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谢授衣答应师妹,要把她送回家?。
幸好,这?次不会食言了。
“南宫牧失踪了?!”
芈渡刚火急火燎从魔城那边千里迢迢跑回来, 听见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抽过去。
她连水都顾不得灌,拍着桌子怒吼道:“宗门引以为傲的安保法阵呢?你们值夜班的修士呢!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
“安保法阵没有检测到南宫牧离开宗门的?痕迹,那些修士也没察觉到半点巫蛊气息, ”站在宗主殿底下的修士狂咽口水, 小心翼翼道, “就连防护的?结界都没有?被触发......若不是您的?命令,可能现在我们还发现不了?南宫师弟失踪了......”
“什么异常都没有??”
姗姗来迟的?叶醇胸膛尚且起伏着,显然是得到紧急信息刚跑过来的?:“巫蛊族现在都能达到这种水准了??”
那报信的?修士哪里敢抬头, 低着脑袋唯唯诺诺地道:“苏长老已经带人去各个结界法阵地点排除故障, 今夜应该能收到对此事的?调查和结果......”
“人已经丢了?!谁还纠结那个破结果啊!!”
芈渡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来回在宗主殿内绕着圈子, 最后咬着牙挥了?挥手, 没好气儿地让那修士赶紧滚蛋。
传话的?人如蒙大赦, 毫不犹豫脚底抹油就跑了?, 大殿里只剩下叶醇与芈渡二人。
见芈渡神态如此,叶醇心知不对, 便放缓了?声音:“如何?可是出事了??”
芈渡无能狂怒, 跺了?几下脚:“岂止是出事了?!我引狼入室,辛辛苦苦把那匹小狼崽养得像个正常崽子, 结果被那傻卵南宫梼一波牵走了?!!”
叶醇眉眼一沉,还未来得及说话, 只听身后响起师兄清清淡淡的?声音。
“莫要再急了?, 你伤势刚好, 小心气血逆流。”
芈渡与叶醇齐齐回头, 只见那道白衣的?身影不知何时迈出了?阴影之中?,正含着笑望着他俩。
谢授衣身形似乎比前?几天更飘忽不定了?些, 浅青色眼眸中?白金光泽也更鲜艳。
他似乎,正在不可避免地退回天道最原初的?、最孱弱的?状态。
芈渡见他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头一时又是急又是痛,几步走到谢授衣面前?:“师兄,你究竟知不知道......”
她那半句话还没出口,谢授衣已然伸手,将她按到了?怀里。
那是一个带着淡淡明月气息的?拥抱。
芈渡一时语塞,剩下那急匆匆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身子猛然一僵。
谢授衣的?气息打在她的?肩膀上,发丝还带着夜间的?微凉。她师兄长长地、柔和地喟叹了?一声,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像是在表达亲昵的?兽类。
“去那么久才回来,想你。”
大概是谢授衣前?三百年太正经,端方正直得好像真是个君子,他如今撒起娇攻击力是成?几何倍数地增长。
尤其对芈渡来说,这一下不亚于原子弹在她脑子里面爆炸,激得她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镇魔尊者两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后退几步看着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
“我如何?”
谢授衣眼底带了?些好笑的?情?绪,伸手拈起芈渡的?一缕发丝把玩,轻飘飘道:“在离开之前?,总要多跟心上人互动一下,不然来这世?间红尘一遭,也太亏了?些。”
说着,他与芈渡错开,转身走向身后的?叶醇。
“你们不必责怪那些守卫与修士,不死墓是我半颗核心所化,自然也有?小幅度扭曲现实的?能力。定然是他与南宫梼重新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才能避开蓬莱宗的?防线。”
芈渡迟疑半秒,蹙起眉侧开了?眼神,没再看师兄的?背影:“南宫梼真的?是千年前?复苏的?巫蛊始祖,南宫牧真的?是......他千年前?亲手造出来的?不死墓?”
“差不多。”谢授衣轻描淡写。
最不愿承认的?猜想在师兄口中?被证实。
镇魔尊者像是泄了?力气一般,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疲倦来。
此刻,叶醇也在一旁看完了?芈渡从魔城带回来的?古籍典册,神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毫无疑问,不死墓是巫蛊族千年来颇受尊崇的?圣物。
如今这东西?回到了?南宫梼的?手中?,就等?于能与生死之命抗衡的?人神重新得回了?自己的?法宝。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可估量。
宗主殿内沉寂了?半晌,芈渡才低着头,慢慢地说:“当时,是我错了?。”
“如果我不曾把南宫牧带回来,如果我不曾一意孤行将其收入蓬莱宗,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若是如此,那孩子就会继续流浪漂泊在人间,受到更多的?折磨与虐待,内心的?仇恨无数次被催化。”
“不死墓借由人心的?绝望与阴暗增长,那时的?墓,会比现在更难对付。”
谢授衣逆着光看向芈渡,笑容依然未变:“你分?明知悉南宫牧身为配角的?剧情?,就从未怀疑过他以后为何会变成?那般阴损狠厉的?模样吗?”
芈渡张了?张嘴,与师兄浅青与白金色交汇的?眼瞳对视。
一瞬间,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师兄的?意思。
为什么原剧情?中?天赋奇佳的?禁术天才少年,会变成?阴损毒辣、甚至敢向男主下死手的?反派。
为什么昨晚的?南宫牧,不仅自愿与南宫梼离开,甚至还主动为其躲避蓬莱宗的?防护。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南宫牧......”
芈渡轻声道:“因为那是不死墓,不是南宫牧。”
“南宫牧这个角色......从来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被否认的?。”
“这个少年的?人格,从一开始,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临近天亮的?时候,苏沉烟熬夜排查了?蓬莱宗所有?结界法阵的?结点。
正如谢授衣所言的?那般,蓬莱宗的?任何防护都没有?出问题,甚至运行得完美?无缺。
苏沉烟披着一身夜间冷露气咻咻地回来,一边脱外袍一边抱怨这一年他熬的?大夜比儿时百年熬得次数还多,等?一切结束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补一场觉。
瞧瞧他完美?无缺吹弹可破的?肌肤,都要爆痘了?。
芈渡:“......你一个修士爆什么痘......”
苏沉烟狠狠地:“修士为什么不能爆痘!你歧视修士吗!”
芈渡:“......”
过了?没有?半个时辰,药宗那边忽然发来一条急询,直接丢到了?宗主殿内。
这条讯息来得更是急,内容简短笔划也潦草,看得出是楚凄然亲笔写的?。
讯息里说,昨夜长明城有?巫蛊傀儡潜入,众医修赶到时那巫蛊却并?未做出什么伤人之事,只是在长明高塔之下放了?个小锦囊。
锦囊里装着一颗药丸,还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大意是感谢温槐救治他的?旧伤。
楚凄然在讯息中?写,她反复检测过这颗药丸的?成?分?,那是解除温槐身上巫蛊的?解药。
彼时温槐情?况虽然稳定下来,可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颗解药的?出现,无异是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这也能侧面说明,南宫梼的?确在昨晚离开了?蛊城。
“这老东西?装什么好人呢,”看罢讯息,忙了?一晚上的?苏沉烟心情?不好,张口就是冷笑,“这时候记得知恩图报了?,难不成?之前?杀过的?人干过的?事都能一笔勾销吗?”
叶醇怜爱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熬夜加班的?感受,随后才道:“不过话说回来,南宫梼好像很少对年轻一辈下杀手。”
柳成?霜与温槐都曾与其正面接触,甚至是交锋过,可南宫梼从来都没有?真实打实下过杀手。
退一万步说,就是楚凄然被困长明城,诸修士舍命相?助的?那一次,南宫梼在明明可以一击致命的?情?况下,却依旧选择了?吊着楚凄然的?性命数日。
而这一次,南宫梼甚至亲自为温槐送去了?解药。
“我可不相?信是因为他有?那所谓的?怜悯心,”芈渡抱臂宣告道,“他虽然没主动下杀手,可死在他巫蛊傀儡手底下的?修士数以千计,这能算什么好东西??”
“就算他有?苦衷,所谓的?苦衷也不能凌驾于无辜之人的?性命上。”
叶醇摇了?摇头,旋即眉目忧虑起来:“不死墓回归了?巫蛊族的?怀抱,南宫梼如愿以偿得回了?最重要的?神器。接下来,他到底要做什么?”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在了?谢授衣的?身上。
可他们无所不知的?大师兄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我不知道。确切来说,没有?人能知道。”
“这世?界的?命运被改动太多次了?,我能力又急速减退,难以再对未来做出精确计算。”
天道化身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轻声道:“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切终局结束之时很快就会到来。我等?不了?多久,南宫梼也等?不了?多久了?。”
“结局已经注定,届时就会揭开幕布。”
芈渡心念微微一动,忽然觉得师兄的?这句话,似乎与幻境中?惜伤君的?话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幻想中?,师尊的?幻影也曾对她说过,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还没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叶醇问:“故事的?结局,会圆满吗?”
“当然会,”谢授衣笑了?起来,就好像听见了?一个孩子,问出了?很幼稚的?问题,“当然会很圆满了?。”
“结局会以一个圆满的?句号作为结束,相?信我吧。”
有修士历练时说, 在靠近蛊城的山峰之上,看见了剑境的前任境主。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甚至用录影石录下了当时的情况。
录影内,远处白衣负剑的年长修士静静立在峰上, 看不清对方的脸, 身形却的确与前任境主如出一辙。
录影的内容被飞速传回各大宗门。
芈渡看罢那则录影, 直接倒退几步把录影石扫下了桌子,丢得远远的。
因为那身影不是像前任境主,那就?是前任境主。
曾在麻将桌上偷偷给她分桂花糕吃, 会在她生辰时送她短剑, 还介绍风临深给她认识的前任境主。那个每天笑呵呵,还总是抱怨惜伤君赢他铜钱的前任境主。
太相似了, 相似得连她都?看不出来半分破绽, 就?好?像境主从来未曾去世过?, 依旧好?好?地活在人世间。
相似得连芈渡都?感到心惊肉跳, 瞳孔微颤。
剑境那边的轰动自不用提。据说风临深看罢录影石后,二?话不说拔出剑来, 把那颗石头给劈碎了。
剑尊胸膛急速起伏着, 苍白如纸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强烈的震撼与悔恨。这个不常表露情感的人转身就?要出剑境去那座目击境主出现的山峰,被那些长老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
即便劝了下来, 风临深依然不甘心,甚至有了就?地发疯发癫的趋势。
剑境的人紧急向蓬莱宗和药宗发去援助请求, 芈渡还想凑过?去看看高岭之花是怎么?发疯的, 结果被师兄按回了一念峰。
“那人有什么?可?看的?”谢授衣平静道?, “阿渡若是想看, 不如多看看我。”
芈渡:“......”
远处亲眼看着师姐被师兄压回一念峰的两?位师弟同时沉默抱臂。
半晌,苏沉烟才幽幽叹息一句:“男人可?怕的竞争心理啊。”
叶醇没说话, 默默离苏沉烟挪远了几步。
远水解不了近火,药宗离剑境最近,比蓬莱宗近得多。
近些天温槐伤愈,楚凄然有意将其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干脆把一大半事务都?分给了这孩子。可?怜温槐刚经历过?生死磨难,如今又被药圣压榨,生活更凄惨了。
不过?拜此?所赐,温槐昔日的少年?情愫,也逐渐被命运磨损得平淡圆钝下来。
偶尔几次来蓬莱宗做客,遇见柳成霜时也不再紧张期待,反而更加平稳淡定,似乎已然放下了曾经的执念。
毕竟比起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灾难,年?轻人那点无病呻吟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接到剑境的求助,楚凄然毫不犹豫,直接驾着飞辇就?冲到了剑境。
据在场人描述,彼时风临深情绪激烈,其他长老受其灵力所逼不能近身,只有楚凄然一人噔噔噔冲上正厅台阶,抡起胳膊给了风临深一个嘴巴子。
这一下打得狠,直接把剑尊给打蒙了。
风临深大脑立刻宕机,满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楚凄然,只见她还挂着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冷笑声声。
“抽什么?风呢,真当那老怪物能把你师尊复活?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理,只要他还没取代天道?,南宫梼就?不能把那些死人都?捞回来。”
“只不过?是想诱人前赴蛊城的伎俩罢了......等着吧,再过?几天,说不定就?换人了。”
其实这个道?理,风临深又何尝不懂呢?
失去的东西多了,飞蛾看见一点跃动的火苗,都?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而这种事轮到其他飞蛾头上时,它们也未必能忍住内心的冲动,甘愿自焚而死。
此?事寂静了几日,流言蜚语逐渐被压下了下去。
几日后的某个夜晚,楚凄然于长明城散步之时,在花坛边看见了自己逝去的家人。
药宗前任宗主,宗主夫人,还有素日最疼爱她的大哥——真正的楚凄然。
宗主与宗主夫人笑着,背对着楚凄然往夜色的沉寂中走去,唯有她哥哥回头笑着看楚凄然。
楚凄然本以为被巫蛊模拟出来的魂灵会蛊惑她跟他一起走,可?她哥哥只是望她半晌,最后清浅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个叹息。
“怎么?瘦成这样了,梦梦。”
说罢,她大哥的幻影便回头追上了父母,三?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楚凄然一个人站在光亮处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成拳。
半晌,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抹了一把脸,抹到了满脸的泪水。
楚凄然也给了自己一巴掌,转身朝着高塔的方向走去。
“很正常,不死墓的力量使?南宫梼,乃至整个蛊城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能够更好?地模拟出幻影,甚至与他们生前别无二?致。”谢授衣淡淡地翻阅着卷宗,如此?说道?。
芈渡彼时正站在满桌子信件讯息面?前犯愁,因为那些讯息都?是关于各宗出现逝去者的报告。
最近一周内,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下百件。
先是那些蛊城战役里逝去的大能们,一个个再度回到了故人的眼前。剑境、药宗、魔城、甚至那些其他独立的小?宗门,都?与曾经失去的亲人朋友们于黑夜里相遇,没说上几句话,便看着那些逝者消失在夜色中。
再然后,这种情况甚至蔓延到了人间的村庄与城池之中。
每一个死去的人、每一位战死的修士,都?是某些家庭某些宗门内心心念念的亲人与爱人。
白昼和黑夜如同分割生命与死亡的界限,逝者游荡在黑夜的故乡中,好?似黄泉与现世在某种情况下再度重合。
至此?,蛊城战役中唯一没有被复生的大能,是惜伤君。
“惜伤君魂飞魄散死在了蛊城,就?算是不死墓,也无法提取他的残魂,构建出一个与他相似的复制体,”谢授衣放下一张信纸,淡淡地如此?解释,“惜伤君不会再回来了。”
芈渡:“哦......”
其实她对此?并不奇怪,毕竟要是能召回惜伤君乱她道?心,那第一个出现逝者的宗门肯定是蓬莱宗。
芈渡只是感觉,感觉淡淡的遗憾罢了。
“不过?想也知道?,师尊不会容许自己的残魂被招出来迷惑弟子的,”她拄着脸道?,“若我因此?道?心乱了,他从黄泉里爬也要爬出来揍我。”
谢授衣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他现在可?未必能揍得了你了。”
说着,师兄伸手挽住芈渡的肩膀,后者低着眉眼犯愁地望着那些信件,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师兄的亲密接触。
“怕不怕?”谢授衣笑着望她,眼底却是滚动的深意,好?似沸腾涌起的岩浆.
“怕?”
芈渡扯了扯嘴角:“自百年?前蛊城战役之后,我就?再未怕过?任何东西了。”
“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死亡也不行。”
几日后,镇魔尊者前赴其他宗门开会时,于半路遇到了巫蛊化形的逝者。
那是蓬莱宗昔日与惜伤君关系甚密的长老之一,看起来与活着时别无二?致。
众人皆神?情复杂不知所措,唯有芈渡平静拔出凶刀,只手驱除了那道?逝者的幻影。
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逝者动手。
镇魔尊者的行为好?似为生者开了一次先河,从那之后,外出历练的修士每逢看见昔日的逝者,都?会毫不犹豫地拔剑驱散那些幽灵,生者与逝者的边缘再度被划分开。
即便有人舍不得动手也没关系,他的同伴会帮他动手。
生与死不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位面?,生者总是要往前走,向前看的。
这样又过?了几日,在某个没有星星的夜里,各个宗门的大能们皆收到了一封信件。
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请柬。
南宫梼邀请各位大能前赴蛊城,去亲眼目睹命运最后的结局。
巫蛊与修仙界已经争斗了数千年?,如今不死墓再度现世,千年?前的人神?苏醒,而南宫梼,也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该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荒唐!这都?荒唐成什么?样子了!他说结束就?结束?他是什么?东西?”
众宗门震悚间第二?次四?方会晤不可?避免,玄蝎在会晤上气?得魔焰都?收不住,险些炸了半个正厅。
芈渡还好?奇他怎么?气?成这样,结果一问才知道?,魔城近些天频频出现旧部逝者的身影,玄蝎甚至在自家殿内看见了他那死鬼老爹的幽灵。
那幽灵看着他,甚至还问他,为什么?自己的壁画都?消失了。
据说那天,魔城的修士们看见熊熊黑焰烧了整个晚上,烧得连月亮都?被染成墨黑色。
过?往对玄蝎来说是一碰就?痛的伤痕,他又怎么?会容忍有人扒开血淋淋的伤口。
“南宫梼说得没错,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楚凄然看着似乎被逝者折磨得不轻,一面?捏着鼻梁,一面?蹙眉道?,“巫蛊族与修仙界针锋相对千年?,这样拖延下去破不了局。”
“而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南宫梼想要什么?吗?”
玄蝎冷笑一声,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另一张请柬。
那是南宫梼寄给芈渡的请柬。
芈渡的请柬内容有所不同,随信还附上了一张邀请名单。除了芈渡等四?方大能外,甚至还有叶醇、苏沉烟、柳成霜等人,基本将近百年?来曾经历过?蛊城之战,又于新旧世代之间的那些人全都?算了上来。
而且,这张名单里,一大半都?是原书曾有过?剧情的角色。
芈渡问过?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师兄只是笑着看她,轻声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
“投票吧。”
坐在北边位置的风临深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沉冷:“这么?争吵没有意义。是否前赴蛊城,投票吧。”
席间沉默了片刻。
楚凄然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我同意,数百年?了,轮也轮到我们去蛊城了。”
风临深淡淡:“我也同意。”
玄蝎一听他俩做了表率,倒是乐了起来:“正道?敢做的事,难道?我们魔修不敢做?我也同意。”
此?话落,三?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到了芈渡的脸上。
向来对这种事情最热衷的镇魔尊者此?次却一改常态,脸上流露出些许迟疑与不安,就?好?像在忧虑某些事情的到来。
她伸手贴着心口,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了几下,半晌还是开口了。
“同意。”
——至此?,第二?次蛊城之战开战前,四?方大能全部同意奔赴蛊城。
就?好?像百年?之前蛊城大战开幕时,他们的前辈亦聚集于此?处,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定下了所有人的死局。
时光交替重叠,如同一场血淋淋的、无法抉择的轮回。
那时还没有人知道?,这场战役会发生什么?。
除了谢授衣。
如果提前知道蛊城内会发生什么,当天的她还会说出那声同意吗?
四方大能尽数认同了此次赴会,各宗门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百年前的蛊城战役惨烈程度人尽皆知,没有人知道南宫梼的邀请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如此, 众人更?是不敢轻视此事。
芈渡亲自找到了柳成霜, 询问?她是否愿意一起前赴蛊城。
镇魔尊者不屑于做欺瞒之事,芈渡直接开门见山地告知了柳成霜,此次行程危机四伏, 九死一生。
当年蛊城之战, 几乎所有修仙界大能?全折在了蛊城之中,死状惨烈无比。
然而, 对芈渡的警告, 柳成霜只是笑?了一笑?。
她对芈渡说:“尊者, 我早在那场宗门大比, 就应该死的。”
现在的柳成霜回想起来,原来从那一场大比之后, 她才学会为自己而活。
芈渡比柳成霜高上?一头, 低下?眼时看得清柳成霜细碎的睫毛。她沉默片刻不语,半晌才也笑?了笑?, 伸手拍了拍柳成霜的肩膀。
“真好啊,”尊者笑?眯眯地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可没有你勇敢。”
芈渡的十八岁生日在现代世?界度过, 父母又出差又管理公?司事务,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守着半盒奶油蛋糕出神。
说到底, 那时候的芈渡,也只是个连刀都?拿不起来的普通人。
柳成霜不相信名誉此界的强悍存在儿时不似自己这般出生入死,她以为这只是芈渡在自谦的话语。
少女抬起头来想说尊者说笑?了,却见芈渡眼底带了怀念的光。
就好像她在透过柳成霜的脸,看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个还没有穿越来此界,那个还能?像每一个普通人般无忧无虑度过青春年岁的自己。
与柳成霜交谈完,芈渡回到宗主殿时,叶醇还在忙。
他在忙着布置任务。
说得好听是布置安排自己离去后的事务,说得不好听就是在提前料理后事。
如若这次蛊城之行他回不来,也能?保证蓬莱宗好好地运转下?去,有人管理有人出力?。
芈渡站在殿门口看了很久,看叶醇好似往常般有条不紊地嘱咐那些下?属与长?老们,事无巨细地整理好每一套卷宗,每一层文件。
说到底,叶宗主就算在死亡迫近之时,都?放不下?心头的责任。
她的师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欺负就会跑回来告状的孩子了。
过了半天,叶醇才从铺天盖地的文件海里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口杵了半天的芈渡。
两人对视,叶宗主反而笑?了起来:“师姐怎么来这里了?不去陪陪师兄吗?”
芈渡走过去,语气略带调侃:“他有什?么好陪的,看了几百年还看不够吗?反正我也闲着没事,不如到处逛逛。”
叶醇抬眼望着师姐:“可师兄看你还没看够吧。”
芈渡:“......”
芈渡恼羞成怒:“不准胡说!我俩清清白白,我还没......”
话说到一半,想到那日床榻前的情景,芈渡又觉得这话太没说服力?,心虚地换了个话题:“沉烟呢?找了半天,没找到他。”
“他啊,”叶宗主轻描淡写道,“他回魔城了一趟。”
芈渡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都?到这时候了,该办的事情总是要办好,省得再给自己留遗憾,”叶醇摇摇头,“沉烟和玄蝎的事情,早在百年前就应该说开了,只是两人一个怀揣恨意,一个不欲多分?辨,才导致矛盾延续至今。”
“不过那毕竟是魔城的家务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反正现在解决,也不算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醇放下?书?简,碧色眼眸望向窗外蓬莱宗白昼下?连绵的群山。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师尊死之前,也提前料理好了后事,把宗主继承人的位置给了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师尊在知道自己快死了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到了现在,我才知道。”
“原来师尊当时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他只是感觉遗憾和忧虑,遗憾不能?继续看着蓬莱宗向上?向前,忧虑自己的晚辈与弟子们能?否担起这份责任——原来师尊当年,就是这样奔赴死亡的。”
说到这里,叶醇忽然笑?了:“不过好在,我也没让师尊太失望,对吧?”
“他怎么会对你失望呢,”芈渡摇摇头,半开玩笑?似地说,“你这个宗主,比他当年可要称职多了。”
“师尊对谁都?不会失望的。”
最?后一趟,芈渡回了一念峰,找到了小白龙。
彼时已经是暮色西沉,小白龙最?喜欢在一念峰一望无际的大湖里打滚。见芈渡来了,它以为芈渡又有什?么破活要找它干,不太情愿地钻出水面。
“我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动身去蛊城了,”小白龙把硕大的龙头搭在岸边,好奇地问?,“是真的吗?”
芈渡笑?了笑?,没立即回答它,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小白龙过来。
然后她亲手替白龙,解开了百年前烙下?的禁制。
禁制被解除的霎那间?,被封存百年的妖力?狂涌间?回归全身。白龙瞳孔猛然微缩,龙尾一摆自湖水中掀起滔天巨浪,骤然立起庞大身躯,惊诧地看着岸上?的芈渡。
“你这是干什?么!芈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