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片刻,说:“你修行进度如何了?”
缇婴心不在?焉:“就那样呗。我天?赋差本事弱,什么都练不好,再在?山上待多久,也就那样。还不如找你玩呢。”
她这样一说,果然换得他眉目柔软下来,换得他的怜爱。
他说:“师兄一定会让你的灵根好起来的。”
缇婴吓一跳,警告他:“你可别再乱来了。你要是拿别人的灵根给我换,那我是绝不要的!我都有一个精忠阵了,我可不想牵扯那么多因果。”
他莞尔,说:“不会,我有分寸。”
换灵根对缇婴本人都算不上好事,他当然没有疯到那个程度。
江雪禾道:“那么,还要与你再算一个账。”
缇婴:“怎么了嘛?”
江雪禾俯眼,目色端然:“你方才大吼大叫,叫谁‘江雪禾’呢?”
缇婴脸刷地红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嘴硬无比:“怎么啦?你不叫‘江雪禾’吗?我没叫错啊。”
江雪禾:“我是你师兄。”
他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训诫她:“不许没大没小。”
缇婴不服气,仰头瞪他。
江雪禾也正在?俯望她。
缇婴耐不住心中?渴望,抓住他手臂,有点儿怨、有点儿报复的:“……江雪禾!”
江雪禾看她半晌。
他伸手,道:“走吧。”
缇婴被他牵着走,心中?不禁七上八下,有一种被他喂了颗糖的甜蜜感。
她并不是非常明白这种欢喜,却已然晕头转向,软乎乎地、娇滴滴地问他:“去哪里?啊?”
江雪禾:“给你冲喜。”
缇婴目瞪口呆:“啊。啊?”
江雪禾:“忘了你身上的霉运衰劫了?也许你在?梦境那么倒霉,正有这个衰劫的缘故,总得先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缇婴:“怎么解决啊?”
她一下子雀跃起来,蹦到师兄旁边:“是让我嫁人的意思吗?我是不是可以自己选夫君啊?”
江雪禾:“……”
他道:“你很?想自己选?”
缇婴连连点头。
江雪禾有点无奈,有点生气,可看她这样懵懂快乐,他又?忍不住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缇婴立即如数家珍:“想要长得好看的哥哥,说话声音好听的,本事大的,活泼一点的。要比我大一点点,不要大太多,我不喜欢老头儿,还要很?喜欢我……”
她说着说着,停了下去,发起了怔。
江雪禾心平气和?:“夜杀吗?”
缇婴低头。
江雪禾握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一分,她吃痛,却也没心情再聊这个了。
缇婴掩饰道:“我和?二师兄发一道传音符,问问他知不知道更多梦貘珠的事。”
江雪禾不语。
二人间一时沉默,闷然走了一路。
一直到了目的地,江雪禾都没有再和?缇婴说一句话。
缇婴心神?不属,想着幻境中?死去的夜杀哥哥,伤怀起来,对什么冲喜也没了兴趣。
于是,一直等到了柳叶城城郊的一个村子,村中?挂满红绸,喜气洋洋,而江雪禾带着她穿过那些,走在?村道上,缇婴才回?神?。
缇婴四?处打量。
这村子富饶,人来人往,却十分眼熟。
她看了半晌,恍然:这不是梦境中?那个堆满了墓碑的村子吗?
咦,她以为梦里?的墓碑,是将?古战场给移了过去。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么一个村子。
不过梦中?这个村里?人丁稀少门?可罗雀,和?现实中?的热闹不太一样。
缇婴看着周围那些奔走的村民,看他们手中?的红纸、红绸,缇婴道:“他们村子今天?有人要成亲吗?”
江雪禾淡然地“嗯”一声。
缇婴看他不怎么理她,冷冷淡淡,不禁有些着急。
她动脑子:“那他们村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比如新?娘出事了,要我帮忙扮新?娘?”
江雪禾:“……”
他不吭气,缇婴便自动联想下去:“那我要和?新?娘见个面吗?不会又?是像之?前?那样冥婚吧?我有些害怕……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她拽他袖子。
晃了好几下,他终于开口了:“我怎么陪你?”
缇婴:“你扮新?郎嘛!”
江雪禾不动声色:“人家新?郎好好的,我扮什么扮?”
缇婴任性:“那你把他打晕。反正你要陪我,我一个人害怕。”
江雪禾又?不吭气了。
缇婴便又?说了半天?,自己吓自己,将?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往江雪禾臂上蹭,怕江雪禾丢下她。
江雪禾终于无奈,叹口气。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没有什么新?娘出事、新?郎出事。新?娘新?郎都好好的,会正常成亲。我只是带你来讨杯喜酒喝,讨个喜糖吃,帮你冲一冲身上霉运。”
缇婴:“……只是吃喜糖啊。”
江雪禾:“没有让你选夫婿,真是对不起了。”
缇婴心虚,连忙摇头。
江雪禾大约还是有些脾气的,没有和?她多说什么,而是带着她一道,上了台阶,去敲一扇门?。
缇婴这才发现,他领路领到了一个村子偏角的屋子前?。
江雪禾敲了几下门?,门?内颤巍巍传来老人家的声音:“呈儿、呈儿,你回?来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来开门?,老妇人双目浑浊无神?,手空空地在?虚空抓了几下,握住江雪禾的手。
老妇人欢喜无比:“呈儿,打仗打赢了啊?”
江雪禾应一声。
缇婴:“师兄,谁啊?”
江雪禾:“她是叶呈的母亲。叶少将?军死后,他娘便哭瞎了眼,受了刺激后,人也疯了,非要从原来的将?军府,搬到这个荒僻的小村住。”
缇婴吃惊。
缇婴喃喃:“不荒僻啊?”
江雪禾:“十年?前?荒僻。不过叶少将?军到底是个大英雄,叶老夫人搬来后,柳姑娘经常来看望,时间久了,这里?便热闹起来。”
他这边与缇婴解释情况,那老妇人抓着江雪禾的手,神?神?秘秘,把江雪禾拉到角落里?小声问:“呈儿,她是谁啊?”
缇婴是修士,那老妇人再小的声音,她也听得到。
她迷迷糊糊地踏足这个屋子,好奇地左顾右盼。
老妇人那边,不等江雪禾开口,老妇人就主动神?秘道:“呈儿,你莫不是找了个外室,要甩掉柳轻眉?”
江雪禾一怔。
缇婴眨眼,张口就要说话。
江雪禾思忖半天?,用眼神?示意小师妹不要多话,他主动认了这话:“……嗯,是。不要告诉柳轻眉。”
那老妇人喜滋滋:“不告诉不告诉!呈儿,那柳轻眉可不是什么好姑娘,娘根本不喜欢她。她总来看我,我知道,她想逼婚。呵,我儿前?途不可限量,怎可能娶那么一个病秧子……”
江雪禾敷衍地应几声。
待寻了空隙,那瞎眼老妇人要张罗着给从战场上归来的儿子做午膳,江雪禾才把缇婴拉到一旁,有了说话的机会。
缇婴早就满脑子问号了。
二人躲到那据说是给儿子儿媳预留的小房间,缇婴靠在?墙上,仰头看面前?的师兄:“你早就认识这个老人家了?”
江雪禾:“嗯。她将?我认作?叶呈,我便认了。原本我是跟随柳轻眉找到这个线索——多年?来,柳叶城中?关于人祭或贬或褒的讨论很?多,柳轻眉主张当年?的牺牲是值得的,给那些参与人祭的人建碑祭祀。但仍有一些人,怨愤自己亲人因人祭缘故死于战场,对于当年?提出人祭建议的叶将?军仇恨万分。
“叶老夫人在?将?军府住不下去,被谩骂弄疯了,柳轻眉就将?老妇人送到了这里?住。原先这里?荒僻些,方便老夫人养病。但随着柳轻眉经常看望,这村子渐渐也有了些人气。”
缇婴:“看起来柳轻眉挺好的,可是这叶老夫人,很?不喜欢柳轻眉啊。”
江雪禾:“是。毕竟她儿子是为了守柳叶城而死,死后还要遭流言蜚语。柳轻眉明明是叶呈未婚妻,却除了建碑,也不嫁叶呈,这老夫人便很?厌恶柳轻眉。”
缇婴瞪大眼:“她儿子已经死了啊!总不能让柳姑娘嫁一个死人吧?”
江雪禾:“这些话,是周围的邻居说的。不过柳轻眉确实常来看这老夫人,但是……”
缇婴询问。
江雪禾:“但是,这老妇人每次见到柳轻眉,都要发病一次,发疯说叶呈还活着,说自己看到了叶呈。”
缇婴听得糊涂。
江雪禾道:“小婴,你擅长于鬼怪之?事……”
缇婴赶紧:“我不擅长,你别找我!”
江雪禾堵住她要跑的路,哄她:“不是让你开天?眼和?鬼交流,别怕,我是想让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叶呈的气息。”
缇婴怔住。
江雪禾低声:“不然,为何那叶老夫人将?我认作?叶呈呢?当年?十方俱灭黥人咒,必然吸引了很?多鬼孽之?力……我带你来此,此间说不定有叶呈存留过的痕迹,你可以用这些残留之?念,与我神?魂中?的鬼孽对比,看那些冤孽中?,是否存在?叶呈的气息。”
缇婴为难,有些畏惧。
但是为了师兄,她只好点头。
缇婴扬下巴:“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告诉我,那个老夫人,刚才在?说什么啊?”
江雪禾不解:“你哪句没听懂?”
缇婴:“她说我是你的‘外室’那句。师兄,什么是‘外室’?为什么叶呈找了外室,就要甩掉柳轻眉啊?”
江雪禾半晌回?答:“就是不和?柳轻眉一起玩,与你一起玩的意思。”
缇婴若有所思:“我懂了。”
江雪禾心想:你懂什么了?
他并没有在?意缇婴,与师妹一同在?叶老夫人的家中?翻了翻,缇婴向他点头,表示她有找到几个存在?生魂气息的东西,二人便告辞离开。
叶老夫人当然不愿假儿子离去,江雪禾又?与她推脱半天?,终是村中?一邻居少妇在?自家门?口看半天?,过来将?师兄妹二人解救。
少妇道:“那老婆子又?在?发疯了,别理她就是。二位是来村里?吃喜酒的吗?”
师兄妹二人自然说是。
这样一来,二人就留到了夜里?。
席间人流众多,许多村人都来好奇地观察陌生客人,询问二人是谁。
缇婴想到,若说二人是修士,这村人说不定会觉得他们这里?有问题,会防备她和?师兄,不利于她和?师兄找真相。
夜火寥寥,坐在?席间,缇婴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向四?方村人露齿笑,掷地有声、骄傲满满:
“我是江雪禾的外室!”
众人愣住。
旁边江雪禾,一口茶喷出,咳嗽不住。
第88章 浮生一梦3
热闹的喜酒宴, 众村人听缇婴说什么“外室”,一个个呆愣后,做出?恍然大悟状。
缇婴眉眼带笑?, 原本因幻境影响的几分伤怀, 都有些消散。
她学着话本中的人物,豪爽抱拳:“好说, 好说!”
众人见她可爱娇憨,眉目清稚,还要?装大人,心里?都有几分好笑?。他们偷偷看少女旁边那位被酒水呛到、一直在咳嗽的美少年,倒也?有几分信了缇婴的话。
虽说年纪这么?小, 就又娶妻又纳外室,实在让人不齿。可今夜村中办喜事, 也?不好说不吉利的讨打话。
众人便闭着眼睛吹捧:
“原来是?金童玉女下凡,失敬失敬。”
“可能是?情投意合情难自禁吧, 年轻孩子都这样, 是?咱们老咯。”
“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这对妻室不太好啊……”
江雪禾才缓一下, 听到?他们在缇婴的引导下, 一个个怀疑又失望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没忍住,再次被漱口?水呛到?。
缇婴在那边, 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但仍没弄明白。
她听到?他师兄用传音入密与她说话, 声音沙哑:“小婴,你过来一下, 我有话和你说。”
缇婴诧异侧头,她就在师兄旁边坐着,还要?怎么?过去?
缇婴挪了挪位置,与师兄挨得更近些。
江雪禾侧过脸,垂下眼,俯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缇婴瞬间脸爆红。
她大怒,尖叫:“你说什么??!”
她被吓得要?跳起,幸亏江雪禾就在一边,按住她手腕,没让她去再惊动村人。
这期间,有村中人来发喜糖,欲言又止地将一盘糖丢下,叹口?气走了。那人还要?说江雪禾一句:“你要?好好待你这外室啊。”
缇婴脸更加涨红。
因师兄方才在她耳边说,外室和妻子是?差不多意思,不过是?一个偷偷的,一个光明真?大的,要?她不要?在外乱说了。
缇婴气死了:“你原先怎么?不说?”
江雪禾柔声:“在叶老夫人那里?吗?你年纪尚小,我不想?让你记住这些腌臜词,又怕你听不懂,便只?好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解释。”
他苦笑?:“我也?没料到?你记得那么?清。”
缇婴瞪他。
她真?的要?坐不住,只?觉得丢脸又羞窘。可江雪禾了解她,牢牢按住她,靠着过近距离控制她,不让她跑掉。
江雪禾观察她片刻,说:“要?不,我去与人解释,你是?我的小师妹,不是?什么?外室?”
缇婴歪头:“别人信吗?”
江雪禾不语——欲盖弥彰的事,谁会信?
缇婴见他这样,就明白了。
她立即打他手臂,又用术法,重重击了他一下,
他一动不动,硬生生承了她这份火气,完全任由她发泄。只?是?袖中手扣着她,不让她离开。
缇婴发泄了几下,见他面如清雪神色宁静,不觉得他可怜,只?更加恼怒。
江雪禾一径柔声哄她:“其实他们未必记得住我们。而且这种事,越解释,越描得黑。为兄是?建议不搭理,左右我们不会住在这里?,他们说说也?无妨。
“但还是?看你——你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去一一寻人解释。”
缇婴鼓腮瞪他:你都说了别人不会信,解释有用?
她脸烫得厉害,又生气,又不敢看他。在他旁边坐一会儿,缇婴闷闷道:“我知道解释没用,是?我没弄清楚,但是?——我还是?不高兴。”
江雪禾身子一动,便要?起身。
他似乎要?去解释了,缇婴抓住他手臂,不让他去。
江雪禾俯眼,缇婴仰着脸:“我不高兴——我连妻子都不是?,只?是?外室!”
江雪禾怔住。
缇婴看他不明白,更加目若喷火:“我都不是?嫁给师兄的关系!”
江雪禾:“你想?嫁给我?”
缇婴:“当然啊。”
江雪禾心头疾跳。
他分明知道话有歧义,但他刻意引导,依然因她的话而心跳加快,血液滚热。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麻痹,他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缇婴撒娇:“师兄——怎么?办嘛!你快哄哄我,让我怎样才不生气。我快气炸了。”
江雪禾似有些心不在焉。
缇婴唤了他好几次,他才回了神。
江雪禾静了片刻,说:“不知这样说,你会不会满意一些。”
缇婴:“什么??”
江雪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缇婴:“……”
她拽着江雪禾手臂,手指蜷缩,在他撩眼皮望来时,幼稚而装傻的少女,瞬间听懂了他的暗示。
她的心跳随之?加快,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
江雪禾伸手来握她的手,她被吓了一跳,慌忙躲开,没被他握住手。
缇婴紧张而结巴:“干、干、干嘛?”
江雪禾:“……入我识海,歇一歇。”
缇婴茫然。
江雪禾垂首看她躲开的不肯被他碰到?的手指,轻声解释:“你修为低一下,我怕你中梦貘珠的招,无知觉间睡过去,被牵引入梦。
“不妨趁此闲暇,你在我识海中歇一歇。小婴,最近几日,你多多修行,最好不要?睡觉了。”
缇婴怔住。
缇婴说:“那个梦貘珠,有那么?厉害吗?我感?觉入梦一次,也?不是?很吓人啊。就是?……梦里?的人不好。”
……比如那个柳轻眉。
江雪禾沉默片刻,不多置一词。
他有心不想?她牵连进麻烦,因以他的判断,他如今被牵扯进了一桩“事故”,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他怕自己护不住缇婴。可他又担心,他什么?都不告诉缇婴,他理不清的那些东西,会来算计缇婴。
这是?他唯一的小师妹,是?他心神所牵之?处,他犹豫徘徊,不想?她涉险,又担心她伤心。
迟疑来迟疑去,江雪禾只?是?沉默着,引着她进入自己的识海。至少在他的识海中,她是?安全的。
缇婴进入师兄的识海,早已熟门熟路。
她自己一人时总是?操纵不当,但此时有江雪禾引着,她没有感?觉到?先前经常突兀的刺爽感?,就平安进入其中。
现实中,只?见到?少女乖乖靠坐在江雪禾身边,闭着眼似睡着。少年拢了拢她的衣容,分明耐心非常。
识海中,缇婴围着江雪禾的元神转悠半天,既羡慕他的本事,又看着他神魂上那些黑色符咒,担心他失控。
缇婴想?到?自己从叶老夫人家?中拿到?的叶呈的旧物气息,便赶紧坐下,隔着灵池施法,试探对比师兄神魂上这些过于活跃的符菉,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与叶呈相?似的气息。
她忙碌间,没发现识海中那被符咒困着的少年师兄睁开了眼。
江雪禾沉入自己的识海,安静望着她许久。
他看得出?神,又因一腔冷静,不得不提醒自己不可沉溺。
江雪禾缓缓开口?:“你与你二师兄,一道离开的玉京门?”
缇婴睁眼,眼睛微微一亮。
与神识师兄说话的感?觉分外奇妙,她惊讶地端详他半天,暗自思忖她以后也?要?这么?厉害,也?要?修出?元神……可是?她的废物灵根,怎么?修出?元神呢?
缇婴便敷衍点头。
江雪禾又问:“白鹿野,知道我在找梦貘珠?”
缇婴:“知道呀,我告诉的他啊。”
她看师兄皎皎眉目,小声:“不能说吗?”
江雪禾微摇头,示意她放心:“我不疑心你们。只?是?你为何要?告诉二师弟呢?”
缇婴露出?自信笑?容:“因为,二师兄其实也?了解梦貘珠啊。我来找你嘛,就想?着二师兄既然知道,说不定能帮上忙。但是?没料到?二师兄那么?倒霉……我们一路被追,现在还走散了。
“而且我从今早就给他发消息,他也?不理我。估计被追得挺狼狈,没空理我吧。”
江雪禾问:“二师弟了解梦貘珠?他怎么?说的?”
缇婴便告诉江雪禾——
梦貘珠,原是?貘一族的圣物。貘族全族是?妖,梦貘珠对它们的作?用,和人族修士的灵根差不多,貘族用梦貘珠来修炼。貘族只?这么?一颗梦貘珠,织造的梦境,却足以供养整个种族。
白鹿野的亲娘,是?妖族的女王,统御妖界。在妖王被玉京门前掌教白掌教算计出?妖界、生孩子一事上,巫神宫就是?策反貘族背叛妖王,才给了玉京门可承之?机。
端看妖王如今对白鹿野这赶尽杀绝的架势,便知妖王记仇,不可能放过玉京门和巫神宫,也?不可能放过背叛她的貘族。
玉京门和巫神宫毕竟在人界,妖王要?端了两大仙门很难,但妖王回到?妖界,毫不犹豫地就把貘族这个妖族给灭了门。
梦貘珠通过三千梦境修炼,失去了主人,人人可控。
妖王原本对梦貘珠有些兴趣,但是?发现梦貘珠只?是?造梦,用梦来修炼的速度太慢,白鹿野那位娘亲失去了兴趣,报复一般的,将梦貘珠丢到?了人界。
缇婴煞有其事:“……师兄你在找的梦貘珠,应该就是?这颗。二师兄以前找过这珠子,因为他要?躲他娘嘛……后来这珠子藏得太深,他没找到?。但是?二师兄以前追这珠子,也?追出?了很多心得,也?许对你有用。”
江雪禾颔首。
缇婴很热心:“我再帮你联络联络二师兄——真?是?的,他还说他虽然打不过毕方,但肯定不会被毕方抓到?。但他到?现在都不看我的传音符……他不会出?事吧?”
她忧愁间,江雪禾道:“你知道梦貘珠如何修炼吗?”
缇婴摇头。
江雪禾:“我当初找这枚珠子的线索,买到?了一些消息——梦貘珠在三千梦境中,直寻天道大意,只?问天道。无论是?人还是?妖,想?寻到?一门直指天道的道法仙术,都十分难得……梦貘珠却有这种功能。”
缇婴愣愣点头。
江雪禾不语。
缇婴忽而后背出?一层冷汗。
她结结巴巴:“你是?暗示我……当年柳叶城的人祭,不是?意外?秽鬼潮降临于柳叶城,打乱所有人的计划,可能不是?意外,而是?巫神宫故意的?”
江雪禾垂眼:“幻境中说,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没有算出?天命,才让秽鬼潮出?现在了他们预料之?外的地方……可是?巫神宫修的就是?天命,他们真?的会算错吗?
“目前,以我对巫神宫的了解……那位大天官,除了算不出?我的来历,其余没有他算不出?来的。十年前,就算那位大天官修为不如现在,但是?秽鬼潮,既是?中州经常面对的,他们出?错的可能,有多少呢?”
缇婴轻声:“你是?说,巫神宫故意让秽鬼潮降临在柳叶城,故意让柳叶城进行人祭……是?了,我想?起来了,在幻境中,夜小将军遇到?过一个道人……”
那个道人通体藏在黑袍中,藏头藏尾,面容全部被遮掩,声音估计也?是?假的。
正是?那个道人,提出?了人祭,并将人祭的法子,教给了凡人。梦境中万劫不复的是?夜小将军,现实中万劫不复的那个人……是?叶呈吗?
缇婴喃喃自语:“可是?巫神宫修的是?神术,那个道人说的是?道法……巫神宫应该不了解道法啊。”
江雪禾轻声:“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
缇婴眨巴着眼睛,傻傻看着识海中师兄的元神。
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师兄哄她进识海……有些话,也?许确实不方便在外说,恐被那些法力无边的术法探知到?。
缇婴咬唇,倾身:“这说不通啊。巫神宫要?开启人祭做什么??”
江雪禾:“如果巫神宫,想?要?的是?梦貘珠呢?”
缇婴怔住。
是?了,如果梦貘珠在十年前,就现身过,那么?被巫神宫查到?,便是?正常的。
巫神宫修天命,梦貘珠直问天道,天命与天道只?差一字,而天道,其实就是?修仙与修神,最终都想?求的。道门被仙人敕令束缚,无法修成仙人,但是?修神是?有终点的……
只?要?问到?天道,只?要?看到?天道,只?要?走到?那个终点,巫神宫便可以造出?一个神来。
柳叶城的十万尸骨,在梦貘珠的作?用下,那些得不到?轮回的人祭牺牲者,会开启三千大梦……梦貘珠藏于三千大梦中,巫神宫要?从中找到?梦貘珠。
那么?,一切都有迹可循……
缇婴:“我好像有些明白,巫神宫的大天官,为什么?会帮助玉京门的前掌教,算计妖王了……”
白掌教是?要?渡劫。
巫神宫却是?为了得到?梦貘珠。
貘族一死,梦貘珠失去主人,巫神宫便有了机会。
而更幸运的是?,妖王看不上梦貘珠,妖王不在乎什么?天道,妖王将梦貘珠扔到?了人间……
缇婴道:“……可是?以现在的结局看,巫神宫应该没有找到?梦貘珠。”
……不然,她与师兄也?不会在这里?了。
江雪禾心想?:未必。
但他自己都千头万绪,看缇婴被吓得苍白了小脸,他先安抚她:“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
缇婴忽然抬头看他:“……那你说,柳轻眉知道这些吗?”
江雪禾道:“我不知道。”
缇婴低下头颅。
柳轻眉若是?知道一切都是?旁人的算计,若是?知道十年前的十万人祭都有源头可溯……那个女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梦境里?柳轻眉因为一个可能,就要?置缇婴于死地……
缇婴:“我不想?帮她。”
江雪禾平静:“没说要?帮她。我的目的,始终是?找到?梦貘珠。
“如果梦貘珠背后牵扯出?这么?多事,那便说明梦貘珠,比我想?的更加神通广大……那我更要?得到?了。”
缇婴突然道:“所以你亲近柳轻眉,都是?在……试探她?”
她心口?豁然开朗——她本就因江雪禾停留在柳叶城这么?久,而怀疑不满很久。
江雪禾轻声:“柳轻眉身上的问题,让我至今看不懂……一个本应死了的人,莫非是?得到?了梦貘珠的力量,才能活这么?久?
“可我从未听过梦貘珠有帮人续命的作?用,哪怕梦貘珠用天道修行,通常情况下,天道都不偏不倚,不至于会在乎一个凡人女子的生死。
“十万人类的血祭,叶小将军的魂消,叶老夫人的发疯,还有幻境中那些名字,我身上无论如何想?办法、那些与此地有关的冤孽之?力的符咒都解不开的秘密……全在这里?。
“柳轻眉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
江雪禾轻声:“我本不愿你与她打交道,小婴,你既然不喜欢她,便与她保持距离,可好?”
缇婴沉默。
她心中挣扎剧烈。
师兄说的这些,已经让她害怕、退缩。
她本是?一个自私冷漠之?人。
为了师兄而下山,已经与她平日不同。师兄先前求她与鬼魂沟通,她已经惶然……
她此时已经怕得想?掉头就走。
可若是?她走了,师兄怎么?办呢?
缇婴:“……你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