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在?外?。
江雪禾耐心等待宣判。
良久良久,他?听到缇婴很轻的声?音:“对不起?。”
缇婴乖起?来?,是真的惹他?满心怜爱。
他?一个“没关系”还没说出,缇婴就张开手臂来?抱他?、蹭他?。她哼哼唧唧、慢慢吞吞地无声?撒娇,蹭得他?怀中又暖又热,渐渐有?些怪异感浮上。
江雪禾怕弄出事,将她微微拉开一些,低头微笑:“好了,我不生气。”
他?道:“我心中疼你,你知道的吧?”
缇婴点下头。
这一次,缇婴踟蹰片刻后,下定决心,抱住江雪禾手臂:“师兄,我跟你讲一个故事——我又梦到我们的前?世了。”
江雪禾拥着缇婴,与她坐在?洞中。
在?她讲话的时候,他?又拿出糕点与清水来?喂她。他?判断着她说话的节奏,她说几句,他?便喂她吃一点,她才皱起?眉,他?就将水送到了她唇边。
缇婴很快眉目舒展,被伺候得在?他?怀里挪蹭。
她扭过脸,轻轻在?他?衣料上亲一亲,又仰头看他?,显示自己的满意。
她眼睛明亮:伺候得很好,继续!
江雪禾微微笑,自然继续。
这样磕磕绊绊间,缇婴将魔女与仙人?的悲剧故事讲完了。
她观察江雪禾的反应。
江雪禾沉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缇婴不悦:“难道你不信我的大梦术的本事?”
江雪禾道:“你先前?很排斥大梦术,你前?师父让我监督你练,你都要推脱。怎么如今竟不排斥了?”
缇婴怔一怔,说:“因?为……我发?现,鬼没有?那么可怕。”
这一次,她见的鬼怪,比之前?数年多得多……一团混沌没那么可怕,可怕的,也许仅仅是亲昵之人?,变作一团混沌;可怕的,也许是眼睁睁看着曾经?亲昵的人?,被迫变成恶鬼来?袭,对她露出仇恨的嘴脸。
她眼神有?些恍惚时,江雪禾立即俯身:“小婴?别怕,师兄在?。”
缇婴回神,缩到他?身边,嘴硬道:“我才不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雪禾默片刻,说:“回答什么呢?”
缇婴愣一愣。
江雪禾说:“我是你师兄。除此以外?,那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再道:“前?世的故事,梦貘珠的紧追,真假仙人?的问?题……那都不是我。我只是安心做你的师兄——难道你希望我背负起?那些,变成你梦里的仙人?吗?
“你觉得,仙人?才配和你在?一起??”
缇婴呆住。
她道:“那自然不是了。我就是觉得……哎,好吧,你说得对。”
江雪禾是来?拿梦貘珠探知青木君的真相的,多余的事,知道就知道了,他?好像没什么感触。
她感触这么多,他?竟然没感觉……这样看,他?真的很像那个仙人?,那是真正的不在?乎红尘万千,眼中只有?大道。
江雪禾俯眼:“又怎么编排我呢?”
缇婴:“没有?!”
缇婴从他?怀里爬起?,丢开他?的帷帽,丢开他?披在?她肩上的男子袍衫。她跪在?他?腿上,双手捧他?脸,认真端详。
缇婴:“师兄,你真的是天道吗?”
江雪禾温和:“不是你说是吗?”
缇婴:“大梦术不会骗我的……就是,感觉好神奇啊。你会呼风唤雨吗,你能?一眨眼就削掉一座山吗,你能?呼啦一下就带着我飞出好几里吗?”
江雪禾淡然:“能?啊。”
缇婴瞠大眼眸。
江雪禾优雅斯文:“只是用这些术法的话,灵力会浪费太多……你确定想体验这些,浪费灵力也无妨?”
缇婴登时萎了:“什么嘛。原来?是用术法啊……那我也行啊。”
她不死心:“那你能?一眨眼,卜算出十几天十几年后发?生的事吗?你能?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琢磨什么吗?”
江雪禾耐心:“我不能?一眨眼就卜算出十几天十几年后的事,巫神宫的神女天官倒是有?那种?本事,你好奇的话,可以去问?一问?南姑娘。
“但我能?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看看。”
他?勾着她的下巴。
缇婴紧张兮兮,端正态度。
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江雪禾微微笑起?来?的面容:“你在?想——师兄怎么这么笨这么没本事,和传说中的天道一定也不一样,说不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怎么竟然不能?我想要什么,他?就瞬间给我变出什么来?呢?
“怎么不能?我想摘月亮,就马上把月亮丢我怀里呢?”
江雪禾缓缓道:“为兄认真反省,确实本事不够,让小师妹失望了。”
缇婴脸一点点绯红。
在?他?悠悠缓缓、轻轻柔柔地说完时,她无地自容,大声?哼他?一哼。缇婴不肯给他?看自己涨红的脸,钻入他?怀抱,抱紧他?脖颈。
她好像很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亲昵。
她又在?他?耳边撒娇起?来?了:“师兄,师兄……”
并没有?特殊含义,只是想这样对他?。
江雪禾喜欢她的依偎靠近,她没有?距离的贴合。
这是只属于他?的小姑娘的亲昵。
总有?一日,他?可以拥有?她的。
她既喜欢好看的,又喜欢温柔的,还喜欢顺着她伺候她的。他?都可以做到,他?实在?想要她的喜欢。
可是他?心中在?喜欢的同时,浮起?一些忐忑不安。
他?既不知自己解开咒后,能?活多久。也不知情深几许,那“几许”落到何处,才是一个恰好的位置。
若他?真的是缇婴口中的天道——江雪禾抬眸,看眼洞外?的天幕,不知“天道”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一桩情爱中,能?否有?些优待?
……他?求得不多,只是想陪她长大而已。
缇婴不去计较那仙人?和魔女带来?的烦恼了,她愿意和师兄和好,并且告诉师兄自己先前?在?做什么。
她带江雪禾出山洞,去古战场寻韦不应的墓碑,指着墓碑告诉江雪禾:“我先前?在?给他?和柳轻眉牵红线……咦,我的红线呢?”
她瞪大眼睛。
旁边的江雪禾微微一僵。
缇婴松开他?的手,跑去围着墓碑转,到处找她的“红线”。她回头看师兄平静安然的模样,便催促师兄帮她找。
缇婴指手画脚:“就是一根红颜色的发?带,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我就这么一根,不会被风吹没了吧?那不行的啊,天地之间可讲契约了,我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的啊。”
她又茫然又生气,开始怀疑起?是不是附近的妖怪看她的发?带漂亮,给偷走了。
在?缇婴都要对着空气咒骂时,江雪禾慢吞吞地伸手,递来?一根绯红色发?带:“……是这根吗?”
缇婴眨眼。
江雪禾别过脸,轻声?解释:“不小心捡到的。”
缇婴狐疑看他?一眼,心想怎么那么正好落到你手里,可是他?也不至于贪她一根发?带,大概确实是巧合吧。
缇婴便不计较,把发?带拿回来?,重新绑回去。
接着,江雪禾陪她一道去找柳轻眉的尸骨,用术法将那尸骨搬到此处下葬。
二人?立在?古战场中,寒风萧瑟,黄沙遍天,寂寥又孤零。
缇婴施法间,轻轻叹气:“韦不应的墓中没有?尸骨,柳姑娘的尸骨无处安置。就这样放进来?吧……也算是天道给你们的一线宽容吧。”
她说话间,在?提起?天道时,无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江雪禾。
当夜二人?在?山间过夜,陪着墓碑。
缇婴靠在?江雪禾怀中睡,混混沌沌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两根没有?边际、没有?始终的红线在?风中飘摇,她立在?一片黑暗中,心中无比平静,好像认识那两根红线一样。
两根红线飘舞间,朝她的方向,俯了一俯,像作揖的动?作。
缇婴被这个动?作惊醒。
她从梦中跌出,怔忡失神间,江雪禾竟一直在?看她。
他?眉目轻轻一动?。
他?忽而抬手,在?她身上落了一个术法。然后缇婴听到江雪禾声?音在?夜中轻柔:
“小婴,恭喜你,你的衰劫解了。你做了什么梦?”
缇婴“啊”一声?,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桩故事,到此彻底终结了。
缇婴道:“师兄,长大好像会多很多烦恼呢。”
江雪禾揉一揉她的头发?。
她央他?:“我不想长大。”
江雪禾微笑:“想当一辈子小孩子?我知道了。”
缇婴瞥他?,想问?你知道什么了。但她困且累,不想说话,便趴在?他?怀里,继续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二人?次日在?山间封了古战场。
毕竟此地秽息多,若有?外?人?闯入,利用这些秽息,说不定又有?什么无支秽会在?十年几十年后诞生。
江雪禾发?现缇婴的修为到了一个临界点,灵力在?她体内被搅得一团乱,但她灵池拥挤,实在?堆不下。她自己努力半天,既无法突破境界,也整理不好自己的问?题。
缇婴烦躁:“修出元神,好麻烦。不修了!”
江雪禾陪她练了一日,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的问?题,只好哄她再等等。
他?心中思量,她的灵根问?题,在?她塑元神之前?,必须得解决。不然塑出元神后,一切都来?不及补救了……
因?此江雪禾建议她不必着急,先巩固如今境界,一点点拓展灵池,先将那些灵力全都收服再说。
缇婴闷闷不乐地应了。
二人?处理完这些,在?山间也没有?什么事,这才下山回柳家,面对那几个故人?。
回到柳家时,天已经?晚了。
缇婴无知无觉地跟着江雪禾,他?去哪里她去哪里。而江雪禾脑中琢磨着她灵根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一时也没有?留意到小跟屁虫跟着他?进了院子,还进了他?房间。
待关上门?,江雪禾回头看到缇婴,怔了一怔。
缇婴倒是无所觉。
她在?他?屋中转悠一圈,嫌弃无比:“冷冷清清,没有?人?情味。”
江雪禾:“那你回你那有?人?情味的屋子去?”
缇婴心中迟疑。
她悄悄看眼师兄秀颀的背影,心中些痒,不禁动?了些歪脑筋。
江雪禾半晌没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乌灵眨动?的眼睛。
江雪禾提醒:“小婴?”
缇婴:“哦。”
她正要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忽而,听到外?面有?气息靠近。
有?人?“笃笃”敲门?。
接着,南鸢泠泠如冰雪的声?音响起?:“江师兄可在??方才白公子说,感觉到江师兄回来?了,我便来?寻师兄——之前?师兄答应我的事,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缇婴盯向江雪禾。
江雪禾顿一顿,想起?他?之前?被人?托付的事:南鸢想要梦貘珠,来?托他?传话,好跟缇婴透个底。
但是……江雪禾虽然与缇婴待了两日一夜,却?忘了这回事了。
他?忘了此事已然不符合他?的性情,而今屋中还有?一个瞪着他?的缇婴,江雪禾不禁啼笑皆非。
他?张口就要解释。
缇婴不听。
经?过柳姑娘的存在?,缇婴已经?知道师兄是很讨女子喜欢的。
南鸢是她喜欢的,师兄也是她喜欢的,但是师兄若与南鸢私下里的关系比和她更好,她就不喜欢了。
屋中不点烛不点火,缇婴拉拽着江雪禾,只藉着一点月光色,推着他?后退。
她将师兄推到木榻上坐着。她靠过去,骑在?他?腿上,抬手捂住他?的嘴。
江雪禾清泠泠的眸子无言。
而缇婴瞪他?,意思很简单:说话,我倒要听听你答应了南鸢什么事,你们背着我玩什么花招。
江雪禾看看她这坐在?他?腿上面对面的架势。
他?有?些因?这姿势而心乱,缓一会儿,咳嗽两声?,示意她松开他?的口。
门?外?的南鸢听到江雪禾低哑的声?音:“什么事?”
南鸢顿住:……江师兄忘性这么大吗?
南鸢在外静站片刻。
她缓缓开口?, 声音一点点绷起:“那我便与江师兄重?新说一说,我与?师兄想商量的事吧。”
她此?话一出,屋内那坐在木榻上的江雪禾, 立即从她的紧绷中, 猜出了一二分——
“天命术”无上强大。
南鸢的天赋,更是强到她必须蒙住眼、才能少?看他人命运的地步。可即使如此?, 南鸢也经常会无意中,“窥”到她本不想看到的。
比如此?刻,江雪禾便?猜,南鸢“看到”了缇婴与?他待在一起。
她“看到”一室昏暗不点?灯烛,在一息之后或几息之后, 少?女坐在少?年的怀中,朝着?他, 以一种?分外暧、昧的姿势乘骑。少?女稚嫩,为了方便?听外面的话, 为了不让师兄使诈, 她身子与?师兄贴得不算远。
柔软芬芳就在江雪禾面前,他这?样的修士,俯眼抬眼间, 能透过她松垮的衣领, 看到些莹白波光之色。
南鸢知道缇婴在他这?里?。
所以她才紧张、尴尬、窘迫,却得强装不知道。
月光照到身前,江雪禾仍然坐着?, 一动不动。
他有些享受这?种?二人私情被第三者撞破的隐秘快意感。
黑暗将他的恶劣暴露无遗,他却并不打算掩饰。
他只是垂着?眼, 缇婴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缇婴果然用身子蹭他, 用一双乌灵的眼睛催促他说话。
门?外,南鸢将自己所求说完,停顿一下,多?说几句:“……梦貘珠是巫神宫十年前就开始谋划所求之物,梦貘珠本身便?已与?巫神宫定了契,将于十年后归于巫神宫。即使江师兄想留下此?珠,梦貘珠也难驯。”
缇婴眨眼:咦,难驯吗?
她倒觉得梦貘珠很乖,在她手里?两?三天了,都?不敢耍花招……莫非是它怕她身上的大梦术的缘故?
南鸢听到屋中江雪禾清润缓慢的哑声:“说说你的条件。”
南鸢舒口?气。
她猜那二人只是想借用梦貘珠一些功能,本身却不在乎此?珠,那便?有商谈的机会。
南鸢:“师兄若是想用梦貘珠做些事,可以先拿去用。我在此?地等候师兄归还梦貘珠便?是。我知道江师兄与?小婴妹妹吃了些苦头才拿到梦貘珠,我若说想带走,难免对师兄和小婴妹妹不公?,我便?想用一百年的锻体妖丹和淬灵池一个月的使用条件,与?你们交换。”
缇婴眨眼:妖丹她知道,但什么是淬灵池?
江雪禾心里?知道什么是淬灵池,但他仍缓缓开口?询问。
说话间,他一手抬起,轻轻拢住怀里?女孩微皱的衣领,挡住她没发现的那点?春光。她马马虎虎,低头疑惑,眼睛看他。
她又探脸看窗外。
个子太矮,竟什么也看不到。
懊恼之时,江雪禾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纤软的腰上。他安静如水,单单一手托住她腰身,将她向上凑了一下。
搭在腰上的手掌有力而温热,烫得缇婴颤一下。缇婴低头看师兄,师兄垂着?眉眼,只看到一片隽秀之白。
缇婴又抬头,发现自己能看到窗外斜处南鸢的影子了。
她探望窗外的南鸢时,心中多?想了一下:他看着?清瘦单薄,却能一只手就举起她,难道用了术法?
江雪禾别?过脸。
青白色的男式袍袖搭在她膝间,江雪禾一丁点?也没乱动,只是拖着?她腰身,缇婴便?不知道腰间那只手的意图。
南鸢在外解释:“巫神宫镇守之中州,早些年有大天官与?大神女设下阵法,聚集四方灵力,又借至尊法宝,开辟多?处‘淬灵池’,助灵脉不通者淬炼灵体,拓开灵池。
“小婴似乎灵气堵塞,到了要?紧之处,那‘淬灵池’,对小婴十分有用。你们若愿意,我可以以我的名义与?主宫交换,将可用的方位换给小婴,助她修行。”
缇婴听得心动。
那梦貘珠留在她手中,除了帮他们弄清楚青木君的事,也没有旁的作用。而她想修出元神,与?师兄一样厉害,那她识海中小池塘一样的灵池,便?应该拓开一些。
她也希望自己识海中的灵池,像师兄的灵池那样,浩瀚、碧波荡漾、充纳无数灵气。
灵池广阔了,能聚集的灵力多?了,说不定灵根的问题,都?没那么严重?了。
可是……缇婴难得不那么自私,在跃跃欲试的时候,考虑了一下江雪禾。
她愿意交换,师兄也愿意吗?那梦貘珠,让师兄花了半年功夫。她若是师兄,便?不舍得。
缇婴妙盈盈的眸子落到江雪禾面上,江雪禾察觉她目光,眼波晃了晃,撩起眼皮。
缇婴在他手臂上推了推。
他便?明白她的意思,与?屋外的南鸢说道:“我知晓姑娘的意思了。明日我见到师妹,会将姑娘的意思向她转达的。”
门?外南鸢干咳一声。
她道了是,道了别?,远离此?是非之地。
南鸢走后,缇婴仍在江雪禾腿上坐了一会儿。
缇婴想事情想得出神,回过神时,才发现师兄被她坐在下方,一动不动了好久。
四目相对。
她脸蓦地一红:不腿麻么?
她若无其事地从他腿上跳开,在地上跺了跺脚,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说:“我最近轻了,是不是?”
她看到江雪禾垂着?脸,似在笑。
江雪禾慢吞吞:“……嗯。”
他这?副模样,让她更是羞恼,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他什么一样。可转念一想,他是哥哥,被坐一坐又怎么了?而且,是他说好让她“为所欲为”的。
缇婴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
江雪禾便?抬头,听她要?发表什么高见。
缇婴十分喜爱他这?样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哪怕她有时胡言乱语,他也要?听。
她便?连声音都?刻意娇滴滴一些,软甜一些:“师兄,南鸢的条件我听到了,我回去考虑一晚上,你也好好考虑一晚上,好不好?”
江雪禾点?头。
缇婴怕他考虑的方向与?自己不一致,厚着?脸皮点?拨他:“其实那梦貘珠,对你和我修炼的功法作用都?不大。咱们应该选最好的条件,你明白吧?”
江雪禾眼中浮起笑。
他说:“你在教我吗?”
缇婴连忙:“你是师兄,我不敢教你的。我就是提醒提醒你嘛。”
江雪禾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她这?样眼巴巴望着?他,是指望他说什么。
但他刻意停了一停,想在她身上留把钩子,就轻声细语:“那我今夜好好想一想。”
缇婴一怔,失落地“哦”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二人一坐一站,半晌,谁也没动。
微妙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转。
终是江雪禾道:“你该回去休息了。”
缇婴抿抿唇。
她悄悄望他,黑眸颤动两?下。
她心中想要?他抱她哄她睡,可她又知道他必然会拒绝……
他明明并不是原则性很强的人。他平时怎样都?顺着?她,可独独于此?事,缇婴总要?和他斗智斗勇,还不一定能成功。
他实在讨厌——不停赶她走,看她的眼神,又那么……怪。
江雪禾缓缓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不动,她是不会动的。
他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出了门?:“小婴,做个好梦。”
调皮的少?女扭头,冲他半真半假地发脾气:“师兄,做个坏梦!”
她笑起来,赶紧跳下台阶跑开。
发尾缠着?粉白色的发带,嫣然多?色的裙裾在夜风中荡起,少?女绕过廊灯,回头瞅他,那样的慧黠多?娇,实在让人心软。
江雪禾关?上门?,让自己不要?再多?想缇婴,冷静一下情绪。
少?女一颦一笑自然勾着?他,黥人咒的黑气在他动情的一瞬间就发动,笼罩住他。
他需要?关?上门?背过身,才能将影响压回去。
江雪禾望着?这?房舍,想到缇婴的评价:冷冰冰,没有人情味。
尘世间住所楼阁于他,皆不过是漂泊可舍之处。昔日他总奢望千山能带给自己一些改变,而今他知道千山与?自己的牵绊后,便?觉得,若是小婴不与?他一同回千山,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千山了。
这?……就是情吗?
这?就是千年前的仙人自囚于大梦阵,望山望水,俯瞰日升月落时,想体会想弄明白的吗?
这?就是——天意无情,有情人间吗?
江雪禾要?盘腿坐下入定修行时,忽然发觉一丝异样。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腰下,多?了一个红色的结。
那红结攀着?他的衣料,轻轻晃了一下。江雪禾低头瞥望时,红结僵住,一动不动,好像死物一般。
江雪禾眸子闪烁。
他声音低柔:“小婴?”
他修而白的手指,擦过那个绑着?的红结。
他温柔道:“你学会分出一缕神魂的法术了?好厉害。”
而被他一眼看穿,红结僵硬片刻后,自暴自弃,攀着?他的衣袍,向上爬动。
这?红结估计是缇婴坐在他怀里?时,偷偷给他绑上的。她拿他实验她新学的法术,江雪禾自然奉陪。
他见红结挽在腰下,被帛带绊住,磕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江雪禾伸手过去,轻轻拨动,解开了那困住红结的繁琐部位,帮红结逃脱束缚。
红结顺着?他手臂往上跳跃。
江雪禾眸中噙一丝笑,撩袍坐下。
他这?般包容,让红结充满勇气。原本第一次施展法术的激动与?磕绊冷静下来,小红结攀爬得顺利了很多?。
不过这?红结就像缇婴本人一样不着?调……
它看江雪禾顺着?自己,便?趁他微笑恍神的时候,快捷无比地顺着?他领口?,朝他衣内钻去。
江雪禾一怔。
他立即:“小婴!”
小红结钻入他衣内,还想再作乱。但这?毕竟是缇婴第一次施法作弄江雪禾,很快气力不济,江雪禾抓到这?抹小红结时,红结已经奄奄一息,变回了死物。
缇婴的气息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江雪禾到底被她弄得笑出了声:他该拿这?么活泼的妹妹,怎么办才好?
她再这?样玩下去,他实在不知他能否克制住了。
次日,缇婴和江雪禾见到面,压根不提昨夜小红结作弄师兄的事。
江雪禾也不提。
兄妹二人一致做了决定,待拿梦貘珠查完他们想查的事,给了巫神宫也无妨——南鸢说了,他们可以暂时借用。
缇婴便?又教了江雪禾一点?大梦术,一同作用于梦貘珠上。
那一直装死的梦貘珠,实在无法再装,只好织梦,为二人展示他们想看的故事:
他们运气很好,梦貘珠摄取的此?方人气梦境,正好与?千年前的仙魔之战有关?。
缇婴虽从大梦中看到过那场大战,但毕竟那时她修为差,梦醒后记得不清楚,而今梦貘珠重?现当日之景,缇婴振奋激动:“对对对,师兄,我以前就看过,就是这?样的。梦貘珠没有作假。”
二人沉溺于梦境中,江雪禾第一次看到千年前魔女和仙人的出现,还有那高风亮节的青木君。
他的感觉很奇妙。
总是听缇婴讲前世故事,实际上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看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自称仙人,神色便?愈发古怪。
缇婴观察他反应,乐不可支。
梦境却是有些沉重?——在师兄妹二人发现魔女被仙人带走后,有一缕神魂从青木君的尸体间飘出,缇婴一下子不笑了。
缇婴惊怒:“他逃了?!”
那缕逃跑的神魂十分弱,也十分小心。从仙人和魔女的眼皮下逃跑,他做了一个又一个障眼法,缇婴和江雪禾在梦境中跟随,看到那些障眼法一个个破开,一缕和烟差不多?弱的神魂打着?颤,钻入土地。
缇婴沉下了脸。
她看出来了:大坏蛋青木君没有死。
在话本中,这?种?人狡兔三窟,报复心可不小。
这?位青木君还是玉京门?真正的先祖。不同的只是,他根本没有成仙。
然而……
梦境到此?结束。
缇婴着?急:“然后呢?它逃跑到哪里?去了?它是不是散了?就那么一缕神魂,也造不成什么厉害后果吧?师兄!”
找不到答案,缇婴扭身就去央求江雪禾。
江雪禾仍警惕这?梦貘珠,先带着?缇婴从梦境中退出,才研究那梦境。
他们又反反覆覆经历那梦境数次,不得不得出结论:“梦貘珠吸取的此?方天地梦境,只能将真相探听到这?里?。梦境最后,神魂消失的地方是方壶山……也许我们要?到方壶山,才能知道这?缕神魂有没有存活下来。”
缇婴喃喃自语:“方壶山……”
江雪禾道:“南姑娘说的离我们最近的淬灵池,就在方壶山附近。”
缇婴蹙着?眉。
她低声:“怎么偏偏是那里??”
江雪禾:“嗯?那里?怎么了?”
缇婴却展颜一笑,轻松道:“没什么,就是太远了……我再考虑考虑。”
她不说,江雪禾也不问了。
师兄妹二人这?日捣鼓梦貘珠到了深夜,缇婴打哈欠时,江雪禾又劝她去睡。
缇婴停顿一瞬。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将梦貘珠塞入江雪禾怀抱,笑嘻嘻:“好吧,那我去睡了。师兄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多?进几个梦琢磨琢磨,我明日再和你一起进梦看。”
江雪禾颔首。
这?一夜,他送缇婴到她院落。
白鹿野在自己住的院子门?口?伸长脖颈望眼欲穿,看到江雪禾送缇婴回来,他与?师兄眼神对上,无所谓地笑一笑,自在无比地等着?江雪禾再出来。
缇婴进屋前,忽然回身,抱了江雪禾一下。
江雪禾低头。
她仰着?脸,乖巧十分:“师兄,做个好梦——梦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