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落早已回了玄德殿,正歪在暖阁的榻上,面对着进宫觐见的晟王殿下。
慕容既白今日精神不错,特意换了一身松风墨竹的锦袍,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意态风流。
从前慕容星衍在时,他谨小慎微惯了,一直藏着锋芒。
如今长剑出鞘,更是让人难以忽视,天潢贵胄的气质比之慕容星衍亦不遑多让。
没了皇兄的在场,他也不再拘谨,亦不再称呼司云落为“皇嫂”,其心昭然。
“落落,我刚做的桂花糕,带来给你尝尝。”
他殷勤地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盘子桂花糕来。
桂花糕闻上去仍是同之前一样香气扑鼻,可司云落捻起一块,却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慕容既白不明就里,便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司云落摆了摆手,以袖掩面,作出一副要干呕的样子。
“无妨……我近期胃口不好,吃不得甜腻的东西。”她面上蕴了些歉意,“怕是要辜负小白一番心意了。”
她这样说,便让人想起她腹中的胎儿来。
慕容既白面上的笑意一僵,踌躇着问她:“皇兄他……你准备如何处置?”
司云落道:“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也没想好,再等等吧。”
慕容既白略点点头,仍是着意提醒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兄在前朝还有根基,若不早做决断,只怕会受到反扑,反而于你不利。”
“不提他了。”司云落故作苦恼,“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南境三十万大军压境,我原本属意哥哥领兵,但想了想……或许还有更适合的人选。”
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纤皓腕,隔着榻上的小几,犹豫着牵住了他的小拇指。
“哥哥声名在外不假,但毕竟是司空一族,若将大军交到他的手上,难保他不会倒戈攻下燕都。”
“这天下原本就是慕容氏的,迟早也要交还。若不是为了保下哥哥一命,我也不至于选择和慕容星衍反目成仇……”
她勾着他,摇摇晃晃地拉扯,却始终没有松手。温热滑腻的触感激起了慕容既白心中的怜惜,反手握住了她。
他神色认真:“需要我帮忙的话,直说就是。”
“如今放眼望去,朝堂之上并无可信之人,但若是由你领兵……”司云落顿了顿,“我会更放心。”
慕容既白抿了抿唇,发现根本无法说出拒绝她的话。
抑或许他永远都学不会,应该如何拒绝她。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有一个要求。”
他抬起眼,思忖着开出了价码。
“待我得胜还朝,许我摄政王之位。”
“好。”司云落答应得干脆,冲他笑了笑,“那就等着你凯旋的好消息了,摄政王殿下。”
对于慕容既白而言,扶持皇兄的骨血即位并无不可,他关心的,只是司空云落的归处而已。
慕容氏兄终弟及,寡嫂亦可再嫁,与其强夺皇位,不如以摄政王身份迎娶,或可顺理成章一些。
慕容既白走后,司云落在小几上摆了一盘棋,与自己对弈,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对面的墙壁处传来细微响动,通向玄德殿暖阁的密道从内开启,司空如默擎着烛火,从中缓步而出。
司云落见他来了,便招呼他来陪她将这一局残棋下完。
他吹灭烛火放在一旁,坐于榻上执起黑子,凝神细思后落在一处。
“听说,你将南境的军权交到了慕容既白手里?”
司空如默问得漫不经心,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是。”司云落毫无愧色,“因为我不想让哥哥身陷险境。”
司空如默面色稍霁,司云落继续道:“此去南境生死祸福难料,既是慕容氏的天下,便该由慕容氏的儿郎守护,你我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慕容既白作为慕容氏的正统血脉,明里暗里支持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对兄妹二人而言始终还是存在威胁。
利用战事将他支开一年半载,届时瓜熟蒂落,幼帝临朝,局面已经稳定下来,自然比现在安全得多。
只是司空如默每次看着她的小腹,都会若有所思。
“哥哥在想什么?”
司空如默倾身过来,单手抚上她的脸颊。
“哥哥在想……既然这皇位慕容氏坐得,我司空氏为何坐不得?只要这血脉由你诞下,便不会有人发现。”
司云落顺势握住他的手,右手白子同时落下。
“哥哥,这孩子虽然有慕容氏一半血脉,但身上也的的确确流着我的血。”
她晃着他的手撒娇,话中有几分得意。
“有哥哥在,还怕有人欺负我们不成?这江山的一半,还不是需要仰仗我们司空一族维持?”
司空如默最喜欢她这样依赖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入宫前的那段日子。想想先前兄妹见不到面的光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待到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已经满盘皆输。
他看着正好心情哼着歌的妹妹,眼中浮起几许复杂神色。
她既然仍担着这大燕朝的皇后之名,又不许他取慕容氏而代之,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居于人前。
更何况……慕容星衍依然活着,而司空云落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她是不是,真的爱上慕容星衍了?
这个疑问盘桓在心头,令他不安。
他不禁问道:“落落,你究竟……把哥哥当什么呢?”
司云落眯起眼,看着他笑。
“哥哥就是哥哥。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我最亲最爱之人。”
“所以,永远这样陪在我身边吧。”
晚膳时分,司云落收起那份一块未动的桂花糕,亲自提着食盒往凤仪宫去。
她可不敢随便吃慕容既白送来的东西,万一……里面加了什么不该有的成分呢?
她如今身怀有孕,衣着更显宽松,步伐也越发缓慢,像是生怕动了胎气。
一步一晃地到了凤仪宫门口,她便吩咐所有宫人下去,独自推开了宫门。
殿内暖香醺然,光线暧昧不明,勾得人心荡漾。
战败的少年帝王仅着寝衣,被缚在两人常居的罗床之上,四肢皆被明黄色的绸带紧紧捆住,无法挣脱。
自从发现无人理会他的呼救后,慕容星衍索性不再叫喊,也可以为自己省点力气。
司云落把食盒打开,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唇边。
慕容星衍盯着她,不为所动。
但司云落很有耐心,也不肯收回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还是司云落先叹了口气。
“你干嘛防我和防贼一样?我要是想对你怎么样,你还能活到今日?我的好哥哥和你的好弟弟可是经常追问我,为什么还不处置了你。”
慕容星衍只是冷笑:“这么说来,朕还得多谢皇后不杀之恩了。”
司云落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她又将桂花糕往前递了递,这次慕容星衍没有拒绝,或许也是真的饿了。
喂完之后,司云落又端了茶来喂他,一举一动细致入微,像是个体贴的妻子,倒让慕容星衍看不透了。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呢,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一定要取我哥哥性命,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不过想让大家都好好活着而已。”
秋猎一事后,她便发现,如果始终被慕容星衍牵着走,那么这种令人绝望的循环就会无止无休。
她累了,不想再为了哥哥,放下身段去向慕容星衍求情。
她选择,由自己掌握主动权,掌控这一切。
于是她开始布局。
先是假意冷落慕容星衍,加重他疯病发作的程度,任他滥杀无辜,失了民心。
再曲意逢迎,诱他不去上朝,坐实这昏君之名。
哥哥已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慕容既白也会信守承诺,她从没想过能安然离开燕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到慕容既白反水而已。
慕容星衍听完沉默半晌,终于道:“是我大意了……”
他被对她的爱所蒙蔽,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但他又无法辩驳。
是他心甘情愿,是他草菅人命,落得如此下场,他怨不得人。
“但你以为司空如默和慕容既白是好对付的吗?你夹在中间,只会被猛虎和贪狼撕咬得渣都不剩。”
怎么到了现在,慕容星衍还会认为她是那个谨小慎微、任人摆布的司空云落呢?
司云落愉悦地笑了起来,故意逗他。
“猛虎和贪狼,难道还能比恶龙更加可怕?”
“他们势均力敌,彼此忌惮才能互相牵制,而一切之所以在我操控之中,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想要我而已。”
“慕容星衍,你太强了,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唯有我在这个位置上,才能让朝局达成平衡,同时保下你的性命,明白了吗?”
事到如今,慕容星衍终于明白,他最爱的人,亦是足以与他匹敌之人。
他别扭地扭过头去:“你保下我的性命做什么?我死了,你不是更能够为所欲为?”
司云落对他这模样再了解不过,这是等着她来哄呢。
她细细拭去他唇边的碎屑,依旧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间,周遭的温度几乎可以融化一切,连她似乎也尝到了,桂花的淡淡香甜。
良久,她松开他,他凭借本能,还想紧随着她的唇瓣,却被绸带限制了行动,这才想起她才是困住他的罪魁祸首。
而司云落已经跨坐在他的腰际,单手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向下,探进了寝衣之中,触及胸膛上的大片光洁肌肤。
“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你爱得要命,舍不得就这样送你去死。”
她咬着他的耳朵说话,故意向里面轻轻吹气,感受到他的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栗起来。
“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够真正为所欲为。这盛世江山,我总是要你一同看看的。”
慕容星衍轻轻喘着,却无法制住她作乱的手,额上的青筋毕现。
他忍得辛苦,却只道:“你……身怀有孕,不宜……”
“假的。”
司云落吃吃地笑了起来,看他陷入了呆滞和震惊之中,似乎觉得有趣极了,啄吻着他的侧脸。
“不这样说的话,怎么能骗你停手,骗过我哥哥和小白,骗过那些迂腐的朝臣呢?”
“你还真敢……你就不怕迟迟不显怀,引人怀疑甚至漏了馅吗?!”
面对慕容星衍的质问,她依然十分淡定。
“怕呀,所以我现在不是来找你想办法了吗?”她揶揄道,“你努努力,现在也来得及,不然我只能自心底觉得,你不行。”
“我不行,你还想找别人?”慕容星衍咬牙切齿,“你休想!”
四下里无人打扰,两人困于床幔之下的一方天地,呼吸交融间只拥有着彼此。
其实司云落并不担忧,就算没有这个孩子,等到三五个月过去,她早已凭借手腕稳定朝局,就再也不需要了。
什么慕容氏,什么司空氏,整个大燕,都会臣服在女帝司空云落的石榴裙下。
但她还是愿意拿慕容星衍打趣,毕竟看小暴君为了不输给旁人,而憋着一股气努力,实在是有趣得很。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星衍总是将她禁足宫中,不许她踏出宫城半步,亦不许她出去见人。
如今她倒是从中得了些趣味。有什么能比将暴君豢养成金丝雀,更让人有成就感的呢?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女帝落落,金丝雀慕容,冤种哥哥和傻白甜小白的he组合呢!
2.格局打开!为什么不能两极反转!我们落宝明明很强!就是要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3.何况说句谎话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4.接下来慕容要努力耕耘了!可恶!他一定要证明他很行!
嘶……头好痛……
不过这次的称呼听起来总算正常了, 起码不是叫“娘”,也不是叫“娘娘”……
司云落大脑一片混沌,勉强寻回了意识, 自蒙昧之中睁开了眼。
她努力眨了眨眼,眼前终于变得清晰, 目之所及便是一辆马车的内饰。
虽远远比不上皇后鸾驾的豪华, 但也算得上精致舒适。
身下传来颠簸感,说明马车仍在向前行路。
司云落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触到了车厢内置的软垫,不自觉揪紧了它。
失败了。
她苏醒过来的瞬间, 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才会被传送到下一世轮回。
等待她的,将是全新的身份和未知的命运, 以及无法预见的相逢。
实话说, 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抱着凡试必成的心态, 现在却也不是那么信心满满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犯错误不可怕放弃才可怕,起码现在可以确认的是, 岑如默并不是八苦轮回的阵眼。
那么对于她来说, 正确选项将会在慕星衍和闻既白之间产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他们两个……
她正出神想着, 视野中先是出现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张清秀但怯生生的小脸。
司云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比她年岁还小的小姑娘, 究竟是什么身份。
额间依然传来钝痛, 她抬手摸索着伤处,干巴巴地问道:“我怎么了?”
“哇!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以为……万一小姐有什么不测,奴婢怎么对得起老门主的临终托付呜呜呜……”
吵死了……
司云落干脆堵上耳朵,见那自称是她婢女的小姑娘依然抽抽搭搭的,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索性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哭了,像什么样子。”司云落冲她努了努嘴,“我撞到了头,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小姑娘眼角还沁着泪珠,闻言慌忙点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她看,可怜又可爱。
司云落这才把手放下,问了两个最紧要的问题。
“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姑娘有些傻眼,看起来又要放声大哭,却在司云落的目光警告中,硬生生憋了回去。
“奴婢……奴婢叫小圆,是贴身侍奉小姐的婢女……”
依据小圆提供的信息,这一世的身份是雪霁门的大小姐江云落。
雪霁门乃是江湖上如日中天的门派,与江南的别雁楼并称武林双璧。
但日前老门主因病去世,临终前嘱托唯一的女儿江云落,前往别雁楼去寻她的未婚夫婿,履行幼时定下的婚约。
这门亲事是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为的是两派能够成为儿女姻亲,世代交好。
但三年前陆楼主被人暗杀,别雁楼险些一蹶不振,雪霁门曾想悔婚,也就没再主动提起两家的婚约。
而陆楼主意外亡故后,接掌别雁楼的也并不是他的独子,而是他的首徒。
这个初出茅庐、本不被江湖看好和重视的年轻人,凭借沉稳老辣的行事风格,让别雁楼重新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形势倒转,雪霁门式微,倒是旧事重提,想要借助别雁楼的声威,稳固雪霁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司云落听了,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似乎不太地道啊……
于是她问道:“咳……所以我此行要投奔的未婚夫婿,便是陆楼主的独子,先前那位少主是吗?”
小圆嗫嚅道:“原则上是的……但也不能这么说……”
原来这陆楼主生前收过三个徒弟,幼时两家交好时,都是与江云落见过面的,可算得上是与她青梅竹马。
大师兄便是如今的楼主,其人虽身居高位,但生性谦和,体弱多病,江湖传言他一步三晃,迎风咳血,年寿难永,嫁过去大概是要守活寡的。
二师兄才是陆楼主的独子,陆楼主亡故时,他远在漠北,待其日夜兼程赶回时,却发现大师兄已然稳定局势,掌管了别雁楼。
他因此心怀宿怨,时常与大师兄明争暗斗,私下培植势力,但就目前而言,别雁楼中还是支持大师兄的帮众较多,暂时不会走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小师弟是陆楼主捡回来的弃婴,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胜在性格乐天,待人宽和,是两位师兄之间的粘合剂和开心果,平息了不少一触即发的争斗。
司云落听完只觉得头大,慕星衍这一个竹马就已经很让她烦心了,更何况是三个。
“所以……我到底是要嫁给谁?”
根据老门主的遗言,他年轻时为了躲避仇家,不慎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才收养了江云落。
也就是说,江云落其实并不是他的女儿。
而他生前曾多方打听失踪幼子的下落,期间寻访了十余年,而最后的线索,便是消失在别雁楼中。
这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情,不可外传,以防在她南下之时,有不臣之人觊觎门主之位。
而她所要做的,便是在她的三个竹马之中,寻找到老门主的亲生儿子,并与他成婚,从而把人顺理成章地从别雁楼带走,回去继承雪霁门。
时隔多年,随身的信物已无从查证,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就是她要找的人,右肩之上有一粒红痣。
司云落觉得这种种条件叠加起来非常离谱。
首先,她怎么才能看到人家的右肩?若不是受伤上药这种情况,那大概只有新婚之夜才能见到。
且不说人家受伤了才不会让她一个外人上药,她毕竟身负婚约,总是要尽量避嫌的。
若是等到新婚之夜的话,木已成舟,总不能说认错人了,临时要求换人吧?
听着就离谱啊!
司云落抓住小圆,让她帮忙一起分析目前的情况。
“你看啊,目前能够确认的是,二师兄肯定是陆楼主之子,那么先把他排除掉。”
如果大师兄才是她的目标人物的话……她怎么说动他放弃别雁楼唾手可得的权势,将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让人?
基本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小圆摇摇头,表示十分不赞同。
“大师兄不好,小姐若是嫁给一个病秧子,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因此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将目标放在那位小师弟身上。
希望能够一次成功吧!
恰在此时,马车猛烈地晃了一下,随即停在了半路。
司云落扶住小圆,才堪堪撑住身子,没有再次撞到头。
小圆没好气地向外喊:“你们怎么赶车的!小姐身子娇贵,还能受得起这般惊吓么!”
她说着便要出去查看情况,可刚刚站起身来,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忽然挑起车帘,不偏不倚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吓得她立刻倒退了几步。
那剑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血迹仍是新鲜的红色,看得出才刚杀过人。
握剑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白皙,并未溅上一丝鲜血,而它的主人便是以步步紧逼的姿态,出现在司云落的面前。
玄衣墨发,面如冠玉,却是失了血色的苍白。薄唇紧抿,轮廓分明,长睫掩住了眸底的一片暗沉,取而代之的是桀骜锐利的气质,似孤狼,亦似苍鹰。
即使面对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他依然充满警惕,始终不肯放松戒备。
是慕星衍。
车厢空间狭小,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很快就传到了司云落的鼻端。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圆的肩膀。
“你先出去,我想,这位公子与我有话要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当街拦车强行要求搭老婆便车的龙龙
2.猜猜他是哪个身份
3.预警:下一章他很凶!会凶老婆!
4.这一part是真公子x假千金,青梅竹马婚约组
说是有话要谈, 事实上不过是打发小圆离开的托词罢了。
毕竟小圆不会武,待在如今的慕星衍身边,危险系数将会成倍攀升。
小圆战战兢兢地离开, 将不大的车厢留给二人。
慕星衍越过她,利落地翻身上来, 非常自觉地坐在侧边, 与司云落拉开一段距离。
“让他们继续驾车,不要露出破绽。”
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长剑依然横在司云落颈前,话语中颇具威胁的意味。
怎么换了个身份, 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明明就是正在被追杀而身陷险境, 却完全没有求人帮忙的自觉,倒像这车是他家的似的。
每当他化身bking时, 司云落就不乐意惯着他。
她面上波澜不惊, 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这位公子, 把剑收了, 或许我会考虑帮你。”
慕星衍沉沉地盯着她, 似乎是在判断这话的可信程度。
在确认她手无寸铁, 并不能造成伤害之后,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终于还剑入鞘。
司云落也信守承诺, 对外扬声道:“无碍, 继续赶路吧,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一个驿站。”
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慕星衍闭上眼睛, 上半身却依然挺得笔直, 不肯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
司云落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相比于平时而言, 现在的他周身环绕着肃杀凛冽之气,冷漠更胜从前。
以前他对着司云落总还能有个笑脸,如今更加难以接近,倒是对她也一视同仁了。
哼,不理就不理了,谁还稀罕主动理他!
司云落赌气不再看他,他反而在这时开口说话了。
“你为何一直看我?”
司云落随口扯道:“好奇罢了。”
她确实想问慕星衍这一世的名字和身份,说是对他感到好奇,倒也没错。
可慕星衍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轻蔑地“哼”了一声。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多余的好奇,可能会让你白白丢了性命。”
司云落不想理他了。
要不是她现在是个不会武功的娇弱大小姐人设,高低得爆锤他一顿!
她索性学着他的样子,也闭上眼不说话了。
都说眼不见为净,可她眼前依然都是慕星衍的影子。有时是他抱她在怀里,絮絮低语的样子,有时又是他凑过来亲她,一味粘人的模样。
她觉得她肯定是道心不坚,被慕星衍的美色蛊惑了。由此可见,男人只要成了祸水,也是天生勾魂夺魄的妖精。
鼻端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反而越发浓重。
司云落没忍住,偷偷掀开眼皮看他,发现他暗自蹙着眉,唇上血色尽失,有血迹自胸口渗出,浸湿了玄色的衣料,洇出一大片深色水痕,只不过离得远,看不分明罢了。
这家伙显然是受了重伤,还想强自支撑,不肯向人求救。
司云落鬼迷心窍,回忆起他唇上温热的触感,总是无法对他彻底狠下心来。
她想了想,伸手去翻车上的包袱,既然江云落也是武林门派出身的大小姐,随身总该备了些伤药才是。
可她的手还未触及包袱,只听铮然一声,长剑再度出鞘,锋刃贴在颈边,剑气几乎割伤她娇嫩的肌肤。
与此同时,慕星衍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做什么?”
司云落并不理他,手上动作未停,缓缓解开了包袱的活结。
慕星衍似乎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然并不怕死,甚至还敢无视他的警告,一双黑眸眯了起来。
冷刃渐渐向前推进,凉意和痛觉相伴相生。
一滴鲜血自雪白的颈间迤逦而下时,司云落终于寻到了一个贴着“金疮药”标识的白色瓷瓶,将瓷瓶扔到慕星衍手里。
他堪堪接住,在看清那几个字之后,神色中多了几许复杂。
长剑几乎是立刻就向后撤去,他将瓷瓶抛回给司云落。
“不需要。”他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完全没有感激的意思,“你不如留着自己用。”
司云落指尖摸到自己的伤口,果然发现了一粒血珠。
可恶!要不是为他找药,她也不可能平白受伤好吗!
而他不肯用这药,大概率还是因为戒心过重,怕她在其中掺入毒药暗害于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忿忿地骂着,抽出瓷瓶的软木塞,倒了少许粉末到手心里,再细细涂抹在伤口之上。
而慕星衍看着她,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哼!肯定是发现这药无毒,后悔了吧!
后悔也不给你!
司云落上完药,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下车?我这里可不是行善积德的,按路程算钱。”
她开始和慕星衍算账,他倒是愿意当真了。或许在他的心里,这世间一切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最终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
暖玉入手生温,光滑温润,成色上等不说,应该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够了没?”他问道,“不够也没有了。”
司云落掂了掂分量,见好就收。这家伙一看就是穷光蛋,身上竟然连钱袋都没有。
为了防止他临时变卦,她还特意将这玉佩贴身藏起。
毕竟他总不至于对刚认识的陌生女子动手动脚吧?那她可就要喊人了啊!
“方才听你说,你们要去前面驿站?”
在得到司云落的肯定后,慕星衍道:“那我便在驿站下车,有劳。”
他说完这话,又恢复了沉寂。
司云落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坏主意。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在躲避仇家?”在慕星衍再度警惕起来之前,她迅速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追兵。”
“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
慕星衍眉头紧锁,捏起面前的齐胸襦裙,很有几分嫌弃。
“不然呢?这简直是个绝妙的办法好吧!保管让那些人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