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不说话了。
——若是有?情人能在?满月节共同放飞灯笼许下心愿,那么?这一对伴侣就能平安顺遂、白头偕老。
因此,满月节放灯笼,也有?祈求爱情长久的意义。
不过芈渡显然?没听出苏沉烟的弦外?之音。
她抱着手臂,正好奇打?量那灯笼纸上活泼乱蹦的黑白小?兔,并未注意到苏沉烟对她充满暗示性的一眨眼。
苏沉烟:“......”
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心疼师姐,还是该心疼他大师兄。
不过看得出来,谢授衣已经对芈渡飞出天际的感情敏锐度见怪不怪了,毕竟一个被?半夜邀请睡觉都能跑出去练刀的人,怎么?可能理解这点恋人的风情。
他淡定?温和地冲苏沉烟点点头,随即笑?道:“等?节日那晚,你定?然?也要去集市上凑热闹的吧?”
“那当然?。”
苏沉烟懒得跟师兄师姐客气,坐在?一念峰院落里的椅子上,伸手还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说今年,二师兄上新了不少集市活动,奖品也丰厚,”他坦然?地点点头,“这么?难得的日子,不用工作还有?热闹看,我自然?也是要去的......师兄一起吗?”
后?面这个问题,苏沉烟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
谢授衣喜静,连人潮涌动之处都鲜少去。
更别提闹哄哄烟花爆竹齐飞、各色活动小?吃上阵的满月节夜市了。
昔日,惜伤君还在?的时候,满月节也一如今时般热闹非凡。
苏惜伤知道这几个孩子不省心,若不让他们参加活动,定?然?是要作天作地的。于是他先下手为强,摆摆手干脆把他们全放了出去,在?节日当天肆意玩乐。
满月节普天同庆,集市上却从来看不见谢授衣的影子。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节日的场合里,谢授衣会?在?宗门里寻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书?。
他掐着时间算师弟妹们什么?时候回来,等?到师弟妹们玩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时候,再?及时出现在?宗门,迎接他们回家。
一开始,芈渡以为谢授衣是因为身体不好,自卑自轻,才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为了治愈她可怜自卑又羸弱的师兄,芈渡还总是半夜偷跑回来,给他带小?零食,给他讲今日的见闻。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横跨千万年岁月长河的天道转世本尊,只是纯粹不喜欢一帮小?辈喧嚣吵闹,你推我我推你。
但小?时候的芈渡每次给他绘声绘色提起节日的盛况时,谢授衣总是一言不发地听。
他微笑?着,时而?点头时而?附和,总是听得很认真。
芈渡那时还不知道,谢授衣听得认真,不是因为她讲的好。
是因为讲故事的人是她。
——总而?言之,冒失问了这个问题,苏沉烟开口就已经感觉到后?悔了。
如果说出的话能撤回,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撤回这句话。
不过显然?,已经晚了。
谢授衣抚摸着怀里的灯笼,无?奈地笑?了笑?,刚想摇头。
兀然?间,芈渡的身影却自斜刺里闪过,迈出一步上前,站定?在?师兄的身边。
“那集市每四年都一开,有?什么?意思,”她笑?道,“今年师兄既然?不去,那我也便不去了。”
“两个人过节,总比一个人过节,热闹多了。”
师姐不去节日集市上凑热闹, 这倒是天大的稀奇事了。
苏沉烟看看芈渡又看看谢授衣,挑起一边眉毛来,神态似揶揄地望着她:“是吗?”
他把这声“是吗”的腔调拖得很长,就好像在刻意强调什么似的。
芈渡微微蹙眉, 抱着胳膊毫无掩饰地表示:“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尊者了, 成熟的尊者就要学?会断舍离你懂吗!我跟师兄培养自己的内涵, 你们这些幼稚小孩尽管去玩吧!”
苏沉烟:“......你。”
明?明?每次山下开?集市都是你撺掇我们去?玩的!!!
他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打算芈渡来一场世纪性的斗嘴大赛,却见芈渡往后一缩又站在了谢授衣身?后, 不要脸地一摊手:“师兄你说?是吧。”
谢授衣沉默, 似乎在思考这场嘴仗帮谁比较好。
沉默了大概几秒钟,他终于放弃了一直以来的端水大师计策, 非常委婉地:“嗯。”
苏沉烟:“............”
他总算是明?白, 为什么二师兄经常偷偷跟他说?, 芈渡和大师兄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去?打扰了。
毕竟受伤的从来不是他俩, 只有可怜的电灯泡。
小情侣都是这样的。
苏小师弟当即愤而离席,慨然跑到他男妈妈二师兄那里去?大肆吐槽, 表示内心的悲愤。
叶醇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理解与同情。
随即, 叶宗主又笑了笑,撂下笔, 看着对小情侣绝望的苏沉烟。
“可是,这次过后。”
“师兄又有几个满月节可过了呢?”
节日当天, 蓬莱宗已然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节日的集市早早就在路边开?设了, 各弟子你追我我拉你满宗门逛游, 五彩斑斓的灵石彩灯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入夜时宛如降落此界的彩色星星连成片,互相撞击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动声。
按照流程, 叶醇正午设宴款待了药宗的使?者团,下午则探视了一圈宗门目前情况。入夜之时,满月节最欢腾的狂欢才正式到来。
这实在是个太?喧嚣的夜晚。
集市上人潮汹涌挨挨擦擦,路两侧集市摊上挂着明?亮的灯火,各式各样的灵器灵草灵兽,烟花扇子面?具花灯都能在此看见。路边变戏法的摊子时而喷出阵阵火焰,在游玩的弟子之中爆发出欢呼。
从峰顶上看,素日沉静优美的蓬莱宗如今被无数蜿蜒流淌的灯火长河环绕,欢声笑语萦绕在夜空中,伴随着绚烂烟花砰然绽放,挥之不去?。
在这个满月节的日子里,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似乎也压不住蓬莱宗欢腾的气氛。
环山蜿蜒而下的河流里,都是弟子们祈福的纸灯笼。
举宗欢庆节日,柳成霜他们这些年轻弟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确切来说?,他们还是这次狂欢的主要力量。
弟子们拉拉扯扯,时而去?绘制精美图案的扇子那边看看,时而去?卖灵兽的小摊那里摸摸毛茸茸,一行人很快就被人流给冲散了。柳成霜举着一盏猫咪形状的长杆小灯笼,在人群中踮着脚尖寻找同门朋友们,眼神略有些无奈。
她?看见一起练剑的朋友们在桂花树下嬉笑打闹,看见外门的师兄弟站在摊子里竭力给同门鼓吹自己灵器效用有多?好,她?甚至看见南宫牧就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处,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头顶的烟花。
柳成霜也仰头,透过那彩色的灯火,她?清晰看见了今晚的夜空。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
“奇怪,”她?低声喃喃一句,“好好的满月节......怎么天是阴的,连月亮都看不见。”
就这么一发愣,汹涌而来的人流就把她?撞了一个满怀。
柳成霜踉跄几步,险些没摔倒在人群中。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地给她?扶住了。
她?诧异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位挺拔男子,偏栗红色的衣物?,脸上悬着彩绘的面?具。
见柳成霜回了头,男子将脸上面?具摘下,露出温槐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
“成霜,好巧,你也在这里。”
柳成霜眨了眨眼,先是后退几步与其拉开?距离,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温师兄。”
几次试炼之中并肩作战的经历,让两人的关系拉近许多?,至少柳成霜并不像之前那样生疏礼貌。
但他们之间的薄冰,依旧如同牢不可破的城墙般,无法跨越。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你朋友们呢?”
“走丢了,”柳成霜苦笑一下,“我也在找她?们。”
两人并肩着走,身?旁笑闹人流掠过好似另一个世界的幻影。柳成霜问温槐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走了,温槐笑着叹一口气,说?是啊,他终归是要回药宗的。
这一次,他倒是没提带柳成霜走的事情。
大概是今晚太?喧嚣热闹,只适合大家?嬉笑狂欢,并不适合聊起这些事情。
不过今天人实在是太?多?了,纵然有温槐默默护着,柳成霜还是会被人撞到。彼时她?正思考要不要买串糖葫芦吃,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又重重地撞了她?一下。
柳成霜以手乘着集市小摊的栏杆,才堪堪没有摔倒。
温槐蹙起眉来,上前几步把柳成霜扶起,回头看了一眼那匆匆赶路的黑衣人:“未免也太?没礼貌了,撞了人都不知道说?声对不起——成霜,你怎么样?”
柳成霜笑了笑,伸手擦了把脸,打算起身?:“我没事......”
她?低头一看,瞳孔猛然间微缩,后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手上,沾着血。
深红色的、粘稠的、看起来不太?新鲜的血。
散发着阵阵腥味。
是刚刚撞她?的那个人,留下来的。
温槐见柳成霜迟迟不动,身?形好似僵在原地一般,心中有些着急,伸手想去?拉她?,却见柳成霜骤然起身?将他揽到身?后,抬腿扒拉开?面?前的人群,直直朝着刚刚撞她?的那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温槐不明?所?以,连声喊她?的名字,紧跟着也追了过去?。
人潮涌动,好似阻隔前方的河流,几次把柳成霜冲到一边。她?头也不回,连浑身?衣衫被蹭脏撞旧也不顾,眼睛只管死死盯着人群中那个黑衣的家?伙,屏住呼吸往前抢。
那黑衣人速度极快,她?费劲心力去?追,转眼间已然跑出了人流密集区。
游人渐渐稀少,彩色灯笼与远处的喧嚣声渐行渐远,柳成霜气喘吁吁地追至此处,才见那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在一棵大树下停止了脚步。
彼时天色依旧沉得好似墨水铺陈,弟子们都聚在热闹之处,这边就显出几分?与集市格格不入的寂寥。
黑衣人站在大树下,背对着柳成霜,好像一尊雕像。
心中难以言喻的恐惧在蔓延,柳成霜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祥的直觉,警告着她?不要上前。
这时候,温槐也从后面?追了过来。
一开?始他只看见了愣在原地的柳成霜,赶紧跑到她?身?边,忧虑道:“怎么突然跑到这里了?这里太?偏僻了,最好还是回去?......”
温槐话还没说?完,抬头也看见了那直挺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的黑衣人。
空气中有了一瞬间的寂静。
就好像温槐发出的声音扣动了什么机关一般,那黑衣人像是僵硬的木偶般缓慢转身?,转身?的姿态十?分?诡异。他浑身?上下被衣服遮挡得严严实实,即便缓缓正对着二人,柳成霜依然看不见黑衣人的脸。
但那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却渗入骨髓般越来越深。
温槐眼中带了些凝重意味,他上前一步,把柳成霜护到了身?后。
“你是谁?”
听到了对方的问话,那黑衣人肩膀却开?始抖动起来,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无声地大笑。
随即,他滑稽地冲二人鞠了一躬,人偶般僵硬地伸出手,一把扯下了遮挡面?孔的布料。
布料落下的那一刻,柳成霜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那张脸好像被人在地下埋了很久又挖出来,眼珠子浑浊黑暗,肌肉溶解腐朽,露出半边脸白森森的牙齿,还在滴着黏糊糊的液体。这完全就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刚刚蹭到柳成霜衣服上的液体,正是这人滴落下来的黑血。
柳成霜一时脑子彻底空白,面?对这种情况束手无措,连剑都忘了拔出来。温槐则反应迅速,一把把腰间佩戴着的符咒揪了出来,做出了无比防备的姿态。
“这是什么东西,”他一面?与这腐烂的黑衣人对峙,一面?低声询问身?后的柳成霜,“你们蓬莱宗怎么会有这东西?”
柳成霜没有答话,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因紧张地死死绷了起来。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腐烂破败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但柳成霜隐隐约约感觉,面?前的这位黑衣人身?上那股腥臭之气,与宗门大比上她?所?见过的巫蛊之气别无二致。
然而,面?对对方赤裸裸的防备和警告,那具可活动的尸体并没有表现出愤怒。
相反,它裂开?满是獠牙的大嘴,露出了一个夸张又滑稽的微笑。
“——我知道你,”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柳成霜,好像要在她?身?上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气运之子......气运之子......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
说?着,它嘻嘻地、神经质地笑着,忽然伸手攥紧成拳,把拳头塞进了自己张开?的大嘴里。
它的手臂伸得好长好长,一直伸到了胃部,把肚子里藏着的东西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好像在拽一棵顽固的小树苗。
在柳成霜和温槐的逼视之下,这具高度腐烂的怪物?把手从嘴里拔了出来,然后神秘兮兮地伸出手臂。
他俩顿时屏住呼吸,温槐把手中的符咒攥得更紧。
怪物?的手掌摊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它又嘻嘻一笑,望着对面?两个神经高度紧张的人类,似乎对自己的骗局非常满意。
柳成霜蹙起秀气的眉毛。
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那怪物?骤然向天仰头长啸,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伴随着这一声咆哮,数以千计的紫黑色浓雾宛如有生命般疯狂地涌出怪物?的嘴,像是世界规模最大的喷泉一般,直直地冲上天际,再?朝着地面?上欢腾的人群落下。那怪物?半边脸都被藏匿在身?体里,此刻争先恐后往外冲锋的紫黑浓雾撕裂,却好像完全都不知道疼痛,依旧保持着大张口的姿态。
就好像一根堵满开?水的水管,此刻终于爆发了。
转眼前,漫天遍野的视线所?及之内,竟然全是席卷狂涌的紫黑毒雾。
柳成霜做梦也没想到,这身?材如此腐烂恶臭的怪物?,张开?嘴时竟然拼着开?膛破肚,喷发出了比那日宗门大比规模还要庞大,还要可怖的巫蛊魂潮!!
浓雾里裹挟着无数冤魂厉鬼与巫蛊毒素,触地则生出无数黑衣服的怪物?,这些怪物?有着与腐烂者别无二致的容貌,嘻嘻笑着四肢并用,朝着那人群最聚集的集市中心狂奔而去?。
就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突击军队,蜂拥冲向自己的敌人,唯有死亡能让它们停下。
满月节夜色的宁静,此刻终于被这些巫蛊傀儡,彻底撕碎!
柳成霜大睁着眼睛,被巫蛊逼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慌乱绝望地向身?后看去?。她?看见那庞大的巫蛊雾海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来时的路涌去?。
而那路的尽头,是璀璨的灯火集市,是无数放灯祈福的长老弟子。
那片灯火映在她?眸子里,她?不断颤抖的眸子里。
温槐被那过分?浓郁的巫蛊毒气震得五脏六腑齐齐作痛,强行咽下喉口那甜腻的铁锈味,踉跄起身?想要抓着柳成霜离开?。可柳成霜非但没有顺着他的动作起身?,反而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浑身?摸索着什么。
此刻温槐也顾不得那么多?,在巫蛊浓雾的嚎叫声中,冲柳成霜大声喊道:“没时间了!快走!”
可柳成霜就好像聋了一般,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圆球状的玩意儿,惨白着脸放到唇边,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随后,在巫蛊威势的逼迫下,在浑身?近乎散架的剧痛之中,这位曾经柔弱而只知道被人拯救的剑修弟子硬生生扛下了一波波巫蛊毒雾的侵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圆球投掷到了天空之上。
圆球被触发就飞速上升大放光芒,旋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嘀嘀嘀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夜空。
承载着刺目光芒的球体突破了巫蛊喷雾哀嚎的封锁,在蓬莱宗上空停顿而住。
远处是烟火灿烂的、危在旦夕的满月节集市。
近处是黑云压城、转瞬间席卷一切生灵的、狰狞到极点的嗜血魂潮。
——“蓬莱宗有敌来犯,快跑!”
那一刻,温槐听见柳成霜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响彻在整个蓬莱宗的上空,伴随着那颗宛如太?阳般的光球。
凄惶,绝望,却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希冀。
警报声震耳欲聋,摧毁了这个象征团圆平安的节日。
她甘愿留在一念峰,陪着?谢授衣寻一份清净。
一念峰很高,从?一念峰上往下看,能看见远处那明亮的灯火海洋, 热闹极了。
芈渡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那边是什么样的场景。
彼时她与谢授衣一起?坐在庭院的大桂花树下, 坐在那造景湖的湖泊边。
远处的喧嚣与他们没有关系,就好像这一方?天地里只剩下他二人独处,谢授衣细细地欣赏着?灯笼表面绘画着?的那两只小兔子, 唇边掠过笑意。
芈渡拄着?下巴笑了笑, 旋即抬头看天上:“好好的一个?满月节,今日天空竟然?是阴的, 真?没意思。”
说着?, 她突发奇想, 抬手拍了拍师兄的腿:“等你归位了, 能不?能让每个?满月节的月亮都出来啊?满月节不?看月亮叫什么满月节?”
谢授衣放下灯笼,眼神又带了些无奈:“日月天行?有常, 又怎么是能随便更改的?”
他停了停, 又补充道:“但我可以给你劈几道天雷看,就是你渡劫那种天雷。”
芈渡:“......”
芈渡:“.......那倒也不?必了!!”
她一路被修仙天雷劈成尊者, 对这玩意儿有点心理阴影,脸上露出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谢授衣见此不?禁失笑, 抬眼看了看远处热闹喧嚣的灯火, 转手把灯笼递给了她。
“把灯笼, 放了吧。”他轻声说。
芈渡笑着?应了, 起?身用双手捧着?那只灯笼,略略灌了些灵气进去, 那灯笼里明珠更加明亮绚丽,在这个?昏沉黑夜里映出芈渡眼底的光,柔和美丽不?输于任何一瞬星辰。
她轻轻一抬手,那灯笼就飘忽着?飞了出去。
一念峰的夜晚意外静谧,四下里只听得见虫鸣,那灯笼越飞越高,像满载着?光明的星星。芈渡伸手把谢授衣也拉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双手合十,说要跟他一起?许愿。
谢授衣经不?住芈渡的折腾,也一并闭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灯笼已?经飞了很远,似乎马上就要跟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载着?尊者沉甸甸的愿望一起?,变成真?正的星星。
芈渡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生日了。
小的时候,她每次过生日,父母都要送她一块大蛋糕。
蛋糕上插上几根蜡烛,芈渡闭眼许愿,再一口气全吹灭,迎来家里人的欢呼。
她每次愿望都许得很虔诚,无非是想要些礼物,或者小猫小狗。
想到这里,芈渡忽然?有些好奇,谢授衣会许下什么愿望。
她小幅度地转头,想偷偷看师兄此刻是什么表情,小心翼翼的动作却被师兄抓了个?正着?。
谢授衣抬起?眸子来看她,眼里笑盈盈的带着?光亮:“在想我许了什么愿望?”
芈渡心思被戳穿,低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撒谎道:“哪有?我是看师兄太好看了,才想多看几眼。”
是的,这个?人撒谎也得嘴甜讨个?便宜。
谢授衣太了解师妹的德行?,含笑看她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去看阴云密布的夜空。
“我也想告诉阿渡,”他轻声道,“只是这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芈渡想咧开嘴角笑笑,打趣师兄你还?信这个?。可她话还?没出口,却见谢授衣兀然?间收敛了笑容,眼底重?归那属于天道的、冰冷刺骨到极点的无机质。
他定?定?着?望着?夜空,忽然?叫她的名字:“阿渡。”
“师兄,我在。”
“备好你的刀吧。”谢授衣微启唇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
“今夜,要出事了。”
他这话题转换得跳跃性太大,芈渡脑子还?没转过来,颇为怔愣地眨了眨眼:“啊?出事?今晚能出什么——”
尊者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那灯火集市的远处骤然?爆发出一阵极阴的气息。
“吼——”
那气息带着?巫蛊毒雾的腥臭与哀嚎,倏忽间被夜风送到芈渡面前,以那远处为圆心陡然?扫荡遍整个?蓬莱宗宗门,漆黑的夜里山峦静默,镇魔尊者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风里那属于傀儡的肆意嚎叫。
然?后,她清晰地看见。
紫黑色的雾气,从?节日灯火海洋的上空蔓延开来,就好像要吞噬一切的黑洞与海啸,汹涌翻滚着?来到生灵面前。
那竟是比宗门大比时还?要庞大可怖的,巫蛊魂潮!
芈渡站在高处俯瞰此情此景,只感觉太阳穴被谁狠狠重?击一下,差点连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巫蛊魂潮以修士灵魂为食,内含万千傀儡厉鬼,极其棘手。而?现在大半个?宗门内的弟子长老全在满月节的集市,一旦巫蛊降临,满月节集市就会变成巫蛊补充能量肆意妄为的食堂与屠宰场。
近万修士,都将命丧于此。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魂潮?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在芈渡的脑子里,就被她迅速压了下去。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巫蛊魂潮的移动速度太快,必须通知集市上的人迅速撤离,能跑一个?是一个?。
而?就在这时,巫蛊魂潮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道极其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冉冉升起?,甚至突破了魂潮封锁,直接刺到了昏暗的夜空之中。
芈渡听见柳成霜的声音自蓬莱宗上空响起?,声音里带着?出于恐惧的颤抖,似乎在竭尽全力保持镇静。
“蓬莱宗有敌来犯,快跑!”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伸手下意识就要召唤那充斥着?上古雷火的长刀。
可她听见身后,谢授衣依旧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阿渡,今晚要出事,可你不?能现在过去。”
芈渡仓皇茫然?回头,看见师兄站在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下,神态里是她看不?懂的意味。
“剧情的转机,就要到了,”谢授衣说,“你若现在去解围,只会酿成未来更大的祸端。”
“蝴蝶扑闪的羽翼,不?该成为摧毁一切的龙卷风。”
警笛伴随着?柳成霜空前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被扩音传讯的术法放大几十倍,声浪在蓬莱宗每一个?角落回荡。
整个?宗门,都能听见她的警告。
自然?包括下方?的满月节集市。
一开始听见这一声凄厉的警告,大家都呆呆地愣在原地抬头看天上,花灯依然?在摇晃,彩灯也依旧在闪烁,只是喧嚣声静了很多。南宫牧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就站在人群不?那么拥挤之处,听见柳成霜的声音,南宫牧自然?也是怔愣的。
再然?后,不?知哪个?眼尖的弟子回头,看见了不?远处极速狂涌过来的巫蛊魂潮,也看见了从?土壤里攀爬而?出的、面容狰狞腐烂、四肢并用的怪物军团。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
危机,来临了。
有关巫蛊危险性的常识科普,是蓬莱宗每位弟子都要学习的科目之一。正因如此,几乎每一个?蓬莱宗弟子都知道巫蛊能将死人复活,能吸干修士的灵力与灵魂,也能把修士变成任人宰割的傀儡。
更何况,没有人见过规模这么庞大的巫蛊浪潮。
人群几乎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数千数万人挤在集市的街道上,尖叫声痛哭声与绝望的嘶喊声此起?彼伏,有飞剑的弟子一下子就冲上了天空,那些没法御剑的弟子则拼了命地在人群里往前挤,试图逃离这即将被巫蛊浪潮包围的地方?。
集市摊口被掀翻,彩灯花灯被仓皇逃离的人们踩在脚底下,那些精致的工艺品碎裂声音连续不?断,却没有人再去在意。混乱与无序比巫蛊更先?袭击了这里。
情绪是会传染的,在面临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很少有人能持续保持冷静。
而?这种混乱不?堪,反而?让弟子们逃离的速度更慢了。
那些个?子矮身体弱的弟子们被前人挤后人推,保持不?了平衡直接摔倒在地,一时间痛呼声与求救声不?绝于耳。
更让这混乱加剧的是,那些被浓雾毒素催生出来的、高度腐烂的怪物们此刻终于冲下了山峰,兴奋嚎叫地冲向了乱糟糟成一团的、拥挤的人群。
它们四肢并用,速度远比修士们仓皇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浓郁的毒素开始蔓延在原本热闹繁华的集市所在处,嗅到了毒素的低阶弟子们不?可避免地开始头晕眼花,更有甚者直接晕倒在地。
身后,索命的怪物与巫蛊浪潮翻涌而?来,死亡的利齿追着?他们狂乱撕咬。
而?此刻,混在人群之中奔波逃命的南宫牧,头又开始痛了。
他记忆被那未知的存在抹除,只感觉到识海火辣辣好似要被人撕成两半,盘踞在识海内的神秘意识借着?他的眼睛看着?面前混乱惊恐的人群,传递着?满意的神色。
剧烈的头痛让他奔跑的速度减缓了许多,眼前开始模糊不?清,连直线都走不?了了。
南宫牧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那些如同疯狗一般嘻嘻大笑着?的怪物就在他身后,南宫牧神智不?清间还?能闻到逼近的腥臭味。
他勉力向前奔跑,身后却是数量庞大到数不?胜数的腐烂者们,漆黑的潮水就好像死神迫不?及待的镰刀,在集市之上奔袭狂涌,所过之处连装饰品都会被其碾碎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