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挥挥小手:“来。”
霍去病:“车上闷。想不想骑马?表兄教你。”
小孩怀疑半大小子能不能抱住他。
霍去病以为他不敢:“据儿,这么胆小可不像陛下的儿子。”
刘彻露出头来:“一边玩儿去,别引他!”
刘据看一下老父亲,竟然不是怕他摔着?难不成霍去病骑术好到十来岁就能载人。小孩跃跃欲试,冲表兄伸出两只小胳膊:“表兄,抱抱。”
“抱什么抱!”刘彻一把把他抓过来关上窗。
霍去病吓一跳:“陛下放心,摔着我也不会摔着您儿子。”
“哪凉快哪待着!”刘彻朝外吼一声。刘据打个哆嗦,要不要这么担心啊。刘彻安抚性拍拍儿子,“父皇不是冲你。”
小孩冲舅舅招手。坐在天家父子对面的卫青伸手把他抱到腿上:“你也是个胆大的。还没有马高就敢骑马。”
刘彻:“他哪里是胆大。他是无知无畏!”
小孩不想理他,躺舅舅怀里。卫青搂着他:“困了?今日起得早,也该困了。”
刘据没想睡,而今日确实没有给他慢慢醒困的时间,马车虽然不甚颠簸,但晃晃悠悠跟摇篮一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才走一半,他被抱下来歇息。
小孩早饭没用多少,看到母后喝水,肚子咕咕叫。
卫青给他擦擦手,刘彻打开食盒,拿起塞满羊肉馅、刘据拳头大的炊饼,掰一半给儿子。小孩很是坦然地接过去,刘彻捏捏他的小脸:“长平侯伺候你洗漱,天子喂你吃食,多大的福气啊你。”
小孩皱着小眉头拨开他的手,吃点东西都不消停。
卫青见状想笑:“陛下,要不要水?”
刘彻接过水壶和杯:“朕自己来。”嘴上这样说,倒半杯先给儿子,“吃得还知道朕是谁吗?”
“父皇!”小孩气得大声吼。
刘彻消停了。
卫长公主和母后以及两个妹妹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禁卫不好靠近,霍去病自告奋勇过去保护她们。卫长公主往弟弟这边瞥一眼,跟霍去病分析:“普天之下管得了父皇的,依我看只有据儿。”
霍去病:“也是陛下乐意。陛下不乐意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卫长公主:“父皇给自己一下,也不舍得打据儿。”
霍去病想想,赞同:“是的。陛下还指望他继承皇位。”随即脸上的笑容凝固,霍然起身,“姨母,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卫子夫起身:“出什么事了?”
“远处河边好像有人。”霍去病心中古怪,停下歇息前禁卫往四周查过,除了他们此地只有花草虫鸟,怎么突然冒出几个人。
卫子夫担心:“去病,叫人跟你一起过去。”
霍去病应一声,冲不远处的禁卫招手,朝古树旁草深处走去。
刘据见他表情神色严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起来。
小孩异常,刘彻瞬间注意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去病和禁卫从大树旁揪出三人,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看起来顶多十岁的小子。三人衣着破破烂烂,像是乞讨者。
刘彻出宫乃临时起意,他不信刘陵之流这么快找到合适人选,在合适地点堵他。刘彻又素来胆识过人,令霍去病把人带上前来,他亲自审问。
三人跟刘陵以及其他藩王无关,他们从北方来,老家河南地。早年河南地被匈奴占领,大汉无力夺回来,此地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给匈奴当奴隶的当奴隶。三人便是后者。
五月,卫青一举拿下河南地,匈奴能逃的骑马逃了,三人没有坐骑,又不想继续为奴或四处流浪,便入关讨生活。正值夏季,可以下河抓鱼,可以上树掏鸟蛋,也可摘野果,甚至抓知了猴烤着吃。三人没怎么饿着,一路上也没人敢收留他们,盖因他们在匈奴部落生活多年。
三人打听到朝廷没有杀被带到京城的匈奴俘虏,许多人在上林苑做工,有些匈奴甚至被编入军营,三人就想来长安投军。
刘彻一行停下时,三人在树下睡得舒服。由于几人衣裳和头发跟枯草似的,禁卫一时大意没有发现。刘彻等人下来,说话的人多,三人被吵醒,目之所及处全是佩剑,三人害怕,试图溜走。怎奈他们一动就被霍去病发现了。
三人神色坦诚,刘彻看卫青:“我觉着他们所言属实。”
三人齐声保证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刘据闻言朝三人看去,两个中年人身上干干净净,倒是那名少年身上有些薄雾,竟然跟公孙贺差不多。刘据一时不知该说他姨丈人笨,还是该夸父皇好运,停下歇息也能遇到个可用之人。
卫青把身上的铜钱给三人后,令三人入京后找李息或苏建,找张次公也行。此举并非卫青心善,卫青试图从他们口中弄到匈奴的情况。
三人没有来过中原,看到四匹马拉的车也没往皇帝身上猜,千恩万谢一番拿着钱就走。刘据喊一声:“停!”
刘彻看儿子:“怎么了?”
刘据指着少年:“要!”
刘彻好奇:“你要他做什么?伺候你沐浴更衣,还是养猫猫狗狗?”
刘据朝表兄看去。
霍去病好笑:“他不是表兄。”
在另一颗古树下歇息的王太后确定没有危险就走过来:“据儿聪慧,怎会误认表兄。”
刘彻福至心灵,儿子有着惊人的直觉。
“据儿希望他跟去病一样住到宫里,方便你找他玩儿?”儿子非同寻常,四周有不少禁卫,刘彻担心暴露不敢说太多。
刘据说话费劲,达到目的就行了。
“父皇!”小孩指一下少年又看向霍去病。
刘彻点头:“你就成天想着玩吧。去病,往后叫他与你作伴。对了,姓什么叫什么?”
“小人赵破奴。”少年不懂大汉礼节,行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
刘彻微微颔首,令那二人回京,赵破奴由霍去病带着。
二人不是赵破奴家人,但他们是看着赵破奴一点点长大的。心疼少年艰难,不希望他落到歹人之手。虽然这些人衣着华丽,身份尊贵,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二人其中一人先说赵破奴粗野不受拘束,一人说他目不识丁,恐冲撞了贵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放过孩子吧。
刘彻气笑了:“我信你们在匈奴部落生活多年,此生头一次进京。”
二人被说懵了。
霍去病走到卫青跟前:“可知此人是谁?”
“你舅舅啊。”其中一中年男人说。
霍去病:“他姓卫,单名青。”
另一中年男人点头:“卫青。小人记下了。”蓦地看向霍去病,又猛然转向卫青,结结巴巴,不敢相信,“卫,卫——战无不胜的卫青将军?!”
太后和刘彻相视一眼,不识天子知道卫青,看来匈奴怕卫青所言非虚。
卫青赧然:“当不得战无不胜。我只跟匈奴交过三次手。”
“你你真是卫青?”二人倒抽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刘彻,“那您是……?”
刘据抓住父皇的手:“父皇!”
二人扑通跪地,见赵破奴傻站着,一把把他拉的双膝跪下。刘据替他疼得慌,禁不住攥紧父亲。刘彻以为他被宛若癫狂的二人吓到,抱起小孩:“不必多礼,起来吧。”
二人腿软,起不来。赵破奴见状不敢起来。
太后放心下来回她的树下呆着。
二人声音响亮,卫子夫离得远也听得一清二楚,藩王不可能用这样的细作,所以她放心地去伺候婆母,把她准备的开胃果茶端过去,请太后品尝。
太后厌恶匈奴,早年皇家没少被匈奴折辱,如今匈奴惧怕卫青,这让太后心底很是畅快。她拉住卫子夫的手感慨:“你弟弟仲卿真不错。”
卫子夫:“也是托了陛下的福。不是陛下看中他,他如今还在建章当差呢。”
太后喜欢她的谦虚:“陛下看中的人多了,其中不乏身经百战的将军。可一对上匈奴,不是全军覆就是无功而返。”
跟匈奴打这几次,无功而返和全军覆没的人并不多,卫子夫知道太后指的谁,但她得假装没听懂,盖因禁卫当中很多人崇拜那位全军覆没的将军。
“母后,喝点茶润润嗓子。”卫子夫朝刘彻方向看一下,“看起来快走了。”
话音落下,两位中年人起身朝车队相反方向去,赵破奴跟着霍去病往宦官乘坐的马车走去。刘彻低声跟儿子说几句,然后抱着小孩上车。
卫青收拾一下食盒跟上去,听到皇帝陛下问:“据儿,不必担心被人听见,你实话告诉父皇,为何留下那个叫赵破奴的?”
刘据心说,你也睁大眼睛看看我多大。
卫青替他说:“陛下,据儿才两岁。如果从出生那日算,他才一周半。”
“你不懂。”刘彻嫌弃,“先别说话!据儿,告诉父皇,到了甘泉宫,父皇带你骑马。”
刘据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好!”
“感觉他好?”
小孩点一下头:“比——表兄,好。”
霍去病走到窗前:“据儿,再说一遍,表兄没听见。”
小孩扭头:“敬声。”
霍去病愣了一瞬,好气又好笑:“比他会气人、不懂事的,整个长安也找不出几个。”
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去病,在甘泉宫这些日子叫他跟你住。若是个可塑之才,以后也由你带他。日后你独自掌兵,叫他给你当司马。”
霍去病高兴地应一声“诺”,先前没把赵破奴放在眼里,此时禁不住说:“我去问问他饿不饿,再给他找两身干净衣裳。”
刘彻摇头失笑,刘据撑着老父亲的手臂站起来,在他脸上亲一下。刘彻顿时懵了。
卫青扶额:“陛下,趁着据儿年幼,这胡乱亲人的病必须尽快改了。”
刘彻禁不住叹气,卫青打仗时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据儿嘴拙,他这是夸朕做得好,赏朕呢。”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你敢说不是?”
小孩傻笑给他看。
卫青很是意外,但他仍然不赞同放任不管。卫青欲言又止,刘彻抬抬手:“朕自有分寸。”撩开车帘,令驭手起驾,争取午饭前抵达甘泉宫。
卫青想继续劝,小孩扶着老父亲的手扑到舅舅怀里。卫青下意识搂住他,小孩在他脸上亲一下。卫青先是愣神,接着又气又羞,最后恼羞成怒,朝小外甥屁股上一巴掌。
卫青不舍得用力,小孩不疼,咧嘴笑笑,捧着他的脸。卫青身体后仰,神色大变:“陛下!”
刘彻伸手把儿子勾到怀里:“看把你二舅吓得。”
小孩咯咯笑。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以后只可亲至亲。叫朕看见你亲韩子仁或樱桃等人,朕把他们打发的远远的,叫你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小肚鸡肠!
前世小师侄逮谁亲谁,师兄也没把人打发的远远的。
皇帝老父亲独断专行惯了,刘据不想跟他浪费口水,窝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对卫青说:“看见没?他明白着呢。你担心的都是多余。”
卫青没有看出小外甥明白什么。
夏走秋来,赵破奴跟在霍去病身边吃得好穿得好,变了模样,天地间也变了颜色。
绿色消失,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小孩天天熬药泡麦粒叫奴婢种下去。不巧一次风朝宣室吹,卫青闻到浓浓的药味找到椒房殿偏殿,终于发现小外甥的“秘密”,他二话不说,急匆匆前往宣室禀报——小外甥越来越胡闹,越来越糊涂。
第25章 孝顺长辈
卫青忧心忡忡,刘彻只想叹气,卫青一定是把脑袋落在草原上了。承认据儿聪慧的有他,认为据儿犯傻的只有他,他竟然没有发现自相矛盾。
刘彻认为他得实言相告,否则卫青得日日心神不宁。
独留春望一人在殿内,刘彻令春望把他知道的告诉卫青。
春望先说小殿下有着惊人的直觉,接着说他过目不忘,最后举例证实。卫青听得云里雾里,春望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每一句话都听不懂。
刘彻微微摇头,匈奴俘虏要不是活生生的人,他可不敢相信眼前的呆瓜是匈奴惧怕的卫将军。
“还没懂?”刘彻问。
卫青试探地问:“臣该懂?”
“此事除了朕和皇后以及据儿身边人,春望和椒房殿名叫莲子的婢女,只有你一人知晓。”
卫青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但他很是不解:“据儿出生时没有出现异象啊。”
“朕和皇后独子,只此一点还不够?”刘彻又问。
卫青想拿刘彻类比,忽然想起他不占嫡不占长,上有九兄下有四弟,在被立为太子前,论身份尊贵远不如他儿刘据。
“陛下以前说据儿其实什么都懂,也包括种庄稼啊?”卫青说出来又一次感到难以置信。
刘彻:“据儿不懂,直觉告诉据儿可以那样做。好比蚂蚁不懂天气,但它总能在下雨前搬离危险地带。朕这样说仲卿懂了吗?”
卫青懂了:“据儿的这种直觉也包括分出好人歹人?臣记得陛下提过。路遇赵破奴那孩子那次。”
刘彻闻言确信他真懂了:“这点有待证明。你切勿故意试他。据儿的这种直觉朕不清楚越用越准,还是越用越不准。无论哪种情况,朕都希望他过几年再用。”
“即便经药水泡过的小麦麦粒饱满,可如今乃深秋时节,说不定哪天就下雪了。”
刘彻点头:“据儿泡的麦种是他自己种的,朕还留了一些,冻死了开春还可以再种。”
“原来陛下都清楚啊。”
刘彻无语又想笑,卫青偶尔来一趟都能闻到药味,他日日在宣室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刘彻揉揉额角,直接问他此番前来有何事禀报。
卫青想起政事顾不上小外甥。
卫青走后,刘彻长舒口气:“得亏不是我儿子。”
春望忍俊不禁。
刘彻横他一眼,春望忍着笑说:“长平侯也是关心则乱。”
“他稍微动动脑子都不至于风风火火地跑来跟朕说,陛下,快去管管据儿。”刘彻想起方才那一出,他手抵着额角,“他竟然还愁得跟天塌了一样。”
“天塌地陷”这种话春望不敢接:“有一点奴婢觉着长平侯考虑得不无道理,眼瞅着就立冬了。”
刘彻:“据儿去几次太医署便可无师自通。他不知道天越来越冷,衣服越来越厚?何况种在木箱里,下雪天移到廊檐下便是。再不济也可移到殿内。”
刘据居住的宫殿宽大,他人小物品少,偏殿又只有他一个主人,奴婢不多,是以很多地方空着。
岂不知刘据没有想过给冬小麦加层保护罩。
刘据前世时空也有一年四季,很多植物能度过寒冷的冬季,包括灵麦。灵麦不怕修真界的雪,凡间小麦害怕凡间雪?刘据不信。正如刘彻所言,试坏了就坏了,又不是不能再种。
如果连区区几粒小麦都不敢试,刘据也不可能因为渡劫失败而流落此间。
刘据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着。
卫青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进入深秋时节天气变化多端,头天晚上满天星辰,半夜突然变天,枇杷、禁卫等人皆被冻醒。刘据盖得厚,外间有禁卫守着,他睡得踏实,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能把他吵醒。
翌日醒来,目之所及处白得刺眼,刘据禁不住眯上眼,枇杷捂住他的眼:“殿下,慢慢睁开。”
刘据睁开眼看看白色看看廊檐下的绿色,好一会才适应:“下雪啦?”
枇杷:“寅时左右下的,鹅毛大雪,一会儿地上就全白了。”
张顺子小跑过来:“殿下,小麦是不是移到廊檐下?”
刘据摇摇头,指着菜框:“这些移过来吧。”
张顺子应一声诺,猛地停下,回过头,惊喜万分:“殿下可以说六个字了?”
刘据也是近日才发现他的舌头愈发好使。说多了也不会流哈喇子。刘据很高兴地露出笑意。张顺子作揖:“恭喜殿下。看陛下以后还怎么嫌弃殿下嘴拙。”
韩子仁过来朝他屁股上一脚:“不想活了?陛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还不是陛下喜欢欺负殿下。”
韩子仁:“你的殿下是陛下的儿子!”瞪一眼他,“收拾菜筐去。今年冬日就指望这些加菜呢。”
冬日菜少,不是完全没有。
几个月前刘据磕磕绊绊令身边人找菜籽时,枇杷等人问他喜欢吃什么。刘据说一个“冬”,懂“哑语”的韩子仁明白,种冬天也能成活的菜。
这可把众人难倒了。
小孩通情达理,众人又很希望一直留在他身边当差,为了叫他满意,那几日刘据身边人逢人便问冬天有哪些菜。
皇家有个小温室,宫里许多人报上温室里的菜。枇杷等人找膳房采买,托他们出去打听。
采买打听到几样野菜,滋味不好,但可食用。
刘据想到一个词——驯化。
前世刘据不管炼丹,不管种植,不知如何驯化,他决定泡药水。
种子喝饱种下去长出的野菜比膳房采买从外面买的肥大。谁不想在银装素裹的冬日里吃上绿叶菜。刘据身为皇家嫡长子,有资格享用温室的菜。枇杷等人做梦也不敢想。枇杷等人筹钱请采买多买些野菜籽,请刘据煮药帮他们泡。
刘据也是彼时才知道凡间冬日吃菜难。刘据想到他的大靠山二舅舅,紧接着又想到他的小靠山去病表兄。刘据结结巴巴问枇杷等人,舅舅和表兄冬日里能吃上温室菜吗。
韩子仁告诉他,偶尔吃上一回。并非陛下吝啬,而是皇家亲戚多。陛下姊妹姑母,卫家亲戚等等,不能给了卫青,不给平阳公主吧。给了霍去病,不给卫孺和公孙敬声也不合适。所以只有每年冬至和除夕两个节日时,陛下会赐一些绿叶菜。
为了舅舅表兄也能吃上菜,刘据又令张顺子弄几个木箱,放在东西两侧露台上。那边很少有人走动,露台放满也无碍。毕竟廊檐很宽,可以走屋檐下。
虽说刘据种好后跟奴婢提过有舅舅和表兄的,枇杷等人也不担心。卫家亲戚总得才几人,一天一顿也有富余。所以枇杷等人对那些菜很上心。
菜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细长的小葱多得吃不完。樱桃看着绿油油的小葱,跑到刘据身边问:“殿下,吃不吃小葱蒸蛋?”
刘据还没辟谷的时候吃过小葱炒蛋。
思及此,刘据陡然发现,他来到贵地一年多,还没有吃过炒菜。
以免被当成鬼附身,刘据不敢贸然问出口:“不吃炒蛋,我吃油饼。”
“油饼?”樱桃没有听说过,“殿下在宣室吃的吗?那婢子得向宣室庖厨请教欸。”
刘据比划一下:“薄薄的饼,猪油,葱,卷起来蒸啊。”说完无奈地看她,仿佛说你怎么这么笨,油饼都没吃过。
樱桃张张口,心说您是天潢贵胄,我是卑微奴婢,您吃过的比我见过的多,我不知道很正常啊。
韩子仁比樱桃大近二十岁,以前家世不错,他也没有听说过“油饼”:“殿下在何处吃的?”
刘据小手一指。
韩子仁认为东市方向:“陛下和小霍公子陪殿下出去玩的时候在食肆用的?”
小孩仗着他不敢找老爹,也不敢找表兄求证,点点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没吃过吗。
韩子仁苦笑:“说来惭愧。奴婢进宫多年极少出去,自家门都记不清了,何况他家食物。”
刘据眨了眨眼睛:“可以做吗?”
韩子仁:“听起来不难。奴婢去问问庖厨。”
枇杷提醒他披上蓑衣,小雪纷纷,落到身上最是烦人。如果是鹅毛大雪,轻轻一掸掉了,反而不会浸透衣裳。
樱桃蹲在刘据跟前:“殿下,婢子可以叫厨子做油饼吗?婢子也想尝尝啊。”
枇杷剜了她一眼:“没有你不想吃的。没听殿下说,油饼需要猪油。殿下吃的油饼想必用细麦面做的,哪有那么多面给你用?”
“我可以自己磨面做吗?”樱桃问枇杷。
枇杷震惊,为了口吃的她真是不要命了:“推得动磨吗?”
刘据想到磨的用处,好像可以磨很多东西。
宗门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活了几千年,在外面的日子不足二十年。有位宗门师叔贪口腹之欲,时常弄一些民间小食逗他,名曰磨练心智
彼时他未满十岁,磨炼个鬼心智。
其中一个白白嫩嫩的东西,师叔骗他是人脑花。刘据之所以过去那么久还没忘,盖因他吃了一口之后师叔才说。那一日刘据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师叔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慌忙解释黄豆做的。师叔为了口吃的“无恶不作”,刘据当然不信。师叔把他拽去庖厨,做给他看。
民间给此物起个刘据觉着很恶心的名字——赛猴脑。
张顺子等人移好一边的木框,打算去另一边,见刘据傻傻地:“小殿下,琢磨什么呢?”
刘据收回视线,指着枇杷:“磨。”
枇杷摇头:“磨太重,不能玩。”
“可以磨豆豆吗?”
枇杷点头:“是的。磨盘不止可以磨黍、麦,还可以磨黄豆、红豆,很多种豆。”
刘据伸出小手:“我想去看看。”
枇杷不敢:“殿下,您若是磕着碰着,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我就看看吗,不玩儿。”刘据摇了摇头。
张顺子:“枇杷,你若不放心,抱着殿下,别叫殿下下来不就成了。”
枇杷想想这样也行:“庖厨此时正在做饭,饭后再去?”
刘据点头。
枇杷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拉着小孩跟上张顺子去另一边看他们移木箱。枇杷小跑去椒房殿正殿禀报。
卫子夫思索片刻:“叫他去吧。省得他在屋里急了想玩雪。”
比起玩雪冻手,枇杷反而觉着庖厨是个好去处。
韩子仁帮庖厨割掉一把小葱,注意到只少一点,甚至不到一成,他把葱送到庖厨,回来找刘据:“小殿下,太后、陛下、皇后和三位公主素来疼爱殿下,殿下身无长物,是不是割几把小葱,也叫贵人们尝尝鲜?”
刘据很意外,韩子仁这么会为他着想。刘据松开樱桃,拉着韩子仁的手到另一边,小手指指点点:“父皇,母后,阿姊,祖母。”
韩子仁利落地割掉六把,一框葱还剩四成。小孩又点几下:“舅舅,表兄,敬声坏表兄,坏姨母,好姨母,三舅舅,小舅舅。”
葱只剩一成。
刘据小手一挥:“韩韩、桃桃,所有人!”
韩子仁愣了一瞬间,回过神笑得见牙不见眼:“奴婢替所有人谢谢殿下。”
刘据矜持地微微颔首,像极了他皇帝老子。刘彻这样做的时候看起来很矜贵,三头身、裹成团子的小胖娃这副样子,韩子仁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韩子仁忍着笑问:“奴婢可以用高粱面做油饼吗?”
刘据不曾吃过高粱面,想也知道滋味不如麦面:“可以的。”
韩子仁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接过他递来的葱往庖厨跑。韩子仁招来两个小黄门,令其驾车给宫外送去。吴琢拎着竹筐给刘据至亲送去。
吴琢不缺机灵,亲自送到皇帝手上。
刘彻乍一听到儿子种的葱长大了,还是头一回吃,顿时惊得有口难言。吴琢走后,刘彻拿起葱,闻到葱味,确定是真的,禁不住跟春望感慨:“据儿知道孝顺朕了?”
春望怀疑是韩子仁、吴琢等人的主意。陛下此时显然不想听真话。春望分析道:“殿下生来聪慧,去年夏天前往甘泉宫的路上就知道疼疼陛下,小殿下还知道侍奉太后,如今几个月过去,给陛下送点葱不足为奇。他日小殿下端来一份葱做的食物,陛下再啧啧称奇也不迟。”
大抵葱美味,亦或者面香,也有可能刘据多年没吃过的缘故,他觉着油饼很是美味。
刘据令枇杷给她母后和三个阿姊送去大半,又叫庖厨切两块放小食盒中,乘车前往宣室——老父亲人很幼稚,但也很疼他啊。
春望看着隐隐冒着热气的饼,使劲眨眨眼,朝自个嘴上一巴掌。
刘据受到惊吓,春望疯了吗。
刘彻瞥一眼蠢材,冲儿子招招手。刘据晃悠着圆滚滚的三头身过去,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长臂一伸搂过食盒:“据儿用了吗?”
随刘据前来的韩子仁躬身回禀:“殿下用了一小块。”
“不舍得吃啊?”刘彻笑着问儿子,心里一万个不信。
韩子仁:“殿下用了几块鸡腿肉,又喝半碗粥。”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肚子,暖暖的鼓鼓的:“那朕就尝尝据儿的油饼。”
宫里有炊饼,有烤饼,有汤饼,唯独没有面团擀成面片,抹猪油,撒盐和葱花,最后折叠起来上笼屉蒸的饼。倘若放了很多菜,也可以称之为菜卷。
庖厨不把葱当菜,面饼里有猪油,刘据叫“油饼”更符合他未满两周岁的身份。
面饼经和面、擀压,很是劲道,浸满猪油,小葱去腥,蒸熟后猪腥味消失,只剩面香油香以及淡淡的葱香,食材简单,味道新奇,称得上可口。
这让对饼没有太多期待的刘彻颇为意外:“朕的据儿越发了不得了。”
小孩抬起下巴,那是。
您也不看看我是谁!
刘彻失笑:“夸你了吗?”
小孩抓他的手臂,逼他承认。
刘彻逗他:“怎么还带耍赖的?”
小孩趴在御案上搂过食盒,扭头瞥老父亲,不给你吃。
无论刘据如何表现得与众不同,刘彻都没有往儿子有可能带着前世记忆投胎方面猜,盖因小孩有时候无比幼稚。
刘彻还就吃这一套。
大抵是无人敢跟他这么闹,刘彻觉着新鲜,又因闹的小孩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继承人,他便觉着小孩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