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软下声音:“你去找你二师兄,去玩吧。我向你保证,我在此,不会做让你不快的事。
“没有人比得上你的。”
缇婴低着头。
她想?,什么?叫“不快”呢?
她不喜欢的事情多了,他通通都能做到?不让她不喜吗?
他又为什么?非要?顾忌她呢?
他、他……
缇婴仍在犹犹豫豫,出?神间,她从江雪禾识海中脱离,因听到?了现实中的笑?声、歌声。
篝火映着每个人的脸。
缇婴回到?现实中,靠着江雪禾,听了一会儿村人的载歌载舞。
光影拉长这些人影,她心中一阵发寒,觉得他们都像魑魅魍魉一般可怕——
缇婴听了一会儿小曲,村人好奇地打量过来,她一下子将脸埋到?江雪禾手臂后,躲躲闪闪地偷看。
一会儿,江雪禾听到?她小小地笑?了一下。
他低头,目光怜爱地看她。
缇婴小小声:“他们唱的小曲,肯定没有你好听。”
江雪禾沉默。
缇婴:“你说你在山下学唱小曲,你那么?厉害,学什么?都很快,可你怎么?不唱给我听呢。”
江雪禾继续沉默。
缇婴戳他。
江雪禾终于低头看她,目光专注,轻声:“我要?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缇婴脸上的笑?僵了僵。
打了半天腹稿后,她无所谓:“我才不怕。”
江雪禾慢吞吞:“小婴,我从来没有给你发过传音符,说我要?在山下学唱小曲,来勾你下山找我。”
此夜此景,如同暗处出?现一条蛇慢慢地爬上后背,缇婴浑身冰凉而僵硬。
她张口?便要?尖叫,江雪禾反应更快,一下子将她抱入怀中,用手拢住她后脑勺,将她紧紧抱住。
缇婴:“师兄……”
江雪禾:“乖,别怕,别哭,别叫。”
她发抖得厉害,他抱她抱得紧。她在他怀里?瑟缩,他心神被牵动,六神无主,哄她时,用了各种法子,她仍在抖。他心乱地低头,在她发间轻轻吻了几下。
许是?温热,让缇婴安静了下来。
江雪禾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浑身僵硬,但看她不知,他心如鼓擂,只?能装作?不知。
江雪禾说好让缇婴离开, 缇婴不置一词。
但?是过了一夜,到了次日,江雪禾商量送她离开之事时, 她过于沉默。
以江雪禾对她的了解, 她又有?点想反悔了。
许是胆怯过后,她有?点良心上来, 想起他是师兄,觉得她自己走了不好。
江雪禾心中稍慰。
但?他仍是安排她离开——他不需要她在身边。
既有?人想缇婴下山到他身边,他便?要反着来。
而且他了解缇婴:她胆子很小,对他的几?分踟蹰,战胜不了她对自己的保护。
黄昏之时, 缇婴便?跟在江雪禾身后,一路跟着江雪禾回房。
中途遇到那些柳家?请来捉妖的道士、散修, 他们?都热情招呼江雪禾,对缇婴总是爱屋及乌, 称不上真心。
若是平时, 缇婴必然不满。但?是她今日心神?不属,根本顾不上旁人的喜欢或不喜欢。
因为师兄要她跟他回房,帮他身上做一些标记, 好方?便?他入梦。
缇婴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后跟:“你先前还?说, 让我帮你和柳姑娘传话。我走了,那不就?没人帮你传话了吗?你又和她多好多相处时间了。”
她气愤不平:“她对我不好,你就?应该不理她!”
江雪禾温声?细语:“若无事, 我自然不与她说话,保持三丈距离。”
缇婴噎一下, 道:“可你就?是骗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许你和我不喜欢的人玩!”
江雪禾:“那我每次要寻她, 都必然用传音符征求你的意见,如?何?”
缇婴道:“传音符都不安全了!和我说话的人是不是你,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了。你就?不能?、不能?……”
她想说用些神?魂直接联络的方?式。
但?江雪禾道:“有?雪上符相随,再加上传音符。旁人不会画雪上符,若见此符,便?说明与你说话的人正是我。”
他思忖一下:“不过你说的有?理,这也不完全安全……这样吧,与你闲话的人,必然是我。若是向你求救,说我快死了,要你来帮我,那必然是假的了。”
缇婴闻言,沉了脸:“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对你是包袱、是累赘,你根本不需要我,我帮不上你一点忙?”
她声?音忍不住抬高:“你之前还?问我叶老夫人家?里留下的叶呈气息,和你身上的鬼孽之气有?没有?能?对得上的。你现在就?说你不需要我啦?”
她发起火来从来没有?理智,冲他大声?嚷叫,然而江雪禾早已提防。
在她抬高声?音时,江雪禾就?转身,一把?捂着她的嘴,让她声?音变得小猫叫唤一样,呜呜咽咽。
他揽住她腰肢,将她向上一提。
缇婴这才发现,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他住的院子,到了他屋前。
他直接提起她把?她抱离地面,拽入屋中。另一手捂住她乱叫的嘴,眼前光影变化,下一刻,缇婴便?发觉眼前烛火轻亮,她靠在木门上,已经被他拉入了屋中。
师兄一手按在她腰上,一手捂着她嘴。
他轻声?:“是我说错了。”
缇婴眼睛低低溜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揽她腰肢的手,另一手也放开了她的唇。
小姑娘安静地靠着木门,低着头。她脸上还?挂着几?分愠色,然而眼睫轻颤、唇儿微抿,显然已有?些走神?了。
静了一瞬。
江雪禾解释:“方?才是怕你撞上台阶,才抱你的,不是想唐突你。”
缇婴突然抬头。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美貌!”
江雪禾:“……”
他目光闪烁,睫毛微抖。
既有?些想笑,又被她这样的脾性而打动。
他袖中揽她的那只手微麻,轻轻动了下,指腹间仍能?感觉到方?才怀中少女?的轻软……他侧过脸,轻轻咳嗽一声?。
江雪禾道:“那到底是不是一样?”
缇婴迷惘。
他提醒:“叶老夫人家?中的气息,与我神?魂符咒上的,是不是一样?”
缇婴沉闷半天。
她点了点头。
江雪禾长眉微松,却浮起几?分疑惑。似乎他觉得哪里不对。
缇婴观察他:怎么,难道气息一样,是不应该的?
江雪禾却分明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对她颔首点头:“知道了。你帮了我大忙,已经足够了,多谢你。”
缇婴觉得他的“谢”字刺耳。
她又生了气,一把?推开他,不肯用这种姿势仰望他,和他说话。
她要跑开时,江雪禾抬手,拉住了她手腕。
江雪禾声?音在后,仍是轻轻哑哑的:“我又做错什么了?”
缇婴不理他,努力推他的手,不肯被他拉。
江雪禾在后道:“小婴,你莫不是想留下来?”
缇婴当即反驳:“怎么可能?!”
她怔了一怔。
她像要说服自己,喃喃重复:“你都说麻烦的事,我肯定也没办法。坏人好像想害我,还?一大片鬼怪莫名其妙,我才不想留。”
江雪禾:“嗯。”
缇婴又道:“你修为高,你本事大,你肯定死不了,对吧?”
江雪禾温声?:“对。”
她再道:“但?是多一个累赘,你还?得费心保护,那累赘拖累你,就?不好了,对吧?”
江雪禾轻轻笑了一声?。
他道:“我从没说过你是累赘,你要记恨我到什么时候?”
她被师兄拽着的手颤一下,他在她脉搏上,轻轻点了一下。
缇婴为他那一点而心神?摇曳,他的手又收了回去,将所有?点到为止的暧、昧,都收了回去。
江雪禾说:“你帮我留道符,我试一试有?没有?用。若是有?用的话,你离开后,便?也不需担心我。”
缇婴嘴硬:“我不担心你。”
江雪禾:“我担心你担心,好不好?”
缇婴:“什么鬼话!”
她嘀嘀咕咕抱怨间,面上的寒色淡了。她回过头,虽仍有?些纠结忧郁,但?江雪禾来拉她时,她没有?再反抗。
二人上榻,盘腿对坐,双双入定,好让缇婴进入江雪禾的识海。
江雪禾说,他要给自己的锁,换一种暗示。缇婴在他神?魂上,画上一道“雪上符”,看能?否在他入梦时,让他记得那是梦境,不被迷失心神?。
缇婴应了。
她第一次在师兄的识海中,顶着他神?魂上那些足以绞杀她的黑气画符。
江雪禾安慰她,说黥人咒与他是一体的,他不失控,黥人咒就?不会反噬,也不会伤到她。
而在师兄的神?魂上画符,缇婴总觉得几?分奇怪——她跪在他面前,取用他灵池中那似乎用不尽的灵力,将符画到他身上。
他静坐于灵池间。
丝丝黑气萦绕,睫毛长直,颜色秾丽。
虽丽,却干净凌厉,不妖不媚。
缇婴的符在他眉目间流动,发着淡淡的蓝色光华,与他身上那些黑气融于一气。他并不适应,垂着的睫毛一直在颤,让缇婴的手,也跟着轻轻发抖。
缇婴明知不该,心里却隐晦地浮起几?丝波澜。
江雪禾望着她。
缇婴手指发抖。明明灵气充裕,她却卡壳了几?次,失败了几?次。
她面色不太好看,江雪禾正要说话,听缇婴怒道:“你闭眼,不许看我!”
他怔了一怔,不说什么,闭上了眼。
如?此,缇婴才松口气。
她努力排除那些多余的念头,小心地给他画符,祈求雪上符种上他神?魂后,会有?些作用。
之后……就?是紧张的等待了。
按照之前二人商量好的,缇婴给他画好符后,就?离开这里,回去她的房间入睡。若有?什么,江雪禾会找她告知。
他是不许她在他房间过夜的。
缇婴虽觉得他多此一举,但?想到此间诡谲重重,师兄到底比自己早来半年,听他的也无妨。
何况,待在他房间做什么……他明日就?会送她走了。
江雪禾如?愿入梦。
进入梦境,他意识稍有?混沌,起初以为自己是夜杀,是柳叶城中一个凡人,在此生活了十五年左右。
“小公子,卯时二刻,你该出门了。”侍卫在外道。
屋中少年立刻起身。
但?他迈步两步,忽而,心中什么突兀地扎了一下,让他心神?放空一瞬。
他听到外面侍卫吃惊:“谁在早上放灯?”
屋中的少年将军推开窗子,漫不经心地瞥一眼灰濛濛的天边。
天上果?真灰濛濛,太阳藏在云翳后,只是微红一片,尚未升空。而在那边灰雾一样的天际,一点摇摇晃晃的天灯升了起来,光如?星子摇落。
天灯直入少年将军的眼中。
刹那间,一道雷光划破天际,少年抵在窗缘的手发白?,他蓦地闭上眼,睫毛猛颤,想起了一切。
少女?伏跪在他识海中,手指间蕴着灵气,点上他的眉头,一点点向下掠浮。她不知她这样主动的碰触,对他神?魂是怎样的刺激。
他全力忍耐,压抑情绪,控制黥人咒,不在她面前出丑,惊吓到她。
“雪上符”的威力,夜杀这把?锁命令的改变,少女?欲言又止的郁闷面容,少女?趴在他怀里,将他当做夜杀的替代,抽搭着哭泣……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江雪禾,他主动入梦,来查这梦中奇异。
“刷——”
寒剑从剑鞘中拔出。
门外的侍卫等了半天,等不到夜小将军出门。
侍卫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推门查看。
两个开门的侍卫看到夜小将军拔出一把?剑,立在床边,正在看剑。
少年背影修长挺拔。
与常日无异,但?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想起最近城中有?妖出没的传言,他们?神?色变得踟蹰不安。
他们?道:“小公子……”
这小将军忽而转身抬目,向他们?看来。
漫不经心、眉眼清淡,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而就?是这样的人,下一刻,长剑飞出,直接在侍卫惶然间,杀了二人。
两个侍卫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江雪禾俯眼,轻飘飘瞥一眼,便?收回目光。
一个梦境罢了。
走故事有?走故事的谜题可解,一路杀下去,也是另一种破局方?式。
他很好奇,这个梦境若是被自己杀光,梦貘珠会出现吗?
“夜杀……”
夜父夜母听说儿子疯了,急急忙忙迎上。
他们?走过半月洞门,迎来的就?是胸前一剑。
两位老人死前,呆滞地看着这走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杀了一路,见人便?杀,夜家?侍卫仆从都要被他杀光。他见谁都不手软,不停留,走过尸体前,他只随意看了一眼夜父夜母。
眼神?轻飘飘,不留痕迹。
这假父母,与他亲身父母长得完全一样。他十四岁杀了家?人时,父母也是蜷缩着倒在血泊中,咒骂他猪狗不如?,还?敢回家?,他有?那般修为,回家?必然是要杀光他的兄弟姐妹,必然是要杀害自己亲人的……
父母死不瞑目:“你是断生道的恶鬼!谁是你爹娘,我的儿子,早在出生时丢了,就?不是你!”
当年的夜杀早在血污中杀红了眼。
诸多恶孽,他一人承担。
当年夜杀轻声?笑:“既然不是我父母,我杀了便?是。”
而今在这梦境中,江雪禾含笑看他们?一眼。
江雪禾淡然温和:“既然是我父母,那为我付出该付出的便?是。”
他温温和和,见血见刃,毫不手软。
梦貘珠窥探他的内心,生出幻境,诱他软弱,想于无声?息间让他溃不成军,又何妨?
他没什么在乎的。
软肋处早已被他杀光。
他后来生出的那些执念——那只是叫“贪”。
小婴以为这个梦境不可怕。
她错了。
梦境无声?无息,织就?密网,在人无知觉时拿走人的一部分。失去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人本身都不知道。
小婴进入的夜杀那个梦境,夜杀其实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柳轻眉双修,要么成为人祭者。
可现实中,应当是没有?这种选择的。
若是有?,柳叶城的十万人祭不会发生。那么梦貘珠在梦境中多出的这个选择,是出于谁的意志?
这样的梦境,和当年发生的事,出入多少,真的不好说。
而江雪禾正是来弄清楚,梦貘珠要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一路杀过去看看——
看梦貘珠是针对所有?人,还?是针对江雪禾。
在梦境中,所有?人惶然,觉得夜小将军疯了。
一条街、一条巷,老人、孩童、妇人,他全都杀。
他没有?手软一次,没有?怜悯一分,他就?像恶魔一样。
江雪禾慢悠悠地提剑走在长街上,他身上已是血迹斑驳,他神?色却清雅温润,淡渺安然,仿佛——
他在赏花观月,游山玩水。
城主听说他疯了,开始用人劝,后用兵马劝。江雪禾只是清清淡淡,连话都不和他们?说,依然用武力解决。
记忆苏醒,带不来灵力修为,江雪禾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节奏,当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得得心应手。
也许这本来就?是他的样子。
他压抑重重,装得一派和善无害,但?是双手沾染献血、将活人头颅手臂踩断的感觉,让他骨血都为此沸腾、叫嚣。
心中好像有?声?音在诱惑他——
“杀吧,杀下去吧。变回你本来的模样吧。
“小婴不就?喜欢夜杀吗?她看到你真实的模样,也许不会害怕,还?会喜欢呢。
“你杀人多熟练,害人多自然,你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平时又装什么好人呢?
“反正你这辈子也成不了仙,不如?当个大魔头……”
雪上符捕捉到什么,再次在心间亮起。
同一时间,天上有?星灯生起。
众人震撼于魔头的可怕,带着千军万马来围剿这发疯的夜小将军,却见对方?只是轻轻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灯。
江雪禾微微笑。
血溅上他睫毛,他眸子被映得黑而亮。
他温温和和,对心中那道诱自己的声?音说道:“梦貘珠?”
那声?音停顿一下,嘎嘎喑哑:“我是你的心魔啊……”
江雪禾轻笑。
他道:“我没有?心魔。”
他语气温柔:“你以为我这样的人,会允许自己失控,允许自己有?心魔?
“你想诱出我失控的一面?我若真有?心魔,你猜会是什么样子?”
数道人影从后偷袭,江雪禾倏一下转身,再次迎上杀局。
而他心口那道诱惑他的声?音,大约怕了他的敏锐,没有?敢再开口了。
江雪禾轻笑。
这么怕他吗?
有?些意思。
不用顾忌,不用演戏,江雪禾杀人也杀得慢条斯理、优雅。
不用怕吓着谁,他尽可以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
他杀入了王宫,杀掉了城主,在众人瑟瑟发抖想逃时,将剑递入了那柔弱不堪的柳轻眉身中。
柳轻眉向后躲,泪水涟涟:“不、不,你不是这样的,你是什么妖怪……”
江雪禾轻轻眨一下眼。
他的剑直接穿破衣衫、刺入少女?心口时,一道光倏地亮起,从柳轻眉身后钻出,勒住了柳轻眉的身体。
柳轻眉一声?尖叫,被那力量拽着撞上旁边的柱身,晕了过去。
江雪禾的剑追上那无形的灵力。
那位并没有?逃,而是化出了身形。
江雪禾睫毛微扬。
出现在此宫殿的一地尸体中,护住柳轻眉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江雪禾慢悠悠:“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小步啊。”
黑衣少年现身,正是黎步。
黎步瞥一眼地上昏过去的柳轻眉,再挑衅地看向江雪禾。
黎步:“你在幻境中,竟然醒了过来?好可惜,看不成你被骗得团团转了。”
江雪禾淡然。
他长身纵起,剑刺黎步。
黎步立即闪身后退,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失去灵力的你,还?敢和我为敌?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江雪禾:“看来你早已进入这幻境,并且和幻境主人做了互利交易。容我猜猜,你大费周折,总不会是为了等我,莫非你已经拿到梦貘珠了?”
黎步笑起来:“你猜。”
江雪禾:“杀了你,便?知道了。”
黎步:“你此时一介凡人,拿什么杀我!”
江雪禾挑眉。
江雪禾:“试一试。”
大魔王江雪禾在梦境大杀四方?时,缇婴哈欠连连,趴在自己床上。
她却不敢入睡。
她答应师兄自己好好打坐修炼,不入梦。
可她抓耳挠腮,又一径叹气。
想到明日自己就?要被送走,她总是心头七上八下,好多烦恼。
缇婴自言自语:“不知道雪上符能?不能?帮师兄清醒,要是他清醒不了,梦境可怎么办啊?”
她歪头,自己给自己出主意:“不如?,我去看看?”
说干就?干。
缇婴从床上跳起,一径跑回了江雪禾的房间。
江雪禾在梦境中杀人杀得面不改色时,现实中,缇婴正偷偷摸摸爬上他床,轻轻唤他:“师兄?”
缇婴硬着头皮:“我好像梦游了。
“我就?看看你……不做别的。”
梦境中, 江雪禾和黎步的对战,不可谓不艰难。
这也许是江雪禾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无力、最被碾压的战斗。
凡人之力如何对抗修士?
何况是黎步这样的天?才修士, 黎步这样对他法术修为十分了解的修士。
江雪禾能在黎步的道法囚笼中有?一抗之力, 都不过仰仗于黎步对他的戏弄——
对黎步来说,一下子?将江雪禾打死了, 就不好玩了。
而?对江雪禾的碾压,让黎步少有?的兴奋起来。
那少年悬于半空,火系法术如烈焰般包围江雪禾,又以各类无形力量去对付江雪禾。江雪禾手中不过一把剑,很?快, 身上大大小小出现许多伤痕、血迹。
黎步笑:“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还要和我打赌比试吗?你就这么输了,我的游戏都不好玩了。”
他听到?少年师兄微哑的轻语:“游戏不是刚开始吗, 怎么就结束了?”
语一落,那狼狈不堪的江雪禾便从火海中穿越而?出, 在地上一翻滚, 躲开那些火影。黎步打个响指,从高处向他袭去,他反掌一剑, 直向身后递出。
黎步才要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就见江雪禾并不在意刺出的落空一剑,而?是就着他的手,一把反扣, 江雪禾没有?握剑的那只手,在半空中画符。
江雪禾怀中, 渗出光华几凛,幽蓝一点。
黎步眸子?一缩, 几分震惊:在这个梦境中,江雪禾应该一点修为都没有?才是。梦境主人对江雪禾做了限制,江雪禾不可能有?修士之力才对。
但是江雪禾此?时却画符,怀袖中有?道光闪烁……
黎步虽觉得不可能,但江雪禾的天?纵奇才自小就压着他,他被压习惯了,从来都觉得江雪禾没有?任何做不到?的事。
梦主厉害,可在黎步眼中,江雪禾更厉害。
眼看江雪禾似乎恢复法力,掐诀间,长指似要点向他。黎步一时间看不出这是什么法印,但他对江雪禾的警惕,让他立即将江雪禾推开,自己往后大退数丈。
而?一掌劈开江雪禾之时,黎步发现不对劲:不,江雪禾指尖没有?道光,江雪禾仍是凡人之躯。
他心生后悔,却补救无力,眼看着江雪禾借他推人那掌的仙力,飞至半空,在长柱上一踩,落地几滚,浑身沥血的江雪禾,出现在了那已经?昏迷的柳轻眉身边。
江雪禾睫上沾着血,眉目清寒,轻轻瞥黎步一眼。
黎步大惊,法术招呼:“住手!”
但已经?晚了。
江雪禾确实不会法术。
他在半空中虚画一符,那符根本不会起作用。而?之所以有?道光,让黎步误会,是因“雪上符”施展的时间又到?了——
在入梦前,他与缇婴一同在他的神魂上画好了“雪上符”。缇婴画符,他自己给神魂加一道锁:让这道雪上符,每隔两刻,便会燃烧,作用到?神魂上。
间隔两刻发生作用所需要的灵力,正好调用他本身的灵力。
黎步不知这些,自然被江雪禾骗了。
而?江雪禾到?了那昏迷的柳轻眉身边,顶着身后黎步的袭击,直接一剑刺中了柳轻眉。
黎步的袭杀在后,他狼狈间躲避,也被道法擦伤,胸口沉闷骨架几多断裂,吐了几口血。
江雪禾抬眸,看到?柳轻眉倒在血泊中。黎步赶至,却不能救。
黎步森冷的眼神看向江雪禾。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已经?分寸足够,但是那面容雪白?的可恨江雪禾看着他,竟然慢悠悠说:“你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伤心,因为这只是一个幻境,并不影响你真?正要做的事?
“小步,你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黎步眯眸:“你猜啊。”
江雪禾:“那我便猜一猜。”
他转身跳窗而?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本应让他行动?迟缓、起码应该一瘸一拐,他却完全没有?。
黎步深吸口气,冷笑:“你一个凡人而?已……拿什么和我斗?”
就算江雪禾再厉害,也一定输。
缇婴发现了江雪禾神魂的异常。
灵池中的灵力大量流失,神魂上那黥人咒形成的锁链变粗变实,在江雪禾神魂上勒出黑气伤痕。
缇婴深深抽一口气。
她所有?的绮思没有?了,猜他在梦境也许正经?历什么,这些黥人咒趁机伤他神魂、夺他性命,她怎能不管?
可是她此?时无论如何碰他神魂,不知道师兄对他自己做了什么,她根本进?入不了他的梦境。
缇婴急得团团转,干脆盘腿坐下,嘟囔:“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不断地画下“聚灵符”,磕磕绊绊、忍着神识的抽痛,好帮灵力更好地汇聚,帮梦中的师兄撑下来。
……虽然她觉得梦境无害,但是师兄神魂都这样不稳了,她也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梦境中被黎步追逐的江雪禾气息凌乱,眼前发黑。
凡人比修士,确实太弱了。
黎步移山倒海要杀他,江雪禾心知这只是幻境,自己死了也无妨,但是他总要在梦境中有?些收获,起码要知道黎步到?底在做什么。
终于,两人一路厮杀,从城中心到?了城郊,进?入了杂草丛生的荒芜村落中,到?了一排墓碑前。
江雪禾趔趄倒地,身上大片血花,他撑着墓碑站起,一只手臂却已然断裂,连剑都无法握起。
身后少年气息靠近。
江雪禾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可以和黎步打到?这个程度。每每他力有?不逮时,却总有?莫名力量相助,让他躲开黎步的追杀。
但到?此?为止,他伤痕累累,纵有?天?意相助,也赢不了黎步一个修士了。
江雪禾缓缓回身,仰头看半空中的黎步。
黎步一只腿支起,悬坐半空,将他如戏子?一般逗弄。
黎步弯眸:“不逃了?不如认输吧……江雪禾,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的要你死,只要你认输,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江雪禾垂眼:“我若不死,你和梦貘珠的交易怎么进?行呢?”
黎步满不在乎:“不牢你费心……”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诈我?”
江雪禾睫毛上的血珠已经?黏腻,让他视野模糊。
狂风拍拂衣襟,他眉目秾丽鲜妍,在鲜血之色下,既苍白?,又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