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不想跟我一块进去。”太子撇一下嘴,登上座驾,见吴琢想上来,“下去!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吴琢看到他手中折扇忍着笑下去。
韩子仁随手指一个小黄门。小黄门上车,韩子仁想起什么,“你祖籍哪儿的?”
太子:“蓝田。”
小黄门很是意外,没有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是哪儿的人。
“他的家人如今在长安打理商铺。”太子问,“你家人喜欢看书吗?”
小黄门:“殿下是担心碰到奴婢认识的人?”
太子颔首:“你在孤身边做事,看到你他们定会想到孤乃太子。”
“殿下放心,他们就是对书楼好奇也是下午过去。他们上午得备货,中午迎来送往。下午也只有申时到酉时这段时间有空。”
太子:“那就走吧。”
虽然书楼跟皇宫相邻,可等太子到书楼已是一炷香后的事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的,瞪他一眼就往楼上去。
主父偃小声问:“公子,怎么了?”朝楼梯口睨了一眼。
“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吧。”太子令韩子仁等人在楼下等着。
太子摇着折扇上去,在楼上看书的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眼中一亮,紧接着眉头微蹙。
刘彻在一旁看到几人的反应顿时心情好多了。
太子很是无语,想把折扇收起来。当他看到有两个人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是想提醒他,天冷了,拿着折扇很像脑子有病。还是因为他的相貌试图上前攀谈。太子继续把玩着折扇,一脸高傲的从他们身边往里走。
不知是枇杷等人觉着太子长大了,还是希望把太子打扮的人见人爱,如今无论太子的衣袍还是披风,都被她们熏得香喷喷的。
太子所到之处都有淡淡的香味。几人相视一眼,原来真是位膏粱子弟。他不会认为拿把折扇就是文人士大夫吧。广袖长袍折扇在手可以让人看起来风流潇洒,可也分什么时候。
何况他穿的不是广袖,而是像骑装一样的窄袖袍。
真是个蠢物!
白瞎了那一副好相貌。
刘彻瞥到几人神色又想笑。紧接着是失望,膏粱子弟哪有他儿子身量板正,哪个不是满脸色欲或凶相。即便不好色不逞凶,日日无所事事也会使人看起来精神萎靡。他儿子的眼睛多亮啊。一看就是个聪明的。那几人竟然因为一把折扇都懒得仔细打量儿子。
刘彻转向儿子,身着白色披风的少年看起来越发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刘彻之所以总想到藕,盖因这几日常常可以看到宫人起藕。又鲜又嫩,宛如十六七岁清俊少年。
太子绕一圈转到老父亲身边:“父皇,这处书楼没给您丢脸吧?”
书楼外面看阔七间进深两间,高两层,足足有十丈。在乡民眼里很是高大。但在高大的宫墙旁边显得很是渺小。跟宫里的藏书楼比起来也很小。但宫里的藏书楼可没有这么多书。饶是刘彻不想看到儿子洋洋得意,面对这一排排书架,他也不得不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苦!”太子摇头,“孩儿长大了,也该为父分忧了。”
刘彻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循声看去,又上来几人,衣着很干净,但有的衣裳已洗得发白。其中一人大声道:“诸位,我没有骗你们吧?”
太子轻咳一声,那人看过来,眼中很亮,当太子自诩风流打开折扇,那人脸色微变,就差没明说,有病吧?这么冷的天打扇子。随即一脸庆幸,庆幸没同他打招呼。
刘彻站在儿子身旁,那人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刘彻又想笑:“据儿,你吓着他们了。”
“您也知道?”先前看书的几人和刚才出现的几人都忍不住往他这边看,刘据待不下去,“可以走了吗?”
刘彻笑着颔首。
经过刚上来的那几人身边时,刘彻被叫住。刘彻疑惑:“喊我?”
先前想往太子这边来的男子拱手:“先生不是来看书的吗?”
“好奇。”刘彻道。
男子没话找话:“先生觉着这处书楼如何?”
刘彻挑眉,他真傻还是装傻。
当今太子主持修建的书楼,谁敢说不好。
“书很多。至少我家没有这么多书。”
男子有人指着一排论语:“相同的书多。”
果然有些人没能出人头地不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无人招揽,也不是没赶上朝廷征召天下贤士的好时机。太子踱步过去,抽走一本《论语》。刘彻笑着问那名男子,“我也想看《论语》的话,是不是得等明日?”
那男子想反驳,到嘴边无言以对。
在他身后的男子道:“您这个年龄还要看《论语》?”
刘彻语塞。
太子见状想笑:“这书楼是为你们这些人开的?我怎么记得书楼还没修好就听人说,老弱妇孺皆可进来看书?”说完把书放回去,“要做事,先做人。人都做不好,还指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走了。”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率先下楼。
那名男子被他说得脑袋发蒙,伸手拉住太子,太子本能反手别过他的手臂,折扇抵住他的脖颈。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同伴就被人按在书架上。
几人下意识伸手,太子扭头横一眼他们,几人吓得停下。
太子后退,折扇一转,左手到右手。几人以为他又想动手,不由得后退。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看到这把折扇是不是觉着我这人有病?冬天打扇子。可曾想过它不止是一把扇子,还有可能是防身的兵器。逛书楼总不能手持宝剑,或者带着三五个随从吧。”扫一眼其他人,“人贵在自知之明,而不是学富五车。”说完迤迤然下楼。
被太子按住的男子伤了自尊,又不敢跟上去,一脸嫌弃地低声怒道:“他以为他是谁?”
太子先碰见的几人走过来:“倘若那把折扇真是用来防身的,那位公子一定出身名门。就他通身的气派,父兄长辈应该有人在朝为官,还是朝廷重臣。”
被太子数落的几人中一人点头:“那少年跟那位中年男子应当是父子,二人长得很像。看那位先生的衣着和气度应该是公卿之一。”
此言一出,二楼所有人都不禁懊恼。
其中有一人经常抱怨他没能早出生二十年,没能赶上陛下不看出身用人的好时候。否则他就算没有大将军的运气,没有司马相如的文采,没有主父偃的胆识,也可以跟东方朔一样外任太守。
以前他也不止一次抱怨世家门槛高,出身乡野的他想上门当个门客,世家名门都不要。明明就在天子脚下,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公卿。就算自己写了一篇好文章,也不知道该递给谁。
听闻这些话,那人沉吟片刻,对同伴道:“我去问问。”快速跑下楼,然而楼外只有一些来看热闹的老弱妇孺。
男子鼓足勇气,转向坐在柜台后面看书的人:“老先生,打扰您片刻。”
主父偃放下书:“何事?”
“请问刚才来的那对父子去哪儿了?”
主父偃:“找他们何事?”
“那位年少的公子几句话就令我等茅塞顿开。我们想,想知道那位公子家在何处。也好改日登门拜访。”
主父偃虽不了解太子,但他听说过“卫大公子”,也知道太后有几个侄孙,也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所以他也知道“王孙”就是太子。除了他谁敢冒充太后侄孙,王家人还不敢出来揭穿他。
“王孙”去喝茶都不介意帮人递自荐。太子倘若当真看中此子,就算不好留下“王孙”之名,也会同他交代一二。然而太子下来什么也没说,直接上车随天子回宫。
主父偃不敢据实已告,也不想被这人缠上:“有些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男子脸色微变,试探地问:“那位公子同先生说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男子一脸迷茫。主父偃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张汤拎着食盒进来,“你知道他是何人吗?”
在楼下抄书的一些人闻言停下笔,转过身很是奇怪,还用问吗?如今长安谁不知道主父偃和张汤为太子照看书楼。
张汤:“出什么事了?”
主父偃:“知道推恩令吗?知道白鹿皮币吗?”
男子不敢相信:“你你是,主父偃?”猛然转向张汤。张汤笑道:“我是张汤。找我们何事?”
主父偃:“他想知道公子和小公子家在何处,改日登门拜访。”
张汤笑了:“我虽然只能在这里看看门,可我儿媳乃当朝三公主。儿子在陛下身边当差。我说话比他好使。你找他不如找我。”
“那您会告诉小人吗?”
张汤微微摇头:“不会。”
男子还是太年轻,二十出头,此言一出脸色微怒。张汤不以为意:“我同你非亲非故,跟他们一样。”扫一眼没钱买书,来此抄书的人,“我帮了你,岂不是也得帮他们?何况不止你们。”
男子理解,但他不想接受。
张汤打开食盒,拿出茶壶和点心。主父偃捏一块硬硬的梅花糕,眉头微皱:“张老弟,你这——”
“爱吃不吃!”张汤很早以前就知道主父偃贪得无厌。但那是陛下指望用他收拾藩王。主父偃只是贪钱,可能会害几人无家可归,但跟藩王谋反横尸遍野比起来不算什么。张汤很清楚这点,所以有时候很烦主父偃也从不敢给他下绊子。
然而张汤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并非夸张。主父偃当那么多年穷太守,之后又在家中闲好几年,他早年贪的钱还没用完。
这几日不是嫌他的厨子厨艺不好,就是嫌食材不好。
主父偃放回去,拎起水壶又嫌茶具不好:“不如叫你的厨子回去吧。明日我叫我家厨子过来买菜做饭。”
张汤身为御使大夫都能忍住不贪民脂民膏,如今又怎会用他人贪的民脂民膏。
“不必!”张汤倒茶吃点心,“你可以当我山猪吃不了细糠。”见那位男子还在,张汤好笑,“我如果是你,安心学习。明年三月或八月向陛下自荐。”瞥一眼抄书的几人,“据我所知,三年选一次。你能像他们一样,明年没能入选,再过三年依然有机会。”
主父偃赞同:“我当年想投机取巧,请大将军为我举荐。那时皇后盛宠,陛下很是看中大将军,陛下都没有因此召见我。后来还是我自己写了一篇文章递上去,陛下才见我。
“陛下知道我以前贪了不少钱,不会再用我。他被陛下当廷罢免,也很难起复。我二人就算有心帮你也无用。再加两个我们也不如大将军尊贵。”
张汤点头:“你不会辞赋可以写别的。圣旨上说了,征求治国良策。这些你也不懂,可以跟木匠做家具。明年来不及,三年后还可以参与。朝廷盖那么大考场总不至于只用一次。”
刘彻拿过儿子的折扇:“朕方才听到咚的一声,动手了?”
“没想过动手。他拽我的时候身体习惯给他一手肘。”太子看向老父亲,“父皇担心孩儿还是担心他?”
刘彻好笑:“你说呢?”
“他又不是你儿子。”太子想到那几人不禁皱眉,“太叫我失望了。”
刘彻一点也不意外:“朕提醒过你慢慢学着降低要求。”
“孩儿要求还不低?”太子不禁轻呼。
刘彻:“你是指你的几位表兄弟?”
太子点头承认。
刘彻顿时觉着好笑:“据儿,如果他们几人是早几年那样,这次修考场你敢用他们吗?”
太子摇头。
“为何敢用他们?因为你往日没少提点他们啊。”刘彻朝书楼方向看去,“谁提点他们?养猪的母亲,还是种地的父亲?没有人生来就能出任三公九卿。你知道劝朕给昭一次机会,为何不能给那几人一次机会?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挨你一手肘,往后还敢以貌取人?”
言之有理。
这个道理太子也懂。
“好烦啊。”太子靠车上:“父皇,您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刘彻不懂他此话何意,看到他跟全身没长骨头似的:“你又想当一辈子太子?跳过你立太孙。”
太子连连点头。
刘彻扬起折扇朝他脑袋上一下:“胡闹!”顿了顿,“你才十六岁,不着急。父皇会提醒你。就像你时不时提醒父皇国库空虚一样。”
太子闭眼,装聋作哑。
刘彻低笑出声:“你可以教训父皇,父皇不能教你”
“一样吗?”
刘彻觉着相差无几,“其实也不怪他们以貌取人。父皇见你拿着折扇也会认为你脑子有病。”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又不是无事可做、成天招猫逗狗的浪荡子。来书楼不看书,这瞅瞅那看看,不就是希望遇到贵人。也不想想今日又不是休沐,哪个贵人有空去那里?”太子摇头,“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脑子,要是我趁早改行。”
刘彻:“你怎知他们希望遇到贵人?”
“听其中一人的意思他之前来过书楼。倘若是去看书,他应该知道二楼和一楼的书一样。今日非休沐,也没有老弱妇孺进去玩,一楼几十张方几只有七八个人用,真正来看书的人会舍近求远浪费时间?”
刘彻思索片刻:“也许他们嫌楼下吵。”
“可以去一楼角落里。”太子想想,“父皇先到二楼见到的那几人也不是来看书的。至少今日不是。兴许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也许也是来碰碰运气。”
刘彻比儿子先下来,也比他先到。他到时楼下有几人很是认真的看书抄书。当时那几人也曾扭头打量他。不知是因为主父偃像不认识他一样,还是觉着他看起来尊贵富有不好相与,所以看几眼就继续抄书。其中一人他抬头看一下就奋笔疾书,像是赶时间。
“机会又不会自己找上门。”刘彻可以理解二楼那些人。
太子:“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你怎知他们没有准备?”
太子点头:“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学富五车。可又不是要当司马相如第二,学富五车有什么用?日日为您背四书五经啊。”
“司马相如第二?”刘彻笑,“你以为当司马相如容易?在朝为官需要天赋,又不需要太高天赋。但要想成为第二个司马相如,没天赋可不行。还得是极高的天赋。不然也就跟东方朔差不多。也许远不如东方朔。”
太子:“那您还说他有准备?”
“有见到贵人的准备。万万没想到碰到你个不走寻常路的。”刘彻想想,“就像你二舅和去病,别人打仗看书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不可为。仲卿有次全全甲兵而还,也是匈奴右贤王认为他不敢深入。可像你二舅和去病那么懂得随机应变的又有几人?”
太子摇头:“不说了。道理一套一套的。仔细听来,尽是歪理。”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笑:“父皇也没要求你以后接受那样的人。你以前说过,大汉之大,何止六郡。最不缺人。”
“那您还趁机教训我?”
跟你比起来朕的话少多了。刘彻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朕是提醒你。不必在意他们。”打量一番眉头微皱的儿子,“亏得你还经常教别人喜怒不形于色。朕真该带面镜子过来。”
太子闭眼,“以后书楼也不能去了。”
刘彻以前爱玩,也没有像儿子这样一到休沐就往外跑。所以刘彻权当没听见,更不会提醒他可以从考场南边的路去上林苑深处。
天冷了但又没有很冷,还可以上山狩猎。太子自己想到了。
不能去书楼,也怕再遇到女子向他示好,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早早用过饭,太子带着随从前往上林苑深处,令期门侍卫随他狩猎。
傍晚,玩尽兴了,太子舒服了,也能静下心来听政以及帮老父亲处理奏章。
刘彻依然嫌儿子废话多。他看十份奏报,儿子才看到第四份。刘彻无奈地摇头:“以后你自己批阅奏章得批到猴年马月?”
“父皇,您看清了没有?”太子怀疑他一目三行。
刘彻确实一目三行。他心情好的时候看到请安奏章多写一句。心情不好,要么一个“可”,要么一个“阅”。心情不好不坏,废话连篇的就写“阅”,需要他定夺也写“可”。赶上他看中的朝臣的奏表他才会多写几个字。
经常刘彻十份奏章写的字还没有太子一份写得多。
刘彻不禁说:“难怪你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火。一个字一个字看,沉浸其中不恼才怪。”
“孩儿也是怕看漏了。”
刘彻懂了,儿子没看习惯。
这种心里的习惯确实得慢慢来。
刘彻又给儿子几份。
太子惊得不敢信。刘彻挑眉:“总共才十份,累不着你。”指着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堆呢。
然而等刘彻那堆奏章处理完,太子才看完。刘彻无奈地摇头:“你当绣花呢?”
太子卖个耳朵给他:“没事了吧?”
刘彻同他一起出去,太子回太子宫,刘彻到外面透透气。宣室殿外风大,刘彻不敢待太久,片刻就进来令宫人煮茶,准备点心,他穿上斗篷出来遛弯。但也是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辽东太守日前向京师禀报,他认为辽东的水稻比江南的香,请陛下品尝。
刘彻清楚关东地广人稀,太守不至于巧立名目抢夺当地平民的粮食,刘彻就回复“可”!
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
入口的东西少府不敢直接呈给天子,他先胡乱挑几袋打开抓两把煮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少府才敢向宣室殿禀报。
翌日廷议结束,少府留下,向刘彻禀报辽东的水稻已经到了。
刘彻令他交给膳房。膳房还不知道辽东的稻谷如何就先给太子一袋,又给东宫一袋——礼轻情意重。
太子宫厨子原本想做太子爱吃的肉馅炊饼。刚刚蒸熟的炊饼外软里香,面有嚼劲。太子除了吃菜喝汤,还能吃四个炊饼。厨子寻思着太子也爱吃炒饭,就决定改蒸米饭。
兴许关东水土好,只是米饭香味出来厨子就感到口齿生津。
韩子仁习惯了饭菜的香味,可当他闻到米香依然忍不住过去问:“什么米这么香?”
“关东送的米。难怪殿下说,用不了几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厨子指着冒白烟的锅,“还没熟呢。”
韩子仁去茶室叫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
太子移开手,睁开眼:“听见了。”
“殿下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韩子仁见他坐起来,半跪在地上为他穿鞋。
太子:“孤是不清楚关东水稻如何。但孤了解地方官吏。不是好东西他哪敢请父皇品尝。只是比南方的水稻好一点,他都不敢说关东米香。”
韩子仁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殿下,起来醒醒困,再过一刻就可以用饭了。”
太子颔首:“孤没闻到菜香。”
“您要吃清淡些,除了汤就是炖菜。”
太子:“鲫鱼汤吗?”
“鲫鱼豆腐汤。小鸡炖蘑菇。今日用的蘑菇是跟稻米一起送来的。殿下,关东那么冷也有蘑菇?”
太子不清楚,“关东山多树多,有吧。”朝北看去,“说不定草原上也有。世间那么多奇妙的事,谁知道呢。”
韩子仁令小宫女打水。
“奴婢近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韩子仁低声说。
太子颔首,示意他说来听听。
“夏天书楼装修完工前后,您给公孙公子和昭平君出主意,叫他们买笔墨请平民学子抄书那会儿,听说某个地方发现一尊鼎,陛下很是高兴,令人商讨封禅事宜。”
太子:“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
“奴婢也是近日才听人说此事。发现鼎的时候您还在宫里。消息递到长安,陛下令人商讨封禅的时候,您应该在博望苑避暑。”
难怪他不知道这事。太子问:“公卿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叫你碰个正着?”
“应该是被别人碰个正着,他们聊的时候叫奴婢听个正着。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太子摇摇头,不看!
韩子仁把擦手的布递给他:“装不知道?”
“父皇又不是小孩子。要封就封吧。省得他不是想修宫殿,就是叫表兄探探匈奴的实力。哪一样不比封禅费钱?”
韩子仁想笑,这话说得陛下好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
“陛下会带您去吗?”
太子:“泰山?孤倒是想去那边看看。不过这事也不是他说封就能封的。父皇没跟我提过,可能还得一两年。反正他明年没空。”
刘彻确实没空。
考场、书楼由太子主持修建。而无论春招秋比都没有他什么事。
刘彻把比武场交给霍去病,考场那边交给少府和水衡都尉。丞相以及御使大夫等着帮他看从四面八方送来的自荐书。
最终考题只有刘彻清楚。太子和春望都跟他提过作弊,刘彻不得不慎重。开考前五日,考官们被安排到考场住下。无事不得外出。
考官们震惊,只是匠人比试,陛下用得着这么严吗。
可惜没人敢提出质疑。
盖因比武场那边秋天才比,刘彻令霍去病暂代卫尉之职,卫尉为他副手。霍去病时不时手持宝剑在附近转悠,考官们看到他的剑都觉着瘆得慌,是以也没人敢抱怨。
开考前三日,刘彻去找儿子,名曰陪儿子踏青,其实想听听黎民百姓的声音。这次父子二人直接去东市。很可惜出来晚了,无论酒肆还是茶馆都挤满人。明明今日非休沐,也没到吃饭的时间。
太子见老父亲好奇,就拦住一个中年男子:“先生,请留步。请问东市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人?”中年男子面露狐疑,他的口音不像啊。
太子胡扯:“家在茂陵,有些日子没进城了。”
“这就难怪了。前几日还没有这么多人。这不是快比试了吗,听说从三月到八月都可以向朝廷自荐,且三年只有一次,很多人怕错过,也怕驿站路上有什么意外,把他们的自荐弄丢了,不差钱的人索性亲自送到长安。”中年人指着朝他们走来的人,“那个男子,我听他口音就不像长安人。还有往茶馆里挤的那个,半个时辰还拎着一堆工具。看样子是找到住处了。放下东西出来打听消息。”
太子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无论伙计还是掌柜的都乐得睁不开眼。”
中年男子心中一动:“小公子,一句惊醒梦中人。”说完就跑。
太子奇怪:“父亲,他怎么了?”
“回家弄点东西出来卖吧。”刘彻看一眼街上的情形,“今年税收应该能多不少。”揉揉儿子的毛脑袋,“为父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子拨开他的手:“我都多大了。”
刘彻很想捏捏他鼓鼓的小脸。
“王公子?”
太子回头,曹襄和几位友人往这边来。等到跟前,曹襄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彻故意逗他:“冠军侯?”
曹襄的呼吸停顿一下,试探地问:“表叔?”
刘彻笑而不语。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别逗他。平阳侯,出来玩儿?”
曹襄下意识看他舅,见他舅没打算拆台,暗暗松了一口气:“是的。你也出来玩?”
“冠军侯没跟你一块?”
曹襄:“他们都忙。”说完被人轻轻推一下。曹襄终于想到还有两位友人,又瞥一眼他舅,然后才为友人介绍,小太子乃“王孙”,另一个是他父亲。
曹襄的友人没等曹襄想起太后的侄子叫什么就同刘彻见礼。
刘彻自持身份——皇亲,微微颔首:“平阳侯准备去哪里快活?”
曹襄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背对着他的人是舅舅,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四处都是人。我们就在街上走走。”
曹襄的友人邀请王家父子一起。曹襄顿时觉着眼前发黑:“王公子还有事。我们别打扰他们了。”说着话给太子使眼色。
太子颔首:“你们先去吧。”
曹襄闻言一手拽一个,连走带跑。他的友人奇怪:“你怎么了?”另一个友人问:“你还怕他们?”
刘彻嗤一声:“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太子扯扯他的衣袖。刘彻边走边问:“改日你姑母问起我,我就说是你的主意?”
“他跟公孙表兄和陈家表兄不一样。”太子提醒他,谁敢指使平阳侯干事啊。
刘彻:“上林苑?东方朔不怕他。东方朔没脑子,敢当面数落我,也敢数落大长公主。他也不怕长公主。”
“他去上林苑管上林苑收益吗?”
曹襄有钱,也不敢糊弄刘彻,把他放到上林苑,刘彻以后都不用令人查账。
思及此,刘彻突然感到一丝怪异,他若没看错的话,曹襄气色很好。往年每到这个时节他都得窝在府里养病。其次就是秋季。他只有冬季很冷或炎炎夏季很少生病。
刘彻给随从使个眼色,众人散开远远地跟着:“据儿,去病给他用过药。我猜不止一次。”
“表兄此生虽然杀过很多人,可他不是杀人兵器。他有七情六欲知冷暖。他还不是冠军侯的时候,襄表兄就时常找他玩儿。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友人虚弱下去?”
刘彻:“去病这点同你二舅一样。”
“表兄如今只有一子。他给自己和表嫂以及表侄各留两粒,还有四粒。那东西不救现在的友人,留着救以后的友人?相识于微时的情谊最真。”太子补一句,“霍光是您的人。以后自有你救他。您不方便还有孩儿。”
刘彻笑了:“据儿,你实话告诉父亲,你那里还有吗?”
太子点头:“在老鼠洞里。”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又胡说八道。”
“孩儿那里您这两年没少去。有可疑之处吗?”太子无奈地白他一眼,“又不是街边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