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为清栀的母亲,有教唆的嫌疑,这便同我们去一趟官府吧。”玉薇继续道:“若是东西还不回来,你作为受益者,亦是同罪。”
刘大婶听了这话,魂都快吓没了。
这时候她哪还顾得了什么钱,赶紧开口撇清责任:“姑娘我冤枉啊,我对此丝毫不知,都是藤妞...都是这小贱人手脚不干净,我将她交给小姐处置,绝无二话。”
小贱人...
清栀身形一僵,缓缓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娘,你叫我什么...”
“谁是你娘!”刘大婶厉声打断她:“手脚不干净,就活该被打死,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清栀抖动着唇,满脸泪水,却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娘偏心两个弟弟,但是这么多年,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她从来不知,娘竟然还有这幅...嘴脸。
玉薇紧紧攥着手,努力压着一掌将人拍飞的冲动。
“打死?”
沈云商轻轻一笑:“打死了,本小姐能得到什么?”
“东西还不回来,人也死了,本小姐图什么?不过...我看你这妇人好像有几分气力,我院里正好缺个打杂的,不如你就签下奴契,给我抵债如何?”
刘大婶被清栀养着,在家里过着好生悠哉的日子,哪里会愿意跑去给人做苦力,当即便道:“小姐,我一老婆子没什么用的,不如这样,我将藤...清栀给您抵债,她伺候您也伺候习惯了的。”
“本小姐又不缺丫鬟,一个小丫头又做不了苦力,我要来作甚。”沈云商淡声道。
刘大婶心念一转,低声道:“小姐,清栀模样好,你若是不喜欢将她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总比打死了划算。”
“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诓我,这姑苏,我都不要的丫鬟,谁家还敢要?”沈云商轻嗤道。
刘大婶忙道:“我自然不敢诓小姐,正常人家不要,那...那总有地方会要的。”
沈云商轻轻眯起眼:“哦?何处?”
“青楼瓦巷,富家老爷们,总能卖出去的。”
刘大婶边说,边看了眼被捆着的富商,富商虽无法开口但听得到,闻言怒目瞪着刘大婶,显然是气的不轻。
清栀整个人犹被雷击,青楼瓦巷,富家老爷...
她在娘心中,原来竟是这样的用处吗?
可她没想到,让她痛不欲生的还在后头。
话到了这里,沈云商就没再继续开口了,玉薇便冷笑了声,道:“你还在满口胡言,你分明已经将清栀卖给这位老爷做小妾了!”
刘大婶被她吼的一震,而后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张户籍递给玉薇:“没有,还没有卖,清栀的户籍还在我手上,原本是等清栀走后再签的,请小姐过目。”
玉薇上前接过户籍,确认之后,皱眉看向青年和张大婶:“所以,你们是在私下贩卖人口。”
事已至此,清栀也终于反应过来今日这出戏到底是因何而起。
她娘今日哪是来让她相看的,而是要将她卖了,卖给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头!
小姐提前知道了此事,才设了此局救她。
不知是打击大甚,还是太过伤心,清栀身子颤抖的看着刘大婶,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而此时此刻,青年和张大婶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转头就欲跳窗。
可窗户打开,他们却看见客栈楼下早已围满了官兵,而就在同时,房间从往外被打开,一队官兵整齐进来,先是对着屏风后微微颔首,才看向欲逃跑的青年和张大婶:“衙门得到消息,有人在此贩卖人口?”
刘大婶已经被这阵仗吓的摸不着北了,只喃喃道:“没有,我没有,这是我女儿,我能卖...”
当今世道卖奴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过了文书,确认是自愿且是正规去处,律法是认的,但...青年和张大婶却极有可能是人贩子!
且此时他们意欲逃跑,便有畏罪潜逃的嫌疑,立刻就被官兵按住了。
清栀听着刘大婶的念念有词,痛苦的心如刀绞,嘶哑着声音哭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屏风后,沈云商眼神一紧。
亲生女儿?有哪个人家愿意这么糟践自己的女儿,就算家里养活不了,也会尽量给女儿找一个好去处,怎么可能舍得将女儿卖到青楼去。
沈云商朝玉薇耳语几句后,玉薇走出屏风,朝为首的官兵道:“大人,这妇人可否也一并带去衙门查一查?”
官兵为难的看了眼刘大婶:“这...”
卖自家女儿这种事他们根本管不过来,就算管得了今日,也管不了明日。
“她与人贩子来往密切,说不准也犯过事。”玉薇道。
官兵想了想,点头:“行,我一并带回去过堂。”
他抬了抬手,便有官兵上前将刘大婶带走,刘大婶吓的拼命大喊:“不,我没有犯法,藤妞,藤妞你救救娘啊...”
清栀闭上眼,看也没去看她一眼。
很快,房间内便只剩下三人。
喊叫声远了,就变得格外的寂静,寂静中带着浓浓的悲凉。
等清栀哭的差不多了,沈云商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蹲在清栀跟前,将户籍交到她手中,倾身轻轻拥着她:“别怕,已经没事了。”
清栀被她抱着,又是好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到后头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直接哭昏厥了。
姑娘家重名节,沈云商也没唤车夫上来,和玉薇合力将清栀搀扶到了马车上。
马车渐渐远去。
而客栈旁边一间酒肆楼上,有一道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没过多久,有一护卫打扮的人出现在他身旁,恭敬道:“公子,人没到手,下一步该如何?”
那人手中玉笛轻缓击打在手心:“无妨,不过一个二等丫鬟,想来知道的也不多,她身旁那个,倒是很得她看重。”
“属下明白了。”
“九珩在何处?”那人又问道。
“崔公子去了书舍。”
那人唇角轻弯:“你说,九珩跟裴行昭比,谁更得姑娘欢心?”
护卫恭敬答道:“崔公子出身世家大族,岂是一届商贾可以相提并论的。”
“是啊,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怎么选。”那人冷笑了声:“这沈云商是个瞎子不成!”
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合庆巷,停在一处精美的宅子前,先下来的是护卫打扮的青年,车夫将矮凳放好,窗门吱呀轻响,随后帘栊被几根白而修长的手指掀开,随后,露出一张惊艳众生的容颜,眉如墨画,面若冠玉,烟青色狐裘上散落着的乌长的发丝,随着他动作间轻轻摇曳。
矜贵温润,霞姿月韵,一见便叫人错不开眼。
护卫撑开伞,替他去挡鹅毛般的大雪,但还是有一片雪花被风吹了进来,落在他眉间,仿若是在眉心点了一片晶莹的雪花妆,宛若天人。
护卫瞧见了,忙递手帕过去,道:“昨日才停,今日却又下起了大雪,看这架势,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公子这两日还是先不要出门。”
眉间冰凉浸人,公子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点头:“嗯。”
二人拾阶而上,刚到门口,便有管家迎了上来,恭敬行了礼后将备好的手炉递给公子,并禀报道:“公子,殿下在公子房中。
邺律,嫡出皇子皇女才能被称呼为殿下,当朝嫡出共有三位,东宫太子赵承佑,二皇子赵承北,三公主赵承欢。
二皇子与三公主是同胞兄妹,但东宫并皇后亲子,现中宫是继后,而东宫乃元后之子。
虽然如今皇后受宠,但邺律继承人必为嫡长,是以即便元后早逝多年,赵承佑至今也稳坐东宫。
眼下被管家称为殿下之人,则是二皇子赵承北。
而他口中的公子,是邺京大族崔家嫡长子,崔九珩。
崔九珩三岁被选为赵承北伴读,二人一起长大,情谊之深厚自不必说;一月前,赵承北不知为何主动领了江南的闲差,拉着崔九珩一道下了江南。
崔九珩捧着手炉,顿觉浑身暖和了不好,温和道:“殿下等多久了?”
管家回道:“小半个时辰。”
一行人穿过长廊,往后院行去。
管家止步于廊下,护卫上前推开门,屋内烧了炭,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护卫接过崔九珩脱下的狐裘放好,无声朝里头拱手行了礼,便恭敬的退了出来。
崔九珩捧着手炉绕过屏风便看到坐在茶案后的人。
靠在椅背上的人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身着宽袖华服但并未戴冠,头发半散着披在了身后,露出几分闲散慵懒之态。
“殿下。”
崔九珩微微颔首,也没等对方开口便自然而然坐到了他的对面。
炉中冒着热气,散发着茶香,但洗好的杯子却是空的,显然是在等人;崔九珩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道:“茶煮久了。”
赵承北这才方才放下手中的书,冷哼了声:“是你回来晚了。”
崔九珩笑了笑:“殿下恕罪。”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并未有一丝惶恐。
“自从倒了姑苏,你和承欢便整日不见人影,一个扎在书舍茶楼,一个...不提也罢。”赵承北微微倾身,盯着崔九珩:“难不成,本殿下的书和茶,比不上那书舍茶楼?”
崔九珩太熟悉赵承北的脾气,一听便知这是心中有气,故意找茬,遂眉眼一抬,淡淡道:“别的我不做评判,但这姑苏的秦楼楚馆必然不比邺京。”
赵承北被他一刺,厌厌地靠了回去。
半晌后,他皱着眉:“你既然知道,也不管管?”
崔九珩端起茶杯,诧异道:“殿下都管不住,我作为臣子,如何敢管?”
再一次被怼了回来,赵承北瞪他一眼,似是泄愤般的端起茶杯,然才到嘴边,便听对面人惜字如金的提醒:“烫。”
赵承北低眉看了眼滚烫的茶水,又没好气的放了回去:“那你端什么?”
“我暖手。”
赵承北:“.....”
屋内短暂的安静了片刻,赵承北咬牙切齿的发难:“崔九珩,本殿下限你一日内将赵承欢给我弄回来!”
崔九珩闻言缓缓偏头看了眼窗外,声音徐缓道:“西烛说,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让我不要出门。”
崔九珩是文人,不像赵承北文武双全,有内力护体不惧寒冷,相反,他极其怕冷,每年下雪天,除非必要,他都不会出门,这点赵承北自是心中有数。
而很显然,去秦楼楚馆逮寻欢作乐的公主殿下,对于崔九珩来说,绝非必要之行。
“那你今日还出门?”
崔九珩认真解释:“今日我出门时,并没有下雪。”
从他进屋到现在,赵承北没一处占上风,气的脸色黑沉的盯着他。
崔九珩便放软声音,主动给了台阶:“殿下来找我,便是为了此事?”
赵承北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但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再次去端茶杯。
崔九珩心中便有了数,此时与公主无关,与公主有关的,赵承北都是风风火火闯进来,威胁他去处理。
但赵承北饮完了一杯茶,仍未开口,崔九珩也不催他,无声给他添上,如此反复三回后,崔九珩轻轻一叹,将赵承北的茶杯收走:“天色已晚,殿下睡眠不佳,不适合多饮。”
看来此事,并非小事。
“哦。”
赵承北快速瞥了眼他,眼里的心虚显而易见。
崔九珩:“...殿下直言便是。”
赵承北轻咳一声,端正了身子,看着崔九珩神色凝重道:“我确实有一事,非你不可。”
这些年,非他不可的事还少么?
光深夜去捞公主,都不知多少回了。
是以,崔九珩淡然道:“殿下请说。”
“你...”赵承北神色不定,很有些艰难的开口:“你的婚事,你心中可有主张?”
崔九珩倒茶的动作一顿,有几滴溅在了桌上。
赵承北看在眼里,虽有几分不忍,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后,崔九珩轻声道:“我的婚事,但凭殿下做主。”
从他被选为赵承北伴读开始,崔家就等于与二皇子一体,作为崔家嫡长子,他的婚事,自然不会只凭自己心意。
世家大族联姻,利益放在首位,这是世家子弟自记事起便清楚的。
哪怕贵为公主,不,应该说,贵为公主,在婚姻大事上,更加身不由己。
赵承北沉默了良久后,手指在茶水中轻蘸,在崔九珩目光可触及到的茶桌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就在这里。”
崔九珩瞳孔蓦地放大,随后难掩震惊的抬头看着赵承北:“属实?”
“嗯。”
赵承北点头。
崔九珩从惊诧中缓过神后,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所以,殿下是冲此事来的江南。”
“裴家和此事一半一半。”赵承北道:“我的人查到,有人看见她最后出现在金陵江一艘轮船上,而那艘船,属于金陵首富,白家。”
崔九珩再感震惊:“白家....”
“是。”
赵承北:“我又查了白家所有女眷,只有一个人,身份有疑。”
崔九珩心中好似隐隐有了什么预感:“谁?”
总该不会这般巧合。
“白家有一个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常年养在闺阁,极少有人见过,而在她十五岁那年,她重病缠身,白家夫妇带她外出求医,一年后归来,她虽仍旧体弱,但病却已大好,自此之后也能如寻常人一样生活,在她十八岁那年嫁人,现在,膝下有一个独女。”赵承北徐徐道。
崔九珩眉头紧皱。
竟真的这般巧合!
白家长女自幼体弱多病,这在姑苏不是什么秘密,后来她求医成功,嫁入沈家,至今只有一女,沈家小姐,沈云商。
也就是裴行昭的未婚妻。
“殿下可确定?”
“九成把握。”赵承北看着他,郑重道:“九珩,你知道的,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崔九珩似乎明白了什么,皱眉道:“所以,你是要我,娶沈小姐?”
赵承北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崔九珩的人,一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他们如今并未成婚,我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而已。”
“可是...”
赵承北:“不论对于裴行昭还是沈云商,这也是他们的机会,你可知有多少人想一朝翻身,商贾之身和天潢贵胄,世家大族可谓是隔着云海,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怎知道,他们心中不愿呢?”
崔九珩一愣。
虽然此话不差,但他见过他二人几面,虽了解不深,但总觉得他们不像是这样的人。
“不如,我们打一个赌,看裴行昭最后会选择公主,还是沈云商,若他们最后退了婚,九珩,你便向沈家求亲。”
赵承北顿了顿,笑道:“若我输了,我愿赌服输,为他们送上一份新婚贺礼。”
这两个人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不能留。
见崔九珩还在犹豫,赵承北又继续道:“未婚夫抛弃她做了驸马,她心中又怎会没有怨念,你去求亲,她定是求之不得,且我也相信,你娶了她必会好生待她,所以这对她而言并没有坏处,只是,委屈了你。”
最后,赵承北看着崔九珩,声音低沉道:“九珩,这事只有你能帮我。”
“我并非想这样算计人,但这也只能算是阳谋,且你也清楚我的处境,若东宫赢了,崔家,母后,我,承欢,我们都活不了,我也只是想博一线生机。”
屋内长久的沉寂后,崔九珩终于松了口:“好。”
“但得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退婚,而非受人逼迫。”
赵承北唇角一弯:“好。”
对不住了九珩,事成之后再向你致歉。
赵承北离开,回到自己房中后,唤来贴身护卫:“最近做事小心些,若被九珩发现什么,你自在他跟前自裁谢罪。”
护卫沉声应道:“是。”
“可若崔公子私下与他们见了面...”
“退婚之前,他不会主动去见他们,一则他足够相信我,二则他心中有愧。”赵承北说罢,目光一寒:“若真去了,立刻通知我。”
护卫忙道:“是。”
之后,护卫迟疑道:“殿下,公主殿下那边....”
赵承北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算了,婚事是我亏欠了她,由她去吧。”
今夜的雪越下越大,可姑苏城中许多处仍是灯火璀璨。
西烛替崔九珩撑着伞,不满道:“公子,您不是说不来么,怎还是过来了。”
崔九珩穿着厚重的大氅,藏在袖中的手中还抱了一个手炉,他抬眸望向眼前的阁楼,神色不明。
西烛见他不语,便也没再开口。
过了许久,崔九珩朝他道:“公主身份尊贵,整日混在此地像什么话,你去将公主请出来。”
西烛:“...公子知道的,属下请不动。”
崔九珩默了默,又道:“那你将我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拿着玉佩去请。”
西烛面无表情:“属下一共拿过公子二十九块玉佩去这种地方请公主,但最后,别说公主,连玉佩都没能带的出来。”
那玉佩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
崔九珩:“你只管去,我来请了,公主出不出来便与我无关了。”
西烛只得应下:“是。”
他欲将伞递给崔九珩,可见他手都揣在衣袖里,便转头看了眼周围,招手唤来最近的小摊贩,给了他一锭银子:“麻烦你替我家公子撑会儿伞。”
崔九珩本欲抽出的手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小摊贩震惊非常的接过银子:“好好好好的。”
这天下还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这该不是什么新出的骗局吧?
不过他怎么看,眼前这位公子都是位金贵人儿,就算要行骗,也骗不到他头上吧,小摊贩在心里反复计算后,咬咬牙,不管了,这么大一锭银子,他出几天的摊都不一定能挣到!
富贵险中求!
小摊贩打定主意后,就尽职尽责的给崔九珩撑着伞,这么大一锭银子,公子淋一片雪花都是他的错。
崔九珩自然不知道小摊贩心里在想着什么,只面色平静的盯着阁楼门口。
于是,小摊贩有了一个猜想。
这该不会是在这种地方来抓娘子的吧?
可哪家娘子会放着这么好看的郎君,来这种地方啊。
不过这话小摊贩是不敢问的。
如此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西烛便出了阁楼,面色难看的走到崔九珩跟前,接过小摊贩的伞。
小摊贩愣了愣,愧疚不已:“这,就这么会儿时间,这给的太多了吧?”
“无妨。”
西烛黑着脸道。
小摊贩见他脸色如此难看,便赶紧道了谢跑开了。
小摊贩走远后,西烛才道:“玉佩没了。”
公主也没有请出来。
这个结果似乎在崔九珩意料之中,他淡淡嗯了声:“回吧。”
二人转身行了一段路,西烛终于忍不住,道:“公子,下次能不能不让属下进去了,属下总是被当做小倌,且这里头的女子,简直,简直太...”
崔九珩目光微斜,在西烛胸膛上看见了一抹脂粉红,他唇角微扬:“好的。”
西烛:“...公子上次也是这么答应属下的。”
崔九珩一本正经道:“你下次进去凶些,就像你方才出来时那样,肯定没人敢靠近你。”
西烛一愣,片刻后:“行,下次试试。”
崔九珩眉眼轻弯,没再言语。
阁楼上,一位明艳万分的女子倚在窗边,手指勾着一枚玉佩,盯着楼下的人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后,她才嗤笑了声,又一头扎进小倌堆堆里:“来,继续喝。”
沈云商将清栀带回拂瑶院后,便给她放了假,让她在屋里修养;清栀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才来见了沈云商。
沈云商彼时正倚在软塌上修指甲,玉薇在一旁烤橘子,清栀一进来就砰地跪在了沈云商跟前。
沈云商直起身子:“起来说话。”
清栀却没起身,反而是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
沈云商听她声音,便知这应该是缓过来了,遂放柔声音道:“你是我跟前的人,我自有保护你的责任,快起来。”
清栀仍旧没起身,她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呈给沈云商:“奴婢愿将自己卖给小姐,不知小姐可能收留奴婢。”
沈云商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的户籍。
她皱了皱眉,道:“如此,你便是奴籍。”
“奴婢甘愿为奴,只求能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辈子。”清栀语气坚定,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
沈云商沉默了片刻后,接过她的户籍,将她扶起来:“地上凉,先起来。”
清栀却是固执的看着她:“小姐可是答应了?”
沈云商笑了笑:“嗯,我答应了,可以起来了?”
清栀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后,才站起身。
玉薇随手拿了个矮凳递过去,清栀一时没敢去接,听沈云商让她坐时,她才接过矮凳,又朝玉薇道了谢。
“你的户籍便先放在我这里。”沈云商这才朝她道:“放在你手上,你家里人...我也有些不放心,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明日我让人准备好你的工契。”
这意思便是不要她?
清栀吓的忙站起身:“小姐,奴婢...”
她话还未说完,玉薇就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了回去,清栀惊疑不定的来回看着二人,很是不知所措。
“你本不是奴籍,没必要如此。”沈云商示意玉薇松手后,温声道:“你也快要及笄了,不入奴籍将来能说个更好的人家,怎能将自己的一辈子蹉跎在我身上。”
“可是我....”
“没有可是。”沈云商打断她:“难不成你担心我也会将你卖了?”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清栀急忙解释,她下意识又想起身跪下,可看了眼身旁的玉薇后,她到底是忍住没有动,颤颤巍巍的坐在矮凳上。
“那就成了。”
沈云商:“你既愿意留在我身边,便安心呆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吧?玉薇。”
不等清栀开口,沈云商便看向玉薇,玉薇轻轻颔首,转身就出了门。
“我,不用,我...”
清栀顿时如坐针毡。
“你若不自在,跟玉薇一起去吧。”沈云商道。
清栀连忙站起身:“是,奴婢告退。”
见二人都走了出去,沈云商将手伸向了炉上的橘子,只是手指才碰到,窗户边就传来玉薇的声音:“小姐昨日吃了太多关东煮,有些上火,橘子只能吃一个。”
沈云商咬咬牙。
她背后长眼睛了不成。
不过最终,沈云商还是听话的只吃了一个。
夜色渐深,安静地似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沈云商倚在软塌上,陷入了沉思。
虽然她跟裴行昭的意见已达成一致,可另搏一条出路,说的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几日前,公主见了她。
‘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那我们就开门见山,我看上裴行昭了,对他势在必得,你让也好,不让也罢,他都会是我的驸马’
‘但我劝你乖些,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沈家是姑苏首富,四大家之一,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和皇家相比,那就是蚍蜉撼树,本公主得不到的,那就谁也别想得到,本公主的意思,你可明白?’
她怎能不明白。
她若答应,她和裴行昭生离,若不答应,那就是死别,沈家白家也甚至裴家都没有好下场。。
且她也明白,公主既然威胁到她这里了,那么这样的话裴行昭应该也听到了,只不同的是,威胁裴行昭的变成了她和裴家。
所以,上辈子她别无选择。
但现在她知道那是条怎样的路了,自然不甘心再重蹈覆辙。
可是这般境地,想要全身而退,她该要如何做呢?
正如公主所说,她于皇家,不过是蚍蜉撼树,只唯有一点优势,那就是她多活了三年...
沈云商眼神一紧,猛地坐起身。
或许,她多活的这三年正是她破局的关键,因为,她等于预知了未来,可以在很多事上占先机。
那么有哪桩未来之事可以解她眼前困局呢?
首先,这桩事要发生在就近,且必须要能压得住赵承北...
突然,沈云商脑中灵光一闪。
她眼底逐渐浮起一抹喜色。
符合这个条件的还真有一桩!
今天的雪来的早,红梅也提前盛开,因为今年的冬天格外长且冷,以至于边境并未及时得到足够的棉衣,冻死了不少将士,且很多地方受雪灾影响,饿死冻死无数。
她是十二月初嫁到崔家的,那半个月崔九珩格外的忙,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早出晚归,亲自带人去各世家募捐,且为了及时将足够的棉衣筹集并送往各个边境,平日不曾与人红过脸的人不惜在朝堂上与朝臣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及时将棉衣粮草送到了边境和灾区,解了边关之困,也救下无数百姓。
而二皇子赵承北捐出了二十万两白银,皇子府上下连吃了三个月的素,也因此,赵承北的名字被南邺无数百姓所记住。
不对...
沈云商微微眯起眼。
世家募捐这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二皇子和崔家却任由崔九珩去做,这会不会说明...朝中确实拿不出粮了!
沈云商眼神略惊,所以这个时候,国库空虚?!
那赵承北那二十万两是如何...
沈云商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她好像有些明白三公主为何看中裴行昭了,他们哪是看中裴行昭,而是看中了裴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