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将她抱入怀中坐着。
他声音带一抹笑:“你?希望我好起来?”
缇婴炸毛:“难道你?觉得我希望你?一直这样嘛……”
他怕她跳起来发?火,连忙搂着她脊椎,轻轻地向下抹。他待小孩很有几分耐心?与?心?得,对她的脾气也?十分了解,这样抹了几下,她的一腔火气就抹平了,又回到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咪状态了。
江雪禾微笑:“我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想一直吓着她的。
江雪禾哄好她,便要松手。
缇婴哼了两哼,不肯从他怀中下去,抱着他颈呜呜咽咽哼哼唧唧。
江雪禾淡声:“下去。”
缇婴不肯。
江雪禾抬起手。
下一刻,缇婴登时被?五花大绑,被?扣摔在了榻上,脸磕在了柔软的褥子上。
而缇婴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好家伙,捆她的绳子,是她床上扔着的一根属于她的腰带。
江雪禾清薄的脸颊白如玉,眼波却闪烁,盯着她被?捆的身上的秋香色腰带:“……你?怎将衣带到处乱扔?”
她抬头怒瞪他。
江雪禾道:“……你?日后会明白,我这样对你?才?是好。”
江雪禾说话?间,慢慢沉默。
因他扫一眼这个帐子内,这才?注意到,缇婴何止是衣带乱扔,外衫、绸缎、腰牌、裙子,全都乱七八糟地扔作一团,让此间混乱无比。
分明前几日,她病得厉害时,床帐内还是干净清爽的……可见她一醒来,就开始折腾。
混乱因帐内的女儿香而添一抹幽魅的挑、逗。
可江雪禾看她,被?捆的趴在床上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只顾着生气,眼睛黑白分明,是没有一点暗示的。
他想教她意识男女之别,似乎很难。
江雪禾叹口气。
他不言不语,开始慢条斯理地捡起她乱扔的衣服,帮她一一叠好。他放好她的枕头,整好她的褥子,还将她刚才?随手就丢开的药膏放到榻边外的小几上。
缇婴趴在褥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忙碌。
她生出?一种错乱与?困惑。
她虽生有父母,却实则没有享过?一日父母之爱。后来有了师父,有了师兄,她却依然?当自己无父无母。然?而此夜,她看着师兄如此,生出?一种恍惚……
缇婴小声:“你?好像我爹。”
江雪禾帮她叠衣服的手顿住。
缇婴又眨眼睛:“你?也?好像我娘。”
江雪禾默默地,收回了帮她叠衣服的所有动作。他将叠好的衣服放到她枕边,对她说:“下次你?自己叠。”
缇婴笑眯眯:“好的。”
他看她的眼睛,便知道她不当一回事?,也?不会听话?。
江雪禾正沉吟着该如何教育她,就听缇婴叫唤:“师兄,你?快解开绑我的绳子,我身上好痛。”
她受伤未愈,叫着痛,江雪禾判断不出?她是真?的假的,但也?只好全当做真?的。
他和她商量:“解开你?了,你?乖乖睡觉,我哄你?一会儿便走,你?不要再闹师兄了。”
缇婴眼中笑意狡黠。
她满口答应。
江雪禾纵是看出?她不诚实,却也?只能解开束缚她的术法。缇婴提着气,等着绳子解开的一瞬,便要对付江雪禾。
然?而,捆住她的衣带松开的一刹那,床外的灵火烛轻轻摇了一下,青帐晃动,宛如有鬼影流动……
缇婴尖叫一声。
江雪禾一怔,衣带解开一瞬,缇婴便颤颤巍巍手脚发?软地扑入了他怀里,抱紧他腰身。
她的身上刹那间出?了一层密密薄汗。
江雪禾立刻张臂搂住她,他掀开帐子瞥一眼,说:“只是风,别怕。”
缇婴仍然?瑟瑟,握着他手臂的手指用力万分。他的神魂只能被?她碰到,却到底不能被?她掐出?什么?痕迹,来让她感到身边确实有人相伴。
缇婴便发?抖得更厉害。
江雪禾一边哄她,一边摸到她脸上的汗渍与?泪水。他一震,这才?意识到缇婴有多怕鬼。
她重病之时,昏迷不醒,屋中的灵火烛也?要彻夜长存。并非在等什么?人,实则是惧怕鬼怪来扰。
可是这样的缇婴,那日却开了大梦术助他,亲眼看到了无数鬼魂……
江雪禾心?脏骤跌,抱紧她。
江雪禾:“师兄在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你?,莫怕。”
缇婴自他怀中抬起眼,眼中不见机灵,只有恐慌:“你?今夜不要走了好不好?”
若是不走,这缕神魂灵力消耗过?大,又要消散了。
江雪禾却只迟疑一下,就应了她。
缇婴累急了,躺了下来。
江雪禾搂着她,与?她一同躺着。他为她擦干净眼泪,哄好她的精神,看她平静下来,她神魂又开始痛起来,江雪禾便用灵力给她疗伤。
缇婴问:“你?这样帮我,没关系吗?”
江雪禾一怔。
她有气无力地戳了戳他的手指,看来她也?知道他在过?度消耗。
江雪禾温声:“无事?。”
他道:“我渡你?一点灵力,你?要试着修炼,试着固灵,不然?你?好不起来。”
缇婴:“我固不了灵的,我还是伤员呢。”
江雪禾却很肃然?:“师兄陪你?固灵。”
缇婴很累。
她担心?鬼怪来扰,惊惧之后,神魂上的伤发?作得厉害,让她全身一抽一抽得疼。她希望江雪禾用灵力来治疗她,她不愿意在很痛的时候,还要修炼。
缇婴找借口。
江雪禾看她半晌。
他说:“你?若不起来,我便走了。”
缇婴闹脾气:“走就走!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师兄,我还有二师兄……”
她故意和他对着干,不过?是心?里觉得他总会让步。谁知江雪禾看她片刻,他的身形开始在帐中消融……
缇婴慌了神,一下子爬起来。
但她性格倔强,心?里害怕了也?不肯认输,只瞪大乌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开始空白的帐子……
江雪禾的神魂停了下来。
很淡,但到底是能让她看见的。
她一目不错地看着他。
他向她伸手:“要不要我?”
缇婴实在生气,又实在畏惧他走后,鬼怪来扰。未知恐惧让她不得不低头,她此时觉得江雪禾是世间第一大恶人,可她不得不向恶人低头。
缇婴不甘不愿地将手放到他手中:“修炼就修炼,我本来就喜欢修炼。”
她的识海是个大筛子,再有江雪禾的帮助,灵力也?不可能真?正固住。但是修炼起来,总是聊胜于无。
且江雪禾监督缇婴时,与?平日的温文?尔雅不同。他在此时格外冷漠,缇婴几次嚷痛,他也?闭目打坐,当做不知。
若是没有人疼,那不停说痛,便也?没了意义。
缇婴心?中生气,又不甘心?被?他小看,便鼓着一口气,忍着识海中的痛,艰难地修炼。
她心?中未尝没有一种赌气的报复——
等我痛死了,他就开心?了。
但她当然?是不可能痛死的。
还从没有人因为识海中的痛,活生生把自己痛死的。而且修炼之后,缇婴的气息稳下来,面容红润很多,不再那么?虚弱。
她仍不停,一片雪落入她识海,打断了她:“好了,今夜就到这里吧。”
缇婴不理他,那人直接出?手干涉,让帐中的少女睁开了眼。
江雪禾问:“痛意有没有缓和?”
缇婴依旧不想理他。
江雪禾看她面色半晌,说:“看起来无法根治。你?莫怕,过?两日待我出?来了,帮你?想法子。”
缇婴连忙:“你?出?来了我也?不见你?!我讨厌你?!”
江雪禾眼睫一颤。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你?生辰是哪日?”
缇婴眼珠动一下,忍不住偏向他。
江雪禾若有所思:“应该没几日了吧。十五及笄……你?便是大人了。”
缇婴眨巴着眼。
江雪禾忍笑。
他装作看不懂她眼神的期盼 ,说了这句话?,便收了话?。
缇婴等不住了,不高兴地开口:“我告诉过?你?生辰的……你?怎能记不住?我不喜欢你?了。”
她转身背对他,江雪禾的气息从后贴来,带一丝笑:“是半月后,对不对?”
他记得。
缇婴便欢喜,仰头看来。
当真?是个孩子,喜怒形于色。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抬起眼看他,眼珠明亮,江雪禾的心?便随之软下。
缇婴拥有小女孩的矜持,虽然?面颊绯红,却忽而扭捏:“前师父没给我过?过?生辰的。”
江雪禾慢悠悠:“原来如此。那么?……”
缇婴打断:“但是话?本中,女孩子都会过?生辰。而且好多人会祝福……话?本中的女孩子,都是千宠万爱,好多人帮她过?生辰的。”
她眨巴着眼睛暗示江雪禾。
江雪禾心?中,再次忍不住莞尔。
他面上却是平静无比。
在她开始瞪他时,他才?俯身,抱住了这个想要闹脾气的女孩儿:“自然?,我们小婴也?是千宠万爱的。”
缇婴:“那我会有礼物哦?”
江雪禾:“嗯。”
缇婴:“那你?要送我什么?啊?”
江雪禾一怔。
他没弄明白她的意思,便一时间没开口。他不开口,缇婴却迫不及待:“师兄,我给你?列个单子吧。”
江雪禾:“……”
缇婴:“我要的东西有点多……”
她要找笔找纸,翻身下床时,一眼看到黑黝黝的室内,又生怕哪来冒出?来一只鬼,吓得缩回帐子,拽住江雪禾的衣袖。
她声音软乎乎:“好心?哥哥一定会陪我去找笔找纸的,对不对?”
她这般甜,又一径扯他衣袖,江雪禾怎好拒绝。
这一夜,江雪禾收获了缇婴一单子的礼物要求。
她狮子大开口,贪婪万分,丝毫不觉得管人要礼物,是为难人。
江雪禾看到她的一长串单子,略微头疼:他到哪里给她买那么?多礼物去?他此时,连下山的自由都没有。
……得想法子尽快出?去了。
与?此同时,缇婴要他躺下抱她,哄她睡觉。
江雪禾:“小婴,男女有别。”
缇婴懵然?:“可你?只是一道神魂啊。”
江雪禾怔。
他问:“若是我本人,你?便不会这样了,是么??”
缇婴很严肃:“是的。”
她心?里吐舌头:才?怪。
但是先把师兄糊弄过?去吧。
她师兄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淡淡,情绪冷然?。她一无所知,他已经躺下,将她拥在怀中,哄着她睡。
而他的怀抱,果?然?如她一直奢望的那样,让她喜欢。埋于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安然?无比。
她很快困了。
她趁自己还有意识,挣扎着想睁眼:“我还有玉京门的事?和你?说,玉京门的青木君……”
她很惶然?,不敢说下去。
她很怕那据说已经成仙的人能够窥探到一切,因她的一些?秘密而杀害自己……
江雪禾好像听明白了。
他伸手捂住她眼,道:“待我本人出?来了,你?再告诉我。”
他的一道神魂,承受不了太多力量。但是他本人可以。
缇婴放下了心?。
缇婴打个哈欠。
呼吸喷拂在他手背上,他手指碰到她脸上一点浅白绒毛。
江雪禾柔声:“困了就睡吧。”
缇婴努力:“我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江雪禾发?现自己又忍不住想笑了。
他俯下身,在她闭目之时,贴近她气息。他感受着她的呼吸,声音更柔:“什么?嘱咐?”
缇婴:“明日你?不要来了。”
江雪禾顿一下,声音变淡:“自然?不来。”
缇婴:“……后日再来。”
江雪禾一怔,困惑。
他斟酌半晌,道:“你?若不告诉别人,我便来。”
缇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她整个人埋入枕褥间,眼睛困得彻底睁不开,口上念念有词:“大后日不要来了……大、大后日再来。”
江雪禾:“……”
缇婴嘀咕:“大大大后日不要来了,大大大大后日再来。”
江雪禾僵片刻,看着她数数,他渐渐猜出?她的天真?想法——不让他来,自然?是为了让别人来。
他确实是她喜欢的一个哥哥。
但是她喜欢的哥哥,不只他一个。
江雪禾心?中惊涛翻涌,冰凉与?灼热混于一处,让他很久发?不出?声。
许久许久,在缇婴已经陷入睡梦中,江雪禾才?俯下眼,轻轻应下:“好。”
次日,白鹿野早早来叫缇婴起床。
她自醒来,他便充当着烦人精的角色。
缇婴恹恹地趴在榻上,尚且困顿,见白鹿野在她屋中走一圈。
白鹿野忽而站到她面前,俯身抬起她的脸,观察她刚醒来而有点肿的小脸。
唇红齿白,面颊粉红,乌发?蓬蓬。她的生机在一点点恢复。
白鹿野若有所思:“只是一夜,你?就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莫非你?有什么?奇缘,不与?师兄分享一下吗?”
缇婴推开他托着自己脸颊的手。
她虽然?仍然?困,却十分得意:“我当然?很厉害啦。”
白鹿野:“靠你?自己?”
缇婴:“哼哼。”
白鹿野弯眸,他忽然?张开手,摊到缇婴面前。
他手掌上有两根断了的丝线,丝线冰冰凉凉,沾了一些?水:“这是什么??”
缇婴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水……是江雪禾神魂最后消融剩下的雪吗?
缇婴呆片刻。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想与?他人分享的古怪甜蜜,这种微妙感,让她躲开白鹿野的凝视:“定然?是我的眼泪了。”
白鹿野挑眉。
白鹿野稀奇:“你?这么?没心?没肺,夜里还哭了?”
缇婴伶牙俐齿:“我怎么?不能哭啦?我经过?那么?多惨的事?,我现在还受伤了,一直很痛……我做梦哭不正常吗?”
她这样一说,白鹿野便心?神一软,不好问下去。
白鹿野俯身:“好啦……”
缇婴嘀咕:“何况,我还梦见我爹娘了呢。”
白鹿野怔住。
白鹿野目光闪烁,语气淡凉:“小婴,你?从来不梦你?爹娘的。”
那些?宛如噩梦的过?去,前师父和他刻意遮掩,让缇婴遗忘。按说,缇婴应当不会梦到的。
难道……这里有什么?契机,在故意勾起缇婴痛苦的幼年?
缇婴看他想多了,便认真?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是、是……梦里的爹爹,没有伤害我,很疼我的。”
白鹿野便撩袍入座,好奇地听她梦了些?什么?。
少年师兄抚着她的背,缇婴半睡半醒间,小声嘀咕:“……爹爹。”
师兄手停顿了半天。
缇婴:“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她声音惶然?恐惧,带些?颤音与?哽咽。似乎她埋于心?间的一些?过?往故事?,在此时牵动出?来。她扣着他衣领舍不得松开,手指颤抖,从他怀中露出?的一点面颊,宛如白雪。
江雪禾沉寂很久。
少女睫毛上沾上水雾,颤颤地来抓他的手。
他任由她勾住他手指。
帷帐纷飞,冰雪飞扬,少年身影若隐若现。
缇婴欢欢喜喜地和白鹿野说:“梦里的爹爹,自然?是假的啦……但是他说要我呢。”
白鹿野听她没什么?事?,且她一副少女怀春的甜蜜模样让他觉得古怪。
白鹿野一巴掌挥下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被?下了降头。起床,我给你?驱驱邪!”
缇婴被?打得“嗷”出?一声,愤愤不平地跳起来打回去。
白鹿野监督缇婴修炼。
他本就和她一起长大, 对她的问题,远比江雪禾了解得多。而且这位师兄心软无比,又喜欢嬉笑?, 缇婴跟着他一起修炼, 倒觉得轻松很多。
缇婴是喜欢白鹿野的。
她许久没和白鹿野见面,此次受伤, 成为大英雄之余,让她变得十分脆弱,很依赖家人。
何况,她与大师兄之间?,总是相处间?, 偶尔会有一些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如罂粟,哪怕缇婴年纪小, 也知道罂粟碰不得。虽然向往,却比不过和二师兄在一起时无所顾忌的轻松。
可惜二师兄也不能常陪她。
短短两日, 缇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院子?烧了两次, 陈子?春师兄差点被水呛得昏迷,二师兄本人吃饭被噎。
这是二师兄身上衰运又在作祟的缘故。
缇婴惊讶,又担心他:“玉京门山上灵气充裕, 都不能缓解你的问题吗?”
白?鹿野微笑?着, 摸摸她的脑袋,倒是很看得开:“没关?系。等你修行步上正?轨,师兄出去多云游几次, 我的气运不会影响到你的。”
缇婴沉下脸:“你能影响到我吗?”
白?鹿野惊讶。
缇婴:“我灵骨都差成这样了,你想影响都影响不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笨蛋哥哥!”
她生气地将他推出木门,嚷着说自己?要?修炼。
陈子?春和白?鹿野一样, 被赶出门。
陈子?春尴尬:“小婴……”
却见白?鹿野低头,摸着鼻子?轻笑?一声。
白?鹿野笑?叹:“她是关?心我。”
陈子?春:“……”
白?鹿野和陈子?春叹:“我们小婴担心我,都这么凶巴巴。哎,我真担心她在玉京山的人缘啊。”
按照他的想法,他本是不同意她留在玉京门的。这种问题很多的仙门,按他的想法,毁了最好。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白?鹿野少不得要?配合缇婴,为她着想。
他自己?的仇怨,再说吧。
陈子?春笑?起来:“这个嘛,师兄,你不必担心。她长得娇小漂亮,平日又有江师兄一直跟着她,约束她。据我所知,目前的玉京门上下,都很喜欢小婴。
“何况,小婴最近不是才和什么妖兽大战受了重?伤,避免了玉京门一场祸事吗?大家都对她有好感。”
白?鹿野意外地“唔”一声,手指抵下颌,蹙眉思考。
陈子?春竭力说服他不必生忧。
白?鹿野目光可疑而古怪。
白?鹿野:“大家都喜欢小婴?”
陈子?春点头。
白?鹿野:“缠着小婴?”
陈子?春:“这两日来探病的弟子?,就很多啊。同门情谊深厚,师兄师姐们都送了许多灵药。”
他语气里?几分羡慕,为内门之间?的情谊。
白?鹿野嗤笑?一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根本不信玉京门的任何人。
白?鹿野转移话题:“我那师兄江雪禾,最近不是正?被传说,是什么仙人的转世吗?”
陈子?春闻言便振奋。
提起江雪禾,少年语气都要?振奋几分,激动?几分。他之前只觉得江雪禾清隽风雅,温润如玉,哪里?想得到江雪禾有这般机遇?
江雪禾若当真身份那么高贵,与江雪禾交好的人,自然都会受益。
陈子?春笑?容开朗很多:“是的,大家都这么说。只要?掌事们确定此事,江师兄出来,他便是仙人的转世了。”
陈子?春从内门那里?听了些八卦:“如果江师兄是仙人转世,那么我们这一届的弟子?首席,决然不会选旁人,只能是他了。”
白?鹿野脸色淡淡。
陈子?春观察他,一怔:“你不相信吗?”
白?鹿野弯起眼睛,半真半假:“是啊,我不相信。”
他从不相信降临于身边的任何事,会是好事而非祸事。
陈子?春:“江师兄应当是真的仙人转世……因为,我听说,他们偷偷请了大天官去为江师兄算天命了。”
白?鹿野眯眸。
他问:“能算得出来?”
陈子?春迷惘:“如果真的是仙人转世的话……恐怕是算不出来的。若是算不出来,那必然坐实?师兄是青木君转世了。”
白?鹿野不置可否。
陈子?春:“师兄,你何必担心?若是江师兄这般来头大,你与小婴,咳咳,还有我,在玉京门中,行走都会方便很多。”
白?鹿野依然不应。
许是他对玉京门偏见太?多,再好的事,他也持保留态度。但看旁人那般兴奋,他也不想说什么。
当夜,缇婴白?日修炼累了,早早回房歇息。
她点着灵火烛,垂下帐子?,玩着白?鹿野白?日送她的几个小玩具,等着江雪禾按照约定时间?来陪她。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师兄。
缇婴已经等得困了,她掩着哈欠,勉强下床。怕灵火烛灭了,屋子?暗下,她哆哆嗦嗦地去剪蜡烛。
门被敲了两下。
缇婴手一抖——不会是鬼吧?
白?鹿野声音含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缇婴怔住:“什么时辰了?”
白?鹿野:“子?时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我可是不会手软的。”
缇婴立刻:“你从来就没手软过,讨厌的师兄!”
她和白?鹿野隔着门吵了几句,二师兄威胁她再不睡,就拉她起来继续修炼。缇婴闻言便怯,只觉得自己?一滴都榨不出来。
她不情愿地回到床上,拉下帐子?,看着空荡荡的帐内。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师兄今夜恐怕不会按照约定,来陪她了。
为什么?!
她生性脾气恶劣,发现江雪禾不来,她不会反省自己?,只会怪罪江雪禾。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帐中都是她乱滚出来的痕迹,没有师兄身上那清冽的气息。于是缇婴觉得,帐子?也多余,褥子?也不软,哪里?都不顺眼。
她格外不能忍受江雪禾的失约,气了半天,再次赤脚,怒气冲冲跳下床。
门外的白?鹿野竟然没有离开,隔着门警告:“你又要?做什么?!”
缇婴被他吓一跳,说话结巴:“我、我找笔找纸,我要?写字。”
白?鹿野稀奇。
不等他问,门内的小姑娘就告诉他:“我要?写一篇大字,控诉大师兄对我不好。你明日就去找关?他的洞天,把我的信送过去。”
白?鹿野:“……”
他被她可爱到了。
他又服了她。
他笑?两声,声音都无法强硬起来:“好好好,你写。写完赶紧睡。”
不提屋内的缇婴要?如何写信骂江雪禾,白?鹿野离开缇婴的屋门前,往前挪动?几步,又朝着左下三、右下四、后五的方向,走了几步。
八卦道盘随着他走动?,在脚下发出光华。移行变位后,整个院子?景象开始大变。
惨白?的月光照天,投射下来,原本看着寻常的院子?,此时密密麻麻布满了弦丝。
那都是属于傀儡师的弦。
绷得很紧的弦丝中间?,捕捉了一缕神魂。那缕神魂早已被捕捉,也不挣扎,亲眼看着白?鹿野路过院子?的所有陷阱,与门内的缇婴说了话后,白?鹿野折返。
白?鹿野站在院中,朝着那抹浑浊不清的神魂作揖,似笑?非笑?:“阁下不与我打斗,显然是友非敌。但是阁下总是夜里?闯我师妹闺房,恐怕不是君子?所为。怕其中有误会,我只好布下阵,请阁下现身一谈了。”
他的威胁也轻描淡写:“观阁下这梁上君子?所为,显然也不想被太?多人发现吧?”
他的话音落,月光下,弦丝所困的那缕神魂浅浅摇晃,渐渐的,现出了身形。
少年青衣雪袍,腰束玉带。月光浮在他脚下,他周身神魂的光华如萤似雪,潋滟流动?。
骨相如玉,仪姿胜雪。江雪禾气质恬静内敛,实?在不像是那日玉京门半空中劈来一剑的仙人无情。
可白?鹿野再怎么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确实?和那日的仙人长得一模一样。
区别无非是那仙人年长些,气质缥缈些;江雪禾凌厉些,身上伤痕很多。
白?鹿野定定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江雪禾。
江雪禾抬起一眼,向白?鹿野看来,声音沙哑中,带很多淡然清雅:“二师弟,我一直困于凡务,没有与你好好见上一面。此夜之事让你受惊,为兄甚愧。”
他说愧,面上不见愧。
他平平静静,温温和和,优雅澹泊。
白?鹿野平日只偶尔见到戴着风帽的江雪禾,他此夜第一次见到江雪禾的真容,哪怕只是一道神魂……
白?鹿野不禁问:“小婴见过师兄这副模样吗?”
“嗯?”江雪禾扬一下眉,然后依然温和,“自然见过。”
白?鹿野手扶额。
他明白?了:“难怪她总缠着要?大师兄。”
白?鹿野振振精神,笑?着向江雪禾解释:“师兄,想来师父和你说过,我和小婴啊,从小都没见过大世面,一直在乡野林泽间?徘徊。小婴从来没见过好看些的男子?,如果小婴对你有冒犯,你莫和她计较啊。”
他话中隐约的暗示,江雪禾当做不懂。
江雪禾平静:“我寻常时候相貌并?不好,师妹总是不喜欢的。”
白?鹿野:“哎,这个小婴!我会劝她不要?以貌取人的。”
江雪禾不语。
白?鹿野问:“那师兄夜探此间?,是为了什么?”
三言两语,江雪禾被白?鹿野几多试探。
江雪禾见招拆招,却也看得出白?鹿野不是很信任自己?。也是,半路师兄是应该有这种待遇的……倒是缇婴那种全然依赖,其实?很少见。
他在缇婴身上,确实?看到了自己?在被她需求。
……虽然很可能她要?的需求,是顺从,是“伺候”。
白?鹿野提醒:“师兄?”
江雪禾回过神,向白?鹿野解释:“我被困于洞天,暂时出不来。那日小婴受了伤,我担心她,才夜夜来看望。”
白?鹿野惊讶:“那天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她受伤,难道师兄你没有受伤吗?”
江雪禾的本体,至今一只手臂无法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