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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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江雪禾淡然:“不打紧。”
他道:“那日我与小婴看到的事,恐怕是玉京门的秘辛。你最好不要?知道,这样安全些。”
白?鹿野:“我若是不知,如果你二人遇难,我如何救你们?”
江雪禾心中属于夜杀的那一部分,闻言冷笑?:我需要?你救?
但是明面上,江雪禾压着自己?的戾气与傲气,仍然好脾气:“没有到那个地步。若真有那一日,我会提醒你的。”
白?鹿野了然。
他细细看江雪禾一眼,忽而笑?:“师兄之前与我写信说,待我来了,你便有事要?走了。不知道那话还算数吗?”
江雪禾:“我恐怕走不了。”
白?鹿野笑?:“看来师兄真的和玉京门的仙人有缘故,玉京门不放心你离开。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师兄之前信上说,要?我照顾小师妹。我如今已经在这里?了,师兄你又因为玉京门的事,恐怕有很多眼睛盯着你……
“不如师兄放心将小师妹交给?我,日后少见她为好。”
江雪禾蓦地抬眸,目光几分锐寒。
白?鹿野宛如未觉,仍是笑?:“师兄,这都是为了小婴好。师兄如今有这么一桩大的不明身世,身世是真的那自然最好,我与小婴会跟着你得道升天;若这身世有问题,你恐怕会连累……
“我自然会与师兄共进退,但是我不想牵扯上小婴。不如等尘埃落定,可好?”
他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话,才能说动?江雪禾。
但江雪禾反应平平:“好。”
白?鹿野一怔。
江雪禾淡然:“我本也是如此打算的。”
白?鹿野:“……”
他登时沉默,觉得自己?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信任江雪禾,又疑心缇婴总是追着江雪禾很奇怪,他要?掐断一切自己?觉得怪异的痕迹,要?事情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江雪禾是他师兄。
他是否应该多给?师兄一些信任呢?
白?鹿野沉寂间?,江雪禾不想和白?鹿野再纠缠那事,他取出一叠纸,交给?白?鹿野。
白?鹿野:“?”
江雪禾:“小婴要?的生辰礼物,都在纸上,你买给?她吧。”
言罢,江雪禾的神魂就要?消融于夜间?。
白?鹿野看着那莹白?的光变淡,捏着一叠纸的手倏而一紧。他到底心软,脱口而出:“师兄!
“既然已经来了,不与我一同看一看小婴吗?”
那已经快要?消融的神魂,在空气中停顿一息,重?新?现形。
缇婴哪里?知道,自己?的闺房,被人如此来去自如。
她睡得香甜,她的两个哥哥,一个人形,一个魂形,皆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闺房中。
人形白?鹿野将青帐悬挂于月牙钩,邀师兄一同站在床榻边,看缇婴睡觉。
缇婴睡姿不太?好,她趴在床上,枕边摊着一叠乱飞的纸。长发贴着颊,被压在伸出褥子?的一只手腕下。
睡梦中的缇婴,散了发,褪了平日的内门弟子?服,只有一身雪白?的中衣。脱去所有掩饰的她,玉容雪肤,珊珊可亲,看着年龄更加小了。
白?鹿野弯腰,将她一只手塞回褥子?里?。
白?鹿野小声:“小婴真可爱,是不是?”
江雪禾瞥他一眼。
江雪禾垂着眼,冷静轻声:“你是她哥哥,不要?得寸进尺。”
白?鹿野:“……?”
他不知道江雪禾莫名其妙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只好掠过不提。
他怀念:“我第一次见小婴时,她瘦得皮包骨一样。那时她十岁,看着却只有六七岁大……师父说她是被人下了什么咒,师父已经帮她祛除了,但是她的灵根也彻底坏掉了。”
江雪禾:“什么咒?”
白?鹿野摇头:“关?于小婴的很多事,师父都不愿意我知道太?多。你知道小婴的识海中,天生就有一门功法,叫‘大梦术’吗?师父说那是独属于小婴的机缘,那功法又只有小婴才能学。
“我小时候试着学过,但根本入不了门。可惜了,大梦术和鬼魂力量有关?,小婴怕鬼怕得厉害,根本不想学;而且她灵根有伤,本也学不好……我和她师父勉强她,却更多时候顺其自然。
“师父说,平安过完这一生,就是最大的福气。其他的不必强求。”
白?鹿野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他道:“但很多事,必须强求。”
江雪禾:“师父是什么?”
白?鹿野怔:“什么?”
江雪禾平静:“师父恐怕不是人吧?他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他是得道大能?”
白?鹿野:“得道大能会连周围的觊觎者都收服不了,如今只能封山,龟缩于千山出不去?”
江雪禾道:“那便是山野精怪化了人形了。”
白?鹿野眉心一跳,意识到自己?被江雪禾套话了。
他警惕看眼江雪禾,却见江雪禾并?不在意。江雪禾似乎只是问一句,并?没有其他意思。他俯眼看着那睡得香甜的少女,目光被枕边的一叠纸吸引了注意。
江雪禾:“这是什么?”
他俯身要?去拿纸。
白?鹿野要?阻拦不及,纸落到江雪禾手中。江雪禾便看到自己?被骂了整整一长篇的字。
江雪禾:“……”
白?鹿野有点心虚,干笑?:“小婴不懂事……”
江雪禾目中浮起一丝笑?,他度量真的好,并?不生气,而是将纸收回袖中。
白?鹿野:“哎……”
江雪禾:“嗯?不是她写给?我的吗?”
白?鹿野:……骂人的字你也要?啊,好吧。
忽而,旁边一古物架向白?鹿野倒来。江雪禾身形骤然移开,白?鹿野忙乱地躲开,又怕古物架摔地,吵醒睡梦中的缇婴,不得不迎身,被那古物架撞了一头。
白?鹿野忍痛。
偏他大师兄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了然淡声:“是衰劫?似乎很严重?,你这一生,都渡过不了吧?”
白?鹿野:“……”
江雪禾温文?尔雅:“师弟,你有衰劫在身,小师妹跟着你,恐怕要?受很多苦。你要?当心,控制自己?的气运,不要?影响到他人。
“我自然会与师弟共进退,但是我不想牵扯上小婴。不如等尘埃落定,可好?”
这话耳熟的,白?鹿野有些牙疼。
白?鹿野定定看江雪禾半晌,想看师兄是否是故意的,是否是报复自己?先前的话。
但是师兄温润安然,眸光清如冰雪,看着不像那种记仇的人。
白?鹿野揉着额头,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道:“那怎么办?你和我,好像各有各的麻烦。”
江雪禾温声:“小婴平日自然跟着你好些。但你衰劫严重?之时,小婴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白?鹿野有苦难言。
白?鹿野只好道:“我也会注意分寸。”
江雪禾离开了内门弟子?的院落,返回自己?被监视的洞天。
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他不必再以神魂的方式去夜探缇婴了。
白?鹿野不会允许的。
江雪禾心想。
我本就不想多见她。
返回洞天之时,江雪禾的这缕神魂,掠过了一处屋子?。
他随意扫一眼,便看出黎步被关?在那里?。
黎步还在被审问关?于双夜少年的关?系,被审问关?于江雪禾的过去。
江雪禾的神识放出去一点,便能看到那少年苍白?着脸盘腿坐于洞穴中,在万籁俱寂时,黎步也不忘修炼。
江雪禾收回神识。
对黎步,与对缇婴,其实?是一样的。
他不多看一眼,便是对他们最好的。他但凡多看一眼,便会控制不住夜杀的贪婪本色。
但凡他念着自己?与黎步的旧情,他也不应将黎步利用?得彻底,让黎步继续叫他“哥哥”,继续为他卖命。
但凡他念着师兄妹的情谊,他都应该顺着白?鹿野,和缇婴少见面。
缇婴便很多日子?没见过江雪禾了。
起初有些郁闷不悦,但白?鹿野与陈子?春双双不遗余力地逗她开心,她便也忘了不开心的事。
这样下来,勤加修炼,缇婴终于能够下榻。
她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但已经不影响她出门。而这时,好消息过来——
沈行川要?举办登位大典,大典之上,他要?收徒。
前来送消息的人,是月奴。
那日黄泉峰的秽息,被沈行川重?新?封印,至少月奴看起来,还算自如,没有被玷污得意识不清。
月奴带缇婴进入正?山大堂后的偏殿,告诉缇婴:“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主人在前面,玉京门的掌教登位,大家都在前面候着。一会儿你听到主人唤你,就从这里?去前堂,前去拜师。”
月奴交代完就要?走。
缇婴:“哎,你不陪我一起等吗?”
月奴莫名。
缇婴看这把傻剑根本不懂她的心思,她只好硬着头皮,低头绞手指,几分纠结:“我、我师兄会不会来啊……”
月奴:“会。”
缇婴一下子?抬眼。
她眼睛亮如星子?,点缀在眼中一汪湖泊中,十分粲然。
哪怕月奴看不懂她的情绪变化,也因为缇婴一瞬间?的美丽,而停步多解释一句:“主人今日要?放江雪禾出来,让世人承认江雪禾是青木君转世的身份。
“不是你之前提的要?求吗?主人今天要?收你们两个做弟子?。”
缇婴:“呃……”
青木君转世的事,真的不再多想一想吗?
万一你们弄错了呢?
缇婴百爪挠心,在殿中踱步。
她此时有些畏惧,不知自己?该不该真的拜沈行川为师。拜师后,就真的绑定玉京门了;而她此时已经对玉京门产生怀疑。
可转念一想,玉京门好与坏,她又何必怕?她是来这里?学功法学本事的,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弄清楚自己?梦境的疑点。
缇婴脸色苍白?。
她小小年纪,藏着的最大心事,也不过是师父讨厌师兄可恶之类的小事。一夜之间?这么大的事压在心中,她还说不清楚……
缇婴烦恼间?,忽然被旁边一个架子?绊一下。她手扶住木架,侧头时,看到架子?上倒下来的文?书?木犊间?,有几本书?被她晃了出来。
缇婴生怕误了时辰,匆匆把书?放回去。越忙越生乱,将书?放回去时,一页书?摊开,缇婴扫一眼,便看到了——
“玉京山升空之初遗事”。
缇婴怔住。
她连忙翻看其他几本书?,发现这些书?,都是一些关?于玉京门由来的故事。先人们怎么建立门派,怎么将门派发扬光大,玉京门怎么在青木君手中,一举成为第一大仙派……
玉京山的先祖们,是如何让玉京山升空的。
书?上有禁制,只能看到目录,看不到内容。
缇婴意识到,这些书?,恐怕是要?交给?未来掌教的。而她无意中看到了……
这恐怕是她最接近真相的机会。
缇婴当即盘腿坐下,开始施法解书?上的禁咒,看书?中内容。
许久许久,天云变色,雷鸣轰轰,缇婴脸色惨白?地从书?中跌出。
她急急忙忙丢开书?,看到那雷电穿透云雾,似要?破开窗户,向她劈来。
缇婴爬起来,慌张转身,抖着手将书?放回去。她怎么也放不好,而雷声越来越密。不知外面的人如何反应,她此时心慌意乱,怕得不行。
突然,窗子?破开,电光掠空。
缇婴施法相抵,躲开那雷电,往身后退。
一个人出现在她身后,握住了她手腕。
缇婴畏惧之际,听到声音:“小婴?”
沙哑低柔的声音,除了江雪禾,又会是谁?
缇婴蓦地转身,果然见是江雪禾进来了。
二人抵在层层放书?的木架间?,缇婴仰头,结巴告诉他:“师兄,我不能等了,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玉京门……”
“轰——”
四面窗子?都被雷击中。
一道雷,差点落在缇婴身上。多亏缇婴早有察觉,拉着江雪禾一起躲避。
缇婴发着抖,目生骇然。
玉京山整座山,在阻止她告诉师兄自己?知道的事情,是吗?那就说明,她猜测的,其实?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整座山的威压随着雷电压来,缇婴神魂生痛,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她惶然之际,忽然指尖一痛,那股威压,好像消失了。
江雪禾握着她手,俯首垂眼,咬在她指尖,借了她一滴血。
他藉着她的血,开始施法,将天地间?的威压,转移到他身上。
缇婴怔怔地看着他唇贴着她指尖。
雷电映照他眉眼,星眸流火,电光闪烁,忽明忽暗。
他这般从容又雅致:“现在可以说下去了。”

江雪禾以血为引, 承天地威压,换缇婴能开口说话。
指尖麻痛,缇婴很快回神——这是师兄强行给她的机会, 若再不开口, 便辜负了师兄此番强护。
缇婴调整呼吸,快速说自己从书中看到的东西:
“玉京山最开始不是浮空的, 是青木君不在了后,玉京门那些先祖们?一起?炼制主峰,让玉京山升空的。为了让玉京山升空,他们?还多炼制了一座山……
“师兄,你?记得?黄泉峰吗?你?告诉我说, 那是玉京山隐藏的阴面,平时人们?看?不到。但是书中说的是, 那黄泉峰,是用另一座仙山与玉京山一同炼制出来的。两座仙山的力量过于强大, 玉京山主山压不住那座山的力量, 所以玉京山才有了阴阳两面……
“另外被炼制的那座山,叫天阙山……”
缇婴生怕天地的威压打?断自己的说话,她语速飞快, 尽快把?自己看?到的所有东西告诉江雪禾。
而提起?“天阙山”, 她便从心底生出一种愤恨与酸涩。这种酸怒,让她双目泛红,禁不住地全身发抖。
缇婴语无伦次:“那仙人的剑意, 根本不是玉京山主峰的,是属于天阙山的……是原本用来保护天阙山的。你?是不是从未听?过天阙山?
“我曾做过梦, 天阙山曾经非常厉害,是青木君和?玉京门暗算了天阙山。我成了魔, 青木君格外恨我,想杀了我……师兄你?怎么可能是青木君的转世?”
她说得?凌乱不堪。
因为她只?能清楚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在梦中看?到的一切。
在最后一次梦境之前做过的几个噩梦,她都记忆模糊。她知道不对劲,却无法完全将所有不对劲串起?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告诉师兄不要相信玉京门,不要相信他是青木君的转世。
缇婴急得?双目潮湿,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是魔你?是仙,我不知道青木君有没有成仙,最后是不是仙人,但是你?绝不可能是他啊……
“你?对天阙山,完全没有印象对不对?”
江雪禾面容平静。
他垂着眼,专注凝望着缇婴。
缇婴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自己颠三倒四的话。
江雪禾问:“梦?”
缇婴:“是的,我每次用大梦术,灵力失控后,都会做梦。我以前记不太清梦,但这次我记的。”
江雪禾不语。
缇婴心中失望,她知道自己这糊涂的话很难说服人,她努力地:“师兄,我知道我能看?到这些书,看?起?来很巧合,像是有人专门送到我这里,故意给我看?的。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但是这书中记载的,确实应对了我梦中一些事……”
她声音越来越低。
她眸中光黯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江雪禾忽然道:“玉京门请大天官为我算过天命。应当是什么都没算出来,玉京门才笃定?我是青木君转世的。
“小婴,只?有仙人那样的力量,才会凌驾于天命术之上,无法被天命所缚。”
缇婴一怔,眼眸亮起?——他在听?她的话!
并且相信!
并且试图思?考!
缇婴抓住他手,急急忙忙:“大天官的天命术,未必真的灵验啊。这世上肯定?有大天官算不出来的东西。何况,即使大天官真的算不出天命,也只?能说明师兄你?有可能是仙人转世……
“仙人转世,不一定?是青木君转世。我、我不是做梦,梦里我是魔你?是仙嘛……”
她说到梦,仍是不确定?的语气。
江雪禾便知道,她对自己的梦不是很了解,她并非完全相信梦。
江雪禾说:“修仙之人,若重复一个梦境,那梦境便通常会带着预示与警告。你?的梦也许试图在告诉你?什么,你?不必畏惧。”
缇婴仰脸看?他。
电光闪烁,四方窗棂与墙壁爬上皲裂痕迹。天地威压这般强,缇婴却在江雪禾眼中,看?到了安全。
她忽然安心。
她忽然想:师兄会保护我的。
师兄相信我,愿意了解我,愿意听?我的话,愿意不把?我当胡言乱语的疯子……我说的这番话,若是对他人,他人必然不信我。
谁会不信青木君,去信一个小弟子呢?
缇婴眼中光轻软晶亮,她信赖地仰望他。在江雪禾安抚她不要怕时,她乖乖地点头?。
缇婴忍着恐惧,努力地对他露出一丝笑:“我不怕。”
对上她的眼神,江雪禾目光闪烁一二。
他再问:“在你?的梦境,你?只?梦到你?是魔我是仙?没有梦到其他的吗?”
缇婴目光飞快地眨两下。
那自然是有的嘛。
梦里的魔女和?仙人,不清不楚,奇奇怪怪,说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每次看?到,都让缇婴不自在,恐慌,迷惘,不解,还有羞涩,不敢看?。
缇婴眼睛眨也不眨:“没有了嘛。”
江雪禾一顿:她撒谎时,永远理直气壮。
江雪禾问:“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吗?”
缇婴:“没有!”
江雪禾:“好。”
话音一落,缇婴便目色微变,看?到江雪禾一瞬间脸色白如纸,丝丝血迹顺着唇角与眼睛向下流。
她慌得?叫一声:“师兄!”
他身子摇晃,因与天地搏力,必然受到反噬。缇婴用手抹他眼下的血,又惊慌地看?到他面上浮起?了血痕,还有污浊的黑气萦绕……
那血怎么也擦不干净,他面上与颈上的裂痕变多,缇婴隐隐约约听?到了鬼怪的呓语。
鬼气让周围气压变低,变冷。
鬼气吹拂在颈上,缇婴趔趄,后退了一步。
江雪禾闭目:“别怕,只?是反噬。”
他的手被少女挽住。
脸颊冰凉,他感觉到柔软布料。江雪禾睁开眼,低头?,看?到缇婴白着脸,哆哆嗦嗦地,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血。
她不知在给自己壮胆,还是试图说服他:“师兄,我不怕你?。”
他在她靠近时,心头?蹿起?火星,烧得?江雪禾脑中一派红霞乱云。
江雪禾说不出话。他倚靠着藏书木架,头?磕在古架上,低头?看?尘埃飞扬,少女安静又耐心地为他擦那些血。
缇婴惶然:“你?这个样子,一会儿怎么出去?”
她又想到什么,问江雪禾:“我们?还出去吗?”
江雪禾没力气说话,缇婴以为他没听?懂。
她压抑着自己的不安,让自己不去注意周遭有可能已经渗满的鬼魂。她挨着江雪禾,说服自己:只?要我不开天眼,只?要我不看?,就没有鬼。
缇婴声音却带一丝抖:“玉京门如果和?我是仇人,和?你?也是仇人,我们?还拜师吗?”
她的手,被江雪禾抓住。
掌间微痒,缇婴低头?,看?到师兄枯白的手指点着她手心,写字:“拜。”
缇婴:“嗯?”
江雪禾耐心地写字:“我先去查一查你?梦中事,以及这书中记载是否为真。这书出现?的蹊跷,本只?给掌教看?的书,符咒不应被你?轻易解开。
“其间种种,为兄都会去查。你?切莫畏惧,也切莫打?草惊蛇。即使真的有转世一说,前世恩怨,随尘入土,未必应该让今人吃苦。”
缇婴着急:“但是……”
江雪禾继续:“你?且好好学本事。退一万步,纵使你?真的查明所有真相,想与玉京门为敌,此时留在玉京门,探查门中情形,未必是坏事。”
缇婴一愣。
她发怔:“卧底啊……”
江雪禾屈在她掌心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再写字。
他手指搭在她掌心,忽然发觉她掌心的柔软,肌肤的莹润。甚至缇婴因为畏鬼而紧挨着自己,她贴得?极紧,身上的带着甜味的少女香气,也若有若无……
察觉到这一点,江雪禾手指僵住,心中亦发觉失控。
他正要若无其事地移开手时,缇婴侧耳聆听?窗外动静,轻声:“师兄,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缇婴喃喃自语:“从刚才开始,电闪雷鸣的,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你?我。外面好静啊……”
江雪禾屏息,也意识到外面出事了。
玉京山主峰议事堂旁侧宗祠的玉阶前,大长老中,只?有沈玉舒相候在此。
其余大长老都被关?押,花长老与葛长老还有出来的可能,陈长老却绝无生还的可能。
和?沈玉舒一同等候在外的,是巫神宫的大天官南鸿,与长云观的首席叶穿林。
沈行川的好友,观天山的杭古秋并不在此。那日玉京门之变后,杭古秋在与叶穿林的对阵中,虽然抗住了叶穿林,却好似受了伤。自那日后,杭古秋便一直养伤,未曾现?身。
大天官南鸿是必然会出现?在玉京门掌教的继位大典上——沈行川私下许诺他,只?要巫神宫继续支持现?在的玉京门,那么巫神宫与花长老的合谋,沈行川不会计较。为了让巫神宫满意,沈行川答应除名南鸢,让巫神宫带走?南鸢。
叶穿林也必然会出现?在此——葛长老虽筹谋掌教之位,但那日玉京门的惊变,不是葛长老引起?的。长云观没有和?玉京门真正撕破脸,而且在仙人虚影出现?后,叶穿林便不再参与掌教之位的争斗了。
对叶穿林来说,玉京门背后的那个仙人真假,更重要。
叶穿林此时站在这里,是因他从玉京门的弟子那里听?到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出事那天,黄泉峰赶去援助的弟子们?大都死了。但活下来的弟子中,流出一个说法:当时死去的弟子们?,活过来一瞬,帮他们?一同开阵对付无支秽。
事后追问,弟子们?都不确定?,只?称估计是看?花了眼。
这世上怎可能有复生之术?
但是叶穿林知道,这世上,有一门法术,复生咒死,恰好与那些不确定?的弟子们?的说法一样。
叶穿林知道,一般人进不去黄泉峰,那里是玉京山真正的秘密之地。当日从黄泉峰出来的人,有两人,在今日要被沈行川收为弟子——
黄泉峰当日,是否有过“复生”。
黄泉峰当日,是否出现?过“大梦术”,线索就在江雪禾和?缇婴身上。
为此,叶穿林愿意支持沈行川当掌教,愿意代表长云观,支持今日的玉京门——他要从缇婴和?江雪禾那里打?探消息。
沈玉舒站在这里,为那进入大堂接受先祖印菉的兄长担心。
每一任玉京门掌教,都要在宗祠前,面对列祖列宗,接受历代掌教赐下的印菉。
人死如灯灭,历代掌教们?自然死得?干净,但只?有接过印菉,沈行川才会是新的掌教。
站在玉阶下的内门与外门的弟子们?,同掌事、长老们?一同,等待沈行川出来,见证新的掌教诞生。
天地雷电闪烁,威压重重,风云色变。
众人都以为,天地的异象,是沈行川接受掌教之位引来的列祖列宗们?的考验。虽然他们?暗自四顾,暗自嘀咕:以前从未听?说过,接任掌教之位,会引来风云聚变。
也许是因为,沈行川得?位不正吧。
到了如今,很多人已经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闻陈长老被囚于黄泉峰。
其余几位大长老听?闻沈行川对陈长老的处决,都面色微变,隐有惧意。但除了那几人,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陈长老被囚于黄泉峰会如何。
陈长老生出一切事端,但是沈行川让他今日要收的两个徒儿开了阵,顺利地放出仙人虚影,斩灭所有妖物。沈行川当日一力降万力,将其余大长老与大能压制,游刃有余……
也许是因为,沈行川从一开始,就在筹谋掌教之位。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陈长老的不甘,黄泉峰的禁制松了,也因上一个加印封印的人是他的亲妹妹,而让人怀疑这一切都在沈行川的算计中。
世人难以想像一介剑修,有如此心机。
但事实上,今日登上掌教之位的,确实是沈行川,而不是其他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
坐于宗祠中蒲团上的沈行川,开始感受到神魂中,那无形的代表玉京门掌教之位的印菉,渐渐被他炼化,被他收为己用。
他松一口气。
但正是松气的这般时候,一道力量顺着那印菉,猛地钻入他的神魂元神中。
那力量强大无比,一瞬间控制住了沈行川。
元神睁开了眼。
元神上,两重人影交替闪烁,两张模糊的人脸,代表着有一道邪力,在与沈行川争夺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庞大而霸道的力量,阴邪残酷,在他的心府占据主位,要吞噬他的元神……
沈行川冷笑,识海中,他的剑气化形,向那觊觎者挥杀而去。
那力量钻入他元神,很快,他的心神再一次被吞没。
沈行川额上渗了汗,努力调息:印菉之中多出来的这股力量,想鸠占鹊巢的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每一任玉京门掌教,在接受印菉时,都会被迫引入这股力量吗?
这力量与他的元神叫着劲,影响着他的神魂。模模糊糊中,沈行川的脑海中,接受一道影响神智的声音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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