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瞥他,看不出来啊。
枇杷见状试探地问:“殿下,真的吗?”
虚岁三岁的小孩当然不知道啦。
“砒霜是什么呀?”刘据一脸好奇。
张顺子解释一下毒药,又指着药柜:“这里没有。等殿下长大了,自会从书中看到。”
刘据点一下小脑袋,打开药鼎盖:“桃桃,碗!”
樱桃递来小碗,枇杷倒药,放在窗台上。
约莫半个时辰药凉了,枇杷倒入小鸡喝水的碗里。杨梅靠着药柜坐在地垫上,刘据窝在她怀里假寐。听到动静他撩起眼皮看到枇杷跟小鸡商议:“快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刘据想叹气,即便小鸡通人性她也是鸡。人都不想喝药,何况鸡。小孩过去,往地上一跪,小鸡抱怀里,捏开尖尖的嘴巴,“桃桃,勺。”
樱桃递来搅药的小勺。
刘据动作太快,此刻枇杷等人才反应过来。韩子仁慌忙夺走鸡:“殿下,这种小事奴婢来就行了,不敢劳烦殿下。”
枇杷赶紧把人抱远:“殿下啊,你怎么那么大胆?”
刘据反问:“大胆?”
枇杷噎了一下:“婢子忘了,殿下跟婢子不同,天生聪慧,无所不能。”
刘据淡淡地瞥她一眼,转向韩子仁。
枇杷禁不住怀疑,她说错了?春望没少这样恭维陛下,陛下挺高兴。怎么类似的话到陛下儿子这里就不好使了。
韩子仁喂两只鸡喝许多,药还剩半碗:“这些药可以倒木箱里当肥料吗?”
刘据摇头:“有谁病了啊?”
韩子仁愣了愣,继而想笑,谁病了也不能喝鸡喝的药。
“奴婢这就去问问宫里还有没有病鸡。”
刘据忽然觉着他身边这些人有时候很不懂事,但有时候也很不错,比如今日就很值得赏。
刘据没有钱,不能赏他们钱,他想了想,朝种菜的筐走去。
开春可食用的菜没有比冬日多多少,韩子仁等奴婢碗中自然很难见到绿色。刘据指挥枇杷等人把绿叶菜薅掉一半,小葱割半箱。
樱桃心疼:“殿下,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刘据挨个数一边,包括平日里打扫鸡窝狗笼,此时拿着扫帚等着扫烂菜叶子的粗使婆子:“吃得完。”
枇杷福至心灵:“殿下赏婢子等人的?”
刘据点头。
枇杷激动地抱起他。
这个时节卖相好点的菜能赶上鸡肉价。
果然小殿下是天下最好的主人。
韩子仁匆匆跑来:“殿下,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枇杷吼他,“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殿下的人。”
韩子仁装聋,直直地朝刘据走去:“奴婢方才遇到膳房采买,听说近日乡间好些鸡病了。他们不讲奴婢都没发现,殿下好几日没用过鸡肉。前天、昨天中午都是羊肉。”
枇杷心慌,语气略微有些急切:“此话何意?”
韩子仁定定地看着刘据。
春季多发病,刘据不意外,他以前就遇到过。倘若不是遇到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
刘据朝药柜跑去,拿起那三个竹简递给韩子仁。
韩子仁郑重接过去:“奴婢这就去宣室。”
枇杷叫住他。
韩子仁:“有事?”
“今日宣室好像有廷议。朝中大夫问起来,你想好怎么解释了?”枇杷提醒,“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殿下一定会是太子,不需要这些虚名。贤名只会叫殿下受累。”
樱桃疑惑不解:“世人皆知殿下宅心仁厚不好吗?”
枇杷:“殿下有很多兄弟,为了太子之位殿下需要个好名声。可陛下只有殿下一个儿子。倘或殿下在世人眼中是位宅心仁厚的君子,往后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若有人犯了错,旁人会劝,殿下仁厚,放过他吧。殿下认为不可饶恕,小人便会趁机道,殿下,您可是君子啊。”
樱桃看一下一脸迷糊的小主人:“明明殿下心善,难不成叫世人误认为殿下是个恶人?”
枇杷:“世人误会又如何?太子之位是陛下给的。陛下不误会就够了。何况殿下又没做过恶,怎会变成恶人?”
张顺子:“樱桃,说白了就一句话,人善被人欺!”
枇杷点头:“殿下以后是天子,谁管天子善不善良?天子心善,不能叫百姓安居乐业,不能令乡民衣食无忧,算哪门子善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在乡野间的名声好吗?”
刘彻不被乡民诅咒就要感谢上苍了。
哪敢提好名声。
樱桃入宫前两年正是刘彻名声最差的时候,她很清楚乡野人家如何看待天子。
韩子仁不由地想起被陛下处死的赵、李二人,他们敢指狗为猫,不就是觉着殿下好骗吗。没有日日防着别人的道理,是以韩子仁宁愿百官怕他:“廷议散了我再进去。”
枇杷:“你去宣室一角等着。”
韩子仁正有此意。
如果他到宣室殿外,以陛下对小殿下的宠爱,守在门外的小黄门一定会进去禀报。届时他不想说也得吐出一些。
韩子仁等所有人离开方跑过去,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
不出枇杷所料,刘彻见着韩子仁想也没想就问:“据儿怎么了?”
韩子仁看看左右。
刘彻令所有人出去,包括春望,以及伴驾的东方朔等人。
韩子仁呈上三片竹简。
大汉幅员辽阔,几乎每年都有一个地方发生瘟疫。有轻有重,轻的当地郡县解决,重的上报朝。刘彻至今没有收到上报,要么奏报还没递到宫里,要么就是一两个村子,在可控范围内。
无论轻重,当了十多年皇帝,刘彻已经习惯了。不过刘彻没有放任不管,他曾不止一次令太医研究药方。太医署抑制各种疫的药方,没有八个也有五个。以至于刘彻对这个治鸡瘟的方子并不上心,接过去放到一旁。
刘彻一边看奏章一边问:“你写的?”
韩子仁从今早“鸡生病”说起,他怀疑鸡染上鸡瘟。
刘彻没等他说完就打断:“知道何为瘟?”
韩子仁下意识说“不”。
刘彻:“许多人或牲畜染上病。两只鸡生病,你告诉朕宫里出现鸡瘟?”
韩子仁想解释,却无言以对。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韩子仁小心翼翼说完,刘彻眉头微蹙:“你说这是据儿早上叫你记下的?”
天子不紧张,隐隐怀疑他贪功。韩子仁心里大呼冤枉,嘴上据实禀报:“殿下不懂这些。今天这么用了,明日可能就忘了。奴婢觉着可惜,自己做主记下的。”
刘彻意外地挑起眉梢。
韩子仁:“殿下泡麦粒和菜籽的方子奴婢也叫吴琢记下了。”
奴婢对自家儿子用心,刘彻不吝夸赞:“你不错!”
“奴婢不敢当。”韩子仁做这些不是为了讨赏,只是觉着小主人秉性难得。
刘彻这才拿起三片竹简。
虽然刘彻很少生病,但他生病的时候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总会看一下药方,询问太医吃下去有什么症状。刘彻在竹简上看到熟悉的两味药,隐约记得太医提过,这两味药相克。
如果说前一刻还怀疑药方不全是出自儿子之口。此刻刘彻相信,只有儿子凭直觉抓的才有可能出现相克的药。太医万万不敢这么下药。
刘彻想确定这点,故意问:“药方太医看过?”
韩子仁瞬间明白过来:“陛下想问其中有两味恐怕相克?”
刘彻诧异:“你知道?”
“鸡生病可大可小。奴婢请马厩的兽医看过药方。”
刘彻好奇:“鸡还活着吗?”
韩子仁斟酌道:“奴婢来的时候还活着。”
刘彻决定亲自去看看。
椒房殿偏殿高台上空无一人,鸡窝还在,两只母鸡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韩子仁心慌,这次不会弄巧成拙吧。
“据儿?”刘彻高声喊。
小孩从里间跑出来,没着外袍,穿着红色里衣:“父皇!”
刘彻心慌:“你慢点!”担心他被裤脚绊倒,大步进去抱住他,“怎么把衣裳脱了?”注意到小孩额头和发尾湿湿的,“这时候沐浴?”
吴琢追出来解释,小殿下抱过病鸡,他们担心小殿下染上鸡瘟,所以不但把他的衣裳换掉,还令叫人烧水把他从头到脚洗一遍。
刘彻摸摸儿子头顶两个小揪揪:“这里没洗啊。”
吴琢:“早上风凉,小殿下戴着帽,帽洗了。”
刘彻满意地微微颔首,抱着儿子去里间,穿上外袍:“鸡先移到别处,病愈后再移回来。”
刘据直勾勾看他。
“不舍得?”刘彻问。
刘据奶里奶气大声回答:“鸡的病好啦。”
刘彻轻笑:“好好的它们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给儿子穿上鞋,抱到门外叫他自个看。
“鸡鸡。”小孩大声喊。
两只小鸡动一下,小孩抓一把麦粒撒地上。两只小鸡早上滴水未进,就算此刻身体不适,依然晃晃悠悠起来啄食。
小孩扭头看老父亲,看见了吗。
刘彻诧异,真不是快死了啊。
亏得他方才还发愁,去哪儿找两只一模一样的鸡哄儿子,以防小孩发现他辛辛苦苦养的鸡死了,伤心流泪。
“原来它们不是病得起不来,而是趴在窝里养身体。”刘彻很是痛快的认错,“朕看错了。”
刘据闻言颇为意外,老父亲真是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
“我原谅你啦。”小孩拉住老父亲的手。
刘彻哭笑不得:“要不要父皇说,多谢据儿。”
“不谢!”小孩摇摇头。
刘彻的手放到儿子头顶,五指张开捏住他的小脑袋:“看把你美的。”
小脑袋被压得难受,小孩伸长短粗的小胳膊掰他的手。
刘彻一直没多想,但此刻看着两只鸡他禁不住怀疑,鸡瘟来得巧。
鸡不可能突然病得一动不动,总要有一个从轻到重的过程。
昨日还跟着儿子到处转悠的鸡,就在他商讨立太子的时候病得异常严重,信鬼神的帝王觉着这是上苍对他和儿子的考验。
也就刘据没有读心术,否则冒着暴露的危险他也得反驳。
什么事都能扯到鬼鬼神神,修士也没有他迷信。
刘彻另有打算,面上一派从容:“据儿接下来做什么?父皇陪你。”
小孩朝宣室方向看去。
“跟父皇去宣室?”
果然还是得明说啊。刘据直接问:“父皇不忙啊?”
“担心父皇?”刘彻很是欣慰,蹲下去,“父皇再忙也没有据儿重要。据儿想玩什么?”
刘据的猫会捉老鼠,玩老鼠比跟着他好玩,所以他被猫抛弃了。小狗玩一早上累了,在窝里睡觉。鸭和鹅喜欢水。刘据原本还可以看着母鸡下蛋,现在看不成了,刘据也不知道做什么。
刘据指着东市方向:“据儿想出去玩儿。”
“这可不行。”刘彻来之前令春望带几个人找膳房查明白。查明前刘彻不会把儿子置于有可能的危险之中。
刘彻不缺应付瘟疫的经验,不等于明知东市可能是个毒窝还往里闯。
小孩摇摇头,那就没啦。
数九寒冬,公孙敬声很少进宫。除夕后立春,气温回暖,公孙敬声时常来找表弟玩儿。三次有两次给他带几个小玩意。去年冬日旁人只能吃小白菜大萝卜,公孙敬声每隔几天就吃到新鲜绿叶菜,还可以吃到小葱蒸蛋,他因此被同窗亲友好一番羡慕。因为这点公孙敬声觉着表弟“孺子可教”,可以对他好一些,不用担心他骄傲。
也就刘据不知道他送的玩具是“鼓励”,不然非得糊他一脸。
儿子宫里多出很多小玩意,刘彻时常过来很难不注意:“公孙敬声送你的那些玩具也不好玩?”
刘据早过了玩闹的年纪:“东市好玩。父皇,我要去东市玩儿。”
“今日太晚。明日早早起来,城门一开我们就去。”刘彻牵着儿子的小手糊弄,“先下去。你慢慢考虑。”
刘据不懂老父亲怎么突然缠上他:“骑大马?”
刘彻沉吟片刻,令随他过来的小黄门把他的坐骑牵来。
小黄门不确定地问:“在这里骑?”
无论小孩一人坐到马背上,还是刘彻上去抱着他,都不能跑太快,偏殿前的这片空地足够了。
小黄门见他颔首,跑去马厩。
约莫一炷香,小黄门才牵着马跑回来。
盖因皇宫太大。
小黄门牵马,刘彻把儿子放到马背上,一手在小孩背后,一手抓住他的小手:“据儿,怕吗?”
前世御剑飞行都不怕,刘据又怎会怕离地几尺高的马。
小孩摇摇头,双眼亮亮的:“父皇,走!”
刘彻给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拉着缰绳朝椒房殿正殿走去。
到正殿外绕回来,小孩没够,刘彻紧张出一身汗。
刘彻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护着儿子:“朕带你跑一圈。”
“宣室!”小孩指着南边。
刘彻笑着说:“好!”
父子二人到宣室殿附近,好巧不巧碰到霍去病。马跑得慢,霍去病三两步追上:“据儿怕吗?”
小孩摇头。
霍去病顿时高兴了。
公孙敬声四五岁大的时候,霍去病敢跑马,要驮他,公孙敬声吓得哇哇大哭,还跟卫少儿告状,表兄欺负他。
彼时霍去病要不是贪恋骑马,非得给他一顿把“欺负”坐实。
霍去病觉着小表弟没辜负他的喜欢:“改天表兄带你骑马?”
小孩点头:“我自个骑。”
霍去病差点结巴:“……人不大心气不小。”
刘彻抱着儿子下来,冲他身后的赵破奴睨了一眼:“你俩干什么去?”
“给他选匹马。”霍去病说着,一脸难以置信,“陛下,说了您都不敢信,他在匈奴部落这么多年竟然不会骑马。”
刘彻笑:“他会骑马才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匈奴这样认为。他学会骑马,匈奴还怕他跑了呢。先去选,今日不许往外跑。”
霍去病打算选好就出去,理由他都想好了,替赵破奴试马。
少年闻言失望且不甘心:“知道啦。”冲小孩伸手,“去马厩?”
“你抱着他走到马厩?”
马厩离得远,必须是他抱一会,表弟自己走一段啊。
霍去病没胆子跟儿宝爹说实话:“表兄帮赵破奴选好马再来找你玩儿。”不待小孩开口,拽着赵破奴就跑。
饶是赵破奴知道霍去病得宠,也不敢相信他在天子跟前仿佛调皮小子面对至亲长辈——没大没小!
刘彻显然习惯了,瞥一眼霍去病就收回视线,低声问儿子:“还骑吗?”
小孩点头。
刘彻带他回椒房殿偏殿。
父子二人又来回两次,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太阳正当午,刘彻令小黄门把马送回马厩,他送儿子回偏殿。到殿门外,刘彻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朝鸡窝走去。
刘彻令樱桃弄些水。
小鸡看到水,没等刘据喊它们就起来喝,显然比之前精神多了。
刘彻觉着上苍的考验过了。心情大好,他留下陪儿子用饭。
刘据心想,老父亲要不要顺便睡个午觉。
刘彻估计春望没有那么快,饭毕,他陪儿子睡一会。刘据得睡近一个时辰,刘彻睡不到半个时辰醒了,令奴婢看着儿子,他回宣室。
刘彻到宣室等半个时辰,春望终于回来禀告,鸡得病的多,但至今没听说哪里有很多人生病,这次鸡瘟不传人。随后春望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很多乡野百姓指望鸡蛋补贴家用。奴婢认为还是得叫太医想个法子阻止鸡瘟蔓延。”
刘彻早把儿子竹简上的药方抄下来,就等春望回来。刘彻闻言直接给他。春望看到御笔惊讶:“陛下准备好了?”
“令人刻在木板上,各个城门出口处以及菜市口各放一份。”刘彻指着相克的两味药,“有人问起,只管说急症需急药。”
春望不懂药性,闻言倒也没多想,立即安排下去。
几日后,韩子仁找膳房采买打听民间“鸡瘟”,打听到城中近日都在传,太医署出个奇人,相克的药也敢用,药效竟然很好,两副药下去,鸡痊愈了。
膳房采买想起韩子仁常去太医署拿药,禁不住问他,哪位太医如此神奇。
韩子仁胡扯他也不清楚。
回到偏殿见着刘据,韩子仁忍着激动告诉他:“殿下的药方救了很多只鸡。”
樱桃脱口而出:“功德无量。”
韩子仁噎得险些翻白眼吐舌头窒息而亡。
枇杷瞪她:“去看看殿下的猫又跑哪儿去了。”
刘据假装没听懂,指着猫有可能去的地方:“那儿。”
樱桃:“要把它抓回来吗?”
“它不回来,就说,以后不许回来。”小孩装出一脸严肃。
韩子仁见状又想笑:“殿下,您的鸡病愈了,要不要带它们出去透透气?”
刘据点一下头,小狗开路,小鸡殿后,走到椒房殿正殿外,看到马车停下来。
吴琢冲椒房殿小黄门招招手,低声问:“又是平阳公主?”
小黄门摇头:“以前平阳公主一月里得来三次。近来不知怎么了,除夕后没来过。这是长平侯府的马车。”
刘据:“舅母?”
小黄门:“还有长平侯长子卫伉。说是带来叫皇后见见。
刘据转向吴琢。
吴琢抱着他上台阶。
小孩在殿外等一下,狗狗和两只鸡上来,小孩扶着门框小心翻过门槛。
卫子夫抱着小侄子在殿内坐着同卫青夫人话家常。乍一看到儿子很高兴,她招手叫他快来见见舅母。然而话没说出口,卫子夫就想撵人:“据儿,你的小鸡病好了?”
小孩点头,扭头喊:“鸡鸡,来!狗狗,过来。”
小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
卫青儿子大抵头一次看到狗和鸡,觉着有趣极了,伸出小手咿咿呀呀要跟它们玩儿。
卫青夫人想说什么,余光瞥到皇后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抱儿子:“皇后,您歇一会。”
皇后心累,把孩子给她:“据儿,过来和母后聊聊。”
小孩跑过去窝在母亲怀里,没等母亲开口,小孩怀里多一只小花狗。卫子夫脸色骤变。卫青夫人见状瞬间明白皇后不稀罕狗,至少不想离狗这么近。
也不知道小殿下发现了没有,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肯定看出来了。可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不懂分寸的小孩啊。
“母后,狗狗,我的。”刘据臭显摆。
卫子夫挤出一丝笑:“母后知道。据儿的狗狗会踢球吗?”
刘据起身找奴婢要蹴鞠。
皇后宫里有儿子的小玩具,卫子夫令人给儿子买的,留儿子过来玩。韩莲子闻言迅速找来一个蹴鞠。小孩扔给小狗,小狗跑远,卫子夫松了口气,摘身上的狗毛。
小宫女跪坐在她身旁帮着一起摘,小声嘀咕:“殿下的狗狗掉毛的厉害。皇后,是不是给殿下准备个梳虱子的箅子,用那个给狗狗梳毛,以后就不用担心殿下一来皇后沾一身毛了。”
卫子夫不假思索道:“叫人买来试试。”
卫青夫人不想笑,可她看到当母亲的一脸愁苦,儿子满面笑容,她就忍不住:“皇后可以叫小殿下出去玩儿啊。”
“他认为我不喜欢他。”卫子夫无奈地瞥一眼儿子,“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我说像极了陛下,陛下还说像仲卿。外甥随舅。”
卫青夫人张了张口,陛下不怕闪着舌头吗。
卫子夫:“我问陛下,仲卿有几个心眼。陛下说,凭满朝官吏只有他一人打的匈奴抱头鼠窜,不多也比他多。”
刘据回头,老父亲真这么说,还是母后杜撰的。
卫子夫看他:“没人说你。”
“小小年纪,我听到啦。”母后跟父皇不愧是夫妻,糊弄他的话张嘴就来。
卫子夫呼吸一顿:“就你耳朵灵。小小年纪就是说你?伉儿不比你小?”
卫伉看姑母,卫子夫拍拍手,小孩咧嘴就笑。
刘据瞧孩子傻傻的,禁不住说:“伉伉好像舅舅。”
“伉伉。”刘据学母后拍拍小手。
小不点羡慕表兄的狗狗,两条小腿扑腾着要下去抓狗狗,其母差点脱手。
刘据:“来啊。”
卫伉可听话了,扭着身子挣扎。
卫青夫人着急:“那是表兄的狗狗,不是你的。”
“伉玩儿。”刘据一副很好商量、很疼弟弟的样子,他舅母牙痒痒,偏偏还不能说什么,三岁小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可卫青夫人就是觉着皇子外甥故意的。
卫子夫可以肯定儿子故意的:“据儿,自个玩。”
“伉伉想玩!”刘据再一次明白前世师兄师姐为何那么爱给他添堵——日子无趣,不找点事做人得发霉。
卫子夫瞪眼吓唬他:“弟弟不想玩!”
小孩带着小狗朝卫伉走去,不会说话的卫伉哇哇的更大声,其母抱不稳,不得不把他放地上。刘据伸手,卫伉很是懂事的把手递过去。
卫子夫坐不住了:“你才多大?叫你舅母扶着他!不听话我明日就把你的狗送——”送给旁人儿子得哭闹,“送给敬声!”
“敬声不要狗狗。”刘据一脸不怕的样子顶嘴。
卫子夫:“那就送给去病。”
“那就找去病玩!”
谁怕谁!
卫子夫顿时想打他:“故意气我是不是?”
“你不叫弟弟和狗狗玩。”言外之意,你不好,不怪我。
卫子夫气笑了:“弟弟那么小,咬着他怎么办?”
“狗狗乖乖。”刘据拍拍狗狗的脑袋,小花狗趴在地上,证明给皇后看,它很乖。
卫子夫脑壳疼,儿子一直八九个月大多好。
“再顶嘴我就生气了。”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生气又怎样呢。
“生气打你屁股。”卫子夫威胁。
小孩看着她一声不吭。
卫青夫人试探地问:“皇后,好像吓着据儿了。”
“我告诉父皇!”
卫青夫人顿时恨不得时光倒流。
亏得她以为刘据怕了。
合着想辙呢。
“告诉朕什么?”
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刘据扭头看去,眼睛一亮,欢快地跑过去:“父皇!”
刘彻脚步一顿,弯腰抱起儿子。
小孩笑看着母后,仿佛说,我的靠山来了,决斗吧!
卫子夫好气又好笑:“告诉你父皇吧。”
当我不敢啊?小孩转向父皇告状:“母后打我屁股,母后不许伉伉和我玩儿。”
刘彻下意识看卫子夫。卫子夫真想抓过儿子暴揍一顿:“我何时不许伉和你玩?我不许他和狗狗玩。”对卫青夫人道,“看见了吗?这么点就知道告刁状。”
小孩坚决否认:“没有!”
刘彻大概听懂了,朝卫子夫走去。卫子夫给他一个坐垫,刘彻席地而坐,儿子照常放腿上,不过这次背对着他,窝在他怀里。小狗跟过来,刘彻摸摸狗的脑袋:“花花被据儿养的很乖,可以和卫伉玩。”皇帝疼儿子,即便知道多有不妥,依然替儿子撑腰。
虽然卫子夫出身卑微,但她不怕刘彻。关乎到外甥人身安全,卫子夫直言:“卫伉手上没个轻重,妾身担心伉儿拽它,它咬卫伉。何况轻微一碰一手毛,伉那么小,一眼没看见塞嘴里如何是好。”
卫青夫人禁不住附和:“皇后说的极是。”
小孩抱着老父亲的大手指母后:“伉伉,母后不许你玩。”又指卫青夫人,“舅母不许你玩!”
卫伉不会说话,卫伉不如表兄聪慧,卫伉不傻。卫伉隐约听明白,扁扁嘴不待母亲有所反应哇哇大哭。
卫子夫猛地转向儿子,瞪他:“满意了?”
刘彻哑然失笑,揪住儿子的耳朵:“你哄?”
小孩摇头,哄小孩是长辈该做的事,他做了长辈做什么啊。
卫子夫:“你惹哭的你不哄?”
“我不会呀。”刘据说得理所当然,卫子夫噎住。
卫青夫人向皇后求救,卫子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一声“花花”,她到侄子身侧,以防花花突然“发疯”,卫青夫人一人顾不过来。
刘彻抱起儿子,在他耳边问:“告诉父皇,是不是故意的?”
前世他幼时被师兄捉弄哭,师尊问起来,师兄怎么回答来着。
“伉伉想哭。”小孩一脸无辜。
卫青夫人险些把儿子扔出去。卫子夫见她有点失态,无奈地把侄子抱过来,拿着他的小手轻轻碰花花。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调皮!改日舅母告诉舅舅,看仲卿还疼不疼你。”
“舅舅好!”刘据摇摇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斤斤计较。
刘彻对此很好奇:“跟谁学的?”
小孩眨眨眼,没听懂。
“故意逗弟弟,跟谁学的?”
小孩眼巴巴看着父皇,您说呢。
难不成跟他?刘彻也想给儿子一顿胖揍,他何时逗哭过儿子。
刘据是没哭过,那是因为刘据不是真小孩。
换成卫伉,他得一见着父皇就哭。
刘彻把他放地上,一脸的嫌弃:“自个玩儿去!”
三位公主出现在殿内。
“伉儿怎么哭了?”卫长公主拉着表弟的小手:“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哪儿不舒服?”
六岁的三公主用软软的声音说:“伉弟弟想出去玩儿。”
刘彻:“朕看是你想出去!”
三公主今年知道羞了,小心思被父皇一语道破,躲到母后身后,无力地反驳:“谁要出去玩啦。”
刘据出生后,刘彻过于在意儿子,难免忽视女儿。刘彻本是极聪慧之人,见状瞬间明白女儿跟他生分了。儿子的小药方控制了鸡瘟,刘彻在乡间名声好了不少,刘彻近日心情不错,笑着冲女儿招招手:“你过来父皇领你出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