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时,药圣语气里没有讥讽或是冷漠,只剩下?对将?死之人的些微怜悯。
蓬莱宗穷尽千年都未曾找到的核心,想要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可谢授衣并未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流露出半点绝望或是崩溃的情绪。
他只是冲楚凄然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谢谢。”
楚凄然深深蹙起眉,目光落到昏迷不?醒的芈渡脸上,嘴唇轻轻一动,似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她到底还?是把?那?句话咽回了肚子,只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
说?罢,药圣似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卧房。
不?过她临走时,到底还?是帮他们关上了门。
芈渡是被她师尊一巴掌打醒的。
彼时芈渡只感觉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香的一场觉, 梦里好像总有一大团暖融融的光在到?处飘着找她,飘完那?边飘这边,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她,最后委屈巴巴地自己找了个地方, 蹲着自闭去了。
大概是那?团软绵绵暖烘烘的光看着实在是太可怜, 芈渡一时没忍住, 打算自己过去找它。
结果刚迈开腿,肩膀就被身后人拍了拍。
芈渡回?头,只见自己身后站着她师尊惜伤君, 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芈渡当时激动极了, 刚想抓着师尊的手宣扬自己把穷奇杀了,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想念之情, 就听见师尊忽然说?:“你还睡啊。”
芈渡:“?”
惜伤君指了指不远处瘫成一团饼, 委屈得直吐泡泡的光团:“你看你把你师兄急得, 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芈渡:“???”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师尊深深地叹了口气,忧伤道?:“算了, 靠你师兄主动肯定指望不上了, 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然后惜伤君挽起袖子笑眯眯地叫她闭眼,一个大脖溜子就甩上来了。
直接把芈渡从?梦里甩醒了。
黑发的尊者陡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好像梦里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坚实的岸,头晕目眩间张大嘴先?深吸了一口气。
新?鲜的氧气灌进肺里, 下一秒涌上意识的是几?乎让她浑身抽搐的痛感。芈渡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的身体竟然能?痛成这样, 疼得本来很能?忍痛的她都呲牙咧嘴起来。
天旋地转, 她勉强睁眼,模模糊糊地听到?门外噼里啪啦一顿响。
有小侍者撒丫子往外跑的声音传来, 边跑还边嚎:“来人啊!尊者醒了!!”
芈渡:“......”
她很努力地想翻身看门口的方向,但浑身痛得好像骨头全被打断又接上,实在没能?成功。
最后尊者放弃了挣扎,死鱼一样摊在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了,爱谁谁吧。
很快门口就有了动静,芈渡虽然痛得呲牙咧嘴,但感官还没有被屏蔽。
自己的卧房门外似乎很快就聚集起了很多人,闹哄哄地乱成一片。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楚凄然。
她听见楚凄然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吵吵吵吵什?么?吵,玄蝎你和风临深滚出去打架去!还有你们?!一群没用的玩意儿就别聚在门口了,让医修先?看情况!”
人群似乎为楚凄然让开了一条路,卧房的门赫然打开,随之而来的是苦涩复杂的药草气息。
楚凄然关了门大迈步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极沉重的药箱。
她顺手拉过把椅子坐到?了芈渡床头,居高临下看着芈渡微微眯起的眼睛,当即冷笑一声:“醒了?”
芈渡艰难地转了转头,想扯嘴角冲她笑一下,结果因为太痛还是没笑出来。
表情更呲牙咧嘴,看着很凄惨。
她嘶了一声,哀叹道?:“好痛啊——”
楚凄然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到?底是没忍住。
“痛!你还知道?痛!你还好意思喊痛!”
药圣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就站起来指着芈渡鼻子骂:“知道?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吗?那?么?多人合力救你一个晚上,还险些没把你救回?来!要?不是我从?长?明城千里迢迢跑回?来,你现在就找你师尊团聚了知不知道?!”
“都跟你说?了别逞强别逞强,你倒好,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是吧!就是不为我们?考虑,也得为了你那?单相思一百年的师兄考虑考虑吧!!”
芈渡:“......什?么?单相思一百年......”
楚凄然自知说?漏了嘴,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闭嘴,转过去。”
众所?周知,正在气头上的医生是谁也不敢惹的。芈渡哪敢多问,缩着脖子任由?楚凄然摆弄。
药圣给芈渡先?检查了一圈,中途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素质确实强悍。轮到?普通修士能?死八百次的伤势,放芈渡这里也就是昏迷三?四天的事。
镇魔尊者虽然身体伤势重,嘴却没闲着,呲牙咧嘴地嗷嗷喊痛。
“痛是因为麻药劲过了,你这破体质抗药性强,我得给你打三?倍的麻药量才管用,”楚凄然讥讽地掀着眼皮看她,手上却没闲着,利落地从?药箱内提出材料,“别嚎了,怪丢人的,我给你上新?药。”
三?勺麻沸散下去,芈渡总算是不嚎了。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楚凄然熟练地拿出小刀割开她凝固的伤疤,用质询的眼神看着对方。
楚凄然知道?她要?问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便提前道?:“都没死。你师兄......还算活着,虽然状态不太好,但总算没召来雷劫时当场就暴毙。”
这的确得拜那?半颗天道?核心所?赐。
若无那?半颗核心,芈渡现在见到?的就只有谢授衣的衣冠冢了。
“玄蝎和风临深现在都来了,估计在门口打架呢吧,不用管他们?。”
“你师弟们?现在都要?急疯了,断剑已经被叶宗主送回?剑冢,宗门的事情你不必忧心。”
“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说?到?这里,楚凄然语气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人尚且平安,只是被南宫梼种了巫蛊,状态欠佳。”
“我已经让他长?长?教训了。”
芈渡:“......”
这么?说?,温槐估计已经被狗血喷头一顿臭骂了吧。
说?不定还赶在自己被骂的前头。
不过,能?从?蛊城须尾俱全地归来已是万幸,被骂一顿算不了什?么?。
以那?孩子对他师尊的亲近程度,说?不定被骂了还会笑眯眯地听,也算是好事。
......只是蛊毒入体,的确难办了些......
见芈渡眼神微动似有所?思,楚凄然敛了眉眼,冲她穴位狠狠一针扎了下去,把芈渡疼得登时鬼哭狼嚎了起来。
“区区蛊毒而已,我若连此都解决不了,也就不配被称为药圣了,”她掀着眼睫冷冷看芈渡,语气淡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接下来这半个月你都最好别打架。”
“你暗伤太重,一时半会难以治愈,我只能?用药替你压下寒气。若是再使用灵力,届时经脉逆行,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彼时麻沸散的药性终于顺着血液冲上脑海,带来丝丝缕缕如梦似幻般的困意。
芈渡迷迷糊糊间看楚凄然的脸也有些模糊,但从?语气中尚能?听得出她的凶神恶煞。
而后,楚凄然又念念叨叨了些要?听医嘱之类的话,芈渡没太在意,昏沉间脑子里却陡然间闪过一个清明无比的问题来。
这问题把她困倦的意识激得都醒转了几?分,撑着剧痛的手臂往前一扑,直接抓住了楚凄然后半截袖子。
楚凄然当时见麻沸散起效,正打算收拾东西让芈渡好好休息,忽然见她垂死病中惊坐起,还扑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袖子,骇得险些一巴掌呼上去。
“你又发什?么?破疯!”她骂道?,“一会儿伤疤又要?扯开了......”
谁料芈渡努力大睁着双眼看她,认认真真地说?:“说?好的,我回?来你就告诉我我师兄喜欢谁。”
楚凄然:“......”
这个时候你长?本事长?记性了是吧!
她拽了几?下衣服。
也不知道?重伤的芈渡怎么?还这么?大力气,楚凄然愣是没把自己衣角从?对方手里拽出来。
药圣恶狠狠地又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踹了床榻一脚,讥讽道?:“还能?是谁?还能?有谁?”
“你问问玄蝎,你问问风临深,你再问问你师弟,谁不知道?谢授衣心悦你?”
“全世界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芈渡如遭雷击,瞳孔猛然颤抖起来。
她指着自己,失声道?:“我?”
“你不是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吗?”楚凄然抱臂望着她,声音清晰,字字句句都好像落在地上的惊雷。“谁家师兄会与师妹花前月下共饮酒,又有谁家师兄会对你好到?那?般程度?谢授衣能?在荒原上撕破伪装换你一命,芈渡,你是真不知他对你的心思吗?”
“一百年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骗自己不知道??”
芈渡微微张唇,眼神怔愣,倏忽间却记起无数个日夜里,师兄替她挽起长?发的指尖。
桂花树香气清浅浮动,谢授衣会站在树下冲她微笑,眼神比琼浆玉露还醉意盎然。
那?是缱绻,是千言万语百年时光都说?不出口的爱恋和温柔。
他说?不出口。
可他替她挽起的每一缕发丝,替她系起的每一条丝带。
都是桂花树下百年时光里无数的告白。
霎那?间芈渡连指尖都开始颤抖,就好像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薄雾、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戳破,终于被洗清荡涤。
楚凄然说?得对,她早就该知道?的。
她如何发现不了呢?
麻醉的药剂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激得芈渡鼻尖都有点酸。混沌之中她徒劳地喘息着,半晌抬起头,望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她的楚凄然。
楚凄然的眼睛里带了些怜悯与迟疑,似乎不知道?自己戳破这层窗户纸,到?底是对是错。
但她知道?,或许再不戳破,就没时间了。
谢授衣等不了那?么?久了。
芈渡也知道?。
默然片刻,楚凄然听见镇魔尊者沙哑道?:“他与我相识三?百年,相知两百年,是我对不住他。”
“把我师兄叫进来,我要?他陪着我。”
说?罢,她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想到?了梦里那?团委屈巴巴吐泡泡的光团,又想到?了梦中师尊恨铁不成钢的忧伤模样。
不过很可惜。
药宗出品的麻沸散质量向来特别好。
以至于芈渡还没愁苦万千地理?清自己跟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就两眼一翻睡过去了。
意识迷离间她能?些微感受到?卧房的门打开,熟悉的温润气息卷着月白衣袍落到?身边,像是团暖融融的柔光。只是即便是从?气息,芈渡也能?感知到?,谢授衣虚弱了很多。
甚至,远比当年状态最差的时候还要?虚弱。
不知道?楚凄然出去后跟他说?了些什?么?,谢授衣含着似无奈似悲戚的笑,俯下身来,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半晌,他才笑道?:“傻子。”
是啊,芈渡迷迷糊糊地想。
天底下哪有她这么?傻的、三?百年都看不出师兄情愫的人呢?
等芈渡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要不说修士的体质就是带劲,这次再醒来,她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有了极大的改善。
至少不会痛得她哭天抢地嗷嗷大叫了。
正如她所?要求的那?样,芈渡一睁眼, 就看到了身旁倚靠在靠椅上、长发挽起慢悠悠读着一本书的谢授衣。
他新换了件白袍, 长长的睫毛微颤, 漂亮的浅色眼瞳扫过?来,带着温柔的波光。
似乎比女子还脆弱秀气几分。
“醒了?”
谢授衣望过?来的眼神一如往常地柔和缱绻,芈渡与其对视, 再一次深深唾弃自己?的眼瞎。
她眼里尚带着“我?草怎会如此”的震惊, 和“完蛋了全完蛋了”的悲壮,与师兄对视时, 这崩溃的情?绪被对方一览无余。
谢授衣是何等人精, 一看见芈渡心虚又遮遮掩掩的眼神, 心下顿时猜到了大半。
他挑起?一边眉毛来, 难得起?了些逗弄师妹的兴趣。
那?边芈渡此刻当然料不到她师兄的想法。
黑衣的尊者只感觉眉心猛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气沉丹田倒了几个深呼吸。
她连查看自己?伤势都顾不得, 翻身下床就颤颤巍巍地喊:“师兄,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
谢授衣身子微微后仰, 好似猫科动物准备逗弄猎物时的准备动作。
“知道什?么?”
芈渡声线抖得好像筛糠:“我?真?不知道你?喜欢的是我?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对你?负责了......”
“咳咳。”
她这半句颤颤巍巍的话还没喊完,旁边就响起?了很用力的、刻意的咳嗽声。
芈渡恍然间侧头看过?去, 这才发现?, 原来房门边上还站着个存在感相当薄弱的叶醇。
芈渡:“......”
刚刚她心如乱麻光顾着想师兄的事情?了, 还真?没看见旁边杵着的师弟。
屋内气氛焦灼又诡异, 叶醇目光在师兄与师姐之间流转,沉默了片刻, 缓缓转身就往门外走?。
芈渡:“......”
芈渡:“阿醇,我?,我?刚刚没看见你?......你?有什?么事要不你?先说呢......”
“没关系的,师姐。”
三百年间当过?无数次电灯泡的叶醇身影很萧索,声音也很苦涩:“本来是有点事要跟你?说的,但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们先聊,聊完我?再进来吧。”
两?人目送着叶醇嘴角抽搐,脚步虚浮着走?出卧房,大门砰然一下合拢,房内只剩下芈渡与谢授衣二?人。
芈渡不安:“这孩子应该不能出啥心理问题吧。”
相比之下,谢授衣就显得平静许多:“不会,他应该已经习惯这种场合了。”
芈渡:“哦原来如——啊????”
电光火石间芈渡忽然想起?,为什?么自从?师兄回来,叶醇和沉烟都不愿意随便回一念峰。
就是回来,也要在峰门口探头探脑半天才敢迈步靠近,眼神还总是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芈渡本来还以为是因为他俩害怕谢授衣。
合着原来是他俩早就看出来自己?跟大师兄的猫腻,不想来当电灯泡是吗!!!
芈渡那?边大脑尚且还在宕机之中,谢授衣已然姿态优雅地端着茶杯,眼波流转间好笑地望着芈渡:“谁告诉你?的?”
芈渡毫不犹豫把故友给卖了:“楚凄然说的。”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偷看谢授衣的脸色,语气忐忑:“但我?觉得吧......这件事的真?实性也有待考证,你?说是吧师兄......”
“没什?么好考证的,”谢授衣面不改色,唇边依旧带笑,“她说得没错,我?确实喜欢你?。”
说着,天道化身放缓了声音,语气带着些无奈的惆怅,尾音却克制不住地上扬:“说起?来,这已经是我?单相思?的第一百年了......”
芈渡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被呛死在这里。
谢授衣停了话头,体贴地给芈渡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芈渡破天荒地没敢接,还往床上缩了缩。
谢授衣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似惋惜道:“连师兄的水都不接了吗?”
病弱美人装可怜的杀伤力是巨大的,更别提装可怜那?人还是芈渡的亲师兄,杀伤力翻倍。
可怜堂堂镇魔尊者脸上神情?五味杂陈,到底还是心虚地蹭过?去,把那?杯温热的茶水接了过?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就,现?在的情?况好像不是很适合谈恋爱,而且我?其实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
她从?穿书前十八年到穿书后三百年,都是男人手都没拉过?的母胎单身啊!!!
打架她能一个打十个。
感情?方面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窍不通啊!
更别提对方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见芈渡眼神飘忽神态绝望半天没说出来话,谢授衣反倒笑了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就好像卸下了长久以来背在身上的累赘,连神态都轻松了些。
“阿渡,不必如此为难,”他平和地望着她笑,“我?说过?,你?一直有拒绝的权利。”
“我?也并非在向你?索要答案。”
芈渡肩膀微微一动,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师兄柔声道:“我?记得,在你?们那?个世界,告白完的流程应当是追求吧?”
谢授衣身子前倾,眸光温柔又璀璨,芈渡看得清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那?泓春水般的颜色里。
“阿渡,”师兄问,“我?可以追求你?吗?”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吧。”
站在门外杵了半天的叶醇终于被叫进屋里时,卧房里的气氛似乎比之前更为诡异沉默。
他师姐坐在床上神情?绝望而恍惚,就好像遭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打击,那?嘴欠讨打的性子也发挥不出来了。
倒是师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近些年来叶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师兄心情?这么好,谢授衣唇边那?抹标准的笑都好像真?实了许多。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走?后,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那?跟可怜的叶小醇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不想当电灯泡的宗主师弟而已。
叶醇面不改色大步走?到师姐面前,望着师姐那?憔悴的求助性目光,似乎迟疑了一下。
但作为惜伤君座下最?敬业的亲传弟子,他还是怜悯地看了师姐一眼,旋即坐下准备说公事。
“昨天玄蝎来看你?的时候,说魔城那?边有了南宫梼的线索,”叶醇道,“很重要的线索,事关南宫梼的身世与目的。”
“介于你?伤得太?重,他让你?等修养好,便带药宗和剑境的人立即前赴魔城。此事事关重大,拖延不得。”
说到了正事,芈渡总算打起?了些精神。
“线索?还真?让他找到了?”
“是啊,毕竟是沉烟的请求,玄蝎怎么会置之不理呢?”叶醇苦笑了一下,“巫蛊族现?存于世的古籍数量稀少,当年那?场纂位之战又对魔城中心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能查到这些,估计也是废了大功夫。”
“昨天玄蝎过?来看你?的时候,顺路又去找沉烟了。”
芈渡冷笑一声:“是为了去找沉烟,顺路来看一眼我?吧?”
不用想都知道,玄蝎又是来劝她小师弟跟他回去的。
苏沉烟本名玄烟,是玄蝎的亲弟弟。
玄蝎昔日曾是魔城最?不受重视的皇子,由老城主的情?人私生而下,受尽白眼。
苏沉烟则是老城主宠妃的嫡子,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两?人本该毫无交集,可宠妃怀一丝善念之心,平日里经常帮衬玄蝎生活用度,才使其逐渐成长。
百年后,魔城的老城主造孽太?多寿数耗尽,听信巫蛊族的邪门歪道,要拿魔城皇嗣的血肉炼制长生药。皇嗣惨死于老城主之手,唯有玄蝎手段最?毒,带着玄烟硬生生杀出魔城,保得性命。
为了逃出魔城,当时的玄蝎与苏沉烟的生母做下交易。
事发当日宠妃甘愿吞下毒酒,以命拖住了老城主的杀戮,换得二?人苟延残喘之机会。
彼时前有杀手拦路,后有骑手追截,玄蝎亲手将弟弟丢在了正道地界内,只身奔赴死路。
而昔日金贵的小皇子,至此沦落成了四处流浪受人鄙夷的魔修野孩子,受尽苦楚,衣不蔽体。
再后来,玄烟被惜伤君亲手捡回蓬莱宗,取名为苏沉烟。
而当年的玄蝎奇迹般起?死回生,带领魔修杀回了魔城,在皇位上亲手砍掉了父亲的头颅,至此成功纂位。
纂位后魔城动荡,玄蝎为休养生息隐世三年。三年内他从?未停止过?寻找失踪的幼弟。
等找到时,苏沉烟已经是惜伤君座下最?小的弟子了。
这就是为什?么苏沉烟恨玄蝎的原因,也是玄蝎从?未停止过?劝苏沉烟回家的原因。
再往大点说,这也是魔修与正道至今未开战的原因。
惜伤君就曾对谢授衣说过?,他带回苏沉烟未尝不带私心。只要苏沉烟尚在蓬莱宗一日,玄蝎就永远不会与正道开战。
修仙界巫蛊之乱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若此刻正邪两?道无法齐心,此界怕是真?要倾颓了。
想到这里,芈渡呼出一口气,旋即笑了笑。笑容中不乏有自嘲的意思?。
这便是她师尊,这便是修仙界独断千古的英雄惜伤君。
一言一行皆有铺陈,就连收下的四个弟子,也没一个是无用的废物。
蓬莱宗如今的路,修仙界如今的路,是惜伤君一手布下的局。就连他本人的死,也在局中。
可惜芈渡当年不解局中意,只恨师尊狠心。
如今领悟,自己?反倒也成了布局人。
“不管怎么样,定个时间去魔城吧,师姐,”叶醇摇摇头,打断了她的思?考,“玄蝎说得对,我?们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温槐说蛊城已然聚集了一支空前庞大的队伍,虽不知为何南宫梼迟迟不肯开战,但这场最?后的战争必然在所?难免。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杀死穷奇已是不易,万万不能再逞强。”
“只有在短时间内找到南宫梼的弱点和破绽,才能为修仙界争取到一丝优势。”
穷奇已死, 镇魔尊者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仙界。
众势力纷纷向蓬莱宗发去庆祝和慰问,有些宗门还送来了贺礼。
毕竟,芈渡杀死穷奇,相当于?为修仙界永久地铲除了一道巨大隐患。
镇魔尊者的地位因此水涨船高, 甚至被列为四方大能之首。更有些狂热的崇拜者宣称, 镇魔尊者的实力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超越了昔日的惜伤君。
同样的,接连经历两?场大战的柳成霜回宗门后,也成了新一代修士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南宫牧发现, 短短几个月时间, 柳成霜身上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者说?,更强悍也更自信。
她不?再自卑, 不?再恐惧任何一场挑战或是社交活动?, 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像是一只风雪里的鸟终于?成长起来, 得以振翅于?群禽中脱颖而出。
就连南宫牧脑子里的那个声音,都在啧啧赞叹于?她的进步。
“很厉害, 对吧?镇魔尊者教导弟子还真是有一套......”
那沙哑低语近些天越发猖狂, 肆意地在他意识里讽刺讥笑:“怪不?得尊者选择的是她,不?是你?, 对吧?”
南宫牧沉默地站在人群后,看着练习场上轻轻松松挥剑挡下?一名弟子攻击的柳成霜, 半晌未发一言。
自从?被芈渡拒绝收徒之后, 他的性?子越发阴郁奇怪, 喜怒无常。不?仅仅是因为低语的折磨与?精神的摧残, 更多?是来源于?他骨子里对自己的厌弃与?憎恶。
负面情?绪层叠激起庞大漩涡,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入摇摇欲坠的深渊。
另一边, 与?柳师姐切磋的弟子短短几招内就被击飞手中武器,一时空着手无措地站在场上,似乎为自己的落败感到不?可思议。
柳成霜笑了起来,弯腰将他的武器捡起,亲手还给了对方。
“承让,师弟,”她语气缓和,“这次又是我赢了。”
周围把练习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出欢呼声。
欢呼声中柳成霜忽然觉得,似有一道阴郁目光始终自身后盯着她。她下?意识回头?在人群中搜寻,却在目光来源处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南宫师弟。
南宫师弟长高了很多?,只是愈发苍白瘦削,神情?沉默冷郁。
他站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似乎与?柳成霜记忆里内敛但努力的孩子相去甚远。
柳成霜嘴唇动?了动?,忽然想到自从?巫蛊族袭击蓬莱宗那日后,自己好像就许久再未关心过南宫牧——不?,与?其说?未关心,不?如说?身边所有人好像都没再注意这个孩子的情?况。
想到这里,她似往前几步,想要叫住南宫牧。
可就在她出声之前,南宫牧与?她对视的霎那间已然转身,独自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的名字堵在柳成霜的喉口没发出来,隐隐约约的不?安忽然顺着脊椎骨窜上来,让柳成霜一时抿起了唇。
她说?不?上来这种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只是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过些日子......还是去拜访一下?南宫师弟吧。
柳成霜如此想道。
荒原血战结束的第四天,芈渡已然基本伤愈。
当然,说?的是外伤。
其实苏醒后的第二天她就行动?如常,甚至打?算立马前赴魔城与?玄蝎会晤。但已经向她表示过心意并“据说?要追求她”的师兄强行逼迫她又乖乖吃药休息了两?天。
不?吃药就不?让她出去逗小白龙的那种。
不?知道楚凄然到底安的什么鬼心眼,药宗给她开的药比黄连还苦,喝一次能要芈渡半条命。
甜食爱好者芈渡打?小就不?爱喝药,这次甚至学会了顺杆往上爬,撒泼打?滚有用之而无不?及,誓死不?喝半口黑漆漆的药汁,还试图装可怜打?动?她师兄。
铁石心肠的谢授衣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望向师妹,柔声道:“阿渡若是不?想喝,我就亲自喂你?喝,好不?好?”
芈渡:“......”
芈渡还记得在很久远的之前,她大学舍友也谈过一场小恋爱。
据她舍友宣扬的经验,爱情?会让人迷失自我。只要她一撒娇,她男朋友就色令智昏有求必应。
可为什么动?心的是谢授衣,被拿捏的反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