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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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父夜母惧怕地看着缇婴。
他们二人面朝柳轻眉,颤巍巍:“姑娘……夜杀都?是被她?所迷,才?成今日这副样子。求姑娘救夜杀。”
缇婴看着柳轻眉。
缇婴明白了。
她?道:“原来你们要调走夜杀哥哥,来对付我。”
十五岁的柳轻眉,温温柔柔地笑?一下?。
她?道:“你也配叫夜杀‘哥哥’?昔日你伤我手掌,我与你说人话,你听懂了……我当时便知你有异常。可是小?夜将军被你迷惑,总是信你,以至于不信我们这些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人……
“因为你,他不认我们的情谊,不肯与我成亲,不肯接受双修,不肯为柳叶城做事?……他变得不像他了,我十分难过。”
柳轻眉朝前走。
她?身后,跟着一些人。
那几人是柳家从巫神宫请来的神女?与天官,他们戴着帷帽,却将缇婴的根底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告诉柳轻眉:“她?不是妖。但是她?留在夜小?将军身边,是个变数,会改变一切。”
柳轻眉垂着眼?。
她?向神女?与天官行?礼,柔声:“请天官与神女?为了我柳叶城,为了秽鬼潮,杀了此女?吧。”
缇婴步步后退。
冰天雪地,她?看着这些夜杀信赖的人,想?要杀她?。
缇婴:“你们不能这样……”
……师兄会伤心的。
师兄一定会很难过的。
现实中发生过的背叛,为什么幻境中也要有?
为什么要让夜杀面对这种选择?
缇婴惶然看着他们。
她?不愿与夜父夜母为敌,不愿与柳叶城为敌,不愿与柳轻眉为敌,不愿杀害夜杀珍惜的所有人……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逼向她?,惶惑间,缇婴劝不动他们,她?起身跃至屋顶,想?逃离此处。
天官与神女?们:“追!”
此一夜,夜杀在战场浴血而?战,缇婴被逼至城外?,退无可退。
夜父夜母与柳轻眉一路跟到此。
他们见?此女?竟与巫神宫的天官神女?为战,便更觉惊恐,觉得是她?诱惑了夜杀。
夜父夜母眼?中浮现惊惧与厌恶:“柳姑娘,快让巫神宫的大人们杀掉她?!杀掉她?,我们的夜杀才?能回来……”
冰雪落在缇婴面上。
她?没有退路。
她?仰头看着子夜,看着漫雪。
后路被封,她?修为本就被幻境压制,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变回猫身后,她?只能等死。
她?不能死。
她?是死不了的。
她?身上有精忠阵。
她?若险至死局,师兄一定可以感知到,并且师兄会为她?挡一死……可是这个幻境中,师兄只是凡人,若为她?挡灾,夜杀哥哥会死的。
几人道:“妖女?,你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夜,柳叶城与其?他城的战斗大获全胜。
战胜后,夜杀心中生起一种不安,他告别战场,快速纵马返回城中,既想?第一时间将战胜的喜悦分享家人,又想?找到缇婴,想?见?她?……
马声长?嘶。
他跳下?马,飞奔入院。
少年飞奔,声音高昂:“小?婴!小?婴——”
一院冷寂。
子夜森寒。
忽来一阵心悸,他手扶着心脏,脸色苍白,弯下?腰。
城外?逼迫间,缇婴被巫神宫的人封入冰下?。
她?自愿被封。
只有她?不死,他才?不会感知,不会受伤。
只是在被封印前,缇婴哀求他们:“让我给夜杀哥哥写一封信,不然他一定会找我的。”
她?难得懂事?一次,在雪地间,她?抖着手,擦掉血迹,给他写下?几个字,算作告别:“我去找我师兄了。”
冰雪将鲜活的少女?掩埋。
最后一刻,缇婴眼?睛看着子夜间雪,她?想?着幸好这只是一个幻境。
夜杀很快会忘记她?的。
梦醒就好了。
真是的。
来不及看到夜杀哥哥长?大,变成江雪禾了。
也来不及等到上元节,和夜杀哥哥出去玩,听他的问题了。
循序渐进半道夭折,真是的。

她?是有修为?之人?,可确保自己被封印后,无人?杀得了自己。
而且, 她?在进幻境前, 修为?高涨却没时间将其贯通,进幻境后一直在与梦貘珠的封印对抗, 让她?的修为?始终徘徊在一个危险崩塌的边缘。
此时被巫神宫封印也好——
她?不?用再和梦貘珠对抗,神识留在识海中,慢慢梳理自己的修为?,好好融会自己那快乱得拧成麻花的法?力?。
作为?师兄入梦的附属者,她?只会跟随师兄。
若是夜杀在这个幻境中长命百岁, 一直不?醒,那她?也

第85章 就有百年的时间来梳理自己的修为 ?了。
若真如此, 她?的修为?若有一日能压制住那巫神宫对自己的封印,缇婴便可以破开此冰, 重新睁眼, 返回夜杀身边。
不?过到那时候,夜杀哥哥恐怕就要变成夜杀爷爷了。
缇婴想起来那滑稽一幕,便觉得好玩。
但她?又想, 若真有那一日, 她?出了这封印,其实也并不?想去?见夜杀——凡人?的生死太短暂了,她?既不?想看到夜杀哥哥垂垂老?矣的模样, 也不?想看到夜杀哥哥娶妻生子、孙儿环膝的惬意。
就让夜杀哥哥,留在她?的记忆中吧。
她?要在冰下好好修行, 不?再参与此幻境的变化了。
冰下沉睡的缇婴,自然不?知, 夜杀找她?找了一夜。
他没有找到她?,也没有找到爹娘与侍从。偶尔遇到的小厮,要么?目光躲闪,要么?一问三不?知。
夜家府邸很大,深夜的街巷幽长,飞雪漫天,足以淹没夜杀。
夜杀从没有如此时这样的空茫、慌乱过。
他谁也找不?到,但他依然是柳叶城的少将军。
天亮时,他依然要穿上?铠甲回去?军营。
好在战事?已经结束,傍晚时,夜杀被城主放行,回到家中。
近乡情怯,他徘徊在夜家府邸门?外,想起昨夜空荡荡的院子,生怕那是梦,又怕那是现实,他迟迟不?敢进入家门?。
夜杀却到底要进去?的。
夜父夜母对他嘘寒问暖,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城主可与他聊过什么?,他是否还要回到战场……这都是父母对他的关怀,在今日却让夜杀不?安。
夜杀问:“昨夜我回来过,你们在哪里?”
夜父夜母面面相觑,夜父代答:“柳姑娘约你娘吃茶,我陪你娘一道去?。柳姑娘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除了身子弱点……但是听说,若有什么?功法?,她?也能好起来……”
夜杀面色肃冷,如同听不?懂父亲的暗示。
他眼睛看到娘轻轻地拽了拽爹的衣袖,爹便讪讪闭嘴。
二老?冲他一笑。
夜杀别过眼。
他没再追问什么?,他回到自己的寝舍,发现了缇婴留给了他一封信,信中只写了几个字——
“我去?找我师兄了。
“有缘再见。”
夜杀脸色霎时苍白。
他冲出屋子,手颤抖地捏着这封信,面容僵硬,眼神凶戾,质问院中打扫的一小厮:“谁留下的?这是谁写给我的?”
小厮瑟瑟发抖。
他回答不?出来,便见小将军煞白着一张脸,拿着信,又去?质问旁的人?。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夜小将军发什么?疯,只看到寒风猎猎,少年起初冰冷的问话,越到后面,越是且怒且哀——
“没看到有人?离开过我的屋子吗?没看到人?,也没看到一只猫吗?
“我养的猫,你们都没见过吗?
“不?是让你们每天帮我喂食吗,你们都没发现它?在不?在吗?
“门?窗上?的锁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终有一侍卫,鼓起勇气道:“小公子,是你要我们拆了锁的……”
夜杀扭头看他。
那侍卫僵硬。
深夜间,瘦削的夜小将军手指攒信,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眼睛冷而微红,布满血丝,幽黑深邃,什么?也看不?清。
众人?却从少年身上?,捕捉到一分悲凉。
可夜杀什么?也没说。
夜杀反覆看那封信。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品呷信中内容。
他有时气得想烧了信,有时清醒后扑火,把信从火堆中救出来。他反反覆覆地折腾,反反覆覆地思?考她?的所为?。
她?去?找她?师兄了。
她?终于发现他不?是她?师兄,她?终于找到了她?师兄真正的踪迹?
她?对他的所有忍让,都建立在她?将他看作她?师兄的份上?。一旦她?发现他不?是,她?便离开了。
是这样的吧?
可有时夜深人?静,夜杀翻来覆去?,又想:难道她?对我的笑全是假的?难道她?让我抱让我亲,不?代表一点喜欢?难道是我约她?一同去?上?元节,吓到了她?,她?才逃得飞快?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她?的师兄,对她?就那么?重要,他对她?如何好,都挽留不?了她?吗?
不?过是一封信,不?过是三言两语,夜杀想来想去?,想了各种可能,想得何其心焦。
许是因他到底年少,因他始终不?服气,他不?愿承认自己输给她?师兄,他想找她?问个清楚,问在她?心中,他到底算什么?。
是陪她?解闷的伙伴?
是她?来凡间玩一遭,她?用来打发时间的工具?
他哪里不?如她?的意,她?为?什么?要走?
于是,偷偷观察着夜杀动静的诸人?,便见夜杀很快冷静下来。却也称不?上?真正的冷静,他开始四处找他那只猫。
他与城主交了底,说等新的秽鬼潮结束后,他想离开柳叶城,寻仙问道,寄情于四海。
众人?都知道他想要找谁。
夜父夜母犹犹豫豫地劝:“我听说,猫是养不?熟的冷血畜生。既然它?走了,就必然再找不?到了。若是它?后悔了,必然会找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缘分。”
实则他们都明白小猫妖被巫神宫的天官神女联手封印。
巫神宫的神仙们封印了猫妖,就急匆匆离开,要重新回去?问天命,来卜算应对秽鬼潮之事?。在神仙们离开前,他们都问过,小猫妖不?会出来吧。神仙们说,小猫妖是自愿被封印的,自然不?会出来,柳叶城的人?不?必担心。
夜父夜母知道小猫妖不?会回来,便劝夜杀放下。
可是夜杀说:“就算她?不?要我,我也要问个清楚。我也要她?亲口说。”
他的眼神空下去?,想到自己做的噩梦,面容便因僵硬而几分扭曲阴鸷。
夜杀梦到过很多次,他去?找小婴。
千山万水,山水路迢,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总是与她?师兄在一起。
清脆的笑声是她?师兄的,拥抱与亲吻都是她?师兄的。
他鸠占鹊巢那般久,在梦中气势汹汹地追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走。
她?那师兄背对着他们,只留给夜杀一个朦胧却熟悉的背影,从不?回头。而那小姑娘骄矜地搂着她?师兄手臂,回头冲那找来的夜杀发脾气:
“你已经占了我这么?久时间,还不?够吗?
“你哪点比我师兄好,哪点比得上?我师兄?
“我本就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午夜梦回,噩梦连连。
夜小将军总是冷汗淋淋地醒在寒夜中,挑开帘帐,去?判断她?那封信。
他在静夜中枯坐,慢慢握紧拳头:
怎么?会够呢?
当然不?够,当然远远不?够的。
他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
少年那未说出口的爱意,如藤蔓般困住他。他每日都在寻找,每日都寝食难安,每日都又恨又怒。
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他不?知道。
对缇婴来说,凡人?的情感如花落水。
也许美好,到底有别。
她?不?将幻境当真,她?心平气和地等着故事?终结的一日。凡人?的遗忘与情感的短暂,都是她?经历过的。
大家都是这样。
夜杀必然也是这样。
但是对夜杀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有一日坐在战场的残垣断壁间,他枯坐着看着这些生生死死,忽而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连天真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凡人?寿命的短暂,与修士漫长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
她?很容易忘掉他。
见过缇婴面上?的笑容,他便不?能忍受记忆中的她?不?再没有笑容。
他要找到她?。
他要见到她?。
夜杀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是生是死,死局活局,他都想弄个明白。
封在冰下的岁月不?知几何,忽有一日,缇婴突然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待在神识中的少女神魂一荡,她?茫然喃喃:“师兄?”
她?一喜之间,便想冲出去?。冰下封印牢固,她?被撞回原地,揉着额头,愣了一会儿。
缇婴想半晌,尝试着将所有的神识凝成一根细线,用所有的灵力?供着这一神识,缓缓地朝封印外探出——
她?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如果?夜杀就在附近的话,这一缕神识,说不?定可以感知到。
“砰——”
冰面被砸,裂缝如蛛网,一点点铺陈开。
专心操纵神识的缇婴感觉不?到那些变化,她?一心一意地运着这根线,寻找封印的缝隙,耐心地绕开那些困住自己的符字,一点点探出光亮——
成功了!
她?看到了光。
下一瞬,神识从缝隙间飘出一缕,识海中的少女睁开眼,看到了少年的面容。
她?惊喜:“夜杀……哥哥……”
神识是无法?被凡人?看到、感知到的。缇婴飘在半空中,向下俯望,怔怔地飘至冰面上?。夜杀看不?到她?,夜杀却低头跪在寒冰间,用剑一点点砸那厚坚冰面。
他双目赤红,发丝凌乱,看着冰面的眼神,灼灼如烧。
坚冰被砸开,重重裂缝下,夜杀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女面容——
粉衫少女安静地睡在下方,乌发雪肤,唇如丹朱。
她?娇小柔弱,在这重重坚冰下,如此渺小。
隔着一层冰,他趴在地上?,和她?对望。
夜杀手撑在冰上?,眼神刹那乱而静,他俯看着她?,目中一点点泛红:
“小婴……小婴!”
他一直在找她?,他寻找所有她?有可能的踪迹。他终于从一个目光躲闪又心虚的侍从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他不?敢相信,却又迫不?及待地驱马出城——
三万寒冰,冰冻三尺,封印着他喜欢的小姑娘。
白马拴在树下,空寂黄昏,夜杀砸开冰,将缇婴的身体抱入怀中。
他手与脸都冻得青紫。
但他怀里的少女依然冰雪一般美丽,唇红齿白,宛如只是沉睡。
夜杀眼中刹那间浮起了泪意。
他颤抖着:“小婴,别怕,我找到你了……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他不?敢碰她?面颊,他手指伸到她?鼻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黄昏下,跪在冰面上?的少年何其绝望。
他的眼神格外空。
但他抱紧她?,不?断地重复:“我找到你了,我带你走……你不?是说你是修士么??修士怎么?会被凡人?杀死?你不?会死的……”
水渍落在少女面颊上?。
他不?断轻喃,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缇婴的神识漂浮在半空中,困顿而怔忡地看着下方的夜杀。
她?并没有死。
她?只是被封印。
但是凡人?理解不?了这些仙家术法?,在夜杀看来,她?没有气息没有温度,如同死人?。
他痛恨万分,伤心万分。
缇婴从没见过夜杀这样寂冷而空洞的眼神,没看到过他语气哽咽、抱着她?不?撒手。
她?茫茫然。
他没看到她?的信吗?
难道没有人?拦他吗?
他这样伤心吗……这对缇婴来说的幻境,对夜杀来说,又是什么?呢?
“嘶——”
马声长啸。
漂浮在夜杀身边的缇婴神识回头,看到一个纤纤的斗篷少女下马,向此间跑来。
那是柳轻眉。
缇婴神色刹那冷下。
柳轻眉一身绯红斗篷,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向这里:“夜杀!夜杀——”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头,柳轻眉怔忡。
他双目泛红,眼含恨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柳轻眉:“听我解释……”
夜杀:“你们联手杀了她?,是么??你们怎么?忍心如此?她?可曾伤过你们一点?”
他的泪沾在长睫上?,质问她?。
空荡荡的天地间,柳轻眉煞白着脸,说不?出话。
紧接着,又是马蹄声奔来,夜父夜母赶到。
二老?看到夜杀抱着那从冰中出来的少女不?撒手,便惶然恐怖,想唤醒夜杀:“快、快回来!她?是妖,一直蛊惑你,你听信了她?的话,才不?听我们的话……”
“听你们的话?”夜杀露出笑。
他太年少了。
一朝面对亲人?的背叛,胸膛间如同燃火。那火焚烧着他的一切,他何其失望,大颗大颗泪珠悬在睫上?,问他们:
“我是你们的附属物吗?我不?配有自己的喜好吗?是否我喜欢谁,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你们便觉得我被蛊惑了,我被妖迷了心智?
“她?不?是妖!她?是修士,纯正的修士!你们不?去?除秽鬼,却伤害她??
“你们可知,她?自认识我,跟我回到夜家,便一直被我关在屋中,不?能出去?。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我不?相信她?,我也觉得她?为?恶,诡计多端,我不?让她?出门?,不?让她?离开我的视野……
“她?明明那样喜欢出去?玩,却被我关着、一直关着……到最后,还是要被关着。
“生前被关,死后也还要被关。我一无所知……你们一直骗我,哄我。
“哄我做什么??!你们以为?,没有她?,我便会乖乖与柳轻眉成亲吗?”
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沾着水渍,他轻轻露出一个笑。
眼神幽静,微有恨意。
他轻飘飘:“做梦。”
柳轻眉厉声:“夜杀!你怎能这样对伯父伯母说话?他们生你养你……”
夜杀讥嘲一笑。
他正要说话,忽然间,阴云密布,重重乌云遮天蔽日,一重重森冷寒气向所有人?拂来。
这一刻的阴冷……
神识飘在夜杀身边的缇婴抬眼看向天边,喃喃:“好强的鬼气……”
柳轻眉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向后跌:“秽鬼潮……”
……巫神宫算错了。
这一年的秽鬼潮,突兀地降临在了柳叶城的上?方。大批大批的秽鬼,密密麻麻地涌入城中。
夜父夜母被吓晕。
跪在冰面上?的夜杀,用氅衣将缇婴拢住。
他并不?怕这些。
夜杀与亲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爆发。
秽鬼潮突然降临,柳轻眉急匆匆返回王城,要去?与巫神宫联络,请求巫神宫的支援。夜杀重返战场,带着凡人?,一同对抗秽鬼潮。
唯一的变化是,夜杀让人?打造了一具冰棺。
他将缇婴的肉、身放入冰棺中,将她?带入战场,带到自己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视野。
秽鬼潮的降临,带来无穷无尽的死亡。
夜杀悍然无畏,却依然每日要面对无数死亡。秽鬼杀不?了,凡人?如何对抗?
他每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柳轻眉又来催促双修功法?之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用此法?,可以拖延时间,等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到来解救他们。
夜杀没应,而在这时,某夜夜深人?静,夜杀在自己的军帐中,看着冰棺出神。
帐中,忽然多了一个披着黑袍、拢着面容的道人?。
毡帘吹开又合上?,篝火荜拨,那道人?开口:“有一法?,可以暂缓秽鬼的压力?,甚至封印秽鬼,帮你们拖延时间,等到巫神宫的援助。”
夜杀无动于衷。
道人?道:“人?祭。”
夜杀眼皮不?动。
道人?说:“凡人?是撑不?住秽鬼潮的,拖延下去?,你们全都会死。即使为?了城中后方那些老?幼病弱着想,人?祭也值得一试。虽是邪法?,天地共诛,但确实可以应对秽鬼潮。”
夜杀依然不?语。
道人?最后道:“你可想再见冰棺中的人?一眼?”
夜杀掀开眼皮。
道人?的面容从头到脚藏得严实,夜杀却感觉到此人?的目光落到了冰棺上?,慢吞吞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有一为?净魂,三魂散开时,净魂开眼,最后一瞬,可以看到活人?的魂魄。”
夜杀声音喑哑:“活人??”
道人?呵呵笑。
他道:“你不?会以为?,这个小姑娘已经死了吧?她?没有死,她?只是被封印……她?在努力?解开那封印,净魂是三魂中最为?纯净的力?量,你不?想帮她?出来吗?”
夜杀道:“人?祭,为?天地不?容,不?入轮回,天道不?允。”
道人?微笑:“那要看你如何选择了……若是他人?入轮回,只你不?入,你可愿牺牲?”
他诱惑这少年将军:“可救千万人?,可救冰棺中的小姑娘。只要你来做这人?祭的阵眼……”
夜杀问:“你是谁?”
道人?慢悠悠:“林野散修,不?值一提。路见不?平,特来解惑。他日……也不?必再见。”
夜杀要开人?祭的做法?,得到将士们的沉默以对,以及柳轻眉的剧烈反对。
柳轻眉颤声:“不?、不?行!你拒绝功法?,选择此邪法?,我不?能接受……我是城主的女儿,我不?需要你们如此牺牲!”
将士们依然沉默。
夜杀淡声:“放心,我有法?子,让他们入轮回。”
柳轻眉:“那你呢?!”
她?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
这位病弱的十五岁少女,哀求地看着他:“夜杀,纵是我们对不?起你,你不?想再见我们,请给我们补偿的机会,实在不?用、不?用……”
夜杀撇开目光。
他道:“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柳轻眉做过努力?。
她?求城主说服夜杀,希望将士们再坚持一下。然而面对城中每时每刻都在新诞生的死尸,她?也无力?。
战乱将她?也要逼疯。
她?甚至在夜间,来寻夜杀,做出最无奈的、背叛所有人?的退让——让夜杀离开柳叶城。
柳轻眉落着泪:“你可以带着你的冰棺走,我帮你安排,我可以带着将士们继续等巫神宫的人?……我们不?需要这种牺牲。”
夜杀:“不?。”
他选择了人?祭。
他选择了赴死。
他用那道人?教的邪法?,让人?杀了自己,再抽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撕裂开,分给每一个参与人?祭的将士。
他用邪法?护住他人?的生魂,保他人?即使死在人?祭中,亦有入轮回的可能。
他只是请帮忙的人?,将净魂留在自己体内,不?要割掉自己的头颅。
无头会让邪法?威力?大增,邪术自有邪术的狠厉。可若是没有了头颅,他生怕缇婴会认不?出他。
夜杀并没有一味相信道人?,但他背着柳轻眉,和巫神宫的天官神女联系,那些仓促赶路的仙人?们,也告诉他,此法?有用,只是淫、邪。
巫神宫的人?却并没有反对。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封印秽鬼,只要秽鬼潮不?流入整个人?间,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天昏地暗,人?祭阵法?在战场中展开。
魂魄被抽掉、肉身成为?空壳的夜小将军,在死后成了“鬼将军”,邪法?带来的威力?到他身上?,他以凡人?之躯,可由活着的将士们操控,来对付那些秽鬼。
柳轻眉在城楼上?奔跑,想要叫停这个阵法?。
夕阳如血,她?什么?也追不?到,看到的战场阴气森森,以凡人?之眼,都能看得出那些已不?是活人?。
她?扑倒在地,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她?什么?也救不?了。
她?谁也救不?了。
万千邪恶应对万千邪恶。
成为?鬼将军的夜杀,与那些厉害秽鬼厮杀。
在他的净魂被消耗尽之前,他麻木地保持着一战之力?。
秽鬼们虽无意识,却都本能地来与这鬼将军战斗,只知道鬼将军死了,整片城池,便都是他们的粮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早已失去?意识的夜杀,在万千秽鬼的最后一击中,终于轰然倒地。
他所有的魂魄早已散开,只留有一道很虚弱的净魂。
净魂在残破的身体上?若有若无地浮动,秽鬼们察觉到不?妥,全都扑杀而来……
没有意识的鬼将军仰着头,看着那些秽鬼扑下。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上?空。
夜杀的净魂仰起头。
残阳染血,天地大暗。
挡在半空中的,是少女的身体——
她?漂浮在半空中,衣裙扬散,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然而不?知如何操控的,她?为?他硬生生挡住了那一击。
时间静止,万物零落。
夜杀呆呆地看着,眼神空旷、寂寥。
她?空壳子一样的身体,在半空中旋开,让他看清一切。
面如清雪,长发凌乱,唇红眉秀。
那是缇婴。
空壳子身体闭着目,被秽鬼击穿,跌落在地,落入全身无力?的夜杀怀中。
他抱紧她?,闭上?眼,最后一缕净魂从自己的残驱中飞出,飞入她?体内,助她?解开她?的封印。
缇婴睁开眼,看到的是双目流血泪、身体已经僵硬的夜小将军。
她?睁眼的一瞬,他永远地闭上?了眼。
净魂传来的一道声音,叹息一般,与她?交错分开。
少年喑哑吃力?的声音越来越弱,在腥风中吹散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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