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师兄变得如此?废物,破解幻境的重任,可能真的得靠她了。
沉入睡梦前,缇婴兀自发着?愁:她真的看不出?,这?个?幻境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处处不对劲,反而构成?了一种和谐的统一。
那创造幻境的人?,必然很?厉害。
次日?天未亮,夜杀便醒来。
城主不在,他与其他几位将军一同轮换巡营,自然不能懒怠。
夜杀起来,想到那猫妖,便想提醒她赶紧走——最好在自己回来前,她就离开了。
夜杀站在有?一点亮光的屋中,咳嗽一声。
他撇头?看帐子,心中生?出?一些怪异——当床榻只属于?他一人?时,他可从来没有?睡觉扯帐子的习惯。
但是小?猫妖,虽然奇奇怪怪的,却是个?女孩子啊。
夜杀又硬生?生?干咳一声。
他自觉自己提醒得差不多了,便向帐子方向走去,扯开帐子。
他调整自己神色,让自己面无表情:“你该走了……”
他的话收住。
此?时躺在他床榻褥间的,不是一个?小?少女,而是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猫。那样柔腻的毛发,小?小?一团,如一潭月光,睡在温暖的帐中。
夜杀的心,瞬间软作一团。
夜杀声音不禁放低:“你怎么又变回来了?”
他硬着?心肠,一把将这?小?猫薅起来。小?猫尖叫一声,软软的“喵呜”声从被中钻出?,她扑腾着?跳出?褥子,一下子也发现了自己再次成?猫身。
缇婴呆住。
她立刻查看自己的识海。
识海再次被冰封住,她努力许久的破开的封印,重新将她的神魂封住。
冰冻三尺。
她的心也瞬间凉了。
夜杀看它?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实在觉得它?可怜得有?些可爱,便咳一声,弯下腰一把将它?扯入怀里,重重地揉了一把。
缇婴抗议,却只能“喵喵”。
听到她自己的喵喵声,她备受打击,整只猫瘫倒不动了。
夜杀便抱着 ?它?出?门,笑嘻嘻哄它?:“好啦好啦,看来你法术不厉害,才能维持一晚嘛。
“你别不开心了,我带你去军营转转,带你玩玩怎么样?
“不过话说好,你变成?人?身后,就得走。我不能留一个?人?的。”
缇婴不叫了。
她烂泥一样趴在他怀中,由他抱着?又摸又哄。
他不小?心摸掉了她两根毛,她才立刻炸起,冲着?他龇牙叫,还要从他怀里钻出?去,不许他抱。
夜杀连忙托紧它?。
于?是,小?夜将军上马时,守在外的侍卫,都看到他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还一个?劲儿地低头?和那猫笑眯眯地说话。
众人?惊悚。
……小?夜将军战场杀人?如麻。
谁想得到,小?夜将军私下爱猫。
夜杀带着?小?猫一起进军营,原本仍是满不在乎的,在营帐中,与其他几位将军碰上,那几位将军眼?神怪异,盯着?他怀里的猫。
一位将军说:“你何时养了猫?”
夜杀张口就来:“家里一直养着?,没让你们看到,怎么了?”
另一将军道:“前些日?子,禁军在城中追捕一只猫妖,那猫妖正是一只白猫……它?已经消失了很?久,我等忧心它?在城中作乱,已报告城主。城主在与巫神宫交涉秽鬼潮之事,我等在后,也不能拖后腿……
“夜杀,你说实话,这?只猫,是你家的吗?”
夜杀面不改色,仍是笑:“我不是说了,养了很?久了?你们不信我?”
他眼?中始终带笑,又年纪尚小?,与他对面的几位将军,却各个?尴尬别目,不敢接他话。
缇婴趴在夜杀怀中,心想:原来做了凡人?的师兄,也让人?这?么害怕啊。
但是奇怪。
她就不怕他。
她从没觉得他哪里吓人?……他脾气那么好。
缇婴这?样乱想着?时,夜杀在它?头?上揉了一把。接着?,缇婴身子一空,他放了手,它?被摔到地上。多亏它?机敏,赶紧一跳,脚踩到地上,它?回头?瞪他一眼?。
夜杀唇角噙一丝笑:“你出?去玩吧,我要和几位将军商议捉猫妖、为城主分忧的事。这?种事,你一个?小?猫,听着?也会害怕吧?”
小?猫果然抖了一下,扭头?就跑。
毡帘在身后落下。
缇婴听到一个?将军道:“你这?小?猫,很?有?灵气啊。”
她接着?听到夜杀慢条斯理的笑:“是啊……”
他语调拖长。
缇婴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她知道他生?了杀意。
她却不知道他的杀意,针对的是谁。
缇婴不敢再回去那个?军营找夜杀了。
她自然也是有?事要做。
她不敢在城中乱晃,怕被人?抓到。想到自己一开始出?现在幻境时的地方,缇婴偷偷摸过去,溜进了那个?被荒草围着?的村里。
她是觉得那个?村子一排墓碑,和现实中的古战场中的墓碑很?像。
说不定?二者有?些联系。
缇婴找到那些墓碑,在墓碑间挪着?猫步,东张西望。
当时在古战场,她跟着?师兄,一起看过那些墓碑,听师兄讲了十年前柳叶城的秽鬼潮之事。
此?时此?刻,在此?幻境中,缇婴对比两个?世界的墓碑,
碑上的名字,隐隐约约和现实中看到的差不多,具体的,缇婴自然也记不住……
小?猫从墓碑间走过,走了整整三圈,它?才忽然意识到:叶呈的名字不在这?个?幻境的墓碑上。
叶呈,正是现实中柳轻眉那个?早死的未婚夫,那个?失去头?颅、带着?十万将士一同死在战场上的“鬼将军”。
现实中墓碑为首,便是叶呈的名字。
现实中的冥婚对象,本就是叶呈。
但是在此?幻境,真的没有?“叶呈”这?个?名字。
难道是因为在这?个?幻境中,叶呈没有?死,还活着??
缇婴这?样囫囵想着?,努力记下这?些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打算回到现实后,与那古战场的好做对比:
韦不应、张左山、钱亮、付明……
折腾完这?些,缇婴又去琢磨自己的识海。
柳叶城哪里都是要捉猫妖的人?,实在不安全。想来想去,她还是偷偷回了师兄的家,藏入了师兄的寝舍中。
于?是,一只小?猫盘腿坐在地上,缩起来像一片雪白蒲团。
她在认真修炼,开了一道缝的窗外仆从们,只觉得小?公子养的这?只猫,实在可爱。
天昏下来。
一日?努力后,缇婴终于?在天黑前,重新变回了人?身。
耗力过多,灵力流失,她累得瘫倒。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如果自己拚力的话,每天大约是可以在晚上冲开识海中那个?封印,变回人?身的。
她大约能坚持两个?时辰。
只有?两个?时辰……
实在太短了。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让夜杀哥哥帮她。
不管他信不信她,起码先哄着?他带她到处找线索吧。她算是看明白,这?个?幻境中,夜杀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夜杀回来,便看到一个?少女趴跪在床榻边,睡得香甜。
他没料到她还敢回来。
白日?时刻意让她感?觉到的杀气,都没吓走她吗?
夜杀面上没什么表情,身后小?厮想跟着?他一同进屋,却被他抬手挡住,关在了门外。
好在他冷酷起来六亲不认,小?厮以为自己惹了小?公子不快,讪讪离开,也不敢多嘴探究。
夜杀走到床板边,屈膝坐下,打量着?缇婴。
他坐下不久,手肘趴在床上、身子坐在地上的缇婴,便被那股寒意冻醒了。
他在后坐着?,呼吸清浅。
缇婴知道他在看她。
她仍趴着?装睡,她感?觉到夜杀的手,慢慢挪到了她身上。
那力道十分轻。
他的手,搭在了她颈上。
缇婴埋在手臂间的眼?睛轻轻掀开,透过帐子侧后的一方镜子,看到夜杀低垂着?眼?,按在她颈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缩。
她毫不怀疑,他想杀她。
对他来说,她是个?会让他不得城主信任的意外,他在今日?军营中的一番谈话中感?觉到了危险,他不会让他置身于?危险中。
缇婴便看着?他收紧力道。
她快速地调动自己的灵力,做好自救的准备。她面上仍做昏睡,装着?无知懵懂。
漏更滴答。
屋中寂静。
缇婴忽然听到夜杀开口:“你就是那个?猫妖,是不是?”
缇婴怔一下。
原来他知道她醒着?。
她忽然有?些无缘故的难过。
她轻轻地“嗯”一声,却还要辩解:“我不是猫妖,我是修士。我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这?样……但我不是。”
夜杀道:“旁人?眼?中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你解释不了的话,最好默认,不要激起别人?的兴趣。”
缇婴浑浑噩噩。
她伤心地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还杀不杀她了?
夜杀的手掌仍扣在她颈边,镜中映照的少年,仍是一个?冷冽森然的恶徒模样。
但是他迟迟没有?下手。
那时间久的,缇婴都有?点反应过来,禁不住扭动脖颈,想朝后看他为什么不动手。
他按住她脑袋,没让她转回去。
夜杀:“你吃人?吗?”
缇婴吓一跳:“我才不吃人?。”
夜杀:“吸食人?的元气?或者精气?就是你们那种说法……”
缇婴:“我没有?!”
她气愤:“你看我有?吸你什么精气吗?我要是可以吸,你天天抱着?我睡,早被我吸干了吧?”
她委屈哒哒,身后的少年却干咳一声。
夜杀若有?所思:“那你可有?害人??”
缇婴:“没有?啊!我只是来找师兄的……”
夜杀:“我不是江雪禾。”
缇婴半晌,闷闷地“嗯”一声——她没有?说过江雪禾就是师兄,但是他已经猜到了。
夜杀道:“你若不害人?,不做伤害柳叶城的事,我便让你留在身边。你若是出?去,就太危险了……大家都当你是妖。”
缇婴愣住。
缇婴娇娇怯怯:“夜杀哥哥……”
她喊得他脸颊生?热。
他自知自己哪里有?些毛病,但是方才看她安安静静酣睡于?榻边,他确实生?出?一些怜爱。
他不解这?些缘故。
但他都会弄明白的。
夜杀思考时,听到缇婴磕磕绊绊提要求:“你、你能不能帮我,就是开灵脉……你试一试嘛,万一你可以修行,你就不是凡人?了,这?对你们这?个?什么城,不是好事吗?
“我教你修行,你保护我,别让我被当妖怪抓到好不好?”
她磕绊着?,忽然硬着?头?皮,转过头?抱他。
夜杀一僵,这?小?姑娘竟已推开他按压着?她脖颈的手,大胆地来搂他劲腰,埋入他怀中。
少年温热的气息擦过脸颊,缇婴娇滴滴:“帮帮我。”
夜杀硬着?心肠:“我有?什么好处?”
她绞尽脑汁,半晌仰脸:“小?婴陪你玩儿,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看你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嘛。”
夜杀心中默想:原来她叫“小?婴”。
缇婴忐忑间,忽听他笑道:“我可以保护你,不过你也得差不多一点……得像一只猫,不要让人?怀疑,知道吗?”
缇婴被他抱住。
他一抱她,她身子与心魂,全都软了。她稀里糊涂,以为宠她爱她的师兄回来了。
但夜杀低头?,就在她脸上掐一下,掐得她叫一声。
她怨愤看他:……师兄就不会掐她!
夜杀心跳砰砰,只觉指腹柔腻甜软。他低头?与她乌灵眼?睛对视,见她竟然不反抗,心口便跳得更快。
她非要留在他身边,莫非是……喜爱他?
那他、他……哼,他可不喜欢任何人?。
夜杀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只笑嘻嘻:“白日?军营时你记得吗,你从我怀里跳出?去,差点把自己绊倒。哪有?小?猫自己绊倒自己,手脚那么不灵活的?你那样,是要惹人?怀疑的。”
缇婴呆呆看他:“那怎么办?”
夜杀沉吟:“那只好由我,教你怎么做一只正常的猫吧。”
缇婴:“啊?”
夜杀对缇婴白天是猫、夜里是人?这?事,分外好奇。缇婴解释了一通,他半信半疑。
但那并不重要。
他更有?兴致的,是教她做猫。
缇婴当时还未当回事,事后却后悔万分。
白日?晴空朗朗,他抱着?雪白小?猫在家里园中逛一圈,道:“还是有?一点儿不像。”
缇婴坐在他怀里,被折腾得好累:……哪里不像猫了?
夜杀兴致勃勃:“我教你捉老鼠吧。”
缇婴眼?前一黑,尖叫跳起:“啊?我不要!你你你你快把老鼠拿开!!!”
可惜发出?的只是软而尖的“喵”声。
他去哪里都不忘抱着他的小猫, 带着他的猫四处溜跶、认人。
夜父夜母也发现儿子养了一只猫,他们?曾想观摩这猫,结果发现这猫脾气大, 只肯给?夜杀抱, 二人只好讪讪收手。
不过对于家中突然出?现一只猫、满城又流传什么猫妖之事,二老仍是很?关注的——
毕竟, 当家中出?现这只猫后,夜杀经常出?门,经常神出?鬼没,实在不能不让人担忧。
小夜杀何?时成了猫奴?
但夜杀似乎确实很?喜欢他那只猫。
他此前没有养过幼小的动?物,这种软乎乎的、夜里会变成小女孩的小妖怪, 激起了他太多兴趣。
他一边向其他养猫的人学习如何?养猫,一边关注自家的小猫。
于是军营中的人都?知道了他有只小猫。
但是众人提出?要带着夜杀养的小猫, 认一认自家的猫,以后小猫们?可?以一起玩……夜杀却犹豫了。
夜杀道:“你们?的猫, 万一不是好猫, 带坏了我家小猫怎么办?”
众人:“啊?”
夜杀:“我得先看看你们?的猫,和我脾气的猫,才能和我家小猫玩。”
众人:“……”
……猫咪们?交朋友, 你一个人类非要凑什?么热闹?
不等夜杀为他家小猫找到合适的猫咪朋友, 他便陷入了另一种烦恼。
因他发现,他家这只小猫咪,越来越肆无忌惮, 脾气越来越大……
整个白日她都?要呼呼大睡,他怎么摇, 她醒不醒看心情。到了夜里,她变成小女孩, 还要狡辩说她白天是去修行了。
可?是夜杀看着她睡得清明十分的眼睛,很?怀疑她就是在贪图享乐。
她还越来越会使唤他。
起先她对夜杀还有一腔小矜持,不好意思事事依赖他。后来缇婴发现他和她师兄一样万能,一样心灵手巧,于是,她的所有事都?推到了他身上——
比如喂她吃饭,帮她漱口?,给?她擦脸洗浴。
她只有夜里做人时会清醒十分,白日时,就是一只被宠坏了、一直打?盹的小猫。
然而夜杀也不好发火。
因为这只小猫偶尔睡醒了,看他脸色不好,它?便又亲又蹭,围着他转,一个劲地“喵喵”叫。她硬是缠得他脸色好起来,才跳入他怀里,又要他帮她顺毛,揉她下巴。
夜杀发现她越来越喜欢被他抱着走了。
甚至好几夜,她都?不愿意化出?人形,只拿着猫爪沾着桌上的水写字,教他开什?么灵脉。
倒是夜杀发了一次火后,她才收敛,夜里乖乖变回女孩子?。
夜杀总觉得自家的猫,怪怪的。
……且又舔又蹭又喵喵叫,过于拿捏他。
待有一日,小夜将军和一位养猫的属下交流,试探地说出?自己的烦恼,那属下恍然大悟,又笑道:
“小猫是这样的。它?觉得自己是你的主子?,你可?不得伺候它??”
夜杀:“……?”
他道:“我才是主人吧。没有我,谁养它??”
那属下大度非常:“小猫是不讲理的,在它?眼里,它?才是主子?。你看它?平时是不是对你爱答不理,又忽然会对你很?热情?那是它?在奖赏自己的仆从呢……在小猫眼中,我们?都?没什?么地位。”
那下属说完,又乐呵呵地急着回家,去抱自家的猫玩耍,夜杀心里却不痛快了。
他却也没完全相信属下的话。
他决定?试一试自家的小猫咪。
于是,这一夜,化回人形的缇婴刚打?个哈欠,就听夜杀在旁似笑非笑:“睡了一整日,你好像还是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缇婴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要教你开灵脉的。”
不过真是好愁,她教了夜杀这么久,夜杀怎么总也没有动?静。
难道他不是修行天才?
哼,枉平日里那么多人吹嘘他、捧着他,好像什?么万通灵根就高人一等,在这个幻境中,小夜杀连个灵脉都?开不了,不也是很?普通的凡人——远远不如她。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幻境还不错。
夜杀靠墙而立,看那坐在桌边的少女似乎鄙夷而得意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心中记下,面上仍挂着笑,声音轻柔:“真的不再睡觉了?我可?以继续抱着你,哄你睡啊。”
缇婴犹豫一下:她有些觊觎师兄的怀抱,但是……
缇婴坚定?道:“不要动?摇我的决心,我要教你修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幻境。”
她日日提“幻境”,分明是走的日积月累、非要念得他相信她的戏路。夜杀心知肚明,却只是笑嘻嘻听,不置一词——她念归她念,他从不接口?,从不问什?么师兄妹过往的经历之类的事。
缇婴又打?个哈欠,问夜杀:“来,我们?继续开灵脉……真是的,我教你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叫我‘师姐’啊?”
夜杀半真半假地弯眸:“等我真的开了灵脉啊。”
缇婴噘嘴。
她要开始教他修行,夜杀却说“不急”。
他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体谅她:“白日时你是猫,我不好拿人类食物给?你吃,你又不肯吃老鼠,实在可?怜。在开始你的课业前,我们?先喂饱你吧。”
缇婴惊喜。
她一下子?眼亮,感动?:“真的嘛?”
她确实修了辟榖,但她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辟榖。她十分眼馋各种人间佳肴,但在此幻境中,困于自己是只猫,夜里又只有变成人的两个时辰,就算任性如她,也不好意思将时间浪费在吃饭上。
不过今夜,夜杀却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屏风外的前堂,用一桌美食佳酿来迎接她。
缇婴欢喜,立即入座。
她看得目不暇接,一时不知该吃什?么,夜杀站在她身后,轻飘飘道:“这些全是我做的。”
缇婴仰头,看身后站着的少年,对他露出?笑容。
她的笑,将他瞳眸映得闪烁,不自觉别开眼。
却听缇婴无忧无虑道:“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很?会烹饪的。”
夜杀眉目间的笑,僵硬了一下。
他道:“我不是江雪禾。”
缇婴连连点头,态度敷衍:“你说得对。”
她举起箸子?,朝着桌上的一盘烩肉下手。
夜杀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掠过这个话题。
他保持带着笑的眼神,在小佳人动?箸之时,蹲到她身后,手伸到她颈后,将她掠入领间的一绺秀发拂出?。
他道:“你发间,连个簪子?也没有啊。改日给?你买,好不好?”
缇婴:“不要。簪子?容易掉,我不用簪子?,用发带的。”
她觉得自己的耳垂,被他的手轻轻捻住。
她后背起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的碰触而略微不安,又听少年在后道:“耳洞也没有……戴耳坠也不方便?”
缇婴有些紧张,咬着箸子?,半晌才道:“是的。”
夜杀轻笑:“那我改日帮你扎耳洞……”
在她又要拒绝前,他说:“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不用你打?架。什?么簪子?耳坠,你都?可?以戴的。”
缇婴愣住。
她心想:可?是幻境中的一切,会带到现实中去吗?我本就是用神识进的师兄的识海,纵是幻境中我身上发生什?么变化,现实中应该也不会有变化吧?
那我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她陷入这个困惑,一时咬着箸子?忘了用餐。这种怔忡落在身后的夜杀眼中,更像是她又在想她那位师兄,怕与他做了什?么,她师兄会怪她。
夜杀心里冷笑。
他强忍着,没有在她耳珠上狠狠一掐的冲动?。
他继续柔声细语地和缇婴说话,哄着缇婴吃饭。
缇婴向来习惯他的侍候,他三言两语拿捏了她。不过她是小猫胃,不管多馋,能吃下的,也就那么一点儿?……
小猫儿?很?快打?了个饱嗝。
她被自己惊到,一下子?捂住嘴,眼珠滴溜溜转:“夜杀哥哥,你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对吧?”
夜杀忍笑:“没有啊。”
她正松口?气,夜杀忽然凑到她耳边,询问:“我做的饭好不好吃?”
缇婴点头。
夜杀:“还想不想再吃?”
缇婴点头。
夜杀:“我的武力如何?,能不能保护你?”
缇婴继续点头。
夜杀:“那我是不是很?好?”
她连连点头。
夜杀:“那怎么办?”
缇婴迷糊了:“什?么怎么办?”
夜杀慢悠悠:“你这样的小姑娘,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我就不能陪着你了。”
缇婴愕然。
她心想:啊?嫁人?你不是说我是猫妖么,我怎么又能嫁人了?你到底相不相信我的故事啊?
缇婴口?上回答:“没关系的。”
她的懂事,让夜杀忍怒。
夜杀努力维持笑容,哄着她问:“那你不需要我一直陪你么?你缠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什?么呢?可?别说我是江雪禾这样的话啊。”
缇婴眸子?乱闪。
她觉得危险,便想躲过这个话题不回答。她扭过肩要跑,夜杀眼疾手快,扣住她肩,她转身,便投入他怀中,后腰被抵在桌案上。
她的下巴被少年抬起。
她本能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但是他专注地凝视她,缇婴猝不及防地看到少年凑到眼前的放大面孔,一下子?怔住。
她撑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他。
年少的、没有伤痕的、秀气得近乎“漂亮”的少年。
他和二师兄不一样,他相貌一点也不女气,甚至眉眼鼻梁的弧线,都?十分凌厉,便是带着笑时,都?有三分遮掩的随时会暴起的森然之势。
可?凌厉之下,他看着又文?秀、干净、清冽。
冷如冰霜,锋如冰刃。
漂亮的眉眼目不转睛地看人,与其说“深情”,更像是“诱惑”。
缇婴看着他的睫毛、眼睛,一时间生出?恍惚。
就好像、好像……江雪禾回来了。
少年夜杀垂着长睫毛,贴着她耳,低声:
“我这么万能,你嫁人后就见不到了。你要不要把我当陪嫁丫鬟,让我一直侍候你啊?”
缇婴脱口?而出?:“好啊。”
下一刻,夜杀蓦地抬眼。
他的脸瞬黑。
缇婴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实话。
少年冷笑一声,掐她下巴:“真的拿我当陪嫁丫鬟用?把我当你仆从?你这只小猫,听好了,我才是你的主人!”
他抽身而走。
缇婴跳起来:“等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夜杀气得翻窗便走。她夜间虽恢复人身,却灵力虚弱难用法术,又不敢追出?去,被人发现,只好急得团团转。
很?久很?久,缇婴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内,托着腮,长叹口?气。
她后知后觉,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有一次,江雪禾问她,她为什?么要他留下。
她不小心说了实话,“想要被伺候”。
师兄当时便生了气。
如今想来,夜杀今夜的问话,与师兄那时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其实她已经不只是想要他伺候了。
但是更多的感觉,十分微妙。她懵懂明白,心里又些微抗拒,一步步往前走,又不敢往前走……她要怎么办呢?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久可?待的情感啊。
她为什?么就要顺着师兄走呢?
缇婴趴在桌上,想了半宿,轻轻拍一下自己的脑瓜子?。
她抱怨自己:“下次和师兄说话,可?不能再那么诚实,说实话了。”
……就应该哄着他,说他高兴听到的话嘛。
她又不是不会。
但是为什?么她每次看着他的眼睛,就忍不住说了实话呢?
次日变回猫咪的缇婴,没有等到夜杀回来,略微忧郁。
它?蹲在窗棂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冒着雨出?去,继续在这个柳叶城转悠,寻找线索。
好大的雨……
若是夜杀哥哥在,就可?以让他撑着伞抱它?,带它?出?去转悠了。反正他有什?么巡察的任务,在城中晃悠,不会惹人怀疑。
缇婴边惆怅边思量,忽而耳朵尖一动?,听到了廊庑下路过的两位仆从的谈话——
“城主今日回城,天降甘霖,实在是吉兆啊。”
“小公子?去陪城主了吗?”
“应当没有吧。陪城主的话,得进王宫,换铠甲。小公子?昨夜后就没回来,他今日不当值,应该没有进王宫吧。”
缇婴的猫爪撑着,站直了身子?:城主归来?
柳叶城那位一直在外的城主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现实中柳姑娘的爹。
她得去看看。
人间四分五裂,各有城主治世。
柳叶城城主膝下,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千金,得其余诸城青睐求索。
城主不愿女儿?外嫁,又不想得罪其他城主。他便带着女儿?一同外出?,与其他城主,就“秽鬼潮”之事交涉。众人所谈之事,避不开巫神宫,他们?便一同开坛请神,向巫神宫祈福,希冀巫神宫佑护四方,不要让“秽鬼潮”扩大,侵害人间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