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慕容星衍对这答案是否满意,因为他只是走上前来,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说:“多爱我一些吧,落落。”
他没有称她“皇后”,亦没有自称是“朕”,距离瞬间拉近,让司云落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岁月,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良久,她伸出手,缓缓地回抱住他,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慕容星衍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只是这样抱着她,并没有其他动作。
多爱他一些,这样当最后的结局到来时,就不会那么痛苦。
司空如默面色平静,即使在发现箭矢对准了他的心口时,也毫不意外。
流刃走上前来,为他取来一件玄色披风。
“侯爷,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您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为了怕娘娘伤心,而贻误了大好的时机。”
司空如默闻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沉声道:“我知晓了。”
到了此时,再谈收手,已经晚了。
何况,他的盟友也不会答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借教射箭试探老婆的龙龙
2.这个剧情点和这一part的结局相关,划重点!
3.怎么会有人要求爱情大过亲情的,这人真是……(指指点点)
4.接下来看大家暗搓搓搞事情
司云落也没有想到, 再次见到慕容既白,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细细想来,自那日与他学做桂花糕以后, 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到她耳边, 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总疑心是兄弟间感情有了嫌隙, 可看慕容星衍这笑容可掬的样子,也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慕容星衍待他一如既往地亲厚, 拍着他的肩膀向司空如默介绍。
“本次秋猎的防务由九弟负责,接手龙骧军之后, 他不止一次在军报中上奏, 龙骧军军纪严明,法度齐整, 想来必定少不了镇北侯的功劳。”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想要以龙骧军的归属来挑起司空如默与慕容既白的争斗?
司云落无语地看着虚情假意寒暄客套的三人, 不得不感叹男人演起戏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只是这次, 慕容星衍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呢。
因为司空如默看向慕容既白的眼神之中, 并没有丝毫怨妒之意, 反倒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然她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但镇北侯府的确不可在朝中树敌再多了。
眼看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慕容星衍决定先去猎上一圈, 看看能不能为晚膳添上几道野味。
当然, 这种时候他是不会忘记带上他的小皇后的。
司云落骑术很好, 也不用他放慢速度刻意等待,两人带了一队人马, 便向猎场所在的山林深处行去。
日头渐渐偏西了, 林中总是若有似无地笼着一层薄雾。除了鸟雀的啁啾声外, 便仅有队伍行进的马蹄声达达作响。
只要不向深处去, 也不会遇见凶猛的豺狼虎豹之类,因此司云落并不担心。
年轻的帝王弯弓射箭,箭无虚发,几乎要把这一小片区域的猎物打完。
很快他便兴致缺缺,将猎物丢给身后的近卫,向司云落使了个眼色。
“皇后,要不要来试试看?”
司云落摇了摇头,算是委婉拒绝了他,保持住了自己不会射箭的人设。
只是她远远低估了慕容星衍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因为他已经命令近卫不许跟上来,仅余他们二人慢悠悠地继续向前。
近卫不敢抗旨,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料到帝王突然策马狂奔,甩出他们好一段距离。
唯有司云落追了上去,与他保持速度一致,问他:“慕容星衍,你又发什么疯?”
待后面的人影完全看不见了,慕容星衍终于减缓了马速,足尖一点,突然凌空跃起,落到了她的马背之上。
经历过最初的怔愣之后,司云落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了满怀,并且那双手还有向内探去的趋势。
她不禁又惊又恼,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这可是在野外!又是青天白日!
可他的手仅仅是越过她的腰际,握住了她手中的缰绳。
司云落正尴尬着,想把他赶回他的马上,他的脸却已经开始轻蹭着她,是想要索取的先兆。
锁住她腰肢的手如今揉捏着她的后颈,她被迫转过头来,给予他一个充满抚慰意味的吻。
可唇齿相接的瞬间,慕容星衍突然一拉缰绳,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司云落身形不稳,唇瓣堪堪擦过他的,印在他的侧脸之上。
与此同时,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因着慕容星衍躲闪及时,只是擦伤了他的手臂,没有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对于自己的伤口,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淡漠地笑了笑。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啊。”
司云落被他护在怀里,马上颠簸比之前更甚,她于惊魂未定之中回过神来,问他:“什么情况啊?”
到了这种时候,慕容星衍依然可以对她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语成谶咯,你哥哥来取朕的性命了。”
不可能!
司云落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只是没有立即脱口而出。
但慕容星衍已经预判了她的想法,提前堵住了她的话。
“你别说不是,龙骧军以前可是在你哥哥治下的,往里面安插些心腹,并不算难。”
可龙骧军不早已回到他手里了吗?他为何不先行肃清整顿,却还要将这支战力交到慕容既白的手中?
有什么似乎在她脑海中串联成线,她一时想不分明,慕容星衍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朕教你的箭术,还记得吗?”
“若是不想同朕死在一处,就尽你所能吧。”
不管幕后主使之人究竟为何,眼下的困境是实打实的,慕容星衍的近卫还未能追上来,这就意味着要靠他们自己冲出埋伏。
司云落也管不了藏不藏拙了,张弓搭箭就射,有慕容星衍垫在她身后,倒是个天然的肉盾,只是他若是死在这里,那她前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究竟什么样的皇帝会不顾自身安危,宁愿给旁人挡箭啊!
但慕容星衍似乎很有信心,他只是控制着马速和方向,偶尔还要点评一句。
“你的箭术比我想象得好多了。一学就会,朕的皇后真是天才。”
他倒是悠闲!
司云落青筋直跳,对于他的恭维不予理会。
“闭嘴!”
如此向前跑了一段路,追兵依然穷追不舍,没有放过他们的趋势。
司云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眼看前面就要到达岔路口,她狠心一推,让慕容星衍回到他的马上去,顺势扯过他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慕容星衍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他们的目标是你,即使发现被我骗了,也不会伤我的。”
她仿佛在尽力说服自己,面对慕容星衍时又有几分急不可耐,狠狠抽了他的马一鞭子。
“走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便没入了冥冥的薄暮之中。
司云落则义无反顾地向另一条岔路而去,帝王专属的明黄色披风在她身上,就像是吸引攻击的信号。
马蹄踏碎青黄相间的草叶,在身后扬起一连串的尘土。
她刻意将慕容星衍支开,还有一个目的。
她要亲眼见证,今日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司空如默所为。
等到飞鱼袋中的箭只剩下一支,她猝然勒马,马儿长嘶着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司云落就这样停在原地,等待身后的人追上来。
可等了许久,远远只出现了一人一骑,那人蒙着面,眉眼都看不分明。
难道她声东击西的计策失败了?慕容星衍不会还是被追上了吧?
但多思无益。
司云落摸出最后一支箭,对准了那人的面纱。
“你是谁?”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司云落浑身一凛,厉声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松手了!”
不知为何,他好像极为笃定,司云落不会伤害他。
她也不管这人哪里来的这种自信,箭矢飞出掠过,扯掉了他的面纱,在司空如默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哥哥?”
她不敢去看司空如默此刻的表情,可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策着马到她面前来。
司云落怕他会先行开口,问出那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便只有先发制人。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慕容星衍?难道君臣之间,真就到了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
司空如默只是垂眸看她,伸出手想摩挲她的脸颊,却被她不自觉地闪避开去。
那只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缓缓垂下。
“为什么?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
司空如默说话依然是温声细语的,似乎完全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责怪于她。
但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忧伤,以及一丝难以觉察的妒意。
“但你赢不了的,收手吧,哥哥。”司云落语声哀戚,仿若恳求,“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就这样安稳平和地生活,慕容星衍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可我要的不是安稳平和。”
司空如默遽然抬眼,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折射出充满野心的锐利光芒。
“落落,你曾经答应过哥哥的啊,永不相离。可只要他横在我们两个之间,就永远没办法达成我的心愿。”
“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司云落强迫自己收回对他的愧疚和怜惜,说出的话语比刀锋还要刺人。
“所以你送我入宫,到头来又反悔了是吗?须知这世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哥哥,若你所求只是与我永不相离,那你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司空如默迟疑半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道:“假使我赢了,你自然能回到我身边。但若是我败了,也不过是败给你而已,并不可惜。”
因为不愿再隐瞒下去,即使看穿了她的计谋,也还是追了上来。
至于究竟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天意成全。
司空如默继续道:“落落,我只想提醒你,慕容星衍并非如他表面看起来一般,其人心思玲珑,远胜于你,你以为今日布局,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么?”
但司云落一个字也不想听。
是慕容星衍为了引出潜藏在龙骧军之中的细作,配合演了这出戏码。
若是司空如默露出马脚,他便能够以弑君的罪名,一举解决镇北侯府这个心腹大患。
即使没能处置司空如默,亦可借龙骧军防务失当的缘由,怪罪到慕容既白头上。
好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举!
他的种种举动,分明就是有意为之。诚然他是护着她的,却也是他,将她拽入了这团危险的漩涡之中。
可成为他的替身,代他引开追兵,又的确是司云落自己心甘情愿的。
司空如默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落落,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真心。他身上流淌的毕竟是皇室血脉,这天下间,只有我和你才是毫无保留的至亲之人。”
谈话间,只听见有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似乎是大批人马赶到了。
年轻的帝王率先纵马到她身边,用自己将她与司空如默隔开。
他将她抱过来,把脸埋在她的发丝之间,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后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云落神思恍惚,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她闻着他身上依稀传来的血腥气,听见了自己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没事,多亏哥哥及时赶到,甚至为我还受了些伤。”
即使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还是不得不为司空如默遮掩。
只是慕容星衍还会不会信,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或许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心甘情愿假装糊涂罢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没想到老婆动真格的龙龙
2.可怜的落宝(默哀一秒)这些男人都是什么新型号的狗东西啊!
3.龙龙段位高着呢,在短短人生中致力于搞死所有情敌,要不是他有意和落落亲密,哥哥也不会这么快动手,起码会等到他们二人分开走再说
4.他甚至还试探了老婆的箭术,所以造他的反不是那么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的
5.我掐指一算明天或者后天写结局
6.所以如果你是落落,在不杀任何人的前提下(因为有人死了就会失败),如何平衡哥哥和龙龙之间的关系?好难想喔……
慕容星衍怀抱着她, 没有说话。
司云落很想问他,在这沉默的片刻时光里,他心中所想, 究竟是险些失去她的后怕,还是如何坐实司空如默谋反行刺的罪名?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质问的话, 只是语气淡淡的。
“是吗?那还要多谢镇北侯了。”
司空如默很快反应过来, 事败已成定局,他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气节和傲骨, 再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他右手抚上心口,对慕容星衍略略颔首。
“陛下言重, 皇后娘娘乃臣之亲妹, 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慕容星衍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道:“虽然是为了皇后, 但镇北侯救驾来迟, 也是不争的事实。朕倒是想了个办法, 可以让镇北侯将功补过。”
司空如默道:“愿闻其详。”
慕容星衍眯起了眼, 故意抻长了语调, 语声凉薄。
“朕亲率羽林卫与刺客厮杀, 此刻已经是力有不逮。方才捉了些活口,朕瞧着面熟, 像是从前龙骧军的旧人, 或许与镇北侯有旧……”
司空如默听闻此言, 迅速翻身下马,玄色衣袍拂落在地面上, 沾染了些许灰尘。
“陛下此言, 实在令臣惶恐!倘若陛下龙体欠安, 臣今日万死难辞其咎!”
司云落垂眸望着几乎匍匐在地的兄长, 忽然发觉一件事情——在慕容星衍手握的权力面前,人命与蝼蚁本就没什么区别。
她又凭什么期望着,他待她是格外不同的?
慕容星衍用马鞭点了点司空如默的肩头,看似随意,却没有令他起身的意思,反而命人将俘虏带了上来。
“朕抓了几个活口,想审问出背后主使之人,无奈他们的骨头实在太硬,咬死了不肯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如默:“无用之人,不必留着。镇北侯便替朕分忧,当着朕的面,一刀一刀将他们全部杀了吧。”
说话间,已经有数个遍体鳞伤的人被架了上来,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唯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擦得白净,像是故意要让某人辨别身份。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落在了司空如默面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去吧。”年轻的帝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司空如默抬起头时,不知是不是尘土迷了眼睛的缘故,眼眶有些红。
有时候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并不是将苦痛直接加诸其身,而是让他在意之人去代替他承受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即使如此,司空如默还是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长剑,提剑向俘虏的所在而去。
剑锋划过地面,在清凌的风声之外,额外多了一层尖利的锐响。
到了此刻依然不肯吐露司空如默的身份,只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
死士合该为他而死,但绝不应该是这样,死在自己以性命侍奉的主人手中。
长剑刺进第一人心口之时,慕容星衍的手覆在了司云落的双眼之上,让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吐息近在耳畔,温热灼人,可司云落只觉得冰凉刺骨。
“落落,不要看。”
她看不见血肉横飞的画面,亦没有听见悲愤的痛骂抑或凄厉的哭号,偶有一丝痛苦的闷哼逸了出来,飘飘荡荡传到她耳边,就能够让她心尖发颤。
无言的赴死更显悲壮,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一人选择出卖司空如默。
司云落心中明白,镇北侯府赖以支撑的臂膀,又被慕容星衍折断了一条。
才刚刚成行的秋猎被迫因此中断,因着天色已晚,慕容星衍不得不下旨,原地休整一夜,第二日再返回燕都。
龙骧军的内鬼已被肃清,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和司云落单独回了营帐,缠着小皇后给他包扎伤口。
摇曳的烛火之下,他卸了外甲,任司云落将衣袖捋上去,在她指尖触碰到伤口之际,夸张地连声呼痛。
“痛痛痛痛痛……你就不能轻点?”
他本意是想勾起她的怜惜,才好作弄她一番,哪知她始终垂着眼眸,并不看他。
慕容星衍眼中的兴味渐渐淡下来。
直到药粉毫无预兆地倾倒在伤口之上,他也只不过“嘶”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也是,这十余年早就疼惯了,没道理身旁多了个可以依赖的人,就变得软弱起来。
包扎完了,他理好衣袍,捏着司云落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抬眼看他。
可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像是一汪不会被风吹皱的湖水,平静得让他不安。
她甚至都没有开场白,直接问他:“你今日设局,故意将我算计其中,究竟意欲何为?”
慕容星衍这才有了几分心虚,以为她是在怪罪他顺水推舟抛下她的事,下意识松了手,转而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似乎通过最简单的肌肤相触,就能换回一丝她的谅解。
“……我原以为与你待在一处,便一定可以护你无恙,没想过你会与我分头走,替我引开追兵。”
烛火映在他一双黑眸中,如同永不会寂灭的星子。
他的嗓音亦是难得的温和:“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他之所以敢于引司空云落入局,一是自信可以护得住她,二则是料定司空如默不会对亲妹出手。
慕容星衍已经厌倦了这样没有尽头的拉锯,他从不是会被权臣掣肘的帝王,快刀斩乱麻才是他的风格。
但在对镇北侯府动手之前,他还是希望尽可能获得司空云落的理解,虽然他明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里有母家失势、只凭借帝王宠爱就稳坐凤位的皇后呢?
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如果她亲眼见到司空如默的谋逆之举,是否就会对看似处于弱势的他多上一分偏爱?
她说过他不会甘冒奇险,只为试探她的态度,那么他就偏要试上一试。
宁愿以身陷险境作为筹码,也渴望天平的一端向自己倾斜,这就是慕容星衍的处事态度,一个剑走偏锋、谋算人心的……疯子。
他几乎从未低头服软,若在平时,司云落听见这话,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现在她只是苦笑。
“以后不会了”?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以后?
司云落只当他没有听懂,又解释了一遍。
“我只是想问,你既然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为何不将我留在外围,而是一定要携我一起?”
慕容星衍蹙起了眉:“你真想知道?纵使原因可能并不如你的意?”
就这样居于深宫之中,只享受他的宠爱和恩泽,彻底断绝和外界的联系,不好吗?
何必一定要刨根究底,连温情的表象都无法维持下去?
司云落却只是倔强地仰起脸,神色与她出冷宫那天一模一样。
“我宁愿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也好过被人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
慕容星衍叹了一声:“有两个原因。”
“其一,朕在给司空如默最后一次机会。若他对你果真只有兄妹之情,只要有你在朕身边,他绝不会出手。但若他出了手,要么就是根本不关心你的生死,要么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不论哪一种可能,朕都不会再留着他的命。”
“至于其二……朕太了解你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你绝不会相信,你的亲哥哥司空如默,便是朕在前朝最大的威胁。而朕其实从未骗过你。”
司云落的确见到了,但她却仍然嘴硬——
“那是因为你要杀他!自我入宫以来,镇北侯府已是节节退让,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慕容星衍也失去了耐心,那种无法抑制的暴怒又让他的情绪在边缘游走,连说话都提高了音量。
“如果没有你,司空如默早就死了!”
“没有你,朕早寻个由头,杀他百次千次,绝不会一味隐忍,直到屠刀悬颈的地步!”
司云落忽然发现,故事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司空如默因为她,固执地要除去慕容星衍,慕容星衍却也是为了她,不敢轻易对司空如默下手,才让他活到了今日。
因果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皆因她一人而起。
所谓“生苦”,不过如是。
即一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便囿于身份,不得脱身。
正如她生来便要入宫为后的命运,即使身在荒原作为狼女亦不能解脱。
她无法更改与司空如默的血脉相系,亦无法摆脱慕容星衍宠幸之下的控制。
巨大的无力感深深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于是她提出了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抛却这身份,让一切重新开始。
慕容星衍见她神色急剧变幻,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决意完全与镇北侯府割席,一心依附于他。
如果结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正想再温声劝几句,司云落却忽然紧紧地反握住他,因为紧张,嗓音都在轻微地颤抖。
“慕容星衍,你放我走吧,我会带着哥哥一起,去到西北荒原,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什么镇北侯府,也没有司空云落。你可以对外宣称皇后暴毙而亡,你不是从前就想这么做的吗?”
慕容星衍觉得,他的小皇后怕是会错了意。
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扬言要和另一个男人私奔到天涯海角,只为了保他一命?
抛弃一切,也抛弃他。
于是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像初见时那样,露出了阴郁而凛冽的底色。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刺激到开始发疯的病娇龙龙
2.龙龙以为的老婆:我不要哥哥了
3.实际的老婆:那我只要哥哥
4.龙龙:。我干嘛非要多此一举,管不住我这张嘴(痛苦面具)
◎“因为我曾经也是”(二更)◎
在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后, 司云落几乎是瞬间便萎靡下去,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和养料的花。
看着她迅速枯萎的样子,慕容星衍却又慌张起来, 懊恼于把话说得太重了。
他不敢去看她毫无生气的眸子,只是将不再挣扎的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一边主动亲吻她的侧脸, 一边贴着她的耳边说话。
“是你先答应我,你不会走的, 也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我自幼坎坷孤独, 没什么能够抓住的人或物, 唯有你不同,是我真正想要拥有的, 想要你时时刻刻, 留在我的身边。”
“司空如默能够把你送进宫来, 就代表你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忘了他吧, 你还有我。”
“我可以不计较你们的过去, 等司空如默死了, 我们就生一个孩子,他会拥有像你一样的眉眼, 而我则会赋予他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我会成为你的亲人, 你哪里也不必去, 就在这里陪着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他絮絮说着, 到了最后, 终于挫败地埋进了她的颈窝。
“你要相信, 我是认真地想和你共度这一生的。”
他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司云落听到这里,石雕一般冰冷而美丽的脸庞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梦呓一般。
她说:“我相信。”
她又说:“因为我曾经也是。”
少年帝王眼中残存的光芒闪了闪,终于彻底黯淡下来,归于一片虚无。
司云落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给过你机会了,慕容星衍。”
即使获得了这样的答案,他依然不肯放手,仿佛在贪恋最后的温暖。
他明明拥着他最心爱的珍宝,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着她,只枯坐了一夜,直至烛泪燃尽,天之将明。
秋猎归来时,又发生了几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其一是陛下在行猎时公然遇刺,虽然贼人已尽数伏诛,却始终未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陛下因此事震怒,誓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时间人人自危。
其二便是遇刺一事累及随行伴驾的晟王殿下与镇北侯,二人皆落了个护驾不力的罪名,前者被夺了军权,赋闲在家,后者则被幽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甚至连皇后娘娘也没能幸免,据传是由于重蹈覆辙,在陛下面前为镇北侯说了两句好话,就被陛下大声驳斥,禁足宫中,眼看着离打入冷宫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陛下甚至扬言,谁敢为镇北侯府求情,一律枭首示众,断其四肢,不准收殓。
曾经如日中天的镇北侯府,如今落得这等凄凉下场,众人在感叹人生际遇无常之时,不免对帝王多了几分敬畏。
不论外间传言如何,司云落的生活依然十分平静。
冬日将至,算算也有两三个月没见过慕容星衍了。她站在凤仪宫的梅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光秃秃的枝桠,像是在期盼它开花似的。
站得久了,身上便冒出些冷气,她呵着气搓了搓手,好让自己暖和起来。
这样的寒冷让她回忆起去岁在冷宫的挨饿受冻,兜兜转转了一圈,结果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不多一会儿,身子突然一沉,旋即变得暖热。她这才发现,是画晴从屋内出来,为她披上一件厚实的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