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看长姊。
刘据嫌殿内不够热闹:“父皇骗人!”
迈开小腿的三公主收回脚,一脸怀疑地打量父皇,父皇何时变得这么坏了啊。
刘彻顿时无比理解他的皇后:“据儿,是不是觉着父皇近日忙,没打过你?”
三公主抓住母后的衣裳,一脸怕怕,父皇还会打人啊。
刘彻余光看到小女儿的小表情,呼吸停顿,这闺女怎么有点傻?他说她就信?她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打过她。
三公主能感觉出来,也听身边人提过父皇最疼弟弟。
卫长公主也跟妹妹说过,她们得疼据儿,据儿顺顺利利长大,她们才能一直是尊贵的皇家公主。据儿有个好歹,储君成了别人,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她们都别想再有如今的尊贵。
看似无欲无求的淮南王都敢觊觎帝位,各地藩王指不定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三公主听得不甚明白,但有一点她懂了——据儿对整个皇家都很重要。父皇都舍得打重要的据儿,打她还不是捎带手的事吗。
刘彻为了给他正名,冲儿子招手:“过来,看朕打不打你。”
小孩三两步扑到他怀里,刘彻习惯性扬起巴掌,三公主睁大眼睛,脸上甚至出现惊恐之色,刘彻不得不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三公主捂着小嘴轻呼一口气。
刘据仰头笑笑。
刘彻怀疑儿子嘲笑他,虽然他没有证据。不能打还不能干别的吗?刘彻朝儿子脸上捏一下,松开手,小孩脸上多出两个煞白的手指印,接着手印变红,小孩痛呼一声,朝老父亲胳膊上一巴掌。
刘彻转向小女儿:“看见没?一向都是据儿打父皇。据儿也就是看起来乖,脾气大着呢。”
刘据可从未跟阿姊发过脾气,三公主直勾勾盯着弟弟,像是头一天认识他。
热闹变成自己,刘据可不允许。他二话不说跑过去,可怜兮兮地说:“阿姊,疼疼,呼呼。”
三公主看着弟弟小脸很红,心疼地吹两下:“据儿怎么了?”
“父皇捏的。父皇打人还捏人,可疼可疼了。”
三公主眨了下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他她所听见的。
“阿姊,疼疼。”刘据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三公主好心疼,一脸谴责的看着父皇,原来父皇真变坏了。害得她差点误会据儿。
刘彻见状生生气笑了,小小一人,怎么能那么厚颜无耻啊。
卫青夫人看卫子夫,这才是真正的据儿吗。
卫子夫跟刘据身边人一样不希望儿子真乖巧,盖因皇家不需要纯良至善之人。
卫家跟椒房殿一荣俱荣,卫子夫不怕弟妹知道儿子的真面目:“这孩子一点不如以前懂事。”
三公主转向母后,您在说什么?据儿的脸被父皇捏红了,你还说他坏话?母后跟父皇一样坏!
卫子夫见状脸色微变,瞪一眼儿子。
三公主一把把弟弟拉到身后。
十二岁的长公主,十岁的二公主互相看看,满脸无奈,小妹竟如此天真好骗。
她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啊。
今晚就给她补课!
刘彻揉着额角笑着问:“据儿,脸疼吗?”
刘据不能说疼,老父亲的意思分明是,要脸吗?也不能说不疼,三姊在前呢。
“阿姊,父皇生气了。”小孩弱弱地说出来,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手。
三公主豪气冲云天:“不怕。阿姊保护你!”
小孩满脸信任地使劲点头。
三公主又心疼了,弟弟这么乖,父皇为何要欺负他。母后一向不是最疼弟弟吗。今日是怎么了?三公主一边思考一边往四周看,想发现点什么,终于叫她发现母后怀里有个小孩。
一定是他了。
三公主瞪一眼蹲在地上、摸着狗狗、笑得无齿的小孩:“母后,伉儿怎么不哭了?”
卫子夫:“据儿不惹他他自然就不哭了。”
三公主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
小孩晃晃阿姊的手:“母后坏!”
三公主很生气:“什么都怪据儿?据儿那么厉害,当着你们的面捉弄卫伉啊?”
小孩摇头,他不敢啊。
三公主越发生气,但她不会跟人吵架,也不会骂人,气得跺跺脚:“我们不跟他们玩,阿姊陪你玩。”拉着弟弟往外走。
出去哪还有热闹啊。
刘据不能出去:“阿姊,我们去东市吗?”
三公主很少有机会外出,盖因刘彻不好抱着女儿到处晃悠。闻言三公主瞬间心动,怒气冲昏了她的小脑袋:“对!”
卫子夫顾不上侄子,刘彻不敢撑着额角看热闹:“站住!”
“就不!”自卫长公主出生起,一直到现在,刘彻最看重的女人都是卫子夫。虽然刘彻没有跟女儿说过,卫子夫也没说过,几个公主能感觉出来。皇家没有别的孩子,三位公主不必像她们的姑母一样讨好父皇,就算面对父皇时不如跟母后在一起自在,但也不怕他。
三公主停顿一下又拉着弟弟往外走。
刘彻:“没有朕的同意,看谁敢放你们出去!”
三公主要气哭,小脸鼓鼓的,眼睛大大的,瞪着父皇,你怎么可能这么蛮不讲理,这么霸道专横!
刘彻睨儿子:“我劝你见好就收!”
三公主跟弟弟在一起,以为父皇吓唬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即将落下。
刘据想看舅母、母后和父皇的热闹,可不想看自家阿姊抽噎:“花花,来!”
小狗打个滚跑过来,卫伉急了。
“不跟你玩儿。”刘据拉一下他的小阿姊,“不理父皇,不理母后,和花花出去玩。”
三公主吸吸鼻子,不出宫也不跟你们这些坏人玩。
刘据喊一声“鸡鸡”,两只小鸡到三公主面前,刘据拍拍小鸡,小鸡蹲下,三公主好奇地蹲下。刘据咯咯几声,小鸡也不知听懂了,还是刘据赶巧了,屁股一蹲,地上多两滩不明物。
刘据起来,三公主小心避开那两坨污秽,扶着弟弟越过门槛,小狗跳过去,小鸡飞过去,殿内众人可算看清楚那两坨东西。卫子夫头顶冒烟,气沉丹田,大吼:“刘据!”
刘彻可算明白皇后为什么不喜欢儿子的小伙伴。
卫伉吓傻了。
卫青夫人把儿子抱到怀里,瞧着远处的两坨,难以相信:“那是鸡拉的?”
卫子夫给她个眼神。
卫青夫人意识到她问了句废话:“可小鸡怎么那么听据儿话?”
“巧了,本宫也想知道。”卫子夫没好气道。
刘彻忙里偷闲打算找儿子玩,听说儿子在椒房殿,就来看看热闹。现在热闹没了,刘彻也该回宣室继续处理政务,他起身宽慰:“皇后,你也别太跟据儿置气,他还小。”
卫子夫平均三五天就见识一回。
儿子不高兴的时候,狗尿猫屎鸭子嘎嘎叫,大鹅吵得像皇家遭了贼,整个椒房殿闹哄的跟菜市口一样。卫子夫想起来就头疼:“陛下说得轻巧,为何不许它们踏入宣室?”
刘彻不喜欢牲畜进入他的宫殿,儿子的小伙伴也不能破例。
猫猫狗狗鸡鸭鹅不是没有进去过。可惜次次才一进去就被机灵的小黄门撵出去。刘据抗议过,但他人小被父皇箍在怀里只能眼瞅着小伙伴去殿外。
如果殿外空荡荡,长腿长嘴的八小只一定会闹得宣室鸡飞狗跳。
能在刘彻身边当差的宦官都不简单,给狗准备骨头,给猫准备小鱼,鸡鸭鹅是菜叶。几个小黄门撵八小只的时候,几个小黄门去庖厨找这些。
皇帝的膳房日日都有最新鲜的肉、鱼和菜,是以无论刘据的小伙伴何时过去都能吃到。
刘彻不禁庆幸他有先见之明。
眼见卫子夫要晕过去,刘彻不敢火上浇油:“宣室离据儿住的地方远,猫猫狗狗没到宣室就累趴下了。”
卫子夫斜着眼看他,你觉着我会信吗。
刘彻管她信不信,糊弄过去就行了。反正遭罪的人又不是他。
“子夫,快叫人清扫吧。”刘彻言外之意,你是皇后,一国之母,殿内这么脏不成体统。我呢,就不打扰你了。
刘彻迤迤然远去,卫子夫没被儿子气晕过去,差点被他气吐血,瞪着皇帝的背影:“这就是陛下!”咬牙切齿太过明显,以至于卫青夫人也好,两位公主也罢,都不敢接茬。
刘彻走下台阶摇头失笑。
殿内女眷多,宣室小黄门就没进去,见状大着胆子问:“陛下,出什么事了?皇后看起来很生气。”
刘彻:“以后远远看到据儿带着猫猫狗狗过来,你们立即去膳房拿吃食,务必把它们给朕挡在台阶之下。”
小黄门疑惑不解,这跟他的问题有关系吗。
随刘彻过来的几个小黄门歇息的时候跑来椒房殿打听那日出什么事了。椒房殿小黄门也是近日才知道整个皇宫,遭罪的只有自家皇后。椒房殿宦官替皇后叫屈,陛下早知道那些小东西爱随地大小便,为何不早点告诉皇后。
宣室宦官好心告诉他们,陛下不知,陛下的宣室不欢迎它们而已。
椒房殿也不欢迎,可也没拦住啊。
宣室宦官把他们的小技巧分享出去。
鸡上午多走走,下午才好下蛋。
张顺子说的。
刘据为了自己的一日两个蛋,又过几日,他估计母后气消了,带着一只狗和两只鸡去椒房殿。
椒房殿小黄门远远瞅见他,飞一般往膳房跑。
刘据被吴琢抱到门外,小黄门跑来喊“花花”,肉骨头扔过去。花花叼着肉骨头跳进殿内,小黄门傻了,怎么跟宣室那几人说得不一样。
小黄门悄悄去宣室要解释。
宣室宦官怒其不争:“花花被殿下养的很乖,你不捉弄它它不咬人,你不会把它引到远处再给它?它吃的时候你把它按趴下,给它顺顺毛,它哪还记得殿下。”
椒房殿宦官傻傻地问:“可是小殿下会喊花花啊。”
“皇后不舍得打殿下还不舍得捂嘴?”宣室宦官一脸无语。
卫子夫脑袋嗡嗡响,跟数千万只蜜蜂忙着筑巢似的:“据儿,你是来讨债的吗?”
我讨债就天天来气你了。哪会容你气消了再来啊。
刘据过去抱住母亲,小手移到她额头:“母后病了?据儿呼呼。”
卫子夫感到宽慰,嘴角扯一点点慌得板起脸,儿子是个小人精,给点太阳就敢开花。
“母后嫌吵,叫花花和两只鸡出去。”
小孩扭头喊“花花,鸡鸡”,摆摆小手,花花趴下,小鸡蹲下。
卫子夫捏捏眼角不想看。
真乃她有张良计,儿子有过墙梯。
“母后!”小孩扯一下母亲宽大的衣袖。
卫子夫睁开眼看他。
小孩招手,卫子夫低头,小孩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戳戳她的额角。卫子夫先是一愣,继而意识到什么哭笑不得,忍着笑把儿子抱到腿上:“气人的时候气死人,贴心的时候又这么懂事。你如果一直很气人,我也舍得打你。你一直很懂事,我肯定更疼你。你为何一天一个样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母后说什么呢。
卫子夫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刘据心说,我不懂你还这么贪心。
儿子乖巧怀疑儿子呆傻,儿子聪慧机灵又希望儿子懂事乖巧。
你要什么样我什么样,我还是天真幼儿吗。
到时你不怀疑我生而知之才怪!
前世追求大道正是因为我不想死。好不容易又活一世,无论如何我得藏好了。
“母后,舒服吗?”小孩顶着稚嫩的面孔奶里奶气地问。
卫子夫满腔怒火此时也消失殆尽:“舒服。据儿越来越懂事了。”
小孩点头,我可懂事了。
卫子夫好笑:“对,普天之下你最乖。”
小孩露出羞涩的笑容,乖给她看。
卫子夫想说什么忽然抬眼,刘据看过去,一名从未见过的宫女匆匆进来。刘据知道母亲管着后宫和东宫事务,闲时候不多,他故意先左右看看,惊呼:“我的花花呢?”
卫子夫顺势放下儿子,指给他看:“在那儿吃肉。”
“就知道吃!”小孩过去揪住花花的毛,“给我过来!”拍它一下,朝外走去,“看我不打你!”
花花以为小主人生气它吃独食,摇尾乞怜跟上去。
吴琢在殿外接一下:“花花怎么了?”
刘据抓住他的手跨过对他而言很高的门槛:“花花是个贪吃鬼。”
吴琢心说,花花不是贪吃,而是狗离不开肉骨头。给它一条大鱼,花花可能看都不看。
“殿下不在这里玩了?”
刘据摇头:“不好玩。舅母不在,伉伉不在。敬声呢?”
吴琢拉着他的小手下去:“公孙公子在太学读书。”
为了成为小殿下的好兄长,听说公孙公子这一年来很是用心读书。
吴琢想不通,公孙敬声浑身透着机灵劲儿,怎么就被小殿下一个“坏”字和小霍公子三言两语糊弄的把殿下当成自己的责任。
“敬声爱读书。”小孩点一下小脑袋,吴琢懂了,公孙敬声再来,可以对他说,小殿下认为敬声表兄好读书。
吴琢:“公孙公子聪慧,不读书可惜了。”
“聪慧好读书。”小孩想想,“我不聪慧!”
吴琢闻言差点双脚踏空。
杨梅险些把手中的竹篮扔出去。
竹篮放着小孩惯用的物品,有手帕,有小水壶、点心,有几个小玩具等等,以免他突然哭闹,他们不知道怎么哄,再被帝后治罪。
二人隔着刘据相视一眼,禁不住摇头苦笑。
刘据跳下最后一个台阶,吴琢吓一跳,急忙攥紧他:“殿下,奴婢拉着您您也不能跳。奴婢没拉住的话,崴到脚遭罪的可是您。”
“不崴脚。”小孩摇摇头,瞥到先前进去的宫女出来了,“她,谁呀?”
吴琢也没有在椒房殿见过此人,他先拉着刘据往宣室方向走几步,待那名宫女向北走远,吴琢停下,冲椒房殿宦官招手。
三十多岁的宦官小跑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吴琢看远处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那个啊,李姬的心腹。”
宫里有个一年难见五次帝王面的李姬。刘据见过此女,时常会在她居住的殿外走动。刘据从旁边宫殿经过,李姬也会遥遥行礼。
吴琢时常随刘据出来“探险”,自是知道她:“李姬病了?”
椒房殿宦官:“像。不过十有八九是被尹夫人气的。尹夫人兴致来了爱弹琴唱几句,也不管旁人做什么。李姬喜静,以前跟皇后抱怨过几次。可尹夫人又没去李姬跟前唱,皇后只能叮嘱尹夫人别太累。”
吴琢没想到是这样。
未央宫后妃不多,一人两个住处也分得过来。
吴琢:“李姬可以搬远点。”
“李姬觉着又不是她吵得旁人不得安生,凭什么她搬。”
“那她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宦官摇头:“谁知道呢。兴许这次不是李姬气病了,而是二人终于动手了。”
有热闹可看?刘据仰头看吴琢,走?
吴琢抱起他:“这种热闹殿下可不能看。一不留神溅一身血。殿下饿不饿?”不待刘据开口,给杨梅使个眼色,几人回偏殿。
刘据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吴琢。
韩子仁歇息,不过他不想出去,就靠着药柜坐在屋檐下乘凉,手边放着茶和竹简。刘据回来他也没动。此刻,韩子仁动了:“殿下怎么了?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坐着。”
吴琢把在椒房殿探听到的事大概说一遍,无奈地看着小孩:“既然皇后没使人过去,就算有热闹也是小热闹。”
小孩眼珠一转,小热闹也是热闹啊。
韩子仁看懂小孩无声地控诉:“殿下,明日休沐,我们不如去找去病公子,叫他明日陪你出去玩儿?我们找皇后要些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见着小霍公子就说,表兄想买什么买什么,你出钱。霍公子一定想法设法叫陛下或长平侯同意。”
刘彻给儿子的钱由皇后收着,刘据需要什么,皇后叫人买。刘据什么也不缺,就没有想过自己存钱。
刘据闻言想起他三岁大,可以有自己的小金库。他霍然起身,指着椒房殿正殿:“走!”
韩子仁起身:“这就去啊?”
刘据瞥他,你说的!
韩子仁苦笑:“是,是奴婢的主意。奴婢陪您去。”
卫子夫乍一看到儿子,想也没想就揉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母后,我钱呢?”小孩进去就问。
卫子夫懵了,随即注意到他身后没有狗和鸡,暗暗松了口气,很有耐心问:“钱怎么了?”
韩子仁解释:“陛下和皇后这几年赏殿下的财物。殿下想自己收着。”
这话换成旁人,卫子夫一万个不信,三岁小孩懂什么财物。
“都给你收着呢。”不见猫猫狗狗鸡鸭鹅,卫子夫就是个慈母,拉着儿子的小手,温和地问:“现在要吗?”
小孩点头:“明日休沐,我出去。”
卫子夫:“跟你父皇?”
刘据不确定父皇今晚会不会留宿椒房殿,穿帮可就不好了:“舅舅和去病。”
卫子夫捏捏他的小脸:“你还不如喊他病病。去病去病的叫,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你是他表兄。”
“母后!”小孩烦得拨开她的手。
卫子夫给莲子使个眼色:“一会送过去。陪母后用了饭再回去?”
宫妃不消停,刘据总觉着母亲没心情应付他:“找父皇。”
卫子夫心头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自己去啊?你的花花呢?”
“花花累了。我和父皇玩儿。”
卫子夫点头,小孩玩起来身体强健如卫青也招架不住:“那母后就不留你了。”
“母后歇着吧。”小孩拍拍母亲的手,冲吴琢伸手要抱抱。
小宫女轻声感慨:“殿下贴心的时候真贴心。”
卫子夫露出欣慰的笑容:“可惜这种时候不多。”
刘据到宣室,刘彻忙着处理政务。刘据本想给他添堵,谁叫他的两个女人不懂事烦母后呢。一见他这么忙,刘据又不是真无知幼儿,哪好意思。
小孩自己动手,拉个坐垫在老父亲身边坐下,安安静静,乖巧的叫人心疼。
刘彻以为儿子又“先礼后兵”装给他看,故意冷着他。两卷奏章看完,小孩困得点头如捣蒜,刘彻禁不住自责,儿子又不是生来调皮,怎么能因为他时不时调皮就认定他闹腾。
安静的刘据是真正的刘据。
刘彻捞起儿子抱到腿上,父子面对面,小孩揉揉眼睛,糯糯地喊“父皇”。
“今日睡过觉吗?”
小孩摇头,躺他怀里。
虚岁三岁小孩其实很小,刘彻身材高大肩宽,小孩窝在他怀里刚刚好。
刘彻一手搂着儿子,一手安抚性拍怕他:“先睡还是先用饭?”
“可以睡半个时辰。韩韩说的。”小孩面朝他的胸膛闭上眼。
刘彻令儿子的人先回去。
韩子仁放下小孩惯用的物品才离开。
膳后,小孩又有点困,睡了半个时辰,小孩被韩子仁抱到殿外醒醒困,想起父皇母后不得闲,他也有自己的事。小孩扭头问:“韩韩,我钱呢?”
“皇后令人送来了。在殿下卧室内放着。皇后给殿下添一个柜子,跟衣柜一样大,金银玉器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刘据伸出手,快抱我回去看看。
宣室离刘据的住所着实不近,刘据也知道这点,到偏殿附近就下来,自个跑回去。
刘据拉开宝柜,没碰金项圈、玉佩等饰品,直接开装满金子的箱子。
拿一块金币,刘据喊枇杷:“荷包。”
枇杷从放衣物的衣柜中找出个绣有麦苗的新荷包,顺手帮他把金币塞进去。
小孩拎着荷包喊吴琢,想起什么又叫枇杷再装一块。
吴琢提醒:“殿下,今日晚了。”
“不出去。”小孩指着舅舅和表兄休息室方向,“找舅舅,找病病。”
舅舅和病病皆不得闲。
病病和赵破奴跟师傅练骑射,舅舅身体抱恙还要处理军务。刘据不好打扰霍去病,也不好打扰卫青。可他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小孩坐到舅舅书案对面。
卫青以拳挡嘴:“据儿,今日你先回去,明日舅舅去找你。”
刘据要是真小孩还就信了。
皇帝老爹,舅舅,表兄,不知道说了多少“明日”,从来没有后续。
小孩跪坐在地垫上,伸出小短手搂水壶。
“渴了?”卫青叫来奴仆。
小奴上前:“殿下,奴婢帮你倒。”
刘据摸到壶是温的不是烫的,里头的茶水一定不凉不热刚刚好。刘据抬手推他:“不要!”
小孩力薄,只把小奴的手推开,人没有移动半寸。
小奴满脸纠结地看卫青。
卫青抬抬手示意他一旁候着。
小奴退到他身后盯着刘据。小孩瞪大眼睛,伸出两只小手像小老虎似的“啊呜”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挠你!
卫青险些笑呛着。
小奴低下头,身体抖动,脸憋得通红。
刘据假装看不见,扭头瞅他的人,吴琢等人别过脸。刘据很是满意地微微颔首,卫青看着外甥强装老成又想笑。刘据转过头,卫青慌忙低头,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什么。
无人在意,刘据的机会来了,眼珠一转,手里多一粒强身健体“糖丸”。身体虚弱易生病,身体强健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刘据佯装好奇打开壶盖,“糖丸”顺着壶边滑进去,悄无声息。
刘据直起身抱着比他脑袋大的水壶,给自己倒半杯,给舅舅倒满。卫青担心他泼到竹简上,慌忙伸手护一下。小孩放下水壶眼巴巴看着舅舅。
卫青不得已一口闷下去。
小孩又很吃力地倒满。
卫青没胃口,不想用饭更不想喝水。他试着问:“还喝?”
小孩微微歪头,仿佛在问,舅舅为何不喝?
外甥才过两周岁生日没多久,这么小的孩子很需要长辈引导。长辈肆意妄为,小孩有样学样,不可能循规蹈矩。卫青暗暗提醒自己,你是舅舅,你是舅舅啊。
卫青再次一口闷下去。
温热的茶下肚,卫青明显感觉到腹中舒服许多。他认为喝了热茶的缘故,头脑也不像刘据来之前一样昏昏沉沉。刘据见他眼中有了神采,又给他倒一杯。
卫青喝下去,抬手按住壶:“不能再喝,再喝舅舅就饱了。”
小孩暂时放过他,小手捧着自己的杯子抿一口。
嗯,身上不烫,很好!刘据又抿一小口就不敢再喝。
刘据生过病,但每次都是喝点热水就好了,可见他身体有多好。这样的身体补多了,要么像上次浑身发烫,要么流鼻血。无论哪种情况,一旦被舅舅发现,他都会被送回去。万一叫父皇知道,未来三天他别想出来。
过了片刻,刘据又抿一小口。随后他拿起水壶。卫青很是好奇:“怎么不出去玩儿?”
刘据拎起他坐下后就放在地上的荷包,推给舅舅。卫青拿起来看看:“里头什么?”说着话打开,两块金币足足有半斤。卫青诧异,“给舅舅?”
“出去玩儿,东市。”小孩指着东市方向。
卫青试着理解他:“希望舅舅陪你去东市玩儿?”
小孩乖乖点头。
“今日晚了。”
小孩点头:“明日。”
卫青哑然失笑:“你找舅舅不是来给舅舅斟茶倒水,而是叫舅舅明日陪你去东市?”
小孩撑着书案直起身,抓过他的杯子,抱起水壶又给他舅倒杯水。卫青慌忙说:“好了,好了,舅舅知道了。”
小孩扬起下巴看向茶杯,知道就喝。
卫青觉着他不喝这杯水外甥一定认为他敷衍他,只能喝下去。卫青忍不住打个饱嗝,跟外甥商量:“舅舅真喝饱了。”
小孩拿开壶盖勾头往里看。
小奴上前问:“是不是没了?奴婢再添些水?”
卫青猛地转向他。小奴被瞪的缩了缩肩,忙不迭道:“奴婢记错了,没热水了,奴婢这就去烧。”
吴琢等人想笑,长平侯的奴仆怎么这么呆啊。若是有可能,长平侯恨不得把壶里的茶水全倒了,他还再添点。
卫青揉着额角忽然觉着脑袋越发清醒了。
难不成喝茶的缘故。
为了印证这点,卫青叫吴琢等人看着外甥,他去恭房。回来洗漱一番,坐回外甥对面:“还有水吗?”
小孩点点头,给舅舅满上,又打开盖子瞅瞅,然后抱起壶晃晃:“还有一杯,舅舅。”
“倒给舅舅吧。”卫青喝完把杯子递过去,看到外甥杯中还有一点水,“你怎么不喝?”
小孩给他倒满,叫躲到角落里的小奴:“添水。”随即回答舅舅,“凉了,加热的。”
小奴拎着放在火炉上的水壶过来:“殿下,这里头是清水,还加吗?”
“舅舅,茶。”
小奴放下热壶找来煮茶的一应物品。
刘据抓一块茶叶扔壶里,示意小奴添水。
小奴心说,哪有这样冲茶的。
可他方才才失言,此刻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欲言又止地看他主人。
卫青不爱跟人一较高低,尤其小人儿还是他外甥。卫青眼神示意小奴添水。小奴硬着头皮倒半壶水。刘据盖上壶盖,抱着壶晃晃悠悠好几下,又盯着壶看一会,起身给自己添点水,给舅舅倒一杯。
卫青看着漂浮的茶叶有点喝不下去。
刘据不但喝,还把喝到嘴里的茶叶拿出来放案上,卫清见状就觉着他矫情了。
吴琢拿出手帕给刘据擦擦手:“殿下还喝吗?”
小孩点头。
外甥敢喝舅舅必须得敢。
卫青给自己倒杯漂满茶叶的茶,试图放一放,拖到外甥走。
小孩趴在案上,小脑袋放在手上,歪着脑袋看他,舅舅怎么不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