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噎住。霍去病呛着。赵破奴瞪一眼小太子,招呼曹襄:“尝尝这个用茶叶做的点心。别理他。打小就爱捉弄人。”
曹襄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其实曹襄第二次钓空的时候小太子料到了。小太子提醒他甩竿,他担心鱼竿鱼线经不住大鱼,小心翼翼地往上提,小太子见他这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自然懒得催他快点甩上来。
小太子冲他笑笑。
曹襄别过脸吃点心。
昭平君感慨:“幸好我和敬声老弟考虑到据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准备得多。否则都不够你们吃的。”
二公主的夫婿吴蛮子的手僵在空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赵破奴给他一个小小的胡饼。圆圆的胡饼只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一边贴在炉中烤的酥脆,一面洒满芝麻酥香。赵破奴自己也拿一个:“不要听他瞎说。我们不吃他们也吃不完。”
霍去病点头:“车里还有那么多肉、饼和米。”瞥一眼昭平君,“他能吃完我跟他姓。”
您可真不在乎自己姓什么。昭平君暗暗腹诽,面上冲吴蛮子笑笑:“跟你开玩笑呢。”
吴蛮子见他连襟很不客气,笑着接过去:“这饼很香。在哪儿买的?”
霍去病:“他们府上有烤炉,自己做的。”
“哎哎哎,又有一条!”曹襄激动的抓住霍去病的手臂,霍去病痛得倒抽一口气,顾不上手里还有东西就掰他的胳膊,“有就有,掐我做甚?”
曹襄低头一看,讪笑着松手:“一时忘了。”随即忍不住压低嗓子问,“据儿一会一条一会一条,难道真因为他乃太子?”
“你秉性心计不像陛下,迷信鬼神这方面倒是跟你舅一样一样。”
曹襄后悔同他出来。
这个时节霍去病也不想出来。若非他担心他那半粒药打水漂,才懒得叫他出来散心。怕他无趣还特意叫上赵破奴和吴蛮子。
曹襄:“我就不信你能钓到鱼。”
“不用激我。我又不如据儿一天闲到晚,两天闲到黑,得空就祸害陛下的莲池,自然不如他会钓鱼。”
曹襄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比我运气好,而是比我会钓鱼。”
“您才知道?”霍去病佯装吃惊。
曹襄起身坐到小太子身边,给他个后脑勺。
霍去病啧一声,摇头叹气:“难怪那么爱生病。这么小心眼爱生气,不生病才怪。”
曹襄下意识想回头反驳。到嘴边感觉辩不过他又把话咽回去。小太子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无比赞同去病表兄的说辞。
“去病表兄是冠军侯,襄表兄是平阳侯,论食邑半斤八两,襄表兄还怕他?”
曹襄一见小太子帮他,大声说:“我不如他言语犀利。”
小太子起身又甩上来一条鱼:“说不过就打啊。他骑术精湛,剑法高超,你身体虚弱,不必出招,往他身上一倒他就得吓得魂不附体。”
曹襄脱口道:“那不是无赖吗?”
“能赢不就好了?”小太子朝霍去病睨了一眼,“他打仗的时候可比你狡诈,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霍去病盯着小太子站起来,曹襄急的脱口道:“快过来!”
小太子把鱼竿递过去。霍去病接过去,摸摸他的毛脑袋:“是我亲表弟。我不说你都知道我想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啊。”小太子笑嘻嘻去河边洗手。
曹襄懵了,仿佛不知道他身处何方。
霍去病乐了:“没有想到吧?小人竟然是你自己。”
曹襄起身到他亲表弟身边。昭平君起身,曹襄心说,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没等他问出来,昭平君从马车里拿出一块没有毛的皮子铺在草地上,他躺下枕着双手闭眼休息。
吴蛮子震惊:“你们怎么什么都有?”
小太子点点头:“看出来了,你们什么都没有。”
吴蛮子很想反驳,他们还有水囊和火折子以及钱。可惜说不出口。
赵破奴接道:“我们什么都有还在这里任由你陶侃挤兑?”
小太子点头:“吃人嘴短。我理解。”
赵破奴噎了一下。
公孙敬声给他一杯茶:“为了自己着想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他心有不快宛如锯了嘴子的葫芦。心情舒畅的时候谁都说不过他。”
赵破奴不禁问:“他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公孙敬声沉默了。
吴蛮子看看他又看看赵破奴,这是怎么了。
霍去病回头说:“太子殿下嘴巴刻薄,心胸宽广。很少有烦心事。就算遇到烦心事也从不过夜。”
曹襄:“他还小。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小太子心说,是的,十四岁的小孩子。亏他说得出口!
“别踢了。”小太子朝侍卫喊,“鱼收拾一下,找点干木柴烤鱼。”
侍卫、宦官以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随从分开行动,几人去河边收拾鱼,几人捡木柴,几人找地方生火。
曹襄诧异:“不用炭烤?”
小太子:“河边绿柳成荫荒草遍地,随便找几个树枝也够了。”
曹襄看到侍卫们用河水洗鱼又忍不住问:“这就可以烤了?”
小太子被问糊涂了:“不然呢?”
曹襄指着水囊:“不再用水冲一下?”
小太子语塞。
公孙敬声:“问问去病表兄要不要再洗一下。”
霍去病回头瞪曹襄:“洗什么洗?没有泥不就行了。在火上两面一烤,什么东西不烤的干干净净?”
曹襄委屈,他就是随口一问,他怎么还急了。
吴蛮子看不下去:“曹兄,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沐浴煮饭都用一条河里的水。可比这脏多了。这是活水,又是刚开春,人和牲口都不能下水,其实跟井水差不多。”
曹襄羞囧:“几年不打仗我忘了。”
昭平君闭着眼悠悠道:“居安思危啊。”
曹襄张口想反驳,可一想昭平君虽然混不吝的,他如今也是御史。他自诩比表弟懂事,可他无所事事。他有什么资格数落当朝御史啊。
小太子轻咳一声,昭平君睁开眼瞥大表兄,冠军侯不愧是大表兄好友,真了解表兄——这么爱胡思乱想,不生病才怪。
小太子坐到霍去病身边:“钓几条了?”
“吓跑了。”
小太子配合:“一定是因为你是威名赫赫的冠军侯,所以连鱼都怕了你。”
霍去病点头认下。
小太子宛如一拳打在棉花,很是无趣。小太子朝侍卫走去。侍卫挑一条小的:“殿下,尝尝?”
小太子接过去尝一口:“熟了。”
霍去病闻言冲他招招手,小太子过去,故意在他眼前晃晃:“想吃吗?”
“想打你!”霍去病把鱼竿还给他,“钓鱼!”
小太子把鱼竿放地上,曹襄见状想过去帮他拿着鱼竿。可一想他不会钓鱼,就跟霍去病去吃烤鱼。半条鱼下肚,小太子甩上来一条。曹襄震惊:“鱼竿扔地上也能钓到鱼?”
小太子:“司马相如还活着的时候随手写的赋都比你绞尽脑汁写的好。可知为何?天赋也!”
曹襄嗤笑:“堂堂太子殿下擅钓鱼?”
“有没有可能我样样精通?”小太子反问。
曹襄被问住了。
霍去病忍着笑说:“钓你的鱼吧。”
小太子又钓六七条鱼,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开始烤肉烤炊饼了,小太子把鱼竿给宦官。
申时三刻,太阳偏西天凉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马车路过宣室殿的时候小太子撩起车帘看一下,殿门紧闭。小太子到太子宫就问韩子仁:“父皇出去了?”
韩子仁:“殿下前脚走陛下后脚就出去了。听说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了。没到这边来。陛下应当是从北宫直接去的永巷。”
“四十多岁了,还这么不知道保养。”小太子无奈地摇头。
韩子仁十分想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惜他不敢:“殿下,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沐浴。外面太脏了。”
韩子仁:“不好玩吗?”
“钓钓鱼,捉弄捉弄襄表兄,挺好玩。就是有风。”小太子想想漫天飞舞的柳絮就觉着身上脏的不能进屋。他索性直接去浴室。
翌日清晨,小太子跟往常一样去宣室殿。今日没有廷议,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襄表兄说他母亲近日心情极好。父皇不必再担心他们母子。”
“他母亲是你什么人?”刘彻头也不抬地问。
小太子无奈:“姑母。”
“据儿,你姑母对你挺好啊。每年送你的生辰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小太子:“不如二姨母和舅母懂事。时常给母后添堵。”
“什么时候?”刘彻拧眉。
小太子笑着看着他。
刘彻福至心灵:“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父皇,孩儿不反对您年年纳新人。就像孩儿不反对张汤构陷颜异。张汤不能用‘腹非’这种罪名。新人也不该由姑母引荐。哪怕她转给旁人,由旁人引荐,孩儿都不介意送她几斤牛肉干。”
“你姑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稀罕你那点牛肉干。”
小太子瞪他:“顾左右而言他。”
“她又不了解你,哪知道你怎么想。”
小太子:“母后出自平阳侯府啊。姑母跟馆陶公主可不一样。”
“关她何事?”
难道他记错了?小太子问:“栗姬不喜欢馆陶公主,不是因为她爱向祖父举荐美人?馆陶公主跟栗姬,甚至祖母都非亲非故。母亲算是平阳姑母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养大的。她向父皇引荐美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母后会怎么想?”
“皇后向来贤惠,可不如你爱斤斤计较。”刘彻捏住儿子的耳朵,“既然不反对,为何还分她和旁人?”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跟你说不通。”
刘彻气笑了:“父皇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们确实无法沟通。毕竟差这么一大截呢。”用手比划一下。
小太子懒得理他,伸手够过他右手边的奏章。
刘彻见他手短费劲,把奏章移到左手边,左手边批好的奏章令金日磾和春望收起来。
近日四海升平无大事,小太子认为奏章内容差不多就随手拿一卷。漫不经心地打开,小太子不由得坐直。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儿子反常,不禁放下玉笔。当他看清奏章上的内容也禁不住变脸。盖因内容跟张汤有关。上告张汤把朝廷大计告诉商人,同商人囤货牟利。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张汤乃御史大夫,这份弹劾他的奏章却敢递给御史,弹劾张汤的人就不怕他偷偷昧下?”
“他们只能呈给御史。”刘彻指着署名。
小太子看一下官职:“这人乃丞相府长史?您说丞相知不知道此事?”
丞相府长史乃丞相心腹,他就算没有看过这份奏章,长史也不敢瞒着他。除非他想给张汤殉葬。
刘彻交给金日磾:“令廷尉核实此事。”
金日磾应一声“诺”就领命出去。
小太子嗤笑:“弹劾他的人不是跟张汤一样蠢就是跟他一样嚣张。看张家子弟衣着也该知道张汤不贪财。”
刘彻:“不能被他换成藏品?”
“他帮商人牟利,商人不分金钱分他藏品?”小太子不信,“张汤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父皇有听说过他独爱收藏什么吗?”
刘彻没有回答:“廷尉应该不敢徇私。”
廷尉是不敢徇私,盖因天子不止一次大义灭亲。
如今的廷尉虽然不知道他前任犯了什么事,但能被贬为庶人肯定是大事。廷尉很是慎重,半个月才把张家查得一清二楚。
廷尉上奏那日小太子也在宣室殿,听到他说张汤家存钱不过千金,饶是小太子有心理准备也感到意外:“他为官多年就这么多点钱?”
廷尉下意识看天子。刘彻示意他可以直接说。廷尉大胆道:“臣起初也不信。千金可能还多了。兴许只有六七百金。”
刘彻:“那这事属于诬告?”
廷尉斟酌道:“算诬告。”
“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刘彻道。
廷尉退下。
小太子事不关己道:“丞相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彻好笑:“你好像挺高兴?”
“不算舅舅,他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好为父皇分忧,净干这种勾当。”小太子倍感可惜,“孩儿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他这般小肚鸡肠。父皇,这个丞相可以换换了。”
刘彻:“此事不能全怪丞相。张汤一直惦记相位。他想整治丞相,只可惜他的人走漏了风声。丞相此举大约是反击。不过他太急了,像你以前所言,还没夯实证据就急着弹劾张汤。”顿了顿,“在构陷他人方面他和张汤半斤八两。”
“最近发生的事?”
刘彻颔首:“有人盗挖了祖父陵中陪葬的钱币。丞相应该是跟张汤约好了一起向朕请罪。张汤没提这事朕就以为他不知道,令其查清此事。当时丞相的脸色很是难看,朕以为他害怕朕责怪他。二人走后朕仔细想想,倘若丞相一人向朕请罪,他何必叫上张汤?”
“他可真阴险狡诈。”小太子佩服,“父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张汤早晚都会知道。”
刘彻点头:“他再敢有小动作,朕就令其同庄青翟手拉着手回家养老。”
果不其然,此事没过多久就传到张汤耳朵里。
消息是从廷尉府泄露出去的。盖因当时廷尉为了尽快查清楚派许多人查张汤。有人守口如瓶,有人贪杯失言,虽然没有提丞相,张汤见微知著,猜到那事是丞相指使的。
张汤一直认为庄青翟抢了他的丞相之位。加上这事,张汤怒上心头,他又施一计。他的手段在小太子看来依然很糙。刘彻压下奏章,没过几日丞相当廷弹劾张汤。
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父亲,刘彻心累,没完没了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把张汤弹劾丞相的奏章翻出来。刘彻抬手把两卷奏章扔出去。卫青和霍去病一个去军中视察,一个在上林苑练兵,所以只有他二人站在最前面。
奏章从他们身上滚到脚下散开,二人跪地请罪。刘彻等他们说完,令二人回家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二人傻了。
刘彻不想再听二人废话,直接宣布退朝。
二人晕乎乎到到殿外,烈日刺眼,二人确定不是做梦,转过头面面相觑。公孙贺忍着笑说:“二位,恭喜啊。”
张汤怒瞪着他。
公孙贺明知故问:“御史大夫——错了,张兄这是怎么了?”
张汤气得一甩衣袖,蹬蹬瞪下去。
公孙贺转向庄青翟。庄青翟冷哼一声:“陛下不可能令你为相。”
“我也不敢妄想丞相之位。”公孙贺确实想当丞相,百官之首,何等风光。但这个节骨眼上他是真不敢啊。
小太子见众臣都出去他也跟着起身。
刘彻抓住儿子的衣袖。
小太子疑惑不解:“父皇还有事?”
“据儿觉着当令谁出任丞相和御史大夫?”
他又不知道庄青翟今日会当朝弹劾张汤,也不知道老父亲会一怒之下把二人都赶回家。他没有任何准备,他哪知道啊。
小太子佯装生气:“这也问孩儿?孩儿只是太子,不是皇帝!”拨开他的手,“与我无关!”
刘彻再次抓住儿子的手臂:“朕心里有几个人选。”
“父皇想听听孩儿的意见?”小太子坐下,“别人我不了解,坏姨丈不可。补了账款就能当丞相,以后郡国官吏还不有样学样。”
刘彻乐了:“公孙贺确实不合适。看来你真不知道。石庆呢?”
“石庆为相?”小太子拧眉。
刘彻:“御史大夫。朕再给你挑一个太傅?”
小太子点头:“可以。不过你得叫石庆告诉那个太傅,给孩儿讲讲文章就行了。其他的事少管。”
第196章 美食诱惑
参与廷议的公卿大夫虽不知奏章上写的什么,凭两卷奏章甩在庄青翟和张汤身上,这些人精也猜到二人相互构陷。可没有参加廷议的人不知道。
自从刘彻罢太尉置大司马,三公就只剩两位——丞相和御史大夫。没有一丝征兆,一次廷议丞相和御史大夫双双把家还,可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吓坏了。
午时三刻,各府休息,二人跑去太子宫。
小太子见二人满头大汗,把手帕递出去,屏退左右,他亲自给二人倒水。
“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一口气喝完,舒服地喟叹一声:“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俩肚子里的蛔虫。”小太子又给他满上。
公孙敬声:“你没去宣室殿听政?”
“张汤和庄青翟?”小太子问。
昭平君连连点头:“怎么回事?”
不怪他不知道,张汤弹劾庄青翟和庄青翟弹劾张汤的奏章是直接呈上去的。想到这点,小太子直接说:“他俩相互构陷。”
“就这?”昭平君诧异。
小太子:“从年前到如今快半年了。还不止一次。他俩这出闹剧父皇早看烦了。”
公孙敬声明白了:“这就难怪了。不要说他俩一个丞相一个副相,乃百官表率,合该为陛下分忧,就是我的奴仆专注打闹我也烦。”顿了顿,“难怪少府退朝回来说起这事不见惶恐。我还以为他怕我们看出来一直故作镇定。”
“他二人一下去,九卿都有机会上去,高兴还来不及呢。”小太子笑他天真。
闻言,昭平君转向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疑惑:“看我做什么?”
“你父亲啊。”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转向小太子。太子殿下反问:“赃款上缴两年就能出任丞相,你觉着可能吗?”
“不可能!”公孙敬声摇头。
昭平君拿过小太子的点心:“既然无事,那我们吃了饭再走?”
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移到窗前喊:“来人!”
在屋檐下候着的几人过来。
太子:“令庖厨再做几个菜。”
樱桃明白,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留下用饭。她去庖厨吩咐厨子再做点主食。
饭毕,二人一看时间还早,他们就移到书房,在小太子榻上睡午觉。小太子的书房宽敞,榻也很宽,够两个人睡。昭平君不习惯跟同龄男子同塌而眠,公孙敬声一躺下他就嫌弃:“离我远点。”
公孙敬声朝他腿上踹一脚。
昭平君差点撞到墙上。昭平君气得坐起来。韩子仁为小太子放下帷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二位公子,我家殿下平日里待人宽厚,但不包括他犯困的时候。”
二人顿时偃旗息鼓。
醒来不见小太子,二人也没敢去打扰他。
韩子仁送走二人就去寝室喊醒小太子。小太子闭着眼睛靠本能坐起来。韩子仁把冰凉的湿布往他脸上一盖,太子殿下瞬间清醒,韩子仁不等他困意上来就拉着他起来,为他更衣。他这一通忙乎,小太子彻底清醒过来。
到殿外看到刺眼的阳光,小太子抬手挡在额上:“天热了?”
前几日突然变冷,很是反常,暮春的雨跟深秋时节有一比。刘彻令人下去查看,果然长安北下起雨夹雪。冬小麦被冻死,刚刚种下去的春小麦被淹死,刘彻怕耽误夏收,紧急调用上林苑的胡麻子和棉花籽分给灾民。
韩子仁:“应该会越来越热。”
“今年天气反常啊。”小太子叹气,“黎民百姓才安生几年。”
韩子仁算算:“两三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张骞也走好几年了?”
“四年了吧?”他突然这么一问,小太子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吴琢过来:“殿下,子仁,别聊了。殿下,太傅是不是睡过了?这都快上课了,怎么还没来?”
小太子忘了告诉太子宫诸人,太傅换人了。
“父皇令石庆为御史大夫,他得跟张汤以及孤的下一位太傅交接几日。”
丞相和御史大夫同一日被撵回家这种事,多少年了没有过。以至于小太子用午饭的时候就传遍整个皇宫。当然也包括韩子仁和吴琢。
二人不明真相,闻言不敢继续问。韩子仁改问小太子下午做什么。
小太子此时精神很好,决定去书房继续加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三日后的下午,周勃之孙,周亚夫的侄子周建德抵达太子宫。小太子一看又是个老太傅,顿时感到眼前发黑。不过他一贯会装,笑着见礼:“学生拜见太傅。”
天下大事由陛下亲自教授,小太子弓马娴熟,剑术精湛,这些都不需要太傅操心。石庆其实一个时辰就能同周建德交接好。为何用了三日?盖因老实人石庆不忍心看到他的接任者被太子撵回家。
周建德慌忙还礼,心说太子跟传闻一样很是宽厚啊。石庆太小心了,不愧是“石庆数马”的石庆。
上午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的时候,刘彻告诉儿子,先让周勃之孙试试。小太子从宣室殿回来就令韩子仁等人打听周建德的秉性以及交友等情况。
打探的结果很好,但他们忘了打听周建德的年龄。小太子一看他最少有四十五岁,不由得想起有些人越老越固执,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
天热容易犯困,小太子午睡睡得很好也一样。没等小太子出招,周建德就把他念的昏昏欲睡。小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直接趴在案上找周公。
周建德发现太子殿下趴下,提醒他坐直。小太子岿然不动,周建德皱眉,陛下没叫人教太子殿下礼仪吗。周建德放下书,起身到小太子跟前,听到鼻鼾声,周建德傻了。
周建德轻轻推一下小太子,小太子反手就是一巴掌,转一下头继续睡。
皇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据说陛下很是疼爱,据说六七岁大了还搁怀里抱着。周建德不敢动手,出去找人。
石庆心眼不多,跟他也没什么仇,不可能故意坑他。韩子仁相信石庆跟他说过,给太子殿下上课得多留意殿下的情况。可他还能把殿下讲睡着,十有八九跟石庆以前一样,自说自话。
韩子仁:“殿下睡不好很难受。这种情况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傅要不要问问御史大夫?”
“可我还没下课。”周建德一脸为难。
韩子仁:“等殿下睡醒也差不多下课了。殿下上课睡觉不怪太傅,太傅尽管放心,就算有人因此上书状告太傅陛下也不信。”
有他这句话太傅放心了,立即前往御史大夫府衙。
石庆看一下漏刻,此时才下课。又见周建德忧心忡忡,再结合太子殿下很给人留脸,石庆很是笃定:“殿下上课睡着了?”
周建德仿佛遇到知音,疾步向前向他请教。
石庆让他把他给太子殿下讲的内容再讲一遍。周建德在家演练过几次,不必思考他就能叙述一遍。而周建德讲的慢又很细,石庆都忍不住打瞌睡,更别说聪慧过人的小太子。
石庆实话告诉他,他这种讲法只适合去太学蒙学出任博士。
周建德:“太子殿下也不大啊。”
“但他聪慧。两年前就读完五经。甚至还学一些时日《公羊》。你名义上是太傅,其实是陪殿下读书。殿下少年心性贪玩,没人盯着他他可以玩得不知太子宫宫门朝哪儿。”
周建德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民间有太子聪慧的传言。在周建德看来陛下唯一的儿子就算很平庸皇家也得说他聪慧。民间也有小太子爱玩的传言,扮成大将军之子卫伉赌钱赛马。也有人夸太子仁厚。唯独没有人夸他学富五车。
石庆:“殿下只是不爱卖弄。他身为储君,应当学治国平天下,而非跟人谈经论道写文章。他学文识字只是为了以后任人唯贤,明辨是非。我们身为臣子要懂得为臣之道。殿下学的乃为君之道。所以我之前反复提醒你,不可真把自己当成师者。”
周建德仿佛头一天认识石庆,瞪着眼睛打量他,石呆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石庆见状很想说,他以前也不至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殿下的太傅易当,也不好当。”说多了惹人烦,小太子不止一次用实际行动告诉石庆。石庆就算是个木头也开窍了,所以他言尽于此。
翌日休沐,周建德重新备课。
再次给小太子上课,太子殿下虽然打哈欠了,但他没睡。周建德觉着他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易当什么是不好当。
翌日下午,周建德正上课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原来今早杀了一头猪。天热猪肉不能过夜,厨子中午炒排骨蒸排骨,下午炖排骨以及大骨头,肥肉熬油,瘦肉剁成馅做炊饼。这股浓郁的香味正是来自猪肉和排骨。
周建德难以置信,斜对面竟然是庖厨。他往屋顶看去,果然有个烟囱。
小太子不曾魂不守舍,他反而忍不住口齿生津。这还怎么讲课啊。
周建德咽咽口水讲一句,再咽口口水讲一句,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周建德拿起书就走,恐怕再待下去肚子也不争气的闹起来。
周建德没有回住所,而是拐去御史大夫府。见着石庆他就忍不住抱怨,怎么可以在太子宫设膳房。
石庆不由得想到自己:“我真问过陛下。陛下的意思殿下年幼长身体,饿不得,有个膳房省事。冬日里也能吃到最热乎的饭菜。”
周建德:“你不知道太子的饭菜多香。这谁受得了。”
“我教殿下这么多年,我不知道?”石庆反问。
周建德告罪:“我一时忘了。”顿了顿,“可我也不能吃饱过去。”
石庆曾试过吃饱过去,只是还没到太子宫他就想出恭。
“忍忍就过去了。”石庆这样安慰他,“殿下十四了。”
周建德点头:“是的,大孩子了。再过一两年就不需要陪读了。”
石庆心说,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吧。
与此同时韩子仁和吴琢一左一右跪坐在小太子身侧,同他聊周建德和石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