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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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喃喃自语:“你们两个都是一生死,一世尽。韦不应你作为杭师兄修行的一世,你是没有任何未来的;柳轻眉你坏事?做尽,又擅用梦貘珠擅动秽息,死有余辜,魂魄消散天地?,也没有任何未来。
“我做什么,你们都是不知道的。我也渡化不了连魂魄都没有的两个人——我就擅自做主,给你们牵个红线吧。虽然没有始亦没有终,红线两端都是空白,但我想做这些……”
她最后任性道:“你们不愿意也没办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柳轻眉你欠我的多了呢,看?你也还不了了,就这样吧。”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翻找,没找到什么红绳子,想半天,她不甘不愿地?取出一根自己?的绯红发带,缠到了墓碑上。
接下来,缇婴就犯了愁:没有魂魄没有未来的两个存在,红线的另一头应该牵谁啊?
她到哪里?找一个柳轻眉来牵给韦不应?
她这样为难发呆时,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了千年前的可怜魔女。
在做过?那一场梦后,缇婴不太排斥大梦术,不太畏惧厌烦灵力枯竭后带来的梦魇前世。
她前世真的蛮可怜的。
灭门之?痛,孤身修魔,所爱之?人是无情天道,天道的垂怜更像一种命运的戏弄。被魔气侵蚀,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孤孤零零地?走向混沌……
仙人的“有情”,和无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雪禾真是一个害得人伤心、还一无所知的混蛋。
那仙人的可恨,魔女的孤寂,让她如?今看?师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仙人江雪禾和师兄江雪禾,到底谁是谁呢?
疼她护她的师兄,其实心里?也是没有情丝没有爱意,只不过?是顺着她,才对她呵护有加吧?
他对她的呵护,到底来自于前世因果?、命运无意中的馈赠,还是源于他对千山的向往呢?
缇婴没心没肺,原本是丝毫不在意师兄的态度的由?来,然而经历一场大梦术,她好像长大了一些,有了这么一些烦恼。
缇婴呆呆地?依偎墓碑而坐,思量得自己?惆怅委屈时,一片风叶吹落起伏,面前有影子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揉眼睛抬头,看?到惊鸿一样修颀翩然的轻袍,在风中飞扬的素色帷帽。
绿竹漪漪,衣着清冷,输一段艳色。
缇婴黑眸湿润带哀,冷冷看?着现身的江雪禾。
江雪禾等半天,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稍微软下的态度,便重新硬起来。
他不提自己?找她时如?何心慌着急生气,只温温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缇婴不吭气。
江雪禾了解她,最知道怎样勾起她的谈话欲。
他便清清寒寒、冷冷淡淡:“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他这样一说,她立时就炸了。
缇婴最讨厌被他当做小孩子,当即反口?:“你看?不见吗?我在……”
她觉得说实话就会输,便胡编乱造:“晒太阳!”
她仰着脸,努力看?他修长身子挡住的日光,凶他道:“让开,你挡我晒太阳了!”
古战场阴气重重,树荫密匝,哪来的太阳?
风吹起江雪禾的帷帽,他一双清寂乌黑的眼睛探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她倚着的墓碑上,在她乱七八糟捆绑的绯红发带上停留一息,目光再落到她脸上。
意思很明显了。
缇婴破罐子破摔:“我当红娘,给鬼牵红线,要你管?”
江雪禾顿一顿,说:“我不管你,我帮你。你要如?何做?”
缇婴当即闷住。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二人僵持在原地?。
到底是江雪禾先认输。
他看?她小小一团坐在一片墓碑中,看?她孤零零,就有些心软。与她搭话两次,她又凶又气弱,仰着脸看?他时,黑眸漆漆的,眼珠泠泠,微有水光,江雪禾的心便更软了。
他想,和她生气什么呢?
她担惊受怕,年纪小小,不理解他做师兄的心。她不知道受了谁蒙骗,对他迁怒,但他既是师兄,自然是忍了最好。
师妹是要教?的。
江雪禾向她递出手。
他声音轻柔喑哑:“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先洗漱吃饭。”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了点儿水晶糕。”
那水晶糕,还是他想法子,从南鸢那里?借来的——柳叶城如?今没有烟火,留在这里?的修士一个个不生火做饭,想投喂缇婴,还是得走些偏路。
缇婴看?他的手。
江雪禾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伤痕消失了一些,他期待她能注意,所以耐心地?等她。
缇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松口?气,下一瞬,就见缇婴借力跳起,扑向他。
他被她扑得习惯,在察觉她动作时,身僵心喜,且因怕她不舒服而放松自己?的身体。缇婴果?真扑了过?来,一手拉着他手腕,一手挑起他的帷帽。
她钻了进来,与他四目相对。
江雪禾沉静而温柔,垂眼任由?她。
缇婴眼睛盯他半天,小脸肃着:“江雪禾。”
江雪禾疑惑她的称呼,却仍和气地?“嗯”了一声。
缇婴:“你说话。”
帷帽落下,轻纱浮在二人肩背上。两人被罩于一方小天地?,江雪禾垂着眼,眼波微挑,慢吞吞:“说什么?”
果?然。
缇婴眨眼。
她肯定非常:“你声音变了。”
先前听着总是很怪异的哑,让人觉得他说话吃力;而今的声音像是被清水冲过?的砂砾,又清又哑,慢条斯理之?下,勾得人心间发痒。
江雪禾挑眉。
他正?要说他解开一部分咒了,就见缇婴听着他的脸:“脸也好看?了。”
江雪禾眼中笑意加深。
他对她的敏锐爱怜无比,此时觉得教?育妹妹等回?去再说,他伸手想搂住她腰身,却是袖子才动一下,就见缇婴伶俐无比地?钻出了他的帷帽。
轻纱笼罩下的那方温甜小天地?失去了。
江雪禾怔一怔。
隔着纱幔,他看?她。
他不动声色,见缇婴往后退了一退,若无其事?道:“你回?去吧。”
江雪禾彻底怔住了。
他重复:“我回?哪里?去?”
缇婴奇怪:“回?你想回?去的地?方啊。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嘛。看?到我平安自在,你就应该放下心,心中有数了嘛。你回?去吧,找二师兄玩,找谁玩都没关?系,我现在嘛……我想一个人待着。”
江雪禾停顿片刻,仍好声好气:“我不打?扰你,跟着你便好。”
缇婴烦:“我不要。”
她脸挪开,心虚地?不敢面对他,又要强调:“我本事?已经学得很好了,我现在还有梦貘珠呢。这个梦貘珠和我的功法很贴合,我很能打?,不需要你。”
江雪禾:“你妄动灵力,神识必然又痛得厉害,我传输你一些灵力吧。”
缇婴摇头。
江雪禾忽而撩目:“你在大梦术的梦境中,看?到了些什么?”
缇婴心中一惊。
她还没想到借口?,就听江雪禾平静非常:“你在梦中看?到了些让你对我品性有所害怕的部分?”
缇婴支吾答不出来。
缇婴反问:“我也教?你大梦术一点点了,你用完了,就没有做梦吗?”
江雪禾答:“那是贴合你的法术,大约我是外人,对我不太起效。”
然而他不做梦,缇婴却是根据自己?的经历,知道些原因的——他没有灵力枯竭的时候。
没有灵力枯竭,大梦术就不会通过?梦境来保护他,他当然不会做梦。
他没有灵力枯竭,也是正?常的。毕竟人家是无上厉害的万通灵根,说不定还有人家就是天道化身的缘故,整片天地?都是偏向人家的……
缇婴酸溜溜想半天,憋出一个字:“哼!”
江雪禾:“你哼什么?”
缇婴扭头背身,催促他:“不关?你事?,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去玩了。”
江雪禾道:“你若是梦见些我品性不妥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在断生道时,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是离开那里?后,我就已经改变了。
“你可以当我是恶人,当我别有企图,但是小婴,你扪心自问,我可有伤过?你一丁半点?
“我是拿你当妹妹看?待的,你不要怕我……纵是、纵是……我也已改了。”
他平静中,带一些低凉迷惘。
缇婴回?头,悄悄看?他垂眼而站的模样。
他也透过?帷帽在看?她。
缇婴心软了,糯糯道:“我、我没有当你是坏人,我知道你疼我,就是、就是……我心有点乱,你放我一个人离开,想清楚好不好?”
江雪禾却知,不能放她离开。
她年纪尚小,本就对一切都稀里?糊涂,半推半就。他靠着一些诱哄与怜爱之?心,让她对他生起几分好感?。那几分好感?,却经不起什么磋磨……
本就快属于他的东西了,他怎可能放她离开。
江雪禾心中乱糟糟,想着对策。
可是一团乱麻,他看?不清她的问题,便没法对症下药。
思来想去,江雪禾心中凉意丛生,半晌间,只憋出来单薄的问题:“那你要去哪里??”
缇婴被问住。
她呆呆道:“就,随便去哪里?啊。”
江雪禾:“不去拜见你前师父了吗?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待离开柳叶城,想回?千山吗?”
可缇婴现在已经知道林青阳是江雪禾的人,一时半会并不想回?去。
缇婴摇头否认,却答不出理由?。
江雪禾确定她有事?瞒他。
他心里?更是迷惘——曾几何时,单纯的信任他、连衣服都愿意让他穿的小缇婴,竟然会对他有秘密。
是他忽略了她?
哪里?出了问题?
寒风瑟瑟,江雪禾又问:“沈师叔让你与你二师兄一同去巫神宫,参与猎魔试,你也不去了?”
缇婴:“……啊,那是明年的事?啊。现在又不着急。而且沈师叔也没催我。”
她为了说服师兄离开,当他面,取出传音符,向玉京门传信,向沈玉舒问好。沈玉舒那边没有回?应,缇婴就向江雪禾摊手,作出“沈师叔有事?忙顾不上我”的无辜表情。
缇婴顾盼神飞,眼珠轻转,瞥目间,显然心已经飞远,不在此驻足。
她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性情温和的师兄也一定会再一次地?顺着她。
缇婴就挤出一丝笑,朝师兄挥挥手,洋洋得意:“师兄,那我走啦……”
她扭身间,江雪禾跨前一步,拽住了她手腕,把她拖了回?来。
她还没意识到危险。
缇婴道:“你又要塞我吃的喝的了么?我不要总依靠你啦,我可以自己?历练……”
江雪禾声音在她耳边淡道:“我没有要塞给你吃的喝的。”
缇婴怔一怔,失落地?、无所谓地?“哦”一声。
江雪禾清而哑的声音继续,如?扣着她的手腕一样,一点点收紧:“因为,我没打?算放你走。”
缇婴瞪大了眼。
她被他拽着,在他怀里?强自拧个身,他并没有制止。
她面对他仰头,瞪着他。
帷帽俯下来,江雪禾轻声:“小婴,你真的是太任性了。”
缇婴:“什么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帷帽后,他神色淡淡的。
江雪禾却微微笑一下,轻软的纱擦过?她的脸,缇婴懵懂间,听到江雪禾说:“我不能任你总这样胡闹。”
缇婴挑衅:“那你要怎么办?”
江雪禾淡声:“打?你手心你是不长记性的。”
缇婴放下心,见他不打?她,便更有一丝自得:“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我性子可烈可硬了,你越是欺负我,我越是不和你玩。你好声好气,我还给你一点面子。你……”
“啪——”
她的放狠话还没结束,就感?觉某处被人重重打?了一掌。
过?快过?果?断的过?程,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那一掌就结束了。她迟钝半会儿,才感?觉到臀上热辣辣的,有点痛。
她震惊。
她惊得忘了所有。
江雪禾面无表情,又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次,缇婴反应过?来了——
她瞪圆了眸子,后知后觉的羞耻与愤怒到来,不相信他敢这么对她。前师父都不敢这样的!
她是美?丽小少女,小仙子,他这样欺负她,羞辱她!
她气势汹汹地?一把掀开帷帽,瞪江雪禾。
同时间,缇婴眼睛瞬间润水,鼻子泛红,在瞪着江雪禾的同时,她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哭声震得鸟飞叶落。
江雪禾把她抱入怀中,遭她踢打?大骂。
玉京门中,沈玉舒是无暇去收看?缇婴的传音符的。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玉京门发生了一桩惊变——
被困在黄泉峰的花长老,在沈玉舒一次探视时,突然发难。
花长老重伤了沈玉舒,逃出了黄泉峰,召见花家人,囚了沈家。
沈玉舒没有被花长老打?发去黄泉峰,但是黄泉峰被关?的其他那几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大长老们,花长老也没有放出来。
花长老忽然得势,花时振奋,帮爹爹平定那些有反对意见的人,将那些昔日瞧不起她的弟子打?压下去。
花长老则去见被关?押的沈玉舒。
沈玉舒被囚在剑阵中,看?着花长老,淡问:“为何不直接将我关?去黄泉峰,让我尝尝你昔日受的罪?”
花长老呵呵笑。
他漫不经心:“沈玉舒,我和你其实没什么仇,我知道一切都是沈行川要你做的。沈行川还在闭关?呢,我可不想刺激他。你们兄妹二人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外人不知的联络方式,我若是将你关?入黄泉峰,你联络你那兄长——
“沈行川强行出关?来救你,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暂时,我还是打?不过?他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中道:……然而再多些日子,我就不一定还是沈行川手下败将了。
他拥有一门直通天道的修仙功法,只有解开那无仙无魔的敕令,才可获得真逍遥。
沈玉舒盘腿坐于阵中,困惑不解地?看?他:“你既不杀我,也不折磨我,你不在乎你在黄泉峰中被施加的遭遇?”
花长老抚着胡须,呵呵一笑。
他眺望天色,淡声:“和成仙相比,凡尘诸事?,皆不值一提。何况我知道,你兄妹二人心存高志,想除掉黄泉峰中的无支秽……我虽觉得你们小儿幼稚,却也心生赞许,不会干涉你们。
“沈玉舒,我无意削去你大长老之?位,也没有与你兄长抢掌教?之?位的意图。我将你关?押于此,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好好安排……我不过?是想借玉京门资源便利,成就真仙罢了。
“你我双方并没什么冲突。你好自为之?吧。”
花长老拂袖而去。
沈玉舒坐在阵中,暗自沉吟。
世间没有可以成真仙的功法,为何花长老却这般志德圆满,这般笃定他会成仙?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一些事?。
沈玉舒不急着联络沈行川出关?,她要再看?看?。何况,沈行川强行破关?,于修为有损。那是她的亲哥哥,若非不得以,她绝不会打?断兄长的闭关?。
一座山间洞穴中,少女尖厉的啼哭声不止。
江雪禾盘腿坐于地?,将缇婴抱于怀中,听她这么哭了一路。
那也不是普通的哭——对他又踢又打?,又踹又咬。
他为了让她发泄,卸了自己?的护体神力,方便她殴打?,她发觉了,更是变本加厉。
江雪禾此时坐着,都觉得腹部腰部被她踹出了伤。
她本还要挠他的脸——但是她泪眼濛濛地?看?半天,竟然没有下手,只转而掐他胳膊。
她这种小孩子一样的哭声真有些吓人,方圆一里?,恐怕百鸟飞尽,生灵避让。
江雪禾面不改色,虽然被她哭得有些嗡嗡耳鸣,却到底放下心——她总算忘了要远离他了。
而江雪禾拿出吃的喝的哄她,那自然是哄不好的。
他又变戏法给她,给她变出萤火虫、变出蝴蝶、变出鲜妍花朵,她抽泣着看?了一会儿,却仍然没够,又开始哭起来。
她哪有那么多眼泪?
小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剩下来干嚎,然而她抱紧江雪禾脖颈,抽抽搭搭,务必要师兄知晓她的委屈。
江雪禾打?了她两下臀,自己?快被她打?出内伤。
她如?今含泪抽泣,江雪禾百般法子使出来,都没用。这不禁让他怀疑,他是打?得多狠——明明他根本没用力。
江雪禾没办法了,只好怀疑自己?力道太重,说道:“那我给你揉一揉?”
她仍在哭。
他犹豫一下,手贴上去,而这一下,怀里?人一震,说了句话。
她此时开口?,他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满脑子尽是她的泣声。
江雪禾低头凑过?去:“什么?”
缇婴涨红脸,泪眼婆娑,大声:“你勾引我!”

江雪禾低笑:“你的用词, 还是那么贫瘠。不知道话是什么意思,就到处乱说。”
山洞外时月不知,洞内清静狭小。
缇婴被他?抱在?腿上坐着, 羞愤气怒之际, 听他?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这样奚落自己,不禁抬头看他?。
她双目湿漉漉, 睫毛黏糊糊,眼睛又清又亮,颊畔如雪唇瓣妍丽,就连松散的长发?乌黑挽臂,都透着一股子年少天真的秀美。
江雪禾端详她, 想她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正在?越长越明丽、动?人?。
真怕她被旁人?觊觎。
真怕她长大后, 就觉得与他?的兄妹情谊不值一提。
他?要如何才能?留下小婴呢?
他?这样想的时候,听到缇婴不服气地嚷道:“你就是勾引我。”
江雪禾撩目:“你自己心动?了, 就觉得是我……”
他?停顿一下, 才说下去她那可笑用词:“勾、引?”
缇婴当然不认,非但不认,且要跳起?:“我几时心动?了?我都说了讨厌你!让你离我远些, 你不肯, 还打我。你居然打我,我更讨厌你了!”
她的“讨厌”二字,配着她从不收敛的笔直目光, 扎得江雪禾心间骤痛。
他?是真的不喜欢她这种?前?一刻不管与他?多好、只要他?稍不如她意、她就不再认他?的嘴脸。
猫猫狗狗养上几日几年都有?情,怎么就她翻脸不认人??
江雪禾眼眸低垂, 静静看她。
缇婴看出他?有?些不悦了。
她微瑟缩,但想到他?方才打她, 便又挺起?胸脯,将骄横不服气的样子做了个满满当当。
她这样的时候,眼中竟还挤出两滴泪,滴滴流转。
江雪禾道:“我没有?勾引你。”
缇婴哼,见他?倾身:“但你总说我勾你——小婴,我只好坐实这罪名,让你看看如何才是真勾引。”
缇婴:咦?
她见他?伸手,将方才被丢在?一旁的帷帽扯过来?,盖到她头上。一片轻纱罩下来?,缇婴稀里糊涂,又见一只雪白枯瘦的手腕递进来?,将轻纱向两边拨开。
缇婴盯着他?的手,心弦颤了一下。
他?的手在?她颊畔一停顿,她以为他?要抚摸她。她喜欢他?那样亲昵,便静等,但他?的手离开了。
戴着帷帽的少女抬起?头,见江雪禾身子微微后倾,伸手到发?间,将发?带摘了。
夜绸一般浓黑的长发?披散一半下来?,乌黑之色映着他?低垂面上的艳丽雪白之色,让缇婴屏住了呼吸。
他?撩目瞥她一眼。
缇婴立刻板着脸,作出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她自己知道自己看得呆住,又见他?拉着她的手绕到他?后腰处。
缇婴大惊,磕绊:“做、做什么?”
江雪禾:“你说呢?”
她又不是傻子,懵懂中带着一腔心花怒放,被他?拉着手指去摘他?衣带。她过于紧张惶恐,又藏着一腔好奇激动?,手指在?他?腰上绕了半天,都没解开。
而且她心猿意马,手指还想乱摸……江雪禾轻飘飘瞥来?一眼,缇婴板着脸:“哼。”
江雪禾不吭气。
长发?拂面,发?带委地,衣带垂落。他?平日的温润收敛起?来?,在?小小山洞中,坐得笔直、怀中还抱着一个她的少年师兄鼻梁挺直,唇瓣嫣红,那总是藏着的明艳凌气扑面撞来?,撞得缇婴心脏高高攒起?。
他?还撩目望来?。
他?那样的眼睛,清冷淡漠,有?情脉脉,宛如野林山鬼,妖冶魅惑,又冷又艳,谁能?禁得住?
何况缇婴本就性子不坚定。
她被美色迷了眼,看得目不转睛,忘记了哭泣与打他?。
而他?再一次俯身,拉住她手指,向他?的方向拽去。
缇婴努力克制自己的快乐流露到脸上,喃喃自语:“是要我摸摸吗?”
她圆润眼睛闪烁,狡黠道:“你逼我的。”
他?垂着眼,抓着她手指,将她手朝她的方向掰。缇婴莫名其妙,被他?扣着的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接着,他?让她这只手指抵到他?脸上。
江雪禾垂眼:“划。”
缇婴的恶劣被诱了出来?,当即顺从自己的心意,手指下压,在?他?脸上重重划下一道。
她指甲不长,没有?在?他?脸上划出什么惹人?误会的痕迹。但她手指点上了她唇上的丹朱色,此时,鲜妍夺目的嫣红色在?他?脸上划过,一径划到下巴,浓长艳丽,还有?一种?施暴后的爽刺快意感。
这种?施、暴的感觉呈在?江雪禾身上,就如同干净雪上落了几多寒梅。
那种?感觉……
缇婴看得心头怔怔,酥痒感觉被吊了起?来?。
他?自己的手落到衣领处。
动?作前?,他?抬目瞥她一眼。
缇婴已有?些失魂落魄,在?他?腿上快要坐不住,倾前?身子催促他?:“快些。”
江雪禾唇角翘一下。
衣领弄乱,衣袍半松,但他?从头到尾的坐姿不变。
这样又凌乱又清正的模样,哪是缇婴一个十五岁小少女经?受得考验的?
江雪禾眼睫如银鱼尾翼一般上扬,挑起?的眉目中,露出一点泠泠之光。
他?看着缇婴。
缇婴目不转睛。
江雪禾朝她俯脸过来?。
他?又低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看她。
他?手勾住她后颈,将她朝他?的方向拖。少年师兄温热的手指点在?缇婴后颈处,缇婴被激得出了一层薄汗,鸡皮疙瘩慢慢冒出。
她受他?所惑,朝他?倾过去,眼睛盯着他?的唇,就想亲一亲。
她知道师兄的唇——特别软,从来?没有?这么软的。
双唇就要相挨时,一根手指抵了过来?,搭在?缇婴唇前?。
缇婴怔一怔。
她师兄一手拽着她后领子,将她往后拖;一手抵着她唇,将她压回去。
缇婴急了,抱住他?腰身就想扑回去:“师兄,师兄……”
江雪禾坚定地阻止了她。
江雪禾手指抵在?她唇前?,轻轻地抹了一下她唇上的艳红色:“这才是勾、引你。”
缇婴怔住。
她看他?,江雪禾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这样做?”
缇婴呆呆地仰着脸。
他?手指从她唇上移开,落到她脸上,见她这样懵懂模样,心中又爱又软,轻声?道:“因?为一时的快意,不是我要的。
“我想珍惜你——你懂吗?”
缇婴痛快:“不懂。”
江雪禾噎住。
他?眸子有?一瞬僵住,不知如何是好,而缇婴就趁着他?失神无言的片刻,扑俯过去,趁他?不备,她眼中一抹戏弄的狠意分?外?明显。
江雪禾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解。
而在?他?不解的片刻时间,缇婴已经?凑到他?怀里。她抬手落下,“啪”的清脆一声?,落到他?后腰再下一些的地方。
他?的臀部被她重重拍了一掌。
江雪禾僵住。
他?未曾设想她会这样,紧实的肌肉被打得颤跳一下,那种?羞意让人?恍惚间,缇婴又落了一巴掌。
江雪禾眸子骤缩,瞬间抱紧她。
缇婴这才痛快了——她在?他?怀里仰起?脸,要笑不笑的,嘴脸乖巧,眼睛慧黠:“被打屁股的滋味是什么样啊,师兄?”
绯红色从他?脖颈蜿蜒向上。
缇婴:“你还敢不敢打我啊,师兄?”
江雪禾垂眼看着她,心情复杂:她是一点亏不吃。
他?撩拨她,她也撩拨他?。不过是他?用美色,她用“单纯”。
好吧,这种?性格,起?码在?外?不会吃亏。但是放在?二人?之间,他?真的……
江雪禾低声?:“难道我在?欺负你吗?”
她狡猾反问?:“难道我在?欺负你吗?”
江雪禾无言。
缇婴忐忑看他?——话本中也没有?男子被打屁股的。她打的时候也感觉怪怪的,她还想偷偷看一下……
缇婴眼睛朝下溜,江雪禾注意到,伸指掐住她下巴,掰正她的脸,不让她视野乱跑。
江雪禾拥着她,半晌无话。
片刻后,他?无奈地笑一声?。
缇婴偏脸,见他?俯着脸轻轻笑:“你性子烈?”
缇婴:“嗯哼?”
江雪禾:“性子硬?不肯被我碰一下,挨一下身,不然你就要又哭又闹玩上吊,要伤我的心?”
缇婴脸被他?说得红了。
她眼睛闪烁,江雪禾语气放柔,不逗她了:“小婴。”
缇婴小声?:“做什么?”
江雪禾望着她:“你这样与我玩也不生气,说明你并不讨厌我——可你还要因?为一个噩梦,就与我生分?了吗?
“你因?为做了一个真假难辨的噩梦,就要与我分?开,不认我了吗?
“我和你之间的情谊,浅薄至此吗?”
缇婴怔半晌,慢慢垂下眼,放松了肩膀。
陪她玩陪她闹、哄她疼她呵护她的师兄,难道比不上梦里那个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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