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问儿子:“乌孙离大汉不近,有人愿意前往?”
“不是每位宗室女都如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一样受宠。也不是每位宗室女都跟几位姑母一样拥有丰厚的妆奁,没有食邑也吃喝无忧。孩儿相信不止一位愿意去。大汉不再是以前的大汉,世人很清楚嫁到乌孙没人敢欺辱她们。就算匈奴攻打乌孙,想要斩草除根,也会把汉家公主留到最后,甚至假装没发现她。”
这点刘彻明白,杀了汉家公主,哪怕黎民百姓知道她只是位宗室女,天子出五服的亲戚,也会支持朝廷集结重兵痛击匈奴。
“乌孙国要的是大汉的态度。我们不必着急把人送过去。先令匈奴人教其匈奴语,再教其乌孙习俗,其实也就是匈奴习俗。变成半个匈奴人到了乌孙国如鱼得水。”
刘彻:“明年?”
太子颔首:“明年春暖花开之际。理由孩儿想好了,乌孙国来得突然,大汉不知有没有适龄待嫁女,得令宗正详查。朝廷还得为大汉公主准备丰厚的妆奁。再寻一到两千骑兵保护公主。也就是在大汉生活多年的匈奴人。”
刘彻:“确定人选得一两个月,仔细准备得大半年,今年确实来不及了。”
“父皇,把他给我吧。”太子朝他怀里看去,“您歇着,我领他出去玩一会他也该睡了。”
小孩头摇的像拨浪鼓,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困”。
刘彻又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的儿子,不由得露出笑意,“去吧。”
小孩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太子过去把他抱走:“祖父累了。”
刘彻是有些困乏,太子走后他就回寝室歇息。醒来饿得饥肠辘辘,用过饭又去沐浴。待他头发晾干,金乌西坠。刘彻站在宣室殿高台上朝隔壁看去,隔壁太子宫无人走动,“太子回北边了?”
“小皇孙晚上不住这边。”
刘彻颔首:“明日宣宗正和典客。”
黄门应一声“诺”记下。
翌日,刘彻听到宗正表示太子殿下只是让他统计宗室女,像是太子的计划他一无所知,刘彻又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的笑容,也许因为太子只跟他说过他的计划,亦或者太子还记得他是储君,国与国结盟的大事不敢越过皇帝擅自做主。
刘彻其实也不清楚他为哪般,反正太子的态度令他十分满意,把国政交给太子他十分放心,不必担心出巡回来天下易主。
刘彻令宗正听太子的继续统计。宗正走后,典客到了,刘彻令典客迎接乌孙使者。休息两日后,他在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
乌孙使者不是头回访汉,典客也不是头回接待外使,驾轻就熟,典客也没询问准备什么菜,到哪里迎接,下榻何处这些问题。
典客走后,宣室殿安静下来,刘彻意识到不对劲:“太子呢?”
黄门:“奏表还没送过来,今日也无廷议,太子可能觉着没什么事,领小皇孙上街了吧。”
刘彻皱眉:“昨日不是才出去过?”
“昨日是昨日啊。”
刘彻沉吟片刻:“把他找来。堂堂太子一天到晚带孩子,要奶姆婢女何用?”
黄门心说,太子哪有日日带孩子。但他不是春望,不敢有话直说,就出去叫小黄门看看太子现在何处。
小黄门到马厩驾车直奔北边太子宫。果不其然,太子不在宫中。小黄门去东市车马行,看到太子出行用的车马,就令看车马的驭手帮他看一下,他去百戏场。
离午时尚早,太子殿下不可能去食肆。小太孙不爱呆在室内,太子如果不想抱着他满街逛小孩也不闹,那只有去百戏场。
小黄门给了钱进去,果真在二楼找到太子父子。
太子看到他很是意外:“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一脸的一言难尽。太子见状很无语:“父皇又怎么了?昨日刚回来,今日又不消停。”
“陛下大体习惯了殿下帮他处理奏章。”
太子:“昨日奏章处理的差不多了。今日能有几份?你先回去。”
小黄门怕他一个人回去挨骂,要帮太子抱孩子。小刘进来的次数多了,也知道台上表演的时候看客不可以过去。既然都是被人抱着看,他当然更喜欢呆在父亲怀里。
小孩双手搂住父亲的脖子,扭头朝底下看。太子见状令小黄门一旁待着。又过一刻,百戏结束,小黄门暗暗松了一口气。
孩子毕竟小,盯着台上看半个时辰双眼疲惫。他早上卯时就醒了,到现在也没睡觉,以至于到车上就睡着了。太子到未央宫下了车,令婢女宦官送儿子回去。
小孩一觉睡到用午饭。午饭后他来了精神又要出去。常常送他去未央宫的宦官问他是否想陪太子处置奏章。怕他听不懂,还做个拿笔写字的手势。
小刘进看懂了,不闹着要出去了,祸害太子宫诸人精心种植的花草。枇杷见着心疼,休沐日,太子回来,她就请示给小皇孙找几个玩伴。
皇孙年幼,自然得跟着母亲。当日中午,史良娣院中多了两只鹅两只小鸡以及一只小奶猫和一只小奶狗。
年幼见识少的小刘进很是兴奋,忘了父亲休沐可以出去玩,扒着木框伸手戳狗逗猫抓小鸡。
婢女担心猫挠他狗咬他,胡扯它们还小,戳坏了就没有了。
小孩不敢动手,改直勾勾盯着它们。小孩稀罕,看一盏茶左右都不腻。宦官问他累不累,他才意识到腿麻了。腿麻了他也没闹,婢女把六小只放出来,小刘进跟着他们跑。六小只以为小孩要抓它们,慌不择路,有朝外面跑的,也有朝庖厨躲的。小孩跟这个片刻,跟那个一会,一时间史良娣院中鸡飞狗跳。
史良娣眉头紧锁,问枇杷,是不是该把那六只关起来。枇杷告诉他,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等人来了,太子在正殿招待表兄,没空陪小皇孙。小皇孙闲着无趣又得叫良娣陪他去花园。
史良娣怀孕期间身体养得好,小刘进至今没生过病。史良娣陪他累得腰酸冒汗,小孩脸不红气不喘。史良娣怕了儿子,闻言回屋,眼不见为净。
先前刘彻一进未央宫就令卫青、昭平君等人回府歇息。公孙敬声知道天子回来太子得同他交接,就和昭平君商议,休沐日再去太子宫。刘彻为儿子准备了四箱地方特产,但全是些名贵之物,还都是太子用得着的。仿佛皇帝在京师只有太子一位亲人。
昭平君再次确定他舅多情也无情。他和公孙敬声自己出钱给太子准备两箱,一箱太子父子可以吃用玩,一箱可以送给皇后和史良娣或公主。
太子不在意表兄有没有给他准备礼物,他好奇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公孙敬声摇头,昭平君欲言又止。太子屏退左右,令他放心直言。
昭平君:“地方官吏想举荐美人算吗?”
“这算什么趣事。”太子好笑,“先前在泰安若非孤也在场,头天酒宴上泰安太守就会安排舞乐助兴。”
昭平君见他浑不在意:“你不担心?”
太子摇头:“后宫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过要是一些不安分的就算了。”
昭平君:“必须的。否则不知道会折腾出些什么事。寻常人家家宅不宁都有可能为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公孙敬声很是意外:“昭平君,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就你知道家宅不宁?”昭平君瞪他,“我家虽然只有我一个,可我父亲没少养莺莺燕燕。若非我母亲乃公主,他敢停妻再娶。”
太子:“你俩别吵了。中午还回去吗?”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太子给身边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出去吩咐庖厨备菜。
现在的太子宫虽然宽大,快赶上博望苑了,而两人考虑到有可能撞见史良娣,就令太子拿出围棋,他俩同太子下棋。
太子笑着找出棋盘:“两人容易分心。还不如你俩一人来一盘。”
昭平君仔细打量一番围棋:“这还是陛下以前送你的那副啊?”
“改日送给进儿。孤不止这一副围棋,只是用惯了。”太子示意二人不必在意这点小事。
下午,二人走后,太子回房午睡,默念芥子空间,出来一副黑色棋盘。这副围棋太子有印象,他有段时间迟迟不能突破,带着师弟师妹四处历练的路上做的。
刘据隐隐记得自己做了好几副。刘据仔细想想,只剩这副围棋。师弟好像说纯黑色同他这个人很般配,没有一丝杂念。
想起往事,刘据笑着把围棋放柜中,拿出幼时老父亲送他的围棋,令小黄门交给枇杷。枇杷在他身边多年,接到围棋就给史良娣送去,告诉她这副围棋虽是旧物,但是陛下亲自为太子寻的。
史良娣令她的婢女仔细收好,过两年再给小刘进玩,担心小孩拿着棋子往嘴里塞。
翌日,太子随天子前往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不出太子所料,乌孙使者此番只为和亲。刘彻胡扯此事突然,他得问问宗正宗亲之中有没有适龄女子。
乌孙国也知道天子只有三个亲生女儿。这种情况下还要和亲那只能找宗室女。乌孙使者虽然希望皇帝当场答应,也不希望娶民女。
三日后,刘彻在宣室殿召见乌孙使者,告诉他确实有几位适龄女子,但她们离长安上千里,此时无法答应使者把哪位宗室女嫁过去。
乌孙使者确实只关心汉廷愿不愿意同乌孙和亲。乌孙把这一点隐晦地表示出来,刘彻立即表示,他乃天子,一言九鼎。乌孙使者很是欢喜,要立刻回去禀报国王,准备迎娶大汉公主。
太子此时打断他,虽然宗室女,但也是高祖的后人,天家近亲,必须以公主之礼嫁过去。皇家要为公主准备妆奁,准备护卫,最快也得明年今日。
乌孙使者脸色微变,以为这个精明的太子又想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太子告诉他,可以先递国书,把婚事定下来。
此言一出,乌孙使者重拾笑脸。
翌日,乌孙使者带人去东西市买乌孙国没有的物品。第二日就赶着长长的车队回乌孙。
两国已是亲戚,这次太子便携典客等官吏出城送他们。乌孙使者一行远去,被太子带到身边历练的卫不疑禁不住说:“知道的他们来求娶大汉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进货来了。”
太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游牧民族不善耕种,不擅纺线织布,更不用说做纸那种精细活。”
卫不疑:“殿下,刚刚拉着乌孙使者说什么呢?他一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的样子。”
“想知道?”太子旋身。
卫不疑周围还有许多官吏,他下意识摇头。
太子坐上车:“散了吧。”
卫不疑跟上去,太子聊起车帘,他转身骑马,同太子分开。
太子看到乌孙使者买了二十车物品,同使者感慨:“买这么多啊。”使者心虚又羞耻地恭维大汉天子英明,黎民百姓聪慧等等。太子表示回去告诉国王不必着急,大汉会给公主调教几名纺线织布,种桑养蚕以及做纸的匠人。乌孙使者听到这番话自然惊喜万分。
太子羡慕草原上的马膘肥体壮。这位乌孙使者还是之前那位,他上次就找长安的匈奴人打听过汉家嫁娶礼仪,闻言他就表示迎接公主的时候乌孙会准备一些聘礼。
卫青那次弄来千万头牲畜,其中有不少良驹。去年匈奴被边城百姓关起门来打,也弄到不少良马。大汉不缺跟匈奴马一样的乌孙马。太子佯装好奇地问他可知大宛有宝马。汉廷愿出百匹绸缎换之。随即隐晦地表示,他能用十匹丝绸换一匹马,大汉一样给他百匹布,剩下九十归乌孙。
乌孙使者震惊,一匹丝布到西域可卖十两金。千金换一匹马,大汉不愧是大汉,财大气粗。太子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不舍,乌孙使者恨不得他变成大宛宝马跟汉马配种。
乌孙使者穿过诸多小国,三月底见到国王,先表示汉廷同意和亲,紧接着就提大宛宝马。大宛同乌孙相邻,如今四分五裂的乌孙怕匈奴,但不怕比乌孙小很多的大宛。
乌孙国王立刻令人把大汉同乌孙和亲的消息放出去。周边小国虽不懂汉廷兵法,也怕远交近攻。一时间不少国家都向乌孙道贺。乌孙国王趁机跟大宛提出买马。乌孙国王其实不想帮汉廷买马。汉廷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再配上良驹,汉廷那个敢孤军深入的冠军侯还不得一举消灭西域诸国。
乌孙国王馋汉廷的桑蚕和纸。汉廷见不到宝马,他们也别想拥有做纸织布匠人。如果以后西域诸国只有乌孙会养蚕做纸,西域诸国都跟乌孙生意往来,乌孙富强指日可待。
大汉本是虎,现在想打到西域也不难,得了良马也不过是缩短行军时间。对于大汉冠军侯而言早到半日或晚到一个时辰没什么区别。
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都是乌孙赚了。
元封六年,春二月,宗室女进宫拜见皇后。这位宗室女可以说是宗正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其祖上早已没落,因一直在暨阳,刘彻封她为暨阳公主。
暨阳公主幼时只比平民好一点,这还是因为地方官吏不敢叫宗室女交税。常言道穷人孩子早当家,大汉民风彪悍,暨阳公主又是家中长女,所以为了家人,为了生存,她同民间女子一样泼辣。在地方官吏告诉她,朝廷打算选一名宗室女跟乌孙和亲的时候,这位暨阳公主要拿刀砍了县丞,当她家中无人好欺负吗。
宗正把单身名额递给太子的时候,太子询问一番很不满意,不是好吃懒做,就是生活放荡。亦或者胆小懦弱,被父兄推上来的。太子令宗正下去详查,宗正查到暨阳。听说她敢拿刀砍人,为了照顾母亲弟弟妹妹,二十岁还没嫁人,顿时觉着这就是太子要找的人。
孝顺母亲爱护弟妹,说明品行端正,敢砍人说明胆大。宗正到其家中,有鸡有羊,院里干净,说明勤快。不愿意和亲,说明眷恋故土。
宗正告诉她,这次和亲自愿原则。陛下这些日子收到不下十份自荐。她成了公主,她弟可以去太学。她可以从陛下给她的妆奁中拿出一些钱财安置母亲和妹妹。
天子脚下真太平。这位宗室女听城里商人说过。皇城旁边有书楼,谁都可以进,想看多久看多久。宗正又告诉她,老国王快死了。她路上走慢点,等到乌孙国正好可以嫁给老国王孙子。
乌孙求着跟大汉和亲,她虽是平妻右夫人,左夫人也不敢为难她。她能掀起乌孙内乱,正好大汉令冠军侯前去解救她。
这位宗室女也知道母家有人撑腰,嫁出去的女儿可以在婆家横着走。虽然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还得埋骨乌孙,可守着亲人吃糠咽菜她一样很难受。
这位宗室女不识字,她答应下来宗正就带她们全家回长安,令女官和匈奴人教她规矩礼仪以及匈奴语。
人在暨阳,无法想象长安的繁华。到了长安,暨阳公主庆幸她答应宗正。没几个月她就帮妹妹找到婆家。秋季开学把弟弟送去太学,给母亲买几个奴隶,把家中安置妥当。
暨阳公主进宫这一日天气极好,在殿外片刻就晒的人身上暖暖的。
椒房殿冬暖夏凉,虽然宽大,但跟在太阳下一样温暖。卫子夫笑着请她坐下,就像一位温和的慈母,这也让头次进宫的暨阳公主卸下紧张。
妙龄宫女送上茶点,小黄门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请太子进来。”
暨阳公主慌忙起身见礼。太子笑着让她坐下:“没有外人,不必紧张。论辈分你还得喊孤一声兄长。”
这位宗室女虽然性格强硬,但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闻言,她笑着喊一声“兄长”。
皇后:“你怎么来了?”
“妹妹第一次进宫,我总要过来看看。”太子殿下言笑晏晏,又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一句话令暨阳公主忘记她这一辈同太子已出五服,仿佛她是太子的嫡亲妹妹。
皇后笑着打趣:“就你会说。”转向暨阳公主,“他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顺耳的你就听着,不想听不必理会。太子,要同你这位妹妹说什么?”
太子坐下,认真说:“乌孙虽然离长安几千里,暨阳公主永远是汉家女儿,不存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孤或父皇不在了,妹妹遇到困难一样可以向母家求救。你以孤的妹妹身份出嫁,就是太孙的姑姑,孤的孙儿的姑祖母。”
这是储君的承诺,也是未来天子的承诺。这一刻暨阳公主站得笔直笔直,然后缓缓拜下去,叩谢太子。
皇后给女官使个眼色,椒房殿女官扶她起来。
太子从椒房殿出来,令人给暨阳公主买百位奴隶,送去上林苑教规矩养身体。
三月,乌孙使者抵达京师,同乌孙使者一起来的还有两千匹大宛宝马以及三千匹乌孙良驹。前者是替皇家买的,后者是聘礼。
太子当众令吴琢从三千匹良驹中挑五百给暨阳公主添妆。
刘彻没指望乌孙弄到大宛马,所以得知乌孙使者快入关了,他就叫太子前去迎接。太子令典客陪乌孙使者前去歇息,又令随从把马送去上林苑,他进宫禀报。刘彻乍一听到两千大宛宝马,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确定?据儿,你你再说一遍!”
“父皇去上林苑一看便知。”
刘彻等不及宫人准备御辇,乘坐太子的车去上林苑。
上林苑养牲畜的地方离皇宫将近二十里,刘彻头一次嫌路远,频频撩起车帘问,“怎么还没到?”
太子劝他不必着急,刘彻喷他:“你见过了你当然不着急!”
太子闭嘴,到上林苑就下车。刘彻以为他生气了,吼他:“朕还说不得你?”
太子无奈叹气:“父皇,一头马百匹布,两千头马多少匹布?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布加一起也不够。孩儿不得叫人买布?”
“你你——”刘彻错怪他很是尴尬,“你你,叫他们等着!”
太子上车,令驭手继续前行。
大宛马刚刚到上林苑,身上的汗还没干。刘彻观其汗渍,不禁感慨:“汗血宝马!”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母马?”
“有母马。”太子也没指望弄到母马。他怀疑乌孙太馋大汉匠人,为了讨好汉廷千方百计弄来的。至于怎么弄来的,太子不关心,他日打起来死伤的也是两国百姓。西域诸国不安定,大汉无忧。否则离大汉很近的楼兰小国也敢侵扰边关。太子也不担心乌孙独大,有几匹马就敢圈一块地当土皇帝的地方,除非冒顿重生,否则很难一统草原。
刘彻不敢信:“有母马?”
太子点头:“孩儿去年叫西北送来一些草原上的种子,今年在荒地上树林里种几片,足够这些马吃的。上林苑还有青稞,这些马不会因为来到大汉就变成汉血宝马。”
刘彻乐得揽住儿子的肩:“不愧是吾儿!”
黄门小黄门等人相顾无言,陛下夸太子呢,还是夸他自己呢。
太子此时又提出给乌孙国筹集布料。刘彻眼中只有马,无意识点点头。等他意识到儿子什么意思,太子已出上林苑,快到皇宫了。
太子令昭平君出宫找他好友,太子给三人个底价,能低于底价拿下来,中间差价都归他们。
二十万匹布,一匹布赚一个铜板也有两百贯钱。这些钱三人平分也足够家中老老小小用半年。
三人领命出宫就找城中各大布商。这次无需太子提醒他们也知道货比三家。
太子早已令太常把公主出嫁离京的日子定在四月上旬。所以乌孙使者很着急也只能再等近一个月。
翌日,太子款待乌孙使者的时候半真半假表示,以为乌孙国只能买百匹宝马。他早已令人备好一万匹布。没有想到乌孙国王买到两千匹马,太让他意外,他十分感动云云。
太子用匈奴语说的,乌孙使者被他夸得飘飘然。这次霍去病也在,他很好奇乌孙使者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乌孙使者不知道,喝醉了。
典客等大汉官吏虽然听不懂,也能从乌孙使者的神态中窥出一二。他们认为太子不必如此。太子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带众人前往上林苑看宝马。
典客随太子迎接乌孙使者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马的汗水。虽然有人注意到了,但典客也当他看错了。到了上林苑太子请霍去病选一匹试试,众人移步训练场。
霍去病跑几圈如获至宝。这次太常等人看清楚了,真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太子摸摸马儿感慨:“父皇原本要出兵大宛弄宝马。众卿怎么看?”
如果只是夸夸乌孙国王,用钱就能买到,何必劳民伤财。
霍去病迫不及待地问太子这些马陛下打算如何分配。
太子好笑:“这些都是父皇的。”
“那不成家养的马了。”霍去病不赞同成天圈养。
太子:“大司马可不是饲马官。”
“我可以兼职。”霍去病表示他不嫌辛苦。
太子拿出手帕擦擦手:“你跟父皇商议去。孤该回太子宫看看了。”
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很忙,所以无论孩子怎么闹史良娣都不许儿子找太子。小刘进看到父亲就委屈的抹泪,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父亲”。
太子给他擦擦眼泪:“这么可怜啊?”
小孩虽然已有四岁,实则未满三周岁,还不懂事。闻言他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可怜。”
“那你想去哪儿玩?明日休沐,父亲有空。”
小孩抬手指北。
“有没有跟母亲识字?”
小孩放下手,趴在他肩上继续装可怜。太子无语又想笑。翌日给他十个一串铜钱,“你不识字,到街上知道一个钱能买几个东西?人家问你要三个钱,你知道三个是几个吗?”
小孩听糊涂了。
太子:“你如果学会了,父亲不在家,你也可以带着奴仆自己出去买。”
还有这种好事吗。
小孩的眼睛一下亮了。
太子点头。小孩犹豫着问:“今日还去吗?”
“今日先去。回来跟母亲学识字数数。早日自己出去买玩具。”
小孩乖乖点头。
太子也没指望他记下。未满三岁的小孩就算记住又能记几日。他不厌恶学习,知道学文识字有什么用就够了。
买东西的时候太子从他手里拿钱,数给他听。东西拿到手,小家伙一脸好奇地问:“父亲,几钱呀?”
太子掰着他的手指教他。
半道上碰到昭平君的几位好友。太子见他们满头大汗,告诉他们不必着急,乌孙使者和暨阳公主出发前一日凑齐就好了。布料可以是前年的,亦或者更早以前的。没有磨损没有虫子便可。
三人震惊,不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也行吗。太子笑问:“乌孙都没有丝绸,他们知道哪年时兴什么?”
三人拿到太子给的底价时,确实只想赚个辛苦钱。太子此言一出,三人才意识到这是个美差。没有新布作对比,所有陈布就是新布。
虽说长安布商没有多少往年积攒的布料,可时间宽裕,可以去洛阳、蜀郡等地调布。
三月底,三人就把布凑齐了。太子考虑到草原上树少不善耕种,织布做纸只够乌孙王室用的,就没吝啬,养蚕做纸的匠人各十名。还送他们几套工具。太子告诉使者,这些人是大汉天子给暨阳公主的陪嫁,不是给乌孙国王的。
太子又给公主挑一千名匈奴人。
四月初八,宜嫁娶,暨阳公主拜别帝后,离家远行。暨阳公主也不想嫁给老乌孙国王,她稍稍不舒服就要停下休息,名曰带的蚕该吃桑叶了。
乌孙使者无法拒绝。等一行人过楼兰,再往西北进入乌孙地界,使者收到消息,老国王病逝。暨阳公主心里高兴,面上悲伤,问使者她是不是得回汉廷。
这哪能回去。乌孙使者快马加鞭面见乌孙国王孙子,建议其尽快继承王位,娶汉家公主,向大汉天子道明实情。
五月底,刘彻打算移驾甘泉宫之际收到乌孙新王陈情表。刘彻虽然知道老国王没几年好活,也没想到这么赶巧。老国王孙子虽然也有三四十岁了,纵然他早逝,也可保乌孙十年无忧。
乌孙不支持楼兰等小国,楼兰等西域小国就算敢侵扰大汉边关,大汉也无需派霍去病,一个赵破奴或公孙敖足矣。倒是匈奴想趁着乌孙新王叔父不服新王之际搞事,偏生这时候他们自家出事了,伊稚斜单于之子子乌维单于死了。
刘彻看到奏报一高兴不走了,去上林苑避暑。
上林苑离皇宫近,太子令御史把奏章送去上林苑。太子没闲三日,上林苑黄门来接太子。小刘进抱着父亲的腿不让走,太子令宫人给儿子收拾衣物,他松开父亲朝马车跑去。小孩的小短腿窜的快,太子不禁骂:“兔崽子!”
第241章 无责任番外五
上林苑有高山有大河,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小刘进宛如进了云端神仙府,半个身子探出去左右张望。
马车终于停下,小孩难得允许宦官抱他下去。出了马车他就下地,朝鲜花烂漫处跑去。别看他年龄小,他知道有福同享,朝身后招手:“父亲,快快!”
刘彻听到声音出来,看到小孩兴奋的样子:“进儿怎么这么高兴?”
小孩停下,打量他片刻,记起来了:“祖父?”
“不认识了?”刘彻朝他走去,“找什么?”
小孩指着大片花海:“好多花啊。”
刘彻奇怪:“太子宫没有?”
小孩很会霍霍,蔷薇有刺,牡丹很高,枇杷担心扎着他,先前种的蔷薇牡丹全被移到太子议事院以及奴仆院中,花园里尽是一些低矮容易摘的小花。
小孩点着小脑袋:“不好玩。这个好多好多啊。”挥着手臂扫一下身后花海。
刘彻转向身边小黄门,示意他陪孙儿。小孩不要他,跑到太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太子顺势抱起他,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看着祖父,仿佛说,我只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