连那块玉佩都还回去了,别说原妈妈这件事和老太君的死关系不大,就是有天大关系,这会儿她也不能再管,不然就是不知道好歹,她毕竟也是闺阁女儿,行事不敢太过格的。”
庄姨娘松了口气,笑道:“这番话倒着实诚恳,又合情合理,果然那位苏姑娘长在深闺,还是懂些规矩的。”
董家媳妇道:“可不是。所以奴婢就带人将苏姑娘请出来,好好儿送了出去。偏偏二姑娘又吵着要去寻六皇子做主,奴婢就将她暂时关在柴房,让她冷静冷静,但是明理少爷看起来也很不冷静,奴婢没奈何,就自作主张让他和姑娘太太先呆在一起,免得真跑去六皇子那里,再惹出什么祸事。”
这话说的委婉,但庄姨娘又哪会不明白?投给董家媳妇一个赞赏的眼神,她便淡淡道:“就该这么办。他们还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少爷小姐,却不知老爷已经恨上他们呢,为了母亲,就把祖母忘到脑后?这就是他们的孝顺?呵呵!真是不识趣儿。”
对于这么一桩小小波澜,庄姨娘并没有放在心上,事情至此已成定局,所以她的心情十分轻松愉快,只觉着活了这么些年,就数今日的心情最好。
这一天就平平静静过去,梁明瑜和梁明理姐弟两个许是被关了起来,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庄姨娘从前院回来时,暮色已经笼罩大地,身旁丫头在屋里点起烛火,又有人请示是否摆饭?她便摇摇手道:“不用了,少爷和姑娘的饭菜摆到他们自己屋里去,我不吃了,让厨房看着炖盅,等侯爷回来,就端过来,他这些日子也着实煎……”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见咚咚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婆子惊慌跑进来,大叫道:“不……不好了姨娘,太太……太太碰墙死了……”
“什么?”
庄姨娘这一惊非同小可,以至于手中帕子都掉了下去,失声道:“你说谁……谁碰墙死了?”
“是太太。姨娘,太太碰墙死了。老奴亲自去看过,满脸都是血。姑娘和少爷简直疯了,任谁也不许过去收拾,说谁敢动太太的尸身,他们就和谁拼命。”
庄姨娘剧烈喘息着,面色阴沉一语不发,好半晌,方咬牙道:“侯爷若回来,让他过去一趟。我先去看看。”
“是。”婆子答应着,忙打了灯笼在前边引路,这里庄姨娘一边走就一边沉思,想来想去,觉着以米夫人的刚烈个性,如今沉冤难雪之下,用一死来抗争,甚至是诅咒侯府未来,这完全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因此心中已是深信不疑了。
到了柴房,就见梁明瑜和梁明理姐弟两个披头散发,手里举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水果刀,红着眼睛守在米夫人身旁,盯着外面三五成群的下人们,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见庄姨娘到来,下人们忙都让了一条路,其中一个媳妇便上前委屈道:“姨娘,太太……都这样了,可少爷姑娘守着不让动,说谁要是敢动太太一下,他们就也抹脖子,和太太一起去,母子三人化为厉鬼,让咱们府里将来永无宁日,这……您看,奴婢也不敢做主……”
庄姨娘点点头,借着门口灯笼的光芒向里面看去,只见米夫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被黑暗吞噬,只有脖子脑袋还能被微弱的灯笼光照亮,额头脸上被血糊了一片,双眼似乎是睁着的,却也被血糊住,看不太清楚,在惨白光芒下越发血腥瘆人。
庄姨娘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冷颤,身周好像有阵冷风吹过,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忙稳住了神,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气,这才上前温言对梁明瑜道:“瑜丫头你何苦如此?太太已经去了,该早些让人给她收拾,叫她入土为安才是。”
“滚!我娘吩咐过,她要在这府里看着你们继续作死。别以为你成功害了她,往后就能得偿所愿了。举头三尺有鬼神,不但我娘,祖母也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呢。庄氏,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哈哈哈等着吧……”
庄姨娘皱起眉头,这梁明瑜果然被刺激的不轻,然而对方的话,字字句句都刺在她心上,只听得她胆战心惊,只好又耐着性子道:“你爱在这里守便守着吧,只是总得让人给你娘收拾收拾,不然这满头满脸的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灵堂供词
“怎么?你害怕了?”梁明瑜哈哈笑着,手里水果刀对准了庄姨娘,不屑道:“满头满脸的血又如何?我娘的血都是干净的,可不像你,连心肠都黑了。就这样,谁也不许来动她,娘亲这幅模样,若是化作厉鬼,那一定是最吓人的,谁敢来收拾?我看谁敢来收拾?庄氏,你等着,说不定娘亲今天晚上就去找你了,哈哈哈……”
“二姑娘疯了,来人,把她……啊!”
以庄氏的狠毒深沉,此时竟不等说完就被吓得叫了一声。只见梁明瑜高举着胳膊,水果刀在小臂上狠狠划下,一大片血就涌了出来,只听她疯狂叫道:“滚开,都滚开,谁敢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新平侯爷的宠妾,陷害了正室夫人,将她和一双儿女都弄死了……到时候让你们都不得好死,哈哈哈……”
庄姨娘咬着嘴唇,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发白,恶狠狠瞪着梁明瑜,却见小姑娘毫不示弱地瞪着她,喉头都似在咯咯作响。她到底是心虚,更何况米夫人满脸血死不瞑目的模样一直在她脑海里浮现,因恨恨说了一声:“晦气。”便对周围下人们道:“派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不要去招惹二姑娘,她这会儿神智已经不清楚了,什么疯狂的事儿都能做得出,等侯爷回来,让他处置此事。”说完悻悻离去。
夜色深沉,一弯月牙儿挂在高空,下人们欣赏了这一出好戏,眼见接下来没什么可瞧的,便都散去了,只留下两个素日里被排挤的婆子,战战兢兢守在门外,心里求神拜佛的祈祷侯爷可千万别过来,不然一生气,又不敢惹这会儿的姑娘少爷,保不准就要拿自己出气了。
梁明瑜直到此时,高度紧张的精神才松懈下来,再看自己胳膊上糊着的一片粘稠血液,就觉着脑袋发晕,然而一想到母亲和弟弟,便又咬牙站稳了身子:短短几天中,原本娇生惯养的千金贵女,已经因为此事而迅速成长起来。
新平侯爷很快就从灵堂回来,听庄姨娘说了此事,不由恼怒非常,然而自家知自家事,别看他在齐博和苏兰心面前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宠妾灭妻,可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此时听庄姨娘说米夫人满脸是血死不瞑目,他到底还是有愧于心,恨恨说了一句:“她是罪有应得,有什么可死不瞑目的?”便没了下文。
庄姨娘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侯爷要不要去看看太太……”
不等说完,便听新平候断然道:“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今天晚上就算了。我就不信,瑜丫头能时时刻刻都睁着眼睛?等到明儿她精神松懈了,让人将她弄出来,再进去收敛尸身就是。哼!碰墙死了?这就算便宜她,不然以她犯下的罪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庄姨娘连忙答应下来。两人被这件事闹得心神不宁,也没心思说话,厨房里特意给新平侯爷预备的汤,他也没喝一口,与庄姨娘枯坐了半晌,就站起身去熏笼里放了安神香,接着便早早安歇了。
只是心里有事,却哪里睡得着?直到街上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庄姨娘方觉着迷糊起来。
恍惚中,自己仿佛被人抬起飞奔了出去,然而去往哪里她却不知道,眼皮子沉沉的,似是睁开又似是睡着了。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耳边传来一个略微颤着的悠悠声音:“庄晴,你害得我好苦啊……”
庄姨娘猛地惊醒,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却觉着身下冰凉一片,扭头四下里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门口两盏惨白灯笼,被风一吹,就摇晃起来,偶尔光芒扫到黑暗中,巨大的棺材便一闪而过。这哪里还是自己的卧房?分明是商老太君的灵堂。
“啊!”
庄姨娘不住声的惨叫起来,却见灯笼下,逐渐“飘”来一个人影,穿着长长白衫,披头散发,脸上血肉模糊,不是碰墙而死的米夫人还会有谁?只她此时却是飘在半空中,慢慢向庄姨娘接近着。
“不……别过来,你别过来……侯爷……侯爷救我……”
庄姨娘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然而四周始终是令她绝望窒息的安静,而米夫人的“魂魄”终于飘到了她的面前,冷森森夹杂着恨意的声音始终萦绕在庄姨娘耳畔:“庄晴,你害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