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卷了整个修仙界[穿书]—— by嬴汐
嬴汐  发于:2023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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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总抱怨那禁制封你太久了吗?今日我特意来替你解开枷锁,你怎么反倒不开心?”
芈渡眉眼弯起,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巨大龙身,轻声道:“此时穷奇已死,妖族大乱,你若回到妖族,说不定也能?混个妖王当当,做回你潇洒肆意的古血妖龙。”
“有你在,妖族与人族想必终究能?和平共处一段日子吧。”
白龙又惊又怒,气得鼻翼翕张,浑身龙鳞都?在颤抖。
“你是来跟我辞行的?”它难以置信道,“你又要去送死?”
“当年你说要困我直至我龙骨尽折,这才多少年就算了?”
“当年,本就是唬你的。”芈渡淡淡地笑?了。
百年前,上?古血脉的妖龙盘踞一峰已成祸害,风临深亲自前去将那妖龙拘回了正道。
上?古血脉太罕见,四方大能?聚起来商讨如何处置这妖孽。彼时妖龙不服,呲牙咧嘴冲那几位大能?喷火又吐水,玄蝎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怪东西,当即兴致勃勃地要带妖龙走。
魔尊说,魔城八百种酷刑,总能?把这孽畜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造次。
妖龙怒极痛极,一双赤瞳里写满的尽数是绝望与憎恨,似乎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族都?杀绝。
镇魔尊者坐于上?首,摸了摸下?巴端详着这条伤痕累累的龙,半晌才开口,说要把它带回蓬莱宗好生管教。
“蓬莱宗人杰地灵,我用禁制困它百千年,容不得它在修仙界放肆,”彼时的芈渡笑?着,垂下?的眼神却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待它龙骨尽折,傲性磨平,就成了。”
——算来,而今也不过一百年。
小白龙以百年前的赤红妖瞳死死盯着芈渡,似乎不甘心,似乎不情愿,似乎带着浓浓的不解与惊慌。
“何至于此呢,镇魔尊者。”它问?,“何至于此呢?”
芈渡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理了理袖子转过身去,朝着尊者的住所走去。
她身后,巨龙奋力?搅散那一池湖水,似乎自知拦不住已经下?定决心的人。
它喘息着,半晌才恶狠狠地说:“这就是我讨厌人族的原因——死了才好,死了才干净。”
“都?死了好,都?死了,再无人能?管束我了!”
都?死了,就没有人能?将它带回蓬莱宗,亲手带它满世?界的游玩,带它认识那些脆弱不堪的小人崽子。
都?死了好,它也就再也不用当镇魔尊者的坐骑与灵兽,再也不会被人笑?着叫“小白”了。
巨龙发狂发癫的声音传得很远。
传进了渐沉的暮色之中。
那天芈渡在蓬莱宗逛了一大圈,去看了每个放心不下?的人,做了每件放心不下?的事。
半夜时分?,她睡不着,披了衣服去找师兄谈心。
“如何睡不着?”谢授衣调笑?她,“可是害怕?”
芈渡也想笑?,可是大抵是因为今天笑?了太多次,她看着师兄越发浅淡透明的身躯,反而笑?不出来了。
停了半晌,镇魔尊者靠在了谢授衣的床边,轻声道:“大师兄,你给我唱歌吧。”
“唱什?么歌?”
“就唱小时候,你哄我们睡觉的时候唱的歌。”
师妹既然开口了,对芈渡要求无所不应的谢授衣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唯一的要求,是让芈渡靠自己近些,再近些。
在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里,芈渡难得地靠在谢授衣身前,静静地听着师兄唱起儿时那首很简陋、很幼稚的儿歌。两人像两只冬季依偎在黑暗树洞里的动物,平静地在黑夜里等待着。
在第?二次蛊城之战打响的前夕,他们坐在窗边,同时目睹了黎明自远处黑夜尽头升起,玫瑰白的曙光刺破了无尽的昏暗而来,好似三百年前每一次日出那般灿烂又惹眼。
芈渡伸手,慢慢抓住了放在身边的长?刀,攥得很紧。
用力?得连手指肚都?在泛白。

披霞光自一念峰飞越群山的, 只?有芈渡一人。
千山万水对大能来说不?过?弹指间一瞬,芈渡此次飞得很慢,似乎是想好好看看修仙界的风景。
越是往蛊城飞去,周边景象就越是荒芜凄凉。
蛊城外?的荒原之上, 只?剩下紫黑色干枯的草, 连星星点点的花都看不?见。那压抑的紫黑颜色层层叠叠似乎一直蔓延至天尽头, 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好像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天地之间,除了铺天盖地的紫黑颜色, 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色泽。
芈渡是众修士中来得最晚的一个。
她落地时, 叶醇、苏沉烟、风临深等人已然站在了那片干瘪枯萎的荒原上。见她是独自一人披着霞光来的,知情者眼?中□□露出几分意外?的神采。
蛊城百年前那场大战波及范围太大影响太深, 一直到今天, 那座城池的废墟周围依旧寸草不?生, 连妖族都不?敢上前进入这片死地。荒原的泥土里透着鲜血的气息, 那是被无数修士血液浸润过?的土壤,时至今日, 依旧透着大能们的灵力威压。
柳成霜是这些人里最年轻、修为最低微的一个。纵然已比旧日脱胎换骨许多, 尚年少的修士依旧承受不?了这股源自于百年前的威压,不?得已站在叶醇身边, 借叶宗主?温润的灵力气息休憩。
值得一提的是,柳成霜离风临深远远的, 似乎恨不?得马上钻到叶宗主?的袖子里。
这与她曾经对剑尊仰慕的模样, 堪称大相?径庭。
见尊者只?身前来, 柳成霜探出脑袋冲芈渡打招呼, 随后又有些迟疑:“谢师叔......没有来吗?”
芈渡笑了笑:“他来了,但不?在这里。”
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但周围大能似乎并未对此话产生任何诧异。
风临深沉默地以宽袖抚着那柄晶莹剔透的长剑,楚凄然望着天际黑沉沉雾蒙蒙的颜色不?语,玄蝎如一道鬼魅般立在苏沉烟身后,与弟弟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好像,就?好像没有人怀疑过?,谢授衣不?会?来。
这场终末的战争,来的也不?过?寥寥八个人。八道身影立在莽原之上,看起来简直有些可笑。
芈渡回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蛊城,这座曾经被恢弘战役践踏成废墟的城池被南宫梼重建而起,依旧是芈渡记忆里的模样,漆黑得好像噩梦中的幻象,沉默一如往昔。
荒原风好大,黎明也静默。
芈渡看见蛊城的城楼之上,立着披宽大黑袍的身影。
南宫梼不?知何处出现在了城楼上,居高临下望着众人,浑身的漆黑布料裹得死紧,与长明城之战那天别无二致。
芈渡感觉得到,那双属于异世者的漆黑眸子,那双属于故乡之人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她。
“你还是来了。”
南宫梼的声?音传得很远很清晰,直直得落到荒原之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遗憾惋惜之情。
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似乎连荒原上的紫黑杂草都瑟缩了一下。
芈渡神情一沉,却听见南宫梼轻声?道:“你和我都是异世来的穿书?者,你我本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芈渡,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一出来,黑衣尊者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腰间刀刃。
芈渡并非此界之人,这在师门算不?上秘密,可在修仙界,却是隐瞒至死也不?能透露丝毫的秘辛。
南宫梼的话音未落,众人皆是齐齐一惊。风临深几乎是瞬间就?转移了目光,看向芈渡的背影。
镇魔尊者瘦了很多,连常穿的黑衣都显得宽大,在荒原的风里飒飒地招摇。
看起来,就?好像在寒风里敛下羽翼的黑鸟。
芈渡低垂着眉眼?,注意到其他同伴的目光,便无所谓似地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个都几百岁了,别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说着,她向前一步,直直地抬头望向南宫梼,语气不?冷不?热:“我最后重申一遍,我跟你——跟你这个卑劣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不?会?是。”
“话说的不?要那么绝对,年轻人。”
南宫梼专注地望着芈渡,似轻轻呼出了一口叹息,旋即笑道:“你跟我不?是一路,又跟谁是一路呢?”
说着,他伸手指向风临深、楚凄然与玄蝎:“是这些书?中的角色,虚假的由文字构成的存在......”
“还是他们,”南宫梼又指了指叶醇与苏沉烟,“你初来修仙界时相?遇的所谓师兄弟,书?中世界为了困住你才会?让你遇见的羁绊呢?”
“尊者当久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芈渡?”巫蛊的始祖,千年前的人神望着他的同类,似乎全然没有把风临深他们当作活人,“你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你的家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这里。”
“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贸然把这么多心高气傲的大能全都说成虚拟人物,其冒犯程度可见一斑。
众人的目光齐聚于芈渡的身上,后者神态依旧平静,显然不?曾为其话所动容。
“别说那些鬼话了,我听得嫌烦,”芈渡很直接道,“把异世的人命踩在脚底下,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南宫梼再?度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对那些人命,我很遗憾。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可惜于,你我没能达成共识。”
昏沉天幕下,漆黑沉默的蛊城发出阵阵低哑的蜂鸣,似乎有什么可怖庞大的东西在这座荒原之下复苏。
连带着地面都在颤抖,好似酝酿着一场不?可言说的震动。
楚凄然低头看了看地面上蜷缩好似懦弱孩童般的杂草,又嗅了嗅空气中腐朽的空气,眉眼?低了下来:“好像不?太对劲,有一股死人的气息。”
闻言,玄蝎移动步伐站在了楚凄然与苏沉烟之中,以便于一会?儿发生危险,他能随时捞着俩毫无攻击力的辅助就?跑。
“好吧,”紫眼?睛的魔尊耸了耸肩,“这次咱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楚凄然:“咱们还有计划吗?”
玄蝎:“咱们这次没有计划吗?”
站在最前面的芈渡:“要不?就?老规矩,现在谁最能打谁在前面顶着好了。”
目前最能打的战力风临深:“......”
四方大能素有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坨答辩的美名?。叶醇领着心惊肉跳没见过?世面的柳成霜在一旁站着,半晌才叹了口气,深深觉得修仙界竟然沦落到要靠这几个人扛大梁,真是让人好绝望。
然而这堆人还没叽叽喳喳斗嘴完,周遭气温猛然间断崖般直线下降。
此方空间剧烈震颤,空气内无中生有出数到紫黑色空间的裂痕,好似触目惊心愈合不?了的伤疤,骤然间被撕裂开狰狞的痕迹,坦然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些裂缝撕裂开时发出尖利的蜂鸣声?,似乎有无尽的紫色岩浆自内里喷涌而出,其威势震得连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裂缝出现得太突然,其位置正好将几人团团围住,好似无形中围追堵截的囚笼。
掌控空间的术法本就?是极耗精神的禁术,能轻描淡写间一次性召出如此数量的空间裂缝,足以证明南宫梼那让人瞠目结舌的实?力。
就?连芈渡本人,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造出这么多空间的罅隙。
谢授衣说的没错,得回不?死墓之后的巫蛊始祖,能力已然扩展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而且......
“不?对,”叶醇忽然开口,“这不?是空间罅隙。”
他半黑半白的发微微扬起,神情逐渐凝重了下来:“这是......镜子。”
是的,借着微弱天光的倒影,能看见那数道裂痕之中泛着淡淡的倒影。
这不?是普通的罅隙。
这是由空间罅隙凝结而出的,有着透明反光镜面的,紫色的镜子。
照不?出人影的镜子。
这类术法,纵然见多识广如叶醇,战斗经验丰富如芈渡风临深,抑或手段阴损如玄蝎,都未曾见过?。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正环顾四周之际,忽然听见头顶再?度传来南宫梼的声?音。
“你们知道,不?死墓,为什么叫做不?死墓吗?”
“因为巫蛊只?能造出死人的幻影......而不?死墓,能创造出真真切切的逝者本身。”
南宫梼笑了起来,以一种慈爱的、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八个人,伸出掩藏在黑色长袖之下的手掌。
他指尖有紫色伤痕一路蔓延开来,好似破碎的紫色瓷器在发出最后的回响,可南宫梼丝毫不?在乎。
他只?是用那种怜悯的,近乎是诡异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芈渡。
“就?像这样——”
芈渡右眼?皮狠狠一跳,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席卷全部意识,咽喉好似被巨掌扼住,连呼吸都不?畅。
熟悉的危机感让她几乎霎那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猛然间旋身想去抓离她最近的人,然而为时已晚。
那数道镜子般的罅隙里陡然间伸出无数只?鬼魅般的细长手臂,捞住了离它们最近的人。
那些手臂的速度太快,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楚凄然连警告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汹涌而来的紫色镜面整个吞食下去。
而风临深手指刚搭在剑柄之上,那些恶毒的手臂依然以群攻之势拉扯住了他的肩膀,顺势攀上其脸庞,寸寸将高挑的男子拉扯入了镜面之中,力气大得惊人,几乎不?可抗拒。
连速度最快的剑尊的尚且如此,更罔论其他人。
叶醇最后一个被拖进镜子里,芈渡飞身去拉他,却只?拉住了他的半截衣袖。
只?听刺啦一声?,昂贵的布料被巨力拉扯之间彻底撕断,叶醇只?来得及冲师姐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整个人就?没入了镜子内,最后一抹碧色的影子被紫黑晶体抹灭殆尽。
转眼?间,偌大的荒原之上,竟只?剩下了芈渡一人。
在她四周,数面不?规则的高大紫镜矗立于荒原之上,就?好像真正的猛兽巨口,只?见入,不?见出。
风呼呼地刮过?来,孤零零的黑衣尊者把双手按在冰冷的镜面上,徒劳地捶打了几下。
镜面里似乎藏着一道宽阔空间,敲击镜面时会?发出空荡荡的回声?,可透过?那雾蒙蒙的晶体,她什么都看不?见,更无从得知她的同伴究竟会?经历什么。
芈渡抬起眼?,死死盯住了城楼上那道黑袍的巫蛊族,攥住刀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
南宫梼拍了拍衣襟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不?再?居高临下地俯视芈渡,而是转过?身去,看着自己身后的人:“你说没错吧,天道?”
在他身后,身披雪白颜色的谢授衣静静地立在污浊天空之下,平静凝视着南宫梼。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好似什么荒诞主?义的油画,颜色分割得太鲜明,太触目惊心。
“是啊,”谢授衣微微颔首,声?音仍旧平和而清冽,“你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呢?”

——如果没有一层紫色半透明的屏障阻隔着?的话。
那?层紫色半透明的屏障好似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由虚幻与现?实之间倒映光泽的晶体雕琢而成,触摸起来冰冷刺骨。镜面空间里的人甚至能直接看见外界的景象, 却无法对外?界插手半点。
就?好像, 这道镜面空间, 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罩。
玻璃罩罩住了那?些小虫子小蚂蚁,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而这一点, 玄蝎相当有?话语权。
一开始他想敲击紫镜屏障, 喊外?面神态急躁的芈渡带他出去。可他喊了半天对方也?没什么?反应,智商向来不是长处的哈士奇魔尊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外?面的人接收不到镜子里的信息。
这是面单面镜, 他能看见?芈渡, 芈渡看不见?他们?。
于是玄蝎开始尝试别的办法。短短几分钟, 他已?经对着?这面屏障狂轰滥炸了几十次。
大规模的破坏术法奈何不了这面镜子,足以摧毁一座建筑的杀伤力法器也?没法把这面屏障凿出哪怕一道裂隙。魔修皇族的本命黑焰舔舐着?镜面边缘, 亦徒劳无功。
玄蝎知道, 此时应该不只他一个人在如此尝试,其他人大概也?在对着?这面破镜子想方设法。
由此亦可见?, 不死墓与巫蛊术法的结合究竟有?多逆天。
南宫梼竟能在瞬息间牵扯住这么?多的大能,而且身为修仙界战力金字塔之一的玄蝎, 甚至对这堪比囚笼般的诡异蛊术毫无办法。
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 见?外?面的芈渡神情也?有?些阴冷, 玄蝎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俗话说的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玄蝎受困镜面空间之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呼唤:“小蝎。”
这一声简直如霜雪般冻得玄蝎从骨头缝里渗寒气, 回过头去,却只见?自己身后站了个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温婉动人,眉间点着?花钿,有?一双与苏沉烟别无二致的美丽双眸。
那?一身紫色薄纱笼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飘飘忽忽,好似梦中仙人。
“你都长这么?高了啊,”前任城主的宠妃,苏沉烟的亲生母亲站在不远处,看着?如今的玄蝎,笑?了笑?,“后来一定?发生了许多事吧......小烟他,有?好好地长大吗?”
宠妃往前走?一步,魔尊就?往后退一步。
玄蝎瞳孔难得地颤抖起来,似乎百年前的画面再度重现?于眼前。
宠妃喝了城主赐下的毒酒,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血,血淋淋的脸再不复昔日的柔美婉约。她爬伏在地上,那?双充血的、盛满泪水的眸子凄惨地望着?他,每说一句话,口中都涌溢出鲜红的液体。
“走?......带小烟走?......”
而今那?被毒酒噬心而死的、漫长童年中为数不多愿意?真心对他的人,就?在他面前。
玄蝎喉咙滚动几下,猛然发觉自己的嗓音变得如此干涩:“夫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早该在百年前就?......”
剩下那?句话玄蝎没能说出来,“死”那?个字眼像尖锐的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宠妃那?双薄雾般的紫眸垂下来,笑?了笑?,替他补上了后面那?句话。
“真正的我早在百年前就?死了,现?在你面前的我,只不过是不死墓创造出来的复制体,是虚假的幽灵。”
“是心魔,是执念——是终末之地必将出现?的旁观者,我知道的。”
“说着?,她扬起脖颈来,轻声道:“就?当是为了真正的我再见?你们?一次吧,小蝎。”
“这些年......玄烟过得怎么?样?他有?好好长大吗?他幸福吗?”
可悲的是,这三个问题,玄蝎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他只是静默地望着?昔日的宠妃,紫黑的雾分割了生者与逝者的界限,恍如一道挥之不去的疤。
沉默之中血淋淋的过去被再度揭起,无数道凄惨哭声与砍到卷刃的刀在那?个夜里带着?凛冽的光芒。
可就?在这时,两人身旁再度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他很?好。”
从一侧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苏沉烟只身走?了出来,长长的黑色卷发与母亲如出一辙,只是面容更锋利,更带了久经磨难铸出来寒凉与倦意?。
昔日的玄烟,如今的苏沉烟走?到了玄蝎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死去的母亲。
“虽然过程很?波折,但也?算是长大了,现?在还有?家人陪我,很?幸福。”
“我哥哥他......很?照顾我。”
听见?这句话,玄蝎愕然抬头看着?苏沉烟,却见?他弟弟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很?沉重的担子。
“如果?他能陪在我身边,一定?会把我照顾得很?好吧。”
女人眼底最后的那?丝忧虑终于消失殆尽,她弯起眉眼笑?了起来,近乎是宠溺地、不舍地望着?眼前两个早已?经长大成年的孩子。
“真好啊,”她轻声叹道,“那?样最好了。”
与此同时,另一方镜面空间内。
风临深沉默地垂着?剑锋,瞳孔因惊愕而微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拿惯剑的手,杀惯妖魔的手,此刻也?因为剧烈的震撼,而颤抖起来。
“你这孩子,有?那?么?意?外?吗,”对面,百年前蛊城之战被他亲手杀死的师尊翻了个白眼,“你早该想到的吧,南宫梼会把我们?叫出来拖你时间——都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前任峰主依旧是生前那?般容貌,平定?地坐在黑暗里,身后是许多弟子的虚影。
他们?实力远没有?师尊那?般强大,也?无法凝聚成完全的实体,只是隐没在黑暗中嬉笑?打闹,看着?风临深的模样窃窃私语。
风临深看见?,自己最小的师姐甚至不怀好意?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那?位师姐,就?是百年前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被傀儡劈中身陨的师姐。
“为什么?......”他眼眶酸胀,话语间带了太明显的颤抖,“为什么?......”
“因为你思念我们?,我们?是你的心魔,”他师尊盘腿坐在地上,“所以在这方能映照人心魔的镜面空间内,你会看见?逝者。镜面不破碎,你与我们?就?都无法离开。”
“这就?是,不死墓的力量。”
说着?,他师尊指了指屏障外?孤零零独守荒原的芈渡,语气带了一丝好奇:“那?位,是惜伤君的女弟子吧?我记得她小时候大比还赢过你,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你当年......是不是喜欢过她来着?。”
风临深很?明显地沉默了一瞬间,顺着?师尊的手指看过去,望着?独立于紫色荒原的黑衣尊者。
半晌,他才说:“是,不过只是年少?的欢喜而已?。”
“仅此而已?。”
虽是在终局之时,可现?在风临深受困镜面之中,难以挣脱困局,一时急躁也?无用。
他师尊看看芈渡又看看他,有?点好奇:“为何仅此而已??”
“因为我来得很?晚,她心中已?然有?了人,”剑尊缓缓摩挲着?长剑剑柄,很?慢很?慢地说,“只不过她旧日未曾意?识到,而今又没下决心同意?那?人罢了。”
炽烈的太阳与寒凉的雪,是不能同路的。
风临深自然也?比不过,幼时就?陪伴在芈渡身边的谢授衣。
“何至于此?”
蛊城城楼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对峙。
谢授衣平静负手立在南宫梼的面前,那?双完全蜕变为白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你下了一步千年的大棋,从上古时代开始就?为了今天,何至于此?”
“你问我何至于此?”
“是啊,你当然不懂,你怎么?会懂?”
面对谢授衣近乎傲慢的平静,南宫梼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慢慢揭下了缠满头颅的绷带,露出了那?张狰狞扭曲的、丑恶到好似厉鬼般的面孔。
千年沉睡在墓碑中的岁月,终究还是对他这具腐朽的尸体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
不死墓能复苏他的生命,却无法治愈他干尸般的身体,修复他脸上怪物般的伤疤。
“无所不能的天道怎么?能懂人世间的疾苦,你不曾经历生老病死,更不曾目睹过至亲濒死的痛苦,又怎么?能懂弱小凡人困于一隅的执念?”
南宫梼那?张脸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扭曲丑陋,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就?不再笑?了,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一柄锋利的剐心尖刀。
不是什么?法器,就?是很?普通的刀,普通到现?代世界都能买到。
可对于现?在虚弱到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天道化身,这把刀,就?足以杀死他无数次。
这就?是南宫梼的目的。
他要用这把连修士都杀不死的刀,杀死傲慢高贵、俯瞰生灵的天道。
而面对南宫梼丝毫不掩饰的杀意?,谢授衣只是侧开了眼神。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理解凡人与修士的生老病死或痛苦,至少?在入世历劫之前,是这样。”
“那?时我不曾理解,什么?样的锥心之痛能让人舍弃生命,又是什么?样的过往,能让人背负刻骨的恨意?爱意?蹒跚褴褛一生。”
天道化身望着?城楼下独立荒原的芈渡,即便是在此刻,他眼神中依然不可避免带了温和的涟漪。
“但此刻,我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命中会有?这一劫。”
“至少?这三百年中,我能作为谢授衣活着?,而非无心无情的、不知疾苦的守序工具。”
说着?,谢授衣重新?把目光转移到南宫梼的脸上,淡淡地问道:“为了取代我,成为新?的天道,你已?经在生死边际等了很?长时间了吧。”
“只要能回去,只要能回去看到她们?——”
那?一瞬间,南宫梼的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悲伤与痛苦,强烈到几乎让他双眼淌下泪。
千年前的穿书者,已?经在此界弥留无数岁月的人神嘶哑地说:“只要能带着?巫蛊回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不后悔。”
说着?,南宫梼持着?尖刀,踏着?昏暗天幕下那?些微的天光,一步步向谢授衣走?了过去。

南宫梼与谢授衣对峙的局面, 城楼下站着的芈渡看得清清楚楚。
当看见巫蛊始祖摸出那把利刃,缓缓向谢授衣走过去的时候,芈渡脑子?里那根理智之弦算是彻底绷断了。
她那一刻什么都没想,更顾不上楚凄然之前对她的警告, 当即运转灵力就要飞身上城楼。
荒原的风声猎猎, 黑衣的尊者纵然?而起, 周身再度缭绕起光焰。
可芈渡身子?刚刚腾空,只听后面忽然?间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之音,好似有什么东西急速直冲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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