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雪已经停了,早晨下人已经将路上积雪清理干净,一路倒也算平坦。
虽然她猜测赵承北今日不会为难父亲母亲,但此人太过危险,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前院。
然她才踏入廊下,便听里头愉快的交谈声传来,她微微一怔后,不由放轻了脚步。
“原来你们是来游玩迷了路才与小女认识的啊,哈哈,小女心善,又是个热心肠,带个路而已,她肯定不会拒绝。”沈枫笑着道。
“正是,沈小姐人美心善,确实帮助我们良多,原我还感叹沈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世间难得一见,今儿一见沈老爷沈夫人,可算是明白了。”
这是三公主赵承欢的声音:“沈小姐这模样,全然是遗传了沈老爷与沈夫人的。”
“崔小姐谬赞了。”白蕤柔声道。
“小妹说的确是事实,在下见二位感情深厚,默契非常,想必沈老爷与沈夫人当年定也是一段佳话。”赵承北道。
沈云商神情一滞。
类似的话崔九珩也曾问过她。
“哈哈,崔公子好眼力,我和夫人当年那自是好一段佳话。”沈枫一脸陶醉:“我记得很清楚,那年花灯节,人群涌动,而我一眼就看见了夫人,夫人提着花灯仿若仙子临凡,我们一见钟情...”
白蕤忍不住打断他:“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沈枫笑着道:“嗯对对,是我对夫人一见钟情,开始猛烈的追求,送花,送首饰,送钱,送铺子,送房产,送衣裳,送糕点,送...”
白蕤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还送了一对石狮子,你们说这人是不是有病,谁追姑娘送石狮子!”
“总之呢,就是在我不懈努力下终于打动夫人芳心,抱得美人归。”沈枫得意的端起茶杯饮了口。
白蕤:“分明就是你不要脸天天往我家凑,父亲母亲嫌你烦才答应。”
沈枫一愣,放下茶杯::“夫人嫌我烦?为什么,夫人不爱我了吗,夫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夫人你看看我,夫人是不是我人老珠黄,你嫌弃我了...”
沈枫喋喋不休,一个人就能叫厅内热闹不已。
崔九珩,赵承欢面无表情的看向赵承北,好端端的起这个话头作甚。
赵承北默默垂首。
他好像就问了一个问题。
沈云商听到这里,勾了勾唇,踏进厅内:“父亲,母亲。”
她柔柔弱弱的请了安,并轻轻咳了几声。
“哎哟,商商来啦,怎么样啦,身子好些没有啊?”沈枫一见沈云商过来,便想起身过去,被白蕤用眼神制止了,遂只得身体微微前倾,关切道。
沈云商轻柔道:“回父亲,女儿已经无碍了,咳,咳咳。”
“啧,这还咳着呢怎么无碍,冰天雪地的就该好好在屋里养着,你出来作甚...”
“咳咳咳!”
沈枫的话还没说话,被白蕤几声清咳打断,沈枫似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神色有些尴尬的飞快扫过赵承北几人。
沈云商今日出门,正是因为他们的到访。
“那什么,商商啊,这几位崔公子崔小姐是专程来探病的,你说说这大冷天的还特意来一趟,真是有心了。”
沈枫话锋一转,哈哈笑着道。
赵承北自然不会去计较他方才因担忧女儿的失言,只轻轻一笑,看向沈云商:“沈小姐与小妹一见如故,又与我们有恩,自然该来的。”
“沈小姐,你说是吧?”
沈云商的手帕还掩在唇边,闻言轻轻抬眸,就对上赵承北温和的笑容,她本能的捏紧了手中绣帕。
世人都道二皇子殿下和善大义,仁慈宽厚,可她却清楚,这人笑容底下掩藏着多么深的心思,笑面虎都不足以形容赵承北。
即便她多活了那三年,但心中对于这个人的忌惮和惧意,仍旧还在。
“咳,咳咳咳...”
沈云商垂眸,又是几声清咳,待缓过来些,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崔公子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我病了这许多日,精神不济,怠慢了各位。”
“沈小姐哪里话,今日是我们冒然上门,失礼打扰小姐修养。”赵承欢看着沈云商,好似带了几分内疚道:“是我的不是,先给小姐赔罪了。”
沈云商不由再次抬眸望去,对方轻轻朝她笑了笑。
赵承欢五官明艳,饶是她浑身透着贵气,可不知是不是容貌的原因,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妩媚,普普通通一句话都像是带着勾子似的,但又偏偏叫人生不出半点旖旎和轻视,甚至她那无形的气势能压得人瞬间弯下脊梁,对她俯首臣称。
这就是皇女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底气。
沈云商早已见识过。
初见那次她盛装打扮赴约,却在见到赵承欢的那一刻,气势全无。
但这一回,不一样了。
她毕竟做了三年崔家妇,几乎日日被架着在贵夫人小姐堆里周旋,成长迅速,即便今日来的是皇后娘娘,她也能应对自如。
与生俱来的皇家气质她压不过,自然也不用去压。
对方若气势凌人,她便可和煦如风,轻柔如水,只需镇定自若,如此,即便身份远不如对方,也能不落下乘。
这是崔夫人教她的。
沈云商用绣帕轻轻压了压唇,而后眉眼一弯,浅浅一笑,声音细柔但却吐字清晰:“崔姐姐来,我自是万分开心,岂有打扰之说。”
“上一次与崔姐姐在茶楼相谈甚欢,还讨了崔姐姐几杯上好的雨前龙井,我一直惦记着得再请回来,正好今儿崔姐姐与两位公子来了,我自是要好生招待。”
说罢,她也没给赵承欢开口的时间,转头朝沈枫白蕤屈膝,恭敬请示:“父亲,母亲,今日女儿好友来访,不知可否自作主张,设宴宴请好友。”
沈云商一番话落,不说赵承欢几人愣了愣,便是沈枫白蕤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瞬,他们好像从女儿身上看到了几分本不该属于她的威压。
白蕤最先回神,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云商,才道:“自是可以。”
“你们难得相聚,我们长辈在这里反倒碍事,我将素袖留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你吩咐她就是。”
沈云商含笑道谢:“多谢父亲,母亲。”
白蕤拉着沈枫离开时,避着人朝素袖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
二人走到厅外,才传来沈枫的声音:“哎呀,我怎么觉得我们女儿懂事了好多啊,夫人你说是不是啊,啧啧,我这心啊,可真是倍感熨帖...”
声音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
赵承欢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沈云商。
在茶楼时,她抬着下巴强撑着气势,却是一只纸老虎,周身没有半点棱角,如今不过半月余,她却好似变了个人。
还是说,那日不过是她的伪装,她绝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若非知道她的身份,便是告诉她这是邺京哪家贵女,她都是信的。
赵承北同样神色难辨的看着她,只有崔九珩虽先是略显惊讶,但很快就垂下了视线。
沈云商只当不知他们的打量,在玉薇的搀扶下坐到崔九珩旁边的椅子上,正好,与赵承欢面对面。
“素袖姑姑,劳烦你帮忙去厨房说一声,今日中午要府中最高规格的宴席,看看厨房有没有善邺京菜系的厨子,若是没有,便去姑苏酒楼请一位过来。”
姑苏酒楼是姑苏城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里头日日爆满,规矩是提前三日预约,但并不一定排的上号,要是当日去,那就更不可能有位了。
崔九珩让人排了好几天队才得以进去,此时听沈云商要请人家厨子过来,便疑惑道:“沈小姐如何能请动他们家的厨子?”
西烛当时花大价钱都没能在当日买一个位子,这厨子是如何能说请就请的。
沈云商从进来开始,便一直没往崔九珩处看过。
因为对于这个人,她的心情很复杂。
她知他本性善良,许多事情都是受赵承北所欺瞒,而赵承北对他也算是真意,诸多事都不愿脏他的手,只除了一桩。
‘此毒乃浮水,脉象症状与风寒相似,但对身体无碍,只要按时服用解药,一月即可解毒’
‘可我见她今日身体每况愈下,当真没有问题?”
‘崔公子放心,我定不会看错’
那是她得‘风寒’后的第十日,她无意中听见崔九珩与一位民间颇具盛名的大夫对话。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知道,她不是风寒,而是中了毒,但毒却并非是浮水,而是碧泉。
很多人不知,只当碧泉与风寒症状一模一样,几乎在生前无法分辨,但她知道一个分辨的办法,中了碧泉之毒,血液进入水中,会立即消失不见
她也很快就明白,这是赵承北的手笔。
崔九珩去民间找大夫来看,就是已经不相信太医院的人,在怀疑赵承北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大夫也被赵承北收买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将真相告诉崔九珩,可那时太子式微,赵承北如日中天,她若得罪了他,沈白两家,包括裴行昭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既然要她的命,她给就是了。
只要她的家人能平平安安。
所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药,就让崔九珩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服用解药而死的。
但要说恨,她对崔九珩着实是恨不大起来。
她在崔家受恩颇多,他也确实没有害她之心。
但他们终究立场不同,崔家与赵承北一体,他与赵承北情谊又太过深厚,甚至可以说是坚不可摧,所以他们,注定是站在对立面。
“崔公子不知,我对姑苏酒楼的东家,有过救命之恩,所以他承诺,姑苏酒楼永远为我开特例。”沈云商淡声回道。
她对赵承北示弱没有用,那三年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这一次,她得要他知道她有利用价值,不能轻易动,如此她才有时间筹谋,而她对于赵承北的利用价值并不多,所以她要把能摆的都摆到他跟前。
姑苏酒楼虽然或许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却并非毫无价值。
“呀,什么贵客竟劳沈大小姐去请姑苏酒楼的大厨?”
突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叮叮当当,像是环佩玉石相撞。
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朝外望去,很快便见一位...打扮华丽的灼眼的公子瘸着腿大摇大摆踏进厅内。
他腰间挂着的金珠珠和玉石串随着他走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活像个行走的小金山。
但他那张脸太能抗,这般招摇竟也不显俗气,反而像极了世家大族宠爱出来的金贵小公子。
不过,应该没有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会这么打扮。
赵承北几人一时都看的愣了神。
赵承欢实在没忍住:“你...不嫌重吗?”
裴行昭大大咧咧走进来,手一招让人将几个金灿灿的金箱子抬到沈云商面前,才拱手给他们道礼:“原来是崔公子,崔小姐啊。”
“我有深厚的内力傍身,一点儿也不觉得重,且,习惯就好。”
说完,他便坐到沈云商旁边的椅子上,侧身朝她道:“沈商商,听说你病了,怎么样了,啧啧,看这样子好像瘦了不少呢。”
“这不,我今儿就去请了尊金菩萨来,保佑你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裴行昭边说,边让人将金箱子打开:“还有一些是我这些日子让人给你搜寻来的奇珍异宝,你挑挑有喜欢的就摆在房里,不喜欢的就放在院子里。”
厅内其他人:“.....”
奇珍异宝摆院子里?邺京几大世家也没这么奢侈吧!
“崔公子崔小姐也是来探病的吗,真巧啊,看来今日我能托各位的福,吃一顿好的了。”等金箱子开完了,裴行昭才抬头看向赵承北,弯起一双桃花眼道。
然不等赵承北回答,他目光一转,状似随意道:”欸,你们来探病没送礼吗?”
赵承北:“....。”
崔九珩:“.....”
赵承欢:“.....”
三人不约而同侧眸瞥了眼一旁他们带来的礼物,本来不算轻的,但跟裴行昭的比起来,怕是还没他半个金箱子盖贵重。
崔九珩赵承欢再次同时看向赵承北。
今日就不该听他的来这一趟!
丢死人了!
沈家后院,一处廊下。
“夫人啊,你说这崔家几位公子小姐真是来探病的?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从前厅出来,绕过长廊,沈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皱着眉转头往正厅的方向望了眼,道。
白蕤正在思索着什么,闻言愣了愣,问他:“为何这么认为?”
沈枫一脸正色道:“因为我了解咱们女儿,这可不是她对好友的态度,我觉得女儿并不想见到他们,那假笑都要赶上她老爹了啊。”
白蕤:“.......”
她心神微松,还道他真看出了什么。
“不管他们目的何在,女儿吃不了亏就行。”
沈枫还是有些担心:“可毕竟是姓崔。”
在身份上能压人一大截。
“这是我们的地盘,便是崔家人,也不能在这里欺负了商商去,况且女儿有自保的能力,无需担忧,再者,我也第一时间让人去请阿昭过来了。”白蕤不甚在意道:“老爷若实在不放心,就去查一查,女儿是否给他们指过路。”
沈枫眼神一亮:“夫人说的对,我这就让人去查。”
沈枫转身离开,白蕤在原地立了好半晌,直到素袖过来。
“夫人,小姐让奴婢去请姑苏酒楼善邺京菜系的厨子。”素袖带着几分优思道:“看来是来自邺京崔家...”
白蕤面色一紧。
邺京崔家,只有嫡系那一脉。
他们接近商商目的何在!
“夫人,可要让人盯着这几位?”
“不必。”白蕤神色微冷:“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先不要打草惊蛇。”
“你去吧。”
素袖恭敬颔首:“是。”
茶室中,沈云商与赵承欢相对而坐,玉薇在一旁默默地的煮着茶。
赵承欢瞥了眼茶叶,微微勾唇:“让沈小姐破费了,这可比本公主那几杯雨前龙井值钱多了。”
沈云商浅笑颔首:“招呼殿下,自然该拿出最好的。”
“也是,你们不缺钱。”赵承欢:“光裴公子送的那几个大金箱子,就够买上许多了,不过...”
沈云商安静地等着她后头的话。
“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你与裴公子好像都不大懂?”
沈云商默了默,而后略有些不解的抬眸:“同邺京四大世家之一崔家比起来,这些便不入眼了,在公主眼里,更是些微不足道小东西,我们何必藏着掖着?”
赵承欢眼底当即浮现出几丝冷光。
她是真不知道的无心之言,还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现在,皇家最缺的就是钱!
“裴昭昭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抬几箱子,我一时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妥,今日得公主殿下提醒,我日后便注意些。”沈云商正色道:“让他从后门送。”
赵承欢:“......”
怪不得皇兄非要裴行昭。
“不过说起来,我倒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请公主解惑?”
沈云商笑意盈盈的看着赵承欢。
赵承欢似笑非笑:“沈小姐说来听听。”
沈云商偏头望向院中八角亭中,目光在崔九珩身上停留了几息,才转而看向赵承欢:“崔公子芝兰玉树,温润矜贵,公主身边有这样出尘绝世之人,怎还瞧得上我一届商家女的未婚夫?”
话落,亭中有人重重放下茶杯,沈云商没去看,只垂眸轻笑了笑。
而后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赵承欢骤冷的气息,继续道:“便是公主不喜崔公子这样的,邺京世家公子如云,公主怎偏偏会看上裴行昭?”
赵承欢细细瞧着沈云商,见她似乎并非另有深意,才偏头望了眼亭中:“情之一字,如何说的清啊?”
说这话时,她脸上带着笑,但眼中却无笑意。
茶室内安静了几息后,赵承欢才缓缓转头,脸色已全然沉下来,带着几分凌人之气:“本公主就喜欢这样的,不行吗?”
“还是说...你想跟本公主争?”
沈云商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莞尔一笑:“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承欢听出她后头还有话,便也没出声,只目光凌厉的看着她,果然,只见沈云商轻轻抬头,语气温婉柔和:“因为,裴小昭本来就是我的。”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想要他,就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赵承欢凌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光。
许久后,她道:“上次见沈小姐,沈小姐可没现在这般气势。”
“公主都要抢我未婚夫了,我还有什么可示弱的,作为姑苏首富家独女,公主觉得,我该是怎样的?”沈云商一番话滴水不漏,又将问题抛给了赵承欢。
赵承欢看她半晌,轻轻一笑:“若不是你的未婚夫入了本公主的眼,我们或许还能做朋友。”
不待沈云商开口,她便敛了笑容,冷冷道:“沈云商,你可知道,忤逆本公主的下场。”
“公主这话我可担不起,我不过是不同意将未婚夫让给公主罢了,何谈忤逆?”沈云商眨眨眼,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轻缓道:“我知道公主殿下权势滔天,但若沈白裴三家倾力抵抗,怎么也会在民间溅起几朵水浪,若是消息传到邺京,恐怕会有损公主殿下清名。”
赵承欢脸色微变。
若沈白裴三家全力抵抗,那可不止几朵水浪。
“你在威胁本公主?”
“不敢。”沈云商:“我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公主也知道,我是沈家独女,自小吃惯了独食,决不允许有人从我手里抢东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我给公主殿下的答案。”
赵承欢神色难辨的看着沈云商,半晌后,她道:“即便你不顾及沈家几百条人命,可你怎么认为,裴家会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沈云商淡笑道:“裴家不只是为我,更是为了裴家独子,公主还不知道吧,虽然裴昭昭是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但裴伯伯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谁敢打他的主意,那可不得拼尽全部?”
“还有...”
沈云商笑容淡去,直直盯着赵承欢:“沈裴两家上千条人命,公主殿下确定您能背负得起?”
“还是说,二皇子殿下背负得起?”
赵承欢终于确定,沈云商果然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的眼底盛着几分怒气,一字一句道:“沈云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过了,我这个人吃惯了独食,谁要想从我手里抢东西,我就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沈云商分毫不让,眼神毫不闪躲的迎上赵承欢,咬牙道。
二人对峙,气势一时竟难分输赢。
玉薇神色平静跪坐在一旁,心中却早是激动澎湃。
小姐霸气!
这时,外头传来素袖的声音:“小姐,午宴已备妥当。”
沈云商没出声,玉薇便起身出了门。
茶室内,紧张的气势也随之减弱,赵承欢笑意不达眼底:“是本公主小看你了。”
沈云商瞬间收敛气场,拿着绣帕轻轻压着唇角,又成了那个大病初愈的沈小姐,她似是嘲讽的一笑:“大约,我只是太自私,且太不要命了。”
可偏偏就是自私又不要命的,最不好打交道。
赵承欢瞥了眼亭中已起身的几道身影,意味深长道:“那就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赵承北崔九珩并不知晓茶室内的这番看似平静却紧张的交锋,只有内力深厚的裴行昭听了几成,趁着入席的空隙,他碰了碰沈云商的胳膊,轻声道:“厉害啊,沈商商。”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沈云商早知他听得见,对此半点不意外,只是...她瞥了眼他腰间:“怎么多了这么多串玉石?”
他不是只挂金珠珠么。
“哦,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慕淮衣,我跟他说我来见情敌,他就把自己腰间的玉石串都扯给我了,说给我充门面。”裴行昭道。
不要白不要,能换不少钱呢。
沈云商:“......”
姑苏的人都知道,姑苏城有两大行走的山,一乃裴行昭,金光灿灿的金山,二是慕淮衣,晶莹剔透的玉山。
这两个人上辈子大约是兄弟,爱好简直是出奇的一致。
“哦对了,他本也是来探病的,只是中途将行头都给我了,他觉得没法见人就转头回去了,将礼物给我让我给你带来。”裴行昭继续道。
沈云商眼睛一亮:“礼物呢?”
“我都装进金箱子里了。”
沈云商:“...可我觉得按照他的作风,应该会给我抬个镶满玉石的箱子来,箱子呢?”
扣下来能值不少钱呢。
“那一看就是慕家的东西,怎么忽悠他们啊。”
裴行昭朝前方赵承北几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云商深吸一口气。
败家子!
算了,等会她自己上门去要。
今日算是把赵承欢得罪狠了,她得赶紧凑够钱去寻求庇护。
方才那些话只是唬赵承欢的,她怕死得很,更不会真的蠢到只拿沈家去跟赵承北拼。
大约是因为有崔九珩在,有些戏就还得演下去,今日的午宴算是宾主尽欢。
午宴过后,赵承北几人没有再留,起身告辞。
沈云商与裴行昭将人客气送到府门,马车离去,二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淡了下去。
沈云商目不斜视:“要进去坐会儿吗?”
最好不要,她还得赶时间去见慕淮衣。
裴行昭拢在衣袖中的手,捏了捏手心赵承北塞给他的纸条,面色平静:“不了,我还得回去养伤。”
赵承北约他一个时辰后在醉雨楼见面。
沈云商垂眸看了眼他的腿。
她还是不信他腿上有伤。
“行,不送。”
沈云商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府中走。
裴行昭不满的转头看她:“喂沈商商你也太没良心了,我腿上有伤啊,你都不扶我下去...”
“啊!”
裴行昭话还未完,便见沈云商跨门槛时不慎踩到裙角,整个人朝前扑去,他眼神一变,如一道风一般迅速的掠到她身旁,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在了怀里。
“没事吧?”
身形稳定下来,裴行昭皱眉道:“沈小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路都走不稳....”
裴行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沈云商唇边带着笑,眼神往下,落在他的腿上。
裴行昭:“...你怀疑我就直说,何必弄这出?”
沈云商抬眸看他片刻,猛地靠近他,手搭在他肩上,柔声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比直接问有意思多了,你觉得呢?”
她靠的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
裴行昭心尖不由一颤,搂着她腰身的手也蓦地一紧。
这一刻,他再一次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们现在还是属于彼此的。
她是他的沈商商,不是崔家少夫人。
不,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永远都不会是!
她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他眼底的阴鸷又逐渐的浮了起来,毫不掩饰,亦或者说是已不受他控制,那不知是何时开始压在他心头的执念,已经越来越深。
到如今,已经开始疯狂的往外滋生,逐渐超出了他可控的范围。
沈云商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笑容微敛:“裴昭昭,你怎么了?”
一声熟悉的裴昭昭,让他猛然清醒。
裴行昭慢慢地垂眸,视线落在那柔软的樱唇上。
沈云商似是察觉到什么,慌忙想要抽身,可他搂的太紧,她竟一时退不得半步,顿时便有些急了:“裴小昭,这是在门口,你想干什么!”
门外,两个门房已经悄咪咪的伸头来望。
府中的下人也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
玉薇绿杨倒是垂着头的,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就往上瞥一眼。
二人青梅竹马,又有婚约,且两情相悦,自沈云商及笄后,裴行昭时不时就要按着她亲一会儿,像是等了多年,格外迫不及待似的。
但也就仅限于亲吻,没有再出格的行为,且那都是在屋里,或是自己院里,在门口...沈云商还没有尝试过。
“你疯了,吃错药了?快放开!”
周遭人多,沈云商又急又羞,低声骂道。
然裴行昭却好似没听见似的,突然就弯腰靠了过来,沈云商吓得双眼紧闭,然而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裴行昭的唇落在了她的耳畔:“沈商商,我也一样。”
沈云商睁开眼,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家中独子,吃惯了独食,绝不会叫人将你从我身边抢走,除非,我死了。”裴行昭声音轻缓,却异常的坚定。
沈云商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轻轻勾起唇。
可就在她心中的动容达到最高峰时,却又听他道:“你的病也是装的吧?还有,你方才怎么那么大反应,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回,他的语气又换回了平日的吊儿郎当。
沈云商哪能听不出他是故意的,胸腔中的情意顿时消散无踪,气的一脚踩在他脚上:“你给我放开!”
“我不放。”
裴行昭:“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装病?”
“你先放开。”
“不行啊,我们现在是在耳语,放开了听到的人就多了,万一赵承北的人还没走,听到了怎么办。”
沈云商:“.....”
她了解这人的脸皮,她要不说,他就能不要脸的一直这么抱着她,但她得要脸。
半晌后,她咬牙道:“他是皇子,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我想装病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