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全是人,小孩人矮什么都看不见,不想被父亲拘在怀中也不得不伸手要抱抱。
太子本就比寻常人高,小刘进坐在他手臂上隔着人山人海也可以看清两侧小商小贩卖什么。
上个休沐日下了一场秋雨,秋风带来寒意,以至于喜欢下雨天玩水的小刘进选择依偎在父亲身边喝茶吃点心,顺便听他讲故事。
十多天没出来,街道两边多出许多新鲜物品。有红彤彤的柿子,又大又红的石榴,还有被风雨吹落的板栗,还有给公子女郎准备的纸鸢——上午逛街,下午出城放纸鸢,休沐日充实又满足。
太子宫有许多果树,小刘进也最不缺玩具,但他依然想买。太子抱着他到卖纸鸢的摊位前,把他放地上,小黄门递来荷包,太子叫他自己讲价。
小贩见太子腰有美玉,头有金簪,本想趁机大赚一笔,可当小孩夸他心善,可怜兮兮地请他便宜点,小贩不由得只多收一文钱辛苦费。
小刘进高兴的祝他今日卖光光。随即转身塞父亲怀里。太子接过去打量一番,纸鸢上五颜六色的涂料并非毛笔画上去的,看起来很像是用柿子皮、石榴皮或菊叶染的。太子夸他心灵手巧。从太子身后过的男子对此不感兴趣。但被可爱的小刘进、俊美的太子吸引过来的佳人在他离开后不由得过来。小贩趁机招呼,几位姑娘买下同款。
不知真相又恰好需要或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个休沐日的人见状也过来买几个。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人不断,以至于还没到未时小贩带来的纸鸢就卖光了。
太子不知自他步入东市身后就跟着几位姑娘。身着常服的侍卫发现了。但他们习惯了。要不是他们护驾,日渐长开的太子殿下得跟二十多岁的冠军侯一样被整条街的姑娘追着送贴身之物。
太子由着儿子自己走,自己讲价,结果没到茶肆小孩就累了。太子抱起他:“找个地方歇歇脚?”
小孩连连点头,趴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休息。等到茶肆他不累了,叫来伙计点吃的。太子给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把小刘进买的吃的拿出来,小孩楞了一下,转向父亲,又讨好地笑笑。
太子也冲他笑笑。小孩跟父亲对视片刻,要一壶茶。他看看坐在左右的侍卫计上心来,把他买的街边小吃一分为三,两边侍卫各一份,他留一份,还送到太子面前,“父亲,我孝顺不?”
正想道谢的侍卫被口水呛着。
太子掰一小块栗子糕放他嘴边:“父亲疼你吗?”
“王公子?”
试探声传入耳边,太子朝窗外看去,窗外只有行人,太子转向右手边,来人与他年龄相仿,看着眼熟。
“王公子不记得在下了?”
近几年刘彻一出去就把朝政扔给儿子,不出去也使唤太子,太子见得人多了,这几年每次休沐出来都会被认出来。这些人也知道“王孙”就是太子。
太子:“你是?”
“卫公子。”
太子恍然大悟,此人乃他小舅同僚,“你也出来散心?”
那人下意识朝外看一眼,太子顺着他的视线转向门外,从门口进来两位妙龄女子以及一位小公子:“原来是跟家人一起的?无需多礼!坐把。”朝他右边茶几看一下。
该男子听命坐下,那三人也来到男子身边,其中一位女子主动开口问:“表兄的好友?公子怎么称呼?”
闻言,男子转向太子,一脸的不安。太子安慰的看他一下,回答女子他姓王,单名一个“孙”。女子称其“王公子”,紧接着转向小刘进,问:“这位是小公子?”
太子淡淡地颔首,也没叫儿子跟她们带来的半大小子玩,而是看到伙计送来茶水,拿个杯子为儿子倒杯水。
小刘进虽然爱玩不怯生,但也不是跟谁都能玩。父亲没为他介绍,小孩又知道父亲叫“刘据”而非“王孙”,太子又教过他,不可以叫外人知道他乃“刘进”,小孩就认为这些人是外人,不可以跟他们玩。
同太子搭话的女子很是关心地问:“公子怎么没要点心?”
小刘进猛地转向她,小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父亲?”听见了吗,人家怀疑我们吃不起点心。
太子轻笑一声:“先把你买的吃完。”
“不想吃。”小孩转过身扑到他怀里撒娇。
太子:“不想吃还买?”
“没买的时候想吃,买了就不想吃了。”小孩不怕挨揍的仰头问:“不可以吗?”
太子好脾气地点点头:“可以。你也可以要点心。有钱吗?”
“父亲有钱!”
太子点头:“但我不想要点心。”看到小孩装可怜,“我有个主意,你跟掌柜的商量商量,让他给你两份点心,你留下帮他做事,刷碟子刷水壶?”
小孩震惊,是他亲生父亲吗。
“不吃了!”小孩气得哼一声。
今日乃休沐,掌柜的料到人多,虽然此时很多人还在街上闲逛,但他一早就令厨子准备好点心。太子右边那几人要的点心很快送上来,同太子搭话的女子递来一份梅花糕。
小刘进图新鲜,见梅花糕好看不禁舔舔嘴角。太子笑着拒绝:“多谢姑娘。他其实不饿。”
“我们还有好多。”女子固执地递过来。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笑着摇头:“不可以!”
“无妨。”女子把梅花糕转向小刘进,示意他接过去。
然而没有父亲的允许小孩不敢伸手。他的小脑袋在父亲怀里蹭蹭,嘤嘤嘤装哭撒娇。太子再次拒绝女子,“你们用吧。”
女子心底很是失望,笑得很勉强。太子见状心生不忍,她也没有恶意,却因为他趁机教儿子而有些尴尬。
太子收回视线权当自己没看见,低头对儿子说:“不吃也行。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去用饭。”
“一个时辰多久啊?”小孩抬头。
太子想想:“你读书习字学剑骑马加一起那么吧。”
小刘进难以置信,“你叫我饿那么久啊?”
太子拿起被儿子嫌弃的栗子糕:“饿不饿?”
小孩蔫了。太子轻笑一声,在儿子的瞪视下吃下去。
“你不是个好父亲!”小刘进气哼哼指责。
太子临窗而坐,前后是侍卫,侍卫习惯了,他右边三大一小蓦地看过来,他们神色很是精彩,像是担心,像是幸灾乐祸。在太子对面伺候的两位小黄门注意到这一幕很是奇怪,怀疑他俩想多了。
先前认出太子的男子欲言又止,当他看到太子想没听见似的,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端起杯低头品茶。小黄门总觉着他好像心虚,此举在掩饰什么。
太子剑法精湛,又有侍卫守护,两个小黄门非阉人,家境很好,入宫当差前也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倒也不担心他心怀叵测伤着太子。
小黄门逗小孩:“谁好啊?”
小刘进想想:“舅公!”
右边男子险些被茶水呛着,盖因他以为小皇孙说的是他上峰卫步。
太子笑道:“叔叔伯伯不好?”
“好!父亲最不好!”
太子:“改日送你去舅公家住几日?”
小孩连连点头,拉起他的手要拉钩。太子握住他的小手:“不急。舅公休沐日没时间陪你玩,也没空带你出来,他公务繁忙。他家也不能划船。”
“为何不可以划船?”
太子:“自然是因为他家没有父亲家大啊。”
小刘进犹豫起来。
“要不要去伯伯家?”
小孩再次点头。太子问几位表兄弟有没有同他说过伯伯很好。小刘进生辰那日听霍嬗等人说过各自父亲,他们都羡慕小刘进,只因太子不骂孩子也不打孩子。
想到这些,小刘进不确定了:“他们对我好。”
“我对你表兄弟姊妹也好。”
小刘进不禁问:“那你为何不能对我好啊?”
“你只看到叔叔伯伯对你好,叔叔伯伯管你的时候你忘了?”
小刘进想起来了,上个月去上林苑狩猎,叔叔伯伯叫他乖乖听话,还不许他烤肉。
太子耐心等儿子想明白。小刘进觉着天下父亲都一样。祖父也不好,日日叫父亲过去处理政务。
“还吃吗?”太子又问。
小刘进渴了,端起不甚烫的茶水咕噜噜喝一半,又要出去玩。太子抱着他真累,一动不想动。小孩起身看向小黄门。街上那么多人,小黄门可不敢领他出去。小孩转向两边侍卫,右边一直没开口的女子拉起他身边小童,叫他陪小刘进玩。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微摇头,对三人道:“这孩子皮猴一个。”
那两位女子年龄相仿,但秉性和长相很不同。送糕点那位艳若桃李,看起来长袖善舞。另一个冷若冰霜,说话却轻声软语,很是温柔。
温柔的女子显然没有料到太子油盐不进,一时也有些尴尬。男子比她尴尬,拉着小童坐下,往他手里塞一块梅花糕。
小刘进急了:“父亲!我就,就在门口玩,一会也不可以吗?”
太子:“你说呢?”
小孩叹了一口气,坐回去:“你不是个好父亲。”
“激将法对我没用。这是我幼时玩剩下的。”太子岿然不动。
艳如桃李的女子趁机说:“在这边玩,不出去呢?”
太子依然拒绝。
女子前后也来人了,小刘进要出去玩的时候陆续坐满的。其中一中年男子长相富态,身着窄袖,不像士大夫,看气质也不是官吏,他像位忙里偷闲的商人,所以不认识太子,“这位公子对孩子太严了。”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待我尤其严苛。”
中年商人神色凝固,突然明白年轻的父亲为何这不许那不许,这孩子是个机灵鬼啊。
“那是你父亲怕你闯祸。你父亲做得对。”
小刘进惊得微微张口,回过神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这一幕换成十五六岁的少年,商人得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面对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商人忍俊不禁。
“你笑我?”小孩惊叫。太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刘进被打懵了。太子训他:“这是众人吃茶的地方,不是我们家,不许大声喧哗。”
小刘进乖了,搂住他的脖子,陷入他怀中。
卫步同僚本想劝几句,见状也不敢贸然开口。那两位女子也不敢再叫刘进过去玩。侍卫和小黄门吃好喝好,太子冲众人点一下头,抱着儿子出去。到外面太子拉着儿子的手叫他自己走。
此时该准备午饭了,很多人都回家了,无人挤压推搡,小孩拉着他的蹦蹦跳跳东瞅瞅细看看。茶肆里的商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跟同伴笑道:“那孩子确实是个猴崽子。”
他同伴颔首:“古灵精怪。也不怪父亲管得严。”
卫步同僚无声地问两位表妹,我们呢?两位女子相视一眼,一个付钱一个拉起弟弟。男子率先出去,到外面长舒一口气,快憋死他了。这辈子没有这么尴尬过。
艳如桃李那位出来就抱怨:“他怎么跟防贼似的?”
“殿——王公子知道你是谁?”
冷若冰霜那位脚步一顿,“好像没有问我们姓氏名谁?”
该男子:“你们又不是朝中官吏,问你们作甚?依我之见,回去告诉姑丈算了。”
小童左看看右看看:“大表兄,阿姊,你们在说什么?”
该男子道:“你不懂!”
小童确实不懂,索性也不问了,拿着没吃完的点心继续。
两位姑娘相视一眼,改说先回去。男子送她们登上马车就回自己家。到家就同父母抱怨,以后这种事别再找他。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父不这样认为,他的两位外甥女若被太子看上,他儿子最低也是九卿之一。其母也是这样想的,其母劝他:“就算不能官至公卿,也能当个水衡都尉。”
男子顿时觉着此话很可笑:“东方朔过几年退了,水衡都尉也是平阳侯的。平阳侯无大才,陛下不敢给他公卿之职,他时常生病,陛下也不敢叫他领兵,定会叫他一直管着上林苑。平阳侯如今才三十七八。”紧接着在喉咙里嘀咕一句,“天天想着做美梦。”
该男子父亲问:“确定见着太子了?”
“随从两个,八位侍卫,身高体态差不多,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长相周正,除了皇家,就是长平侯府也找不出这么多这样的家奴。”
该男子的母亲道:“其实不该今日过去。皇孙年幼,太子自然十分紧张。”
男子见说不通,索性胡扯衣裳汗湿了,他回房换身干净的。
太子确实很紧张儿子,所以也没想过那几人可能是冲他来的。两位黄门越想越觉着那两位女子别有所图。翌日回到未央宫,两位小黄门就把昨日发生的事告诉韩子仁和吴琢,请两人分析分析。
韩子仁摇头:“不用分析,就是冲殿下去的。”
其中一小黄门着急:“那怎么办?”
吴琢安慰他:“不必担心。他们只能做到这份上。”
“如果送殿下香囊或当众示爱呢?”小黄门不禁问。
韩子仁:“又不是没有过。以前怎么处理以后也怎么处理。”
小黄门把这点告诉其他人。
随太子出去的几名侍卫也觉着那两位女子意在太子。轮休回到家中跟母亲妻子说起这事,她们一致认为他们没猜错。其中两位侍卫母亲很意外,太子在男女一事上和陛下竟是两个极端。
由于太子经常出去,伴驾的侍卫多,就算有的侍卫没随他出去过也听同僚说过,太子心里只有大爱。哪怕以前很多侍卫不信,可太子宫没有男子,女子也只有史良娣一人,侍卫们也不得不信。
侍卫就告诉母亲,太子非寻常人也。
刘彻爱炫耀儿子送的东西,侍卫母亲妻子听在朝为官的同族长辈说起过太子跟奇人有缘,是以对此深信不疑。
十月第一个休沐,风大,小孩依然想出去,太子就带他去书楼。小孩不想看书,但他看到那么多书很震惊,在书柜之间跑来跑去。
主父偃病了,只有张汤一人在。太子令小黄门盯着儿子,同张汤闲聊。
太子难得休息,擅揣度上意的张汤没提朝政,聊三公主的一对儿女。张安世和三公主的女儿大儿子小,儿子跟小刘进年龄相仿。张汤说那孩子被他儿子惯的娇气,不如小皇孙身体好。
太子笑道:“张安世五日一休,哪有空惯孩子。你嫌阿姊不会养孩子,带过来便是。外面那么多人,正好陪他玩。”
“得跟老师识字。”
太子:“你早年官至御史大夫,太学和建章学堂五经博士也得喊你一声老师。”
张汤被这一句话恭维的笑眯了眼,嘴上说:“我其实只会审案,哪懂为人师表。”
“有没有想过把你以前审理的铁案编写成册?”太子顺嘴问。
张汤没有想过:“卖啊?谁买那些。”他嫌弃地摇头,“我的文采也不如主父偃、东方朔。”
“左右日日无事,让主父偃帮你润色。定价分成你同东方朔商议。即便没人买以后也可以带走。”
张汤近几年想起来就给自己添一些随葬品,闻言倒是觉着这个主意不错:“真要编写成册,我得找廷尉调卷宗。”
太子:“你可以叫张安世出面。你无权借阅,他可以。亦或者叫他帮你整理,叫张贺为你抄写。”
“父亲,说什么呢?”小刘进扑上来。
太子朝张汤身后看一下:“这些书拿回去留你慢慢看。”
第245章 无责任番外九
张汤身后有个货架,最早放他和主父偃吃的用的。如今上面全是一些可以卖的书稿。
小刘进推开父亲往外跑。
太子伸手抓住他:“你个不爱读书的小懒虫。”
小刘进点头:“我是懒虫,不爱读书!”理直气壮,不怕挨训。
张汤忍俊不禁。小孩眨眨眼睛,搂住父亲的脖子:“逗我啊?”
太子摇头。小孩又看看张汤,他满眼笑意,像是在看热闹,“不是就不是。我玩去啦。”
“不许往外跑。今日风大,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太子问。
史良娣不建议他出来,小孩跟母亲保证他在马车里不出去。小刘进一脸无辜地望着父亲,仿佛说,一时忘了,父亲见谅。
太子:“出去也行。”
一个“也”字提醒小孩还有后续。小刘进耐心等他说完。太子笑着把他的帽子和围嘴戴好,又令两个小黄门跟着他。
小刘进不喜欢裹着嘴的围脖,下意识伸手抓。太子眉头一挑,小刘进停下,一脸无奈地看着父亲,就差没明说,真拿你没办法。
太子气笑了:“他们都是我的人。”瞥一眼小黄门。
小孩以前试过吓唬父亲的人,也曾威逼利诱过,比如用美食玩具贿赂他们。然而他们收下东西就呈给太子。小刘进差点惊掉下巴。打那以后他再不敢笼络父亲的人。
小刘进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一旦被小黄门发现他把围脖和帽拿掉,他别想再出去耍。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小刘进不敢反驳,也不敢阳奉阴违,只能叫嚣几句过过嘴瘾。
太子温柔地笑笑,一脸宠溺,顿时把儿子笑的没脾气了。小孩心里有气,嘟着嘴出去。
虽然今日有风,也有暖阳。小商小贩不舍得错过赚钱的机会,就把摊子支在书楼东墙胡同里。北有建章学堂,南有比武场,院墙很高,虽是通风的胡同口,却比在凉亭游廊下暖和。
小刘进跑出来就看到东边很多人,还能看到浓浓的白烟,随着白烟飘来香味。小刘进经常上街,闻到香味就知道那边有卖美食的。他本能往那边跑,跑出去几步,停下,转身,回到书楼。
太子:“累了?”
小刘进扑到他怀里,没等坐稳就朝父亲腰间摸。太子顿时明白:“没钱了?”
“忘啦。”小孩抱住他的脖子撒娇,“父亲,给我一个,我,我我还你两个。”
太子给他一枚铜钱。小刘进伸手接过去,一双眼睛继续直勾勾盯着荷包。太子微微摇头,一脸抱歉。小孩又趴在他怀里撒娇歪缠。
太子:“要钱买什么?”
“我去看看,不买什么。”
太子点头:“我给你十个,你还我二十个,下次出去可就没钱了。”
“那那你给我五个呢?”
太子掏出五枚铜钱:“回去还我十个?”
小孩连连点头。然而他此时不渴不饿,不吃米糕,不要油炸之物,挑挑拣拣,花一个铜板买一份麦芽糖稀。小刘进接过去就要吃。小黄门提醒他风大,小孩伸手,小黄门快速把他抱回书楼。小刘进拽掉围脖,窝在太子怀里嗦完麦芽糖稀就困了。太子带他回去。
下午,太子一边煮茶一边盯着儿子练字。
小刘进写完一张,宦官为他换纸的时候小孩趁机问:“父亲为何不用写啊?”
太子接过他的笔在竹纸上写下儿子的姓名。太子拿过小孩刚刚写好的字:“哪个好看?”
小刘进很想违心自夸,可他夸不出口,小孩的小脑袋埋他怀中,一副没脸同他比较的模样令太子哭笑不得,也令伺候的宦官忍俊不禁。
太子:“父亲不止不用练字,也不用练剑。可知为何?”
“父亲学会啦。”小孩低声说。
太子拉起他:“你如今才五岁,而父亲练了十五年。”
托太子经常领他出去买东西的福,没人教他算术,他也知道三个五是十五,五个铜板能买几个鸡蛋,几斤板栗等等。
听闻这话小刘进不敢信,掰着手指确定一下,惊得张大嘴巴。
太子笑着点头:“继续吧?”
小孩捧着他的脸:“父亲好辛苦啊。”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刘进好奇:“不学会怎样啊?”
“会被人嗤笑,会被人欺负。还记得卫伉表叔吗?他以前不好好练剑,谁都敢欺负他。”
小刘进疑惑不解:“为什么欺负他?”
“因为有的人很坏。不是每个人都像进一样懂事。他们看到路边的狗都会上去踹两脚。父亲教你识字,以后他们动嘴的时候,你有词反驳。父亲教你练剑是为了他们辩不过你跟你动手的时候你好反击。不然你得一直跟着父亲,或他们。”太子看一眼小黄门,“父亲和他们保护你。”
小刘进做梦都想一个人上街,闻言连连摇头。他一直想不通为何要识字练剑。虽然有时候很好玩,但有时候很无趣。他又不是不认识钱。听到这番话,小刘进茅塞顿开,拿起笔继续练字。
连写四张纸小刘进才可怜兮兮的伸出西小手喊累。
太子递给他一杯茶汤,又喂他吃块点心:“陪父亲下棋?”
“不想下棋。”小刘进脱口而出。
太子:“好吧。”
小刘进不敢信,怀疑他听错了。
“你已经很聪明了,不学也无妨。”
小孩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啊。
小黄门低声同小孩解释,下棋可以让人变得更聪明。太子故意瞪一眼小黄门,小刘进以为父亲不希望他聪慧过人,盖因太子平日里没少嫌他聪慧,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小孩放下茶杯,拉着太子的手要学围棋。
太子慢吞吞拿出围棋,小刘进忍不住催他快点。在小孩身后的小黄门低头忍笑——小皇孙啊小皇孙,跟太子殿下耍心机,你还嫩了点。太子殿下可是连陛下都敢糊弄。
太子以前休沐日很少去椒房殿和宣室殿。前者难得清静一日,太子不好打扰。后者多半在后宫,太子过去也见不着人。自打有了孩子,兹刘彻在长安,太子就跟公卿一样五日一休,第五日傍晚回北边太子宫。
太子贴心,刘彻反而不瞒,认为太子宠孩子。今日休沐,刘彻哪都没去,问身边人太子是不是又回太子宫了。
小黄门自然不敢隐瞒。刘彻不由得想起儿子曾经说过,他不想登基为帝。刘彻怀疑儿子手把手教孙儿,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刘彻气得胸口疼,霍然起身。殿内宦官吓一跳,慌忙跟上。刘彻跨步到殿外,冷冷的北风一吹叫他冷静下来。
翌日下朝,刘彻留下儿子,屏退左右。
太子仔细想想,这些天无大事啊。
周边小国虽然蠢蠢欲动,但他们惧怕皆惧怕大汉大将军和大司马。几个月前跟匈奴一战,霍去病没能手刃单于王,周边小国依然认为单于王突然病逝跟霍去病脱不了干系。以至于往年逮住机会就刁难大汉商人的西域小国这几个月大开方便之门。端的怕惹怒大汉天子,令大司马荡平西域。
至于天灾,几乎年年有,不是暴雪就是大风,要么就是干旱。这种情况忧心忡忡也无用。国库有钱有良,大农令甚至无需请示天子就能把此事办妥。
“出什么事了?”太子问。
没有外人,刘彻有话直说,问儿子是不是希望他直接传位给孙儿。
小刘进才五岁,考虑此事着实过早,是以太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父皇——”
“朕不想听你解释。”
太子:“看父皇的身体人到七十也不难。那时进也有二十一二岁了。”
“不后悔?”
太子粲然一笑。
刘彻顿时觉着他问了一句废话。
太子敛起笑容:“父皇,您看何时立进为太孙?”
“那是你儿子。”刘彻言外之意太子听懂了,立不立,立什么都是太子的事,与他无关。
太子苦笑:“父皇别说气话。进是长子,为了朝堂稳固,以后也得立他为太子。儿臣倘若不亲自教他,日后哪敢传位于他。”
刘彻转向儿子:“朕没听错吧?你刚刚说的是太子?”
太子:“父皇不同意他继承皇位,只能儿子先为帝不是吗?”
刘彻颔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太子笑不出来:“父皇,孩儿要是今日登基明日退位,又有什么意义?”
刘彻:“那是你的事。你不怕百官跪地挽留,朝野动荡,上午登基下午退位也行。”
太子揉揉太阳穴,老父亲说笑呢。
刘彻见儿子一脸无语,他心里很是畅快:“你确定进堪当大任?少时聪慧不见得长大后精明。”
“儿臣明白。”太子认为在他悉心教导下儿子定能成为撑天之柱。
考虑到世间事没有一定的。比如小刘进调皮,从马上摔下来。太子并非诅咒儿子,而是皇家有皇位要继承,他不得不做好万全之策。
回到宣室隔壁的太子宫,太子屏退左右,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书案上一扔,卦象令太子很意外,小刘进跟他幼时为自己算的那一次很像。细想想也正常,他是父,刘进是子,他安然无恙,小刘进方可无忧。可如今皇家只有他一位皇子,老父亲已年过半百,儿子的卦象怎么还跟他一样乃是大凶之象。
难不成老父亲有可能为他添个弟弟。
太子想为老父亲卜卦,随即一想不如看看儿子凶中藏吉的一线生机。太子研究片刻,确定一线生机是指子孙后代。太子其实不擅卜卦。但算算儿子子孙福方面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太子又倍感意外,进儿有个好儿子,他有个好孙子吗。若是这样好像也不可直接传位于孙儿。进又不是他,他不想当皇帝,不等于儿子也不想当皇帝。
儿子的生机是指子孙,他卦象暗藏的生机定然不是指后代。太子又算一下他自己的子孙福,顿时不忍直视。
如今四海升平,他又有大将军舅舅和大司马表兄,他的卦象凶险难不成是指往后十年或二十年会出什么变故。
太子从皇亲国戚到公卿大夫仔细梳理一遍,先在纸上写下卫青的姓名,随后又写上他的年龄。接着是霍去病的生辰八字。太子先算舅舅的寿命,后算大表兄的,令他忍不住怀疑前世学艺不精,竟然无法推算。
二人活着四夷都不敢侵扰大汉,百官自然也不敢在他俩眼皮子底下给他添堵。二人去世后,公孙敬声文不成武不就,卫伉没有上过战场,霍嬗虽然聪慧,但跟张汤等人比起来堪称心无城府,显赫的卫家竟然无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