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时常领他出去,小刘进不怯生,太子叫他自己买东西,他人不大嘴巴很会说。但他跟刘彻不熟,刘彻不叫父亲陪他,还给他指个陌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刘进不想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父。
刘彻:“进儿,听话,你父亲有事,让他们陪你。”
“什么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张口胡扯:“天下大事。”
小刘进不知“天下”是什么天下,既然是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小孩趴在父亲耳边说:“我帮父亲。”同他父亲幼时一模一样的眼睛往祖父那边一瞟,言外之意,不帮你。
虽然刘彻不知孙儿嘀咕什么,但他清楚这时候把小崽子和儿子分开,小崽子十有八九撒泼打滚。刘彻听霍去病提过,他一岁多一点就会装哭。
“据儿先陪他玩一会。”刘彻身为帝王,军国大事不需要征求太子的意见。他身边能吏公卿大夫甚多,也不需要太子献计献策。他就是觉着太子又不是奶姆,哪能成天陪孩子。可孩子不愿意,他也不好把孙儿惹得嗷嗷大哭。
这句话小刘进听懂了:“不要一会,要很多很多会。”
刘彻很是敷衍地点点头:“很多很多会。”随即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无语又想笑:“知道了。进儿,想去哪儿玩?”
小刘进抬手指蔷薇花丛。
太子把他放地上,小孩习惯性往前跑,跑几步又担心父亲撇下他去找那个坏祖父,停下回头看看,确定父亲跟上来他才继续往前。
刘彻看到这一幕气笑了,他乃大汉天子,还能哄骗他一个未满三周岁的幼童。
黄门宽慰:“小皇孙很是聪慧,跟殿下幼时一样一样。”
“他不如据儿懂事。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领着鸡鸭鹅,带着猫猫狗狗自己玩,从来不闹朕和皇后。这孩子被据儿宠的一步也离不开他。这哪行啊。朕得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掰过来。”
黄门顿时很无语,小皇孙未满三周岁,不缠父母缠谁。缠奶姆宫女,陛下只会更担心。再说了,陛下既然知道小皇孙离不开太子,还要把父子俩分开,陛下跟小皇孙有仇吧。
小刘进正是这样想的。
往常小孩见到娇艳的花朵,二话不说,掰就完事了。今日他忍住了,他在蔷薇树下等父亲过来,指着他认为最好看的花朵叫父亲掰。
在刘彻看来孙儿叫儿子帮他摘花,在小刘进看来他把掰好看的花的乐趣让给父亲。太子摘掉一朵递给儿子,小孩摇头,恰好说明他把快乐让给父亲。
刘彻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嫌孙儿挑剔。
太子得空就把儿子带在身边,小孩想要什么,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他。是以太子很了解儿子。太子问:“送给父亲?”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果然懂他。
“你想要哪个?父亲给你摘。这上面有刺,你别碰。”太子知道对于真小孩而言不懂有刺意味着什么。太子虽然头回养孩子,但他不缺养娃经验,盖因有很多侄子侄女。他也带过小表弟表妹。
多年以前在博望苑烤肉,太子不让表弟碰火,小表弟偷偷玩火,衣裳烧着了吓得嚎啕大哭。幸好刘据令表弟表妹的仆从盯着他们,及时把火扑灭。
太子拿着儿子的手放刺上,“痛不痛?”
小刘进痛的往后退,太子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半步。刘彻正准备回正殿,看到这一幕不禁说:“去看看进儿又怎么了。”
小黄门也注意到太子突然后退,就上前询问出什么事了。太子好笑:“四周那么多侍卫能有什么事?我和进儿玩呢。”扭头看到老父亲,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刘彻很是不痛快,儿子竟然真为了小崽子让他等。
岂有此理!
刘彻气得拂袖而去。
黄门和小黄门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又怎么了。
太子看到老父亲的样子无语又想笑。小刘进着急了:“父亲,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看你祖父。你看吗?”
小孩果断扭头,举起他的手叫他摘花。
上林苑的花卉不下百种,有大有小也有蔓藤类的,太子问他的随从可会编花篮以及花环。曾为太子折过荷花的小黄门手巧,今日也来了,听闻此话,他表示可以试试。
小刘进想要很多很多鲜花,他得了一堆准备往地上一坐扯花瓣玩,突然看到枝头上的彩蝶,拉着父亲的手要蝶。太子身手灵敏,靠近彩蝶,快狠准到他手里,小刘进兴奋的又蹦又跳,不愧是他父亲,好厉害,什么都会。
太子:“不许往嘴里塞,咬你啊。”
小刘进被小鸡啄过,知道“咬”意味着手疼,他捏着蝴蝶的翅膀,打量一会倍感无趣,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小刘进把彩蝶放地上,彩蝶扑通扑通翅膀飞了,小孩条件反射般扑上去,双膝跪地。小刘进先是一愣,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摔倒,接着膝盖传来钻心的痛,小孩咩一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冲父亲伸手要抱抱。
太子抱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土:“很痛啊?”
小刘进委屈巴巴埋进他怀里,痛的不想说话。太子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两下,“父亲该说你笨吗?没了可以再抓啊。”
小刘进乍一听到“笨”很不服气,太子此言一出,他顶着满脸泪水抬头,他怎么没有想到啊。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眼泪鼻涕:“还玩吗?”
膝盖疼,只想父亲抱抱。小刘进怕被放在地上,单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抹泪,带着哭腔说:“蝴蝶坏!”
太子点头:“不止蝴蝶坏。很多好看的东西都坏。”指着蔷薇,“上面有刺,一不注意就被刺扎到。”
小刘进深表赞同,抬腿朝蔷薇枝头踹一脚。太子登时无语了。
“父亲,我不要花花。”小孩转过头表示远离坏东西。
小黄门猛地看向太子。太子单手背到身后,冲他摆摆手,小黄门明白,不必理会皇孙。果然没过多久,小孩眼泪干了,膝盖不疼了,又要下来。这次不糟蹋鲜花,他朝藕池跑去。藕池旁边是假山,他去爬山。
小孩是真敢爬。
刘彻听到哭声走到窗前,注意到孙儿不是装哭,就想叫他的人过去帮太子哄孩子,盖因太子此行只带宦官,没带婢女和奶姆。然而没等他开口,小孩哭声渐低,刘彻很是意外,孙儿跟儿子一样好哄。
刘彻又见太子一直抱着孩子,心说他不累吗。刘彻又想出去,看到儿子把小孩放地上,小崽子一溜烟扒着石头上山,刘彻的心提到嗓子眼,一见儿子跟过去,又落到实处,骂:“皮猴!”
太子不希望把儿子养的这不敢那不敢,他在儿子身后护着他。小刘进肌肤娇嫩,假山石粗糙,他一用力,手很疼很疼,小孩扭头找人,看到父亲就在身后,伸出小手要抱抱。
“怎么不爬了?”太子奇怪,他既然敢上山,说明不知道爬上去很危险。既然不懂又怎么停了。
小孩伸出双手,通红通红。太子乐了,拿出小刘进的手帕给他擦擦手:“脏了?痛吗?”
“吹吹。”小手举到太子嘴边。
太子佯装认真的给他吹两下。没有破皮,手松开就不疼了。太子明知故问:“疼吗?”
小刘进觉着很神奇,不疼了欸。
“父亲,好厉害啊!”小刘进一脸崇拜。
太子不敢再叫他自个玩,担心他真破皮流血:“想不想骑马?”
小刘进可羡慕策马飞奔的叔叔伯伯们了。
刘彻正殿这边虽然很安全,远处有篱笆墙,近处有侍卫,而太子的随从依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太子习惯了一出房门就有人跟着,倒也没有把人打发的远远的。太子随手指个小黄门,令其去牵汗血宝马。
刘彻这边也有训练场,供皇帝骑马射箭。太子抱着儿子转一炷香左右,小黄门骑着一匹良驹,牵着一头汗血宝马。小孩激动的要下来,正好太子抱累了。
汗血宝马不愧是良驹,小黄门骑的马身上冒汗了,它身上干干净净的。太子把儿子放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他。饶是小孩胆大也紧张的一动不敢动,毕竟长这么大头回骑马,身后还没有依靠。
马动起来,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父亲,父亲——”
太子停下:“怎么了?”
“我——”小崽子跟他年过半百的祖父一样属鸭子的,煮熟了还嘴硬,“我想和父亲骑马!”
太子愣了一瞬间,不敢就不敢,他说得真好听。
“父亲,你上来!”小孩拽他的手臂。太子担心他往另一边摔,“别拽,别拽,父亲这就上去。”太子把他抱下来,小孩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看到身体腾空,眼前一花,又回到马上。回头看去,父亲稳稳在他身后。小孩惊得张大嘴巴,父亲无所不能啊。
太子把缰绳递给他,“要不要试试?”
小孩连连点头,大喊一声“驾!”
太子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好奇:“进,这是跟谁学的?”
“表兄啊。”一两年前小孩太小,上午发生的事,中午睡一觉就忘了。如今虽然不记事,但可以记一两个月。卫步卫广的孩子还没成亲,卫伉大了,定亲了,他的孩子出生后也是刘进的表弟。公孙敬声的儿子会骑马,但还得长辈盯着。太子稍稍一想就明白“表兄”是指霍嬗。
霍嬗几个月前确实在小孩面前骑过马。
太子:“叫马停怎么说?”
小孩抓紧缰绳,宝马慢下来,小孩转向父亲,一脸得意,仿佛说,这还不简单啊。太子扬起马鞭,轻轻打马,汗血宝马跑起来,小孩又惊得哇哇大叫。
训练场离刘彻正殿远,刘彻什么都听不见也着急,问宦官:“什么时辰了?”
宦官看一下角落里的漏刻:“午时了。”
“去叫太子回来,进太小,易中暑。”
黄门心说,陛下果然跟太孙有仇。
太子殿下又不是无知幼儿,能不知道太阳升高躲进阴凉处吗。
马场虽然没有树木,但那场外圈有。黄门到的时候太子搂着儿子在树下走动。黄门见状也没靠近。小孩颠的屁股不舒服要下来,黄门才过去提醒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太子:“无人来找父皇?”
黄门摇头:“今日也是怪了,跟休沐日似的。”
太子:“近日没听说哪里有大旱洪涝,边关远的乌孙国忙着国丧,匈奴部落忙着选单于王,确实没什么事值得公卿大夫上报父皇。”
黄门前面引路,顺嘴问:“那个单于没有子嗣?”
“伊稚斜的王位是从冒顿后人手中夺来的,冒顿后人定然不服。但他心狠,地位稳固。后来死了他儿子顺利称王。他儿子可不如他。虽然他在位期间被大将军和大司马撵去漠北,但早些年没少在大汉边关抢掠。他儿子非但没弄到大汉的东西,近年还损失了近万名精明良驹。边关守将从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的孙子不大。臣强主弱,有的争抢了。”
黄门懂了:“他们有可能废幼王,争当单于王?”
太子点点头。小刘进没听懂,双手掰过父亲的脑袋,一脸好奇,父亲说什么呢。
“听不懂?”
小不点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是你还小,又不读书啊。我们说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太子胡扯,小孩信以为真,盖因“单于”、“伊稚斜”等词一听就不想平时聊天说的话。
小不点不想识字,更不想握笔,又不希望父亲趁机数落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小脸蹭蹭他的脸,同他撒娇。
太子幼时对上老父亲的时候懂得见好就收,教训儿子他一样不缺耐心。
小孩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没停过,以至于还没到正殿他就睡着了。刘彻叫孙子睡他榻上。太子拒绝,担心他睡梦中撒尿。
儿子两周岁就不尿被褥了,怎么孙子快三岁了还尿榻。刘彻问出他的疑惑。太子不能说他又不是真小孩,胡扯忘了给小孩把尿,他半天没尿了。小孩困得难受,这时候把他叫醒又得哭闹。
以前上林苑没有太子的住所。前些年每到深秋太子都跟老父亲来狩猎,刘彻就令宦官把旁边赏景喝茶的宫殿改成太子寝室。
太子把儿子送过去回来正好赶上刘彻令宫人摆饭。太子把儿子的食单交给端菜的小黄门,小黄门去庖厨的时候顺手给厨子。
刘彻不满:“这种小事也得你操心?”
“父皇回来了儿臣有空,倒也不妨事。”
刘彻张张嘴,不好说你帮朕处理奏章。盖因他自己今日都不忙,上哪儿变出几份奏章让太子批阅。
饭毕,刘彻只能任由儿子去隔壁。他长吁短叹:“先前朕微服出巡的时候听到民间老妪嫌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父母。分明是有了孩子忘了父母。”
刘彻的贴身侍从乃春望徒弟。贴身伺候天子不能跟朝臣一样五日一休,就不适合非阉人宦官。宫里阉人宦官分两种,一种犯错受腐刑,在外面受鄙视,被家族放弃,选择入宫为奴,一种是家贫自阉为奴。春望收的徒弟是后者。他不敢用前者,担心碰到记恨陛下的对天子不利。
春望的徒弟以前是贫民,十多岁才进宫。对家乡一切还有印象。听闻这话他心说陛下怎么跟他们村的恶婆婆似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
恶婆婆是女的,皇家也有恶婆婆也该是皇后。
“陛下,皇孙未满三岁。”春望的徒弟不敢说真话,只能这样劝。
刘彻:“三岁可以自己玩了。”
“初来乍到不熟吧。下午应该就敢自己玩了。”
太子午睡前把儿子叫醒,小孩没什么精神,窝在父亲怀里用午饭。饭后他精神了,太子想睡觉,就叫侍从看孩子。编花环的小黄门编了两个花环以及两个花篮,他拿出来叫小孩选。小孩自己要两个,给父亲留两个。小黄门告诉他花篮可以装果子,上树摘果子。很想再陪父亲睡一会的小孩一听这话,头戴花环,挎着花篮往外跑。
六个小黄门吓一跳,反应过来慌忙追出去。编花环的小黄门看着小皇孙人小腿短跑得快,不禁腹诽,难怪殿下骂他兔崽子。真跟小兔子有一比。
小兔子跑到三岔路口停下,不知道去哪儿。就在这时卫青来了。天子和太子都移到上林苑,天子还要在上林苑避暑,在宫里做事的官员都跟着搬到上林苑。
小崽子两岁前时常去舅公家,可惜那时不记事。卫青到他身边下马,他睁大眼睛打量,也不害怕。大概卫青下马利索,让小孩认为跟他父亲一样厉害,他个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想骑马。
卫青还以为小孩记得他,把他放马上。小孩见他这么好,不禁问:“你叫什么啊?”
卫青被问住了。
跟上来的随从就想解释,卫青抬抬手阻止:“你不知道我叫什么还敢骑我的马?”
小孩点头,因为卫青一行只有三人,他有六人,他不怕。
“你叫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叫进,你呢?”
卫青:“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太子教过他,小孩奶里奶气地说:“我姓刘啊。我父亲叫刘据。你父亲叫什么?”
“我没有父亲。”卫青其实也不知道他父亲死没死。
以前卫青被母亲送去父亲家,后母虐待他,卫青一战封侯,卫家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家的天下第一家,他父亲非但不敢来烦他,还担心卫青报复回去。
卫青从来没有想过报复。也是因此平民才笃定他善良,百官才会认为他好相与,并非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小孩伸手,卫青以为他想下来,然而小孩只是抱抱他:“父亲是我的,不可以给你。”
卫青又愣住,什么跟什么啊。随即明白过来,小孩同情他,又担心他跟他抢父亲。
几个月不见他怎么愈发有趣啊。
“不跟你抢。你父亲永远是你父亲。”
小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你叫什么啊?”
“还没忘呢?”卫青禁不住嘀咕,见小孩看过来,“我姓卫,名青,合在一起卫青。”
小孩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卫青想笑,你未满三岁,总的才见过几个人啊。大将军小吏不禁问:“你认识大将军吗?”
小孩想了想,“伯伯说过。”
另一个小吏问:“你认识舅公吗?”
小孩连连点头,舅公他知道,前几日父亲还要领他去舅公家玩。可惜坏祖父有事找父亲,舅公家没去成。
卫青:“我就是你舅公啊。”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东西。
“你父亲喊我二舅,我是你二舅公。我也是大将军。”卫青重复一遍。
小孩愣了愣,随即双手捂脸。卫青担心他摔着,一直抓住他一条手臂,突然被小孩挣开他吓一跳,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裳。见状,卫青糊涂了,看向太子随从,“进儿,怎么了?”
给小孩拎花篮的小黄门无语又想笑:“小皇孙害羞了。”
小孩张开手指,露出眼睛瞪他。
卫青一行三人一愣一愣,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卫青轻咳一声敛起笑容,拉下小孩的手:“你还知道害羞啊?”
小孩伸手要挠他。太子随从慌忙提醒:“不可打人!”小孩的手猛地停下,转向提醒他的小黄门:“不许告诉父亲!”
小黄门点头:“小殿下,下来吧。大将军很忙没时间和你玩。”
“忙什么啊?”小孩忘了害羞,好奇地打量卫青,像是要记住舅公长什么样,以免下次再认错。
卫青不好解释,胡扯:“领兵打仗。”
“我会打仗。”小孩伸手比划,“我用使剑。”
卫青见过太子亲手为孩子做的木匠,小小的,细细的,只比烧火棍稍微重一点。去年刚做好的时候小孩很稀罕,随父走亲访友都抱着,恐怕一眼没看见没人拿去。
卫青:“我们骑马打仗,一人一匹马,你会吗?”
小孩一脸可惜:“我还不会骑马。父亲教过,我,我过几天就会了。”
卫青隐隐听过类似的话,心说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那过几天我来找你,我们骑马打仗。”
小孩点头。卫青试着伸手,小孩扑到他怀里,闻到花香,小孩拿掉显摆:“好看吗?”
“好看!”这个花环确实不错,有大花有小花骨朵,大概全是显眼的颜色,放在一起反而很好看。
太子用行动教儿子有来有往。太子喜欢的东西叫小孩给他,碰到小孩喜欢的东西,太子也给他买。虽然他年幼不记事,但潜在意识教会他慷慨。小孩戴在卫青头上,认真打量他一番,好看!
卫青又被小孩的动作搞蒙了。回过神还有点无法相信:“给我啊?”
小孩点头,指着拎花篮的小黄门:“他会编。我叫他编。”
重点是可以再编吗?
卫青很想问:“谢谢进儿。进儿看看喜欢什么。”用手示意小孩朝他身上看。
太子什么没有啊。精美玉佩多到可以给儿子搭房子。小孩在太子宫正殿翻开装金币铜钱的箱子,太子也是提醒他别往嘴里塞。
自打太子给儿子钱,叫他自己买东西,太子幼时用的小荷包斜挎包都归儿子了。小孩瞅瞅卫青的荷包,不如他的好看,他的有花有草有虫有鸟。小孩同情卫青。又看看他腰间,只有一块美玉,没他多,他有一堆。小孩越发同情舅公:“不要。”
卫青决定休沐日去街上给他买几个小玩意:“那你下来?我该去做事了。”
小孩很是懂事的滑下来,见他朝祖父房子方向去,问太子随从:“舅公干嘛找祖父啊?”
其中一个小黄门回答:“陛下也会带兵打仗。他们商量怎么打。”
“祖父会打仗?”小孩摇头,看不出来。
小黄门想笑:“会的。小殿下的冠军侯伯伯也会。陛下上午叫奴婢等人陪小殿下,不是想把你和你父亲分开,你祖父是想叫你父亲歇歇。”
“父亲不累啊。”
小黄门:“陛下担心他累。太子殿下疼你吗?”
“父亲最疼我。”小孩得意,祖父也得排在他后面。
小黄门:“那你可知陛下最疼谁?你父亲啊。殿下怕您冻着累着,陛下也怕您父亲冻着累着。奴婢这样说,小殿下能听懂吗?”
小孩隐隐懂了,原来祖父不是要跟他抢父亲,那他原谅他了。
“摘果果!”小孩差点忘记正事。
这个时节杏几乎全落了,五月桃可以吃了。杏黄桃红,放在一起好看,几个小黄门就先抱他去杏树林,找几个漏网之“杏”。杏树林几十颗杏树,小黄门找十几个,但只往小孩篮中放四个就抱着他去隔壁桃树林。又摘四个桃,小孩拎着吃力,篮子递给小黄门,他伸手拿一个尝尝。小黄门慌忙攥住他的手,胡扯果子上面有虫,得洗洗再吃。
小孩在太子宫花园里见过青虫,很是瘆人,赶忙把桃还给他。
与此同时,刘彻看着花环嫌弃孙儿跟他不亲。
今日伴驾的宦官腹诽,我要是小皇孙,扔水里都不给你。
卫青不知道天子干过什么,认真解释:“也是巧了。他要骑马,臣把他抱到马上,他一高兴送给臣的。换作平时,怕是想都不用想。”
刘彻听闻此话稍感安慰。
卫青来见刘彻确实有正事。郭解死前那些年天下游侠很是猖狂。话又说回来,不猖狂也不敢当街杀害上书告状之人。前些年刘彻虽然令奸猾之人去边关,当年那些人去了,没过几年又找理由回到关中。那些人来钱快,不是掘坟就是偷抢,很不在意在边关置办的家业。
元封二年,滇王归汉,后大汉在那边设益州郡。刘彻近日有意把天下亡命之徒迁往益州郡。西南人少山多,很多地方生存不易,这些人到那边活着为那边增添点人气,死了也不可惜。
无论游侠还是奸猾之人都会几招,不是寻常百姓。要想把那些人送过去,首先得抓到那些人。在牢里的好办,逃亡的不好寻。这就得将士们配合。单凭朝廷诏令无用,那些人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去滇南,所以得由大将军派将领兵。
此事其实找大司马也行。霍去病最近迷上汗血宝马,住在期门侍卫营,隔三差五骑着宝马来一场野外生存训练。
刘彻问卫青霍去病去哪儿,卫青朝秦岭方向看去。刘彻很是好奇:“他不嫌热也不嫌累吗?”
李广和张骞迷路那次,霍去病慢慢班师回朝,回到京师依然脸色发黄,卫青一度担心他撑不到而立之年。这些年无论打朝鲜还是收拾西羌,或平南越和东越都不需要他亲自领兵,他好吃好喝养回来了,今年三十有六,反而比他二十四岁那年气色好。
卫青:“以前有霍嬗闹他,这两年霍嬗懂事了,府里无事,朝中无大事,闲的吧。对了,陛下,建章学堂里有不少孩子已有十七八岁。”
刘彻听东方朔提过:“你看着安排。愿意从军就进戍卫营,想入宫的就入宫。不过得先交给去病练一两年。”
卫青听到脚步声,很好奇何人如此大胆,不经通传直接进来。他扭头看去,想给自己一下,皇孙在这里,皇太子肯定也在,“睡醒了?”
“舅舅何时到的?”太子跨步进来。
卫青:“有一炷香了。喝点茶?”
太子接过壶自己倒,不见儿子:“父皇,进儿呢?”
“他是你儿子。”
太子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也是您孙子啊。”
刘彻无法反驳,问候在殿外的小黄门:“刘进去哪儿了?”
“回陛下,看样子去果林了。小皇孙走的时候拎着小篮子,想必摘果子去了。”
话音落下,殿内几人听到一阵孩童的欢笑声。三人站起来朝外看去,小黄门扛着小孩往这边跑。小孩骑在小黄门脖子上嘎嘎笑。小黄门停一下,笑着问:“小殿下,好玩吗?”
小孩使劲点头:“好玩。快跑!追上来了!”
小黄门朝隔壁跑去。太子移到窗前:“这里呢。”小黄门停下,赶忙把小孩放下来。小孩意犹未尽,抓着他的肩膀想继续。太子出去接过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太子没使劲,小孩也没生气,转身搂住他:“父亲,我来啦!”
太子问小黄门:“他要骑的?”
小黄门下意识摇头。太子叮嘱:“以后别跟他这样玩。玩习惯了,过两年大了,你扛不动他,他反而嫌你无用。”
小孩指着小黄门:“好用。父亲,你会吗?”
“不会!”太子摇头。
窗棂里面的刘彻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小孩子不能这样惯。”
卫青转向他,见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算了,还是别说了,谁叫陛下一向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呢。
太子接过后面小黄门拎的花篮,令他们下去歇息。太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篮子:“进儿,这些果子是不是给父亲摘的?”
小孩啃了半个桃以及半个酸甜可口的杏,肚子饱饱的,很是慷慨地点头:“给父亲!”
“父亲可以给祖父和舅公吗?”
小孩朝祖父看去,刘彻习惯性给他个笑脸。小孩觉着他也不是很讨厌,轻轻点一下头,冲卫青喊:“舅公!”
卫青从窗户上把他接过去,小孩捧着舅公的脸吧唧一口。卫青愣住,随即哭笑不得,不愧是外甥的儿子,活脱脱一个小刘据。
太子把花篮交给黄门,进去就叫儿子坐下。小孩渴了,指着茶杯问:“我可以喝吗?”
卫青慢慢喂他喝,小孩愈发喜欢温柔的舅公。小孩喝两口润润嗓子湿湿嘴唇,移到父亲怀里,趴在父亲耳边说:“舅公没有父亲。”
太子不知他何出此言,配合他点头,二舅确实没有父亲——有些人活着跟死了一样。何况算算岁数有可能早就死了。
小孩又说:“舅公好可怜啊。”
太子被口水呛着。
刘彻好奇,叫他大点声。小孩虽然决定不讨厌祖父,但也不想理他:“我和父亲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