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敢如此放肆。
缇婴上掀眼皮。
她?经历之前少年的?偷亲,已经练出了一腔冷静,又因为大?胆放肆,对他多多觊觎,便想趁幻境师兄无知,满足自己的?贪欲——
缇婴顾盼神飞,兴致高昂,洋洋得意:“不是?这样的?。”
夜杀:“什么……啊。”
他声音被吞没。
那调皮大?胆的?小姑娘,仰起脸,抱住他,贴上他柔软的?嘴唇。
……就像她?一直想要、师兄不给的?那样。
缇婴终于也诱了师兄一次。
两个少年伏在床上亲昵。
意识迷乱间,缇婴忽然听?到夜杀在她?耳边道:“忘了你师兄,一直和我在一起,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缇婴登时醒过神。
她?推开他爬起来,脸颊上一抹胭脂绯然,已然凌乱。
她?颤颤:“你在说什么……”
夜杀跪在榻木上,垂眼看她?。
他捕捉到了她?的?后悔与退缩。
他蓦地?一笑?,笑?容几分森冷。
他倾身,拽住这个小姑娘的?手腕,将她?拖过来,揉着她?腮帮,笑?:“你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你装作不知我偷亲你,又不拒绝,不就是?喜欢吗?还是?你要说不喜欢?
“那你一边说着不喜欢,一边还要撩拨我,这是?何意?”
缇婴大?惊:“我何时撩拨你……”
少年低垂的?长睫,俯到她?面颊上。
夜杀:“你不会?不承认那叫撩拨吧?若非你一直撩拨,我岂会?一步步沦陷?
“还是?……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呢?”
缇婴跪坐在软褥上, 呼吸起伏不定,腮上一片白、一片红,糜乱万分。
发丝与胭脂全乱了, 手腕被人扣着, 她眼神空空地望着夜杀的眼睛,听他说——
“你不知道你在撩拨我吗?你是不知, 还是装作不知呢?”
她不知道么??
她看着夜杀的眼睛。
她透过这双眼睛,望着江雪禾。某一瞬,她真觉得?师兄就在她面前,垂着眼,浓睫卷长, 斯文澹泊,一言不发。
她心脏狂跳。
在此一刻, 她清晰无比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喜欢师兄。
远多于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她对师兄的?情感, 绝不同于对二师兄的?情感。
她喜欢江雪禾。
她惧怕人与人的?情感交深, 不愿再对任何人付出情感。
她被前师父抱着,离开那个村落的?时候,幼时的?缇婴趴在前师父肩头, 昏昏沉沉地看身?后?的?一段血路。这条路很长, 没有尽头,前师父问她愿不愿意?修行?。
修行?就要修大道。
她记得?林青阳对她的?叮嘱:“小婴,你情绪极端, 恨与爱都强烈无比,正是修行?大忌。想走?这条路, 便不能总被情绪牵引……你要学?习接受一些?已?经发生的?事。”
幼时的?缇婴天真询问:“我接受不了怎么?办?”
林青阳为她极端的?情绪揪掉很多白头发,最?后?无奈地说:“……那就试着忘记吧。不多想, 便不会多在意?了。”
缇婴不知林青阳在伤怀什么?,但她确实听林青阳的?话。
她努力修行?,练习法?术,前师父本事不够,她就找更好的?师父,想学?习更厉害的?道法?。在所有的?事情中,她心头始终罩着一团迷雾,她不愿回头去看。
当某一日?,有人道破迷障,她心中迷雾散开一些?,她向着路尽头看去——
她看到的?是江雪禾。
她喜欢江雪禾。
她正是喜欢他,才?总和他一起玩,才?愿意?被他哄,才?主动下山想找他。
她喜欢江雪禾。
她正是喜欢他,格外?喜欢他,才?会心口总是莫名地惶恐、莫名地紧张,才?会对他生出贪欲,总想和他亲昵。
她正是喜欢他,才?会既自私地不肯接受他“永远在一起”的?提议,又生怕他因此而不再理会她,所以她装傻装痴,一个劲儿地逗弄他;明明不肯应他,还要他抱要他哄,要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所有的?热爱与厌恶,逃避与惶然,如同万千碎片,在一团迷雾中飞散、拼凑,最?终拼出了“江雪禾”三个字。
而这,正是夜杀所说的?“撩拨”。
正是“喜欢”。
夜杀跪在那处,看着缇婴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眼神空空荡荡。
她心间因喜欢而泛酸,鼻尖通红,眼中噙了一汪清水,抬头颤颤巍巍地看他。
波光流动,我见犹怜。
夜杀的?铁石心瞬间软下,他俯下肩,又尝试着来瓦解她的?天真:“好啦,别想了,我……”
他凑近她。
他只是试图哄她,并没有趁此唐突的?心思。但是过近的?距离,刹那间让缇婴惊恐。
缇婴抬手便推开他,往后?缩。
气氛降到冰点。
这一次,夜杀心火是真的?烧起来了。
他抬头正要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就见缇婴露出惶惑的?神色,摇身?一变,化身?成了一只小白猫。
夜杀脸色煞变,意?识到不妙:两?个时辰还没到,她根本不会变回小猫,除非她是自己施法?,自己主动的?。
夜杀脸色微僵,倾身?便要扑她:“小婴……!”
那只小猫伶俐无比地躲过他的?手,踩着床架往幔帐上抓去。它身?手灵活,夜杀捕捉不及,它轻快地跳到了窗台上,回头看了夜杀一眼。
少年脸色青青白白。
他僵硬非常:“你做什么??!”
他语气严厉:“你想想后?果!这里只有我会帮你!”
缇婴心想,她也不做什么?。
她只是大脑一片乱,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自私,不知如何面对师兄。
她到底是被江雪禾宠坏了——任性自我,解决不了的?事便要逃避。
小猫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夜杀身?边,像他说的?那样,继续“撩拨”他了。
它要走?了。
夜杀试图追捕它。
他急匆匆推开房门,衣衫不整,跳上矮墙。他在黑魆魆的?夜中奔行?了很长一段,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他才?意?识到他根本追不上缇婴。
他教她怎么?熟练地用猫身?攀墙爬树。
他还知道她会法?术。
先前不在意?的?事,此夜统统成为阻拦他的?迷障。
夜杀立在墙上,心中空茫,当真生了后?悔之心。
……早知如此,他就不点破了。
长长久久地骗她留在他身?边,总是好过点明一切,让她恼羞成怒,不知所措。
他到底年少。
他高估了自己,如今不知该怎么?办,才?能找回缇婴。
接下来数日?,谁都看得?出夜小将军心情不佳,情绪低落。
据说,他把家里的?猫弄丢了。于是,众人总是看到,办完公务的?夜小将军,在大街小巷间巡逻,试图找回他那只猫。
他在自家府邸的?长巷一路上摆满了食物,冷盘热茶不忌,荤素搭配得?当,各类零嘴儿小摊位,热热闹闹。
他想用这种方式勾得?小猫回来,但是猫咪恐怕确实是世间最?没有良心的?小动物——她一去不回,任他夜夜等待,她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夜父夜母知道他的?低落,都来安慰他。
城主都过问他到底丢了一只什么?猫,是否需要全城追捕。
夜杀自然不敢让其他人帮着一起找:他们若看出那是一只猫妖,小猫就再也没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夜杀只好敷衍搪塞。
如此,只让这些?关心他的?人,更为在乎。
众人琢磨着,给夜小将军找点正事——比如,再聊聊他和柳姑娘的?亲事。
除了夜杀本人,夜家父母、城主一家,都极为赞成这桩好事。
柳轻眉甚至忍着娇羞,亲自登门,想和夜杀谈一谈,聊一聊他二人之间的?事。
缇婴其实一直关注着夜家。
她只是不愿意?再和夜杀玩什么?、说什么?了。
她如今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兄,更何况一个幻境中的?夜杀?
她到底是一个修士,想躲一群人很难,想躲一个夜杀,却容易。不过她看到柳轻眉从轿中走?出,进了夜家大门,心中仍浮起很多不舒适。
发现自己对师兄的?喜爱后?,缇婴便知道自己为何很怕柳姑娘了——
柳轻眉比她美比她懂事比她温柔比她高挑。
师兄若是喜欢柳轻眉,那怎么?办?
于是,柳轻眉前脚进入夜家,缇婴便用小猫的?身?子,蹑手蹑脚、熟门熟路地进入夜家,想偷听柳轻眉和夜杀要聊些?什么?。
它趴在瓦砾间,用树叶挡住自己幼小的?身?体,耳尖竖直,听到下方少女与少年春风细雨一样的?对话——
柳轻眉:“昔日?你与我也算得?上两?小无猜,谁知今日?,你我对坐,竟相顾无言。”
夜杀冷淡:“抱歉。”
柳轻眉:“纵是为了应对‘秽鬼潮’,你也拒绝?”
夜杀:“你们找旁人吧。”
柳轻眉语气微急促:“爹爹说,其他人都没有你那样的?体质……”
夜杀轻笑一声。
他似开玩笑一般说:“需要什么?体质?生辰诞日?相同,应该不难吧?这个若是找得?到,其他的?,要我剖心挖骨,也无妨啊。”
柳轻眉怔住,然后?伤心,声音落寞:“……这不是你一人的?事。”
屋檐瓦砾上的?缇婴,听得?腻烦。
她最?烦被人逼着做什么?事,何况柳轻眉还是逼夜杀哥哥做她夫君……夜杀哥哥又不喜欢她。
缇婴从瓦砾间爬起,正想离开,听到下方门外?传来声音,是仆从的?。
那仆从说,夜父夜母还有城主,有话与夜杀说,让夜杀先过去。
缇婴一听便知道他们又要说服夜杀,她看到下方少年修长的?身?影从屋中步出,连忙矮下身?,生怕被夜杀看到。
夜杀似乎有些?感觉。
他抬头朝高处望了望。
晴空朗朗,好风青云,叶落簌簌。
正是一个好天气。
他没有找到那只小猫。
他心头空落,呆了片刻,仆从尝试着催了一句,他才?自嘲一笑,跟着仆从离开了。
他走?后?,缇婴趴在屋顶,琢磨着他们逼迫师兄的?原因。
莫非在现实中,十年前,叶呈并不是柳轻眉的?未婚夫,柳轻眉是要叶呈成为她未婚夫,帮她开启人祭,解救“秽鬼潮”?
古战场的?鬼魂,整整十年都不渡,是柳轻眉不肯让那些?冤魂解脱?怕那些?冤魂杀她?
难怪……柳家总是惹上一些?妖鬼,师兄总要捉妖,师兄还说他身?上的?黥人咒出了些?问题……
说不定正是黥人咒所缚的?冤孽之力,全在柳家。除非师兄解除那些?冤孽,才?能解开一部分咒。
可惜柳轻眉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个幻境,暴露了她的?罪孽。
咦,这么?一说,这个幻境难道不是要害她师兄,而是要还原一些?真相?
缇婴心中对柳轻眉有了警惕,便用最?大恶意?揣测这位凡人姑娘。
一时间,她觉得?柳轻眉真是罪大恶极,菩萨面蛇蝎心,竟然比她还坏。
缇婴在屋顶上猜忌下方屋中的?柳轻眉,屋中那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柳轻眉,眉心轻轻一动,怅然若失地侧头,看着屋外?的?柳叶飞扬。
柳轻眉轻声:“……得?想法?子,说服夜杀啊。”
缇婴在上炸毛。
刺耳尖厉的?猫叫从上方传来。
柳轻眉抬头间,还没看清,便觉得?一道飞影扑来。
她惶然不知所措,那扑来的?飞猫,在她手上狠狠挠了一爪子。柳轻眉的?手背浮起血痕,她骇然万分,心跳剧烈,捂住心脏便开始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但她看清了小猫。
她手撑住面前小几,颤抖着:“快、快走?……”
小猫吃惊看她。
柳轻眉见它似乎听不懂,明明脸色苍白,仍艰难地喘息微微:“若是让人发现你弄伤了城主女儿,你便走?不了了……你便是夜杀哥哥养的?那只小猫吧?不想为他惹事的?话,你快些?走?。”
缇婴怔住。
它偏头看柳轻眉。
面前这人间少女羸弱无比,弱柳扶风,却如此善心……好像和她想的?“恶毒”没什么?关系。
难道她误会柳轻眉了?
它发呆中,听到脚步声仓促地从外?奔来,一个个高呼:“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小猫当即爬上窗,踩上屋檐逃跑。
它回头看一眼时,见夜杀跟在人后?,懒洋洋地朝这方走?过来。
夜杀分明不是很关心柳轻眉可能遇到的?危险,又有那么?多人先于他救人,他不想当城主的?乘龙快婿,自然多多怠慢,最?好。
夜杀无意?地一抬头。
他与屋顶的?小白猫四目相对。
一刹那间,缇婴见他眸子凝住,慵懒的?神色一收。
他由走?变跑,飞檐走?壁跳上屋顶,来追它这个罪魁祸首。
缇婴掉头就跑。
这一次,夜杀追了很久,但身?为凡人,哪怕武艺再高强,也不是缇婴的?对手。
他回到夜家时,脸色难看。
缇婴也心有余悸。
师兄太厉害了,好几次,她都差点被他追到。多亏她现在是一只猫,容易躲藏,才?险险从师兄眼皮下逃脱。
然而再来一次的?话,缇婴觉得?自己必然逃不掉了。
她生了后?怕,便不再敢去夜家那条巷子,怕被夜杀堵到。
而在夜家,众人肉眼可见,柳姑娘被一只猫挠了手,差点因心疾而病重,夜杀见了,竟然露出一丝笑。
众人震惊他嘲讽柳姑娘时,幸好听他解释:“我找到我那只猫了。”
众人:“……”
夜杀去向城主致歉,更少见地主动去看望柳轻眉。他关心了柳轻眉几句,更多想问的?,却是他那只猫的?踪迹。
柳轻眉既伤心失落,又觉得?他太奇怪了:哪有人,关心一只猫,关心到这个地步?
柳轻眉品呷出其中异常,便向夜家询问夜杀身?上最?近发生的?事。
夜父夜母关心儿子,又对柳家十分抱歉,他们详细说了那只小猫的?事。
柳轻眉轻声:“一只猫迷得?人颠三倒四……夜杀该不会被诱惑了吧?伯父伯母,我和爹爹入城前,就听说,城里有一只猫妖……”
夜父夜母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柳轻眉又安抚他们:“也许是假的?。我们再看看吧。”
她性情温柔内敛,平日?总是缠绵病榻,但一旦出事,她又远比城主本人镇定。
思忖半晌,柳轻眉道:“莫要打草惊蛇。”
夜杀从柳轻眉受伤之事中,燃起一丝希望。
知道缇婴仍然在,他便继续找她。
而缇婴,唾弃自己的?摇摆。
她一方面害怕面对夜杀,一方面又关心夜杀。总是与夜杀捉迷藏,既想看他,又不想被他发现,缇婴也疲累万分。
而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让缇婴更为消沉。
缇婴发现,夜家巷口那个捏糖人的?老伯伯,不见了。
她去那个巷子好几次,都没见到人。起先只是不在意?,后?来有一夜,缇婴变回人身?,趁着夜杀在宫当值时,路过那个巷子,遇到几个小孩踢毽子。
缇婴本爱玩爱闹,只是现在不敢罢了。
她眼馋地看了一会儿小孩子的?玩耍,觉得?师兄有可能快从宫中出现了,便赶紧要离开。
而那几个小孩发现她一直看他们,她要走?了,他们好奇地偷看她。
缇婴怕他们被师兄看到、说漏嘴,便用糖葫芦来收买他们。
小孩子欢呼,连连答应她,无论谁问,他们都没有见过她。
缇婴蹲在地上,一边咽着口水,把用发带换来的?糖葫芦分给他们,一边随意?地问:“你们怎么?不吃糖人了?那个老伯伯的?糖人,不好吃了吗?他怎么?不来摆摊了啊?”
小孩子们傻眼。
一个大胆的?小孩奇怪问:“姐姐,你说的?什么?老伯伯?我们没有见过什么?老伯伯啊。”
缇婴:“……”
血液霎时僵凝。
缇婴缓缓抬头。
她看着这些?小孩,声音带着些?颤音:“就是,这条巷子,每天傍晚都有一个老人家摆摊……”
她详细描述。
小孩子们咯咯笑。
他们跑开:“你是不是见鬼了?这条巷子没有什么?卖糖人的?老爷爷啊。”
缇婴独自立在巷中,回头,朝着幽黑的?深巷望一眼。
不,这里必然曾有过一个卖糖人的?老人家。
不是鬼,必然是人。
她对鬼何其敏锐而惧怕,若那是鬼,她不会发现不了。
小孩子都说没有,只能是——幻境抹去了那个人的?所有踪迹,连他人关乎那人的?记忆都抹去了。
就如之前,缇婴分明不记得?夜杀哥哥有一个叫“付明”的?朋友。有一日?,那个人突然出现了,而村落中的?墓碑少了一个名字。
这是一个大型幻境。
不独独针对师兄的?幻境。
幻境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进入幻境的?人,会有一个身?份。离开幻境的?人,会被抹去身?份。
缇婴一直维持猫身?,所有法?术被困在猫身?中,只是因为……她不属于此幻境,幻境不容许外?来修士破坏自己的?世界。
她不是被幻境拉进来的?人,她是躲避厉鬼、意?外?进入师兄的?识海,是进入幻境的?师兄的?附带品。
幻境的?记忆与她无关,发生的?任何事与她无关,她不属于这里。
而师兄……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幻境中。
到底什么?样的?幻境,会让师兄毫无察觉,让一个个进入的?人都没有察觉,还能在师兄的?识海中展开呢?
缇婴想到了一种可能——梦。
梦貘珠。
师兄早早就在找寻这颗梦貘珠,他起初到柳叶城,就是因为梦貘珠的?踪迹曾经在此出现过。
既然出现过,必然有人发现过。之后?消失,必然有人藏了它。
梦貘珠自行?织梦,将万千人带入梦境,又在梦醒后?,不被所有人记住。
只有梦貘珠,才?能在人间城镇,在师兄这样修为的?人面前,引着他们无意?识地进入梦境、再送他们离开梦境。
若只是梦貘珠,那么?,这个幻境便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只是“旧日?重现”罢了。
缇婴根本不需要为师兄担心。
只要他梦醒,他就会离开这里。
缇婴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她隐隐有些?不安:她听二师兄说过,梦貘珠从来没有害过人。可是,如果梦貘珠有了主人,会不会被用来害人?
但是,一个梦境而已?,怎么?害人?
这些?事,还是等师兄醒来,与师兄讨论吧。
如今……缇婴想着,既然这个梦境与她无关,那她没必要掺和,在旁观看一个故事便好了。
她还是烦恼梦醒后?,怎么?面对师兄吧。
缇婴一旦放下担忧,便难免掉以轻心。
她以猫身?在外?晃悠间,被一个猫贩子捉到了。
猫贩子把它抓进笼子里,看它通身?雪白,与之前贴的?通告上说的?猫妖很像。不过这小猫被关在笼中,没有变成人,猫贩子一时失望。
无论如何,猫贩子都打算提着小猫,去禁卫那里走?一趟,看能不能领到赏钱。
猫贩子才?生出这种念头,集市间,便有一少年停留在了他面前,笑着问:“这不是我家小猫吗?”
被关在笼中的?小猫一激灵,抬头,看到了夜杀含笑的?目光。
他对她一挑眉:找到你了!
缇婴当即后?退,左顾右盼。
她安静地装着小猫,故作不是他认识的?那一只。她被猫贩子提在手中,喵喵叫了两?声,扮演得?格外?卖力。
猫贩子:“这明明是我养的?!可不是什么?家猫,别想讹我!你看,它都不认识你!”
夜杀托着下巴,点头:“好吧,那我买下它了。”
猫贩子另有主意?,不太情愿:“走?开走?开,我不卖猫了。”
夜杀饶有兴趣,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买猫不叫买猫,而是叫‘聘猫’。
“应当选一良辰吉日?,递上纳猫契,与猫儿缔结契约,聘了这小猫,才?是正理。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日?聘猫吧。”
缇婴:“……”
他什么?意?思啊?
猫贩子推脱到禁卫头上,然而禁卫的首领将军正是夜杀。
到来的禁卫与鱼贩子面面相觑,见?他们的小夜将军满脸笑地把那只炸毛的小猫咪捞入怀中?。而若是猫可做表情?, 他怀里那只试图往外爬的小猫, 满脸写的都是不情?愿。
猫贩子试图打岔:“小夜将军,你是不是弄错了?也许这不是你养的猫呢, 你看它好像不认识你。”
缇婴连连点?头,赞许看猫贩子:说得?对。
但是它的脑袋才从夜杀怀里爬出一点?,脖颈就被夜杀摁回去了?。
夜杀笑道:“它和?我闹脾气呢。”
他语气带笑,缇婴却?分明捕捉到一丝针对她?的冷意。
但她?岂会怕他?
她?任性起来,是师兄都没?办法的, 何况一个小夜杀。
缇婴坚持往外爬,禁卫们与猫贩子都看出她?的不情?愿。
夜杀一带它往外多走一步, 小猫都歇斯底里地?尖叫。小猫的尖叫声刺耳万分,一条街的人都被惊动?, 向这方看来。
夜杀仍然轻笑。
他根本不在乎它的抗拒, 保持着笑容,硬是当场画了?一张“纳猫契”,交给猫贩子。
聘猫要彩礼, 要聘书, 他全都给。
为?了?聘走这只小猫,他给猫贩子这里的每只猫,都送了?一串小鱼, 给猫贩子送了?一袋盐。
这里所有的小猫咪和?猫贩子,都被夜小将军的诚心打动?了?。
只有夜小将军怀里那只猫, 想要逃跑。
到最后,猫贩子本人都来劝夜杀的小猫:“……我那日是在路边捡到你的, 小夜将军多喜欢你啊,跟他回去,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禁卫也犹犹豫豫道:“我们之前好像确实看到过小夜将军带你来军营玩,这才几日不见?,小猫你不能不认人吧?”
小猫对他们所有人龇牙。
只有夜杀面不改色,笑盈盈的。
他手掌轻轻抚一把怀中?小猫,轻飘飘道:“别?挣扎了?,我是一定要带走你的。”
缇婴从他声音里听出了?冷酷,她?委顿地?趴下来,奄奄一息,又继续生?闷气。
……只是不知到底要气谁。
夜杀成功抱回了?他的猫。
回到府邸,小猫被他抱进寝舍。
缇婴做好反抗他、不搭理他的准备,但他竟然也是一离开人的视野,就面沉如墨,十分肃冷。
仰头的小猫被他的神色吓住。
她?从来没?在江雪禾身上看到过他这样的怒意。
江雪禾性情?平和?至极,最生?她?气的时候,语气也不过是冷淡些。往往她?凑上去撒娇几下,他就会耐下性子,将所有的情?绪压住。
诚然,那是因为?江雪禾不得?不那样。
他身负黥人咒,本就随时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他体内的黥人咒随时想吞噬他,他若不永远警惕,不永远冷静,他怎么?在黥人咒下保持人性?
但是夜杀就不需要了?。
他不需要温和?,不需要对谁都客气礼貌,不需要从不发火、从不暴怒……
少年将军的怒意写在眼中?,肃杀刻在骨中?。他捞着这只小猫进屋,缇婴仰头观察他,他手一抬,就将这只不听话的小猫扔到了?地?上。
缇婴没?提防他这一手,被摔在地?上,痛倒是不痛,只是震惊无比。
她?抬头怒瞪他。
他冷笑一声。
夜杀看也不看她?,傲然道:“你以为?我有空来审你?你慢慢反省吧,我要办公?务去了?。”
他掉头就走。
缇婴扑过去,却?摔在从外关阖的木门上。缇婴听到叮叮光光的声音,不禁发出叫声——
他竟从外,把门窗都用锁链锁住了?。
夜杀声音慢条斯理地?从门缝间传入:“所有能出去的地?方,都被我锁住了?。你好好待在这里,别?想着有逃出去的机会。”
他听到里面小猫的挠门声,心中?一腔怒火落下,生?起得?意感。
不过临走前,他依然有些不放心,在门口徘徊片刻。
他没?忘了?,她?会劳什子法术……不知道她?的法术,会不会破墙而出?
要是那样的话,他一个凡人,真的关不住她?。
旁边卫士提醒:“小夜将军?”
夜杀压下这重不放心,到底走了?。
缇婴根本没?想过什么?破墙而出。
她?只是气愤,格外气愤。
他关她??!
师兄都没?关过她?,他凭什么?关她??
她?闹了?脾气,这种怒,让她?忘记了?她?面对内心的惶然羞涩、恼羞成怒,一心只想着和?师兄吵回来,控诉师兄的不是东西。
她?试过门窗,确实出不去。
小猫便闷闷地?坐下,努力逼自己入定,去修炼一会儿,赶紧解开封印,解开这个影响她?骂师兄的猫身。
到了?夜里,缇婴终于恢复了?人身。
她?立即兴致勃勃爬起来,等夜杀回来。
她?在心中?练习骂人的话,一定要骂得?他哑口无言、说不过她?、被她?压着打才好。
她?早就看不惯江雪禾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了?!
她?早就觉得?他在给自己挖坑,温水煮青蛙,想哄自己永远陪着他。
她?早觉得?他整天隐藏实力的样子很可恶,假惺惺夸她?厉害的嘴脸很虚伪,什么?法术一眨眼就融会贯通的本事很讨人厌。
大家都是修士,他凭什么?总比她?厉害,比她?得?人喜欢,比她?身边围着的人多。
山上那些修士讨好他不说,到了?柳叶城,什么?柳轻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全捧着他……
缇婴借题发挥,誓要将自己对江雪禾万般不满与嫉妒,全都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