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重重地点头,目光如炬,“很美!”
“半大?孩子?,懂什么美丑。”岑洵揉捏侄儿?胖乎乎的两颊,柔嫩光滑的触感,真好玩。
“哼,我怎么不懂。”朗儿?捂住变形的婴儿?肥小脸,左右闪躲岑洵的恶魔之爪,特别不服气地反问,“四叔认为萧家阿姊不美吗?”
岑洵“......”他竟不好答了,点评人容貌毕竟轻浮。食肆小娘子?生得秀气,琼鼻秋水眸,谁见了也?得赞一声美人。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然是萧家女,往后撞见的几率不少,元日那天还?在宴席往来间见过呢。
兰氏难得看?儿?子?吃瘪,也?出声打趣,“看?来四郎也?认识呢。”
“唔,”岑洵被?阿娘看?穿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泛红,“儿?见过几次。”
“噢——”兰氏意味悠长,“不错,竟有这等缘分。”
岑洵面无表情装死,随阿娘调侃吧。不过,要是成家对象是萧家小娘子?,好像真不错诶,以后岂不是美食享用不尽?好吧,他在情情爱爱上根本没开窍,到底是在找厨娘还?是找妻子?啊!
当晚,兰氏抓住岑洵阿耶一顿输出,“你找准机会和卢国公打探打探,问清五娘子?有无婚配,好不容易逮到四郎松口哩。”
岑大?夫细细思量,国公的亲女自家蠢儿?子?肯定攀不上,但侄女嘛,问问也?不打紧。
“听没听到啊?”兰氏见夫婿一直没开口,揪住他后背软肉着急地追问。
“好好好,某心中有数。睡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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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抢,人人都有。谁要是哭闹,今日休想得到!”
萧懿实在受够了耳边的魔音阵阵。她严肃警告院里的若干小孩,包括萧瑜,见他们牢牢捂住嘴巴彻底安静下来,才满意地坐回小凳上潜心创作——糖画。
真没想到她的小院有一日能成为托儿?所!正月里亲戚往来很多?,本来一时兴起做着玩的糖画经由元儿?的炫耀,成为孩子?交际场里绝对的主角。
现?代庙会、市集上随处可见、点缀无数少年童年的糖画,在本朝可是稀奇玩意儿?,按照记载,应当出现?在明朝往后的。但是,它?天生就应该被?编织在多?彩绚丽的孩提时代里,成为时光里古朴的回忆。
一群大?大?小小的儿?童正有序地排列长队,无声等待“摊主”萧懿的翻牌。
“这才对嘛,轮到谁了?”
“我、我,五姑。”雅儿?手伸得老高,“我要一只兔兔。”
“兔子?啊,可以的。”以萧懿的简笔画功底,不算难。
长柄杓在火苗上缓慢加热,半透明的饴糖逐渐融化变得粘稠,甜滋滋的麦芽糖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她以勺为笔,利落地在石板上倾倒出第一滴糖浆,又?于周围迅速拉出缠绵的细丝,勾勒出兔子?的轮廓。
笔触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圆滑的弧度于转角处轻巧勾折。糖浆在萧懿的手中听话极了,游龙转凤、翩翩起舞,凝结出金色反光的琥珀画作。
“哇!好厉害!”等待的小顾客们合不拢嘴,视线跟着勺子?翻折、飞腾、点绕。
糖画对于小孩有强大?的吸引,不单纯因为味甜,更是因为有趣、灵动。在焦灼的渴望中享受一场视觉盛宴,而?后得到称心的、栩栩如生的画作,这大?概就是等待的意义。
萧懿在兔眼处抹上红,将竹签小心地插入糖画中间然后延边铲出,“雅儿?的兔子?,给!”
雅儿?握住晶莹的小兔,蹦得三尺高,“谢谢五姑。”
“阿姊,我要一只大?大?的玄鸟。”萧瑜眼热极了,等不及地狮子?大?开口。
“不会。”萧懿简单明了拒绝,山海经里的玄鸟谁知?道长什么样?啊。
“啊,怎么这样?啊。”萧瑜嘟嘴撒娇,“那孔雀吧。”
“也?不会。”萧懿无奈,咱们认清现?实嘛,“要不,咱们挑个简单点的?”
“六姑能不能快点?”元儿?偷偷探出小脑袋,着急地跺脚。
“年年有余,鲤鱼好了。”萧瑜终于妥协,选定吉祥有彩头的图样?。
虽然是退而?求其次次的选择,但萧瑜却被?成品惊艳。胖头鱼惬意地弯着身子?,吹动两根“胡须”在半空中飞舞,茂密的扇形鳞片层层堆叠,折射出金色的光泽。
她惊呼可爱后,趁着糖画还?残留炉火的温度,亲上小鱼的唇。只是亲吻有些激烈,鱼唇消失了半边。甜味来得缓慢,入口先是微焦的苦味,而?后舌根用力吮吸,甜味才和着津液蔓延开来,渗入五脏、流入血液。
“唔,不是很甜。”萧瑜点评,无视小朋友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她又?不是小孩哩,才干不出像雅儿?一样?舍不得吃的幼稚事儿?呢。
萧懿不甚在意,就当做是中华人对甜品的一致赞美吧。
暮色降临,失去阳光的普照,阵阵凉意肆虐地席卷。萧大?伯沿着廊灯,终于从书房回到内院。开年政事繁忙,又?有蕃国来朝,件件落实起来便知?道有多?琐碎多?复杂。
他按揉着侧腰踏进寝房,“咦,哪来的黄蝶?”
蝴蝶在夜灯下璀璨极了,煽动着纤弱有力的双翅,蹁跹停驻在竹签上头,正采集花蜜呢。
“什么蝴蝶?”高氏听到沉重的步伐声,拿开敷脸的暖巾探头望去,“哦,那是蝴蝶糖画。”
她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噗嗤笑出声,“阿宜给他们做的糖画,元儿?舍不得吃,又?怕被?二郎收走,特地嘱托我保管。”
“瞧你还?挺乐意揽这活的。”萧大?伯悠悠拿起糖画,细细端看?。
“你懂什么,这代表他和我亲哩。”提到糖画,高氏也?不得不称赞,“阿宜的心思真巧,时不时弄些吃食和好玩的,不仅孩子?们喜欢,就是阿娘和我,也?得夸赞她的孝心。”
“差点忘了,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萧大?伯放下糖画,忙碌于公事的脑子?好不容易转换过来,“今日散朝后,中枢省的岑大?夫竟和我闲话儿?女家事,还?打听小娘子?是否有婚配,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当真?既然来问,肯定是想结亲。我们家小娘子?未许配的只有阿宜和阿瑜——”高氏连忙坐近,从脑子?里翻出岑家的情况,“是了,应当是对阿宜有意。如果是阿瑜,他该问公主去,咱们做不了主的。”
高氏示意萧大?伯耳朵凑近,低声说?:“听苏氏说?,阿宜与他家的四郎有几面之缘。”
“果真如此,倒和我们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算得一门好亲事。”萧大?伯捋须微微点头,“不急,既然别人没明说?,先当作不知?,私下让大?郎和二郎探听一下岑家儿?郎的品行。”
“妾明白。”总算有点眉目,高氏暗松一口气,“国公疲累了一天,赶紧歇息吧。”
四下俱静,灯火熄灭,万人酣眠。
只除了李祐。
早已到入睡的时辰,但他怎么都无法合眼。
脑子?里的思绪纷繁复杂,让人无端忧虑、喘息不得。李祐强制自己停止漫想,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进入安眠状态,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夜中清晰得骇人,扑通、扑通,击穿耳膜。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睁眼。
为何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不知?缘由。自从白日无意间听到卢国公和岑大?夫谈及儿?女婚配,李祐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不时浮想起熟悉的倩影。有城外的眼神交错,有大?安国寺里洒脱私语,有淅沥雨中朦胧的眼眸,有浩荡雪地里银铃笑声,更有除夕子?夜的巧遇。
是喜爱吗?摸不透。但此刻,他确实在害怕失去。
呵,都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长在祖父祖母身边的人大?抵都像他一样?吧。看?皱纹爬上祖母额头,看?霜白染上祖父鬓角,幼年的李祐总为他们的衰老而?难过,祈求时光慢些走,又?希冀自己早些长大?,多?矛盾啊。然而?,越是握紧,手中砂砾漏得越快,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仅剩祖母一人而?已。
他是羡慕萧五娘的,羡慕她能如此生动、坦然、鲜活地活着,羡慕她有让人快乐的无穷力量。
要是她属于我,该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破黑夜,李祐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缕晨光注入长安城,半宿没睡的李祐精神不错,在出门朝会之前先去了祖母院落问安。祖孙两不知?谈的什么,比以往用时略久。
“郎君一大?早便来哄老夫人开心呢。”仆妇见老王妃笑得嘴角合不拢,也?凑趣道。
“好好好,总算盼到这一天。”老王妃中气十足,年前还?发愁祐儿?的婚事,这才过几天啊,好消息就来了。卢国公萧家的五娘不错,别院相?处几次,她也?喜欢得紧,活泼又?知?礼。祐儿?自小被?他祖父练得太狠,正需要烂漫灵动的小娘子?。
门庭差异她是不在乎的,活到如此年岁,虚虚假假的东西早已看?清。而?且,祐儿?性情是有些清冷的,能走进他的心的人不多?,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愧于他。
老王妃眼角纹路加深,目光炯炯地呼来门口的婢子?,“派车去请清河长公主,就说?我有事托她帮忙。”
“喏。”婢子?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传话。
老王妃见人跑远,嘴里又?絮叨着:“我还?冤枉慧能法师哩,下次去大?安国寺务必添上一笔香油钱。”
“肯定是老夫人虔诚。”仆妇听到这,早清楚有什么喜事了。
话说?清河这一天也?是晕晕乎乎的,云里雾里地进了卫王府,而?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出卫王府,随即马不停蹄地奔去亲仁坊找大?嫂高氏商议。侄子?李祐怎么看?中阿宜的呢?难道真是在骊山别业结的缘?阿宜真有福气,以后可不能小觑了她。
爆炸性消息通过清河传到高氏手中。两妯娌平日客客气气的,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难得有坐一起喝茶的时候。当然,她两现?在也?没在喝茶,彼此默默无言地对望。
“公主,妾没听错吧。”高氏端起茶盏又?放下,“卫王对阿宜倾心,老王妃托您来探听?”
“正是。”清河消化得久一点,相?较之下镇静许多?,“如两边有意,叔母再遣媒人上门。”
高氏“......”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心情略复杂,没想到侄女可能嫁得比亲女儿?还?好。但转念想,如果阿宜真成为王妃,萧家也?能更兴盛。然则,还?得和国公商量再做决议。
于是,当晚一声“什么”响彻萧府后院,话音里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卢国公囫囵吞咽下滚烫的茶水,显然,被?炸弹消息波及的伤员再添一人。
钱到用时方恨少, 萧懿狠狠地咬一口鸡肉,不开心,不开心。
她?上午跟随孙牙郎去永兴坊看房, 房子哪哪儿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
永兴坊位于长安城内东北方向,西边紧挨皇城,处在景风门?和延喜门?之间,住在这?儿的王公?大臣幸福指数蛮高的。想一想,每日朝会, 旁人为赶卯时的早班起得比鸡早, 他们一脚油门?,啊不, 几?分钟马车就进了公?司门?, 通勤距离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的京官。
哦, 萧大伯也在被秒杀的队伍里?头。
最近听说有?官员建议五品以下的京官降低早朝频次, 由现在的五日一回改为朔望朝参。估计说出了广大基层干部的心声, 大老?远跑去?听大会真不如早点去?官署干实事。
永兴坊对外售卖的民宅占地面积不大,约一亩地大, 挤了一大家子十余口人, 现下小儿子又要娶妻, 屋主?才狠下心卖房以求置换。本朝一亩地大概五百多平,听着好像挺大面积的, 但正房及侧边厢房满打满算才七间,眼见孙辈越来?越多, 三代同住确实挺够呛。
在长安,如果想再找比这?房间还多的民房也不简单。律法规定, 平民百姓最多只能盖三间正房,左右厢房另算,估计屋主?还得头疼分家的问题。
对于萧懿而言,一亩地的院子作为店肆,很够了,长兴坊的总店也才近四百平。但房屋要价九佰贯呢,占了两店目前?盈余的四分之三呢,她?得好好考虑一番。
如果全款拿下,打通门?房和中堂,可以弄出两百平的店面来?,那么食肆的分店和甜品店可以同时开张,棘手的将会是人手不足的问题。
“步子会不会迈太?大,搞得定吗?”萧懿一勺米饭咀嚼无?数次,直到品到淡淡的甜才后知后觉吞咽入肚。
买下的话,新?增的两店怎么保障人手和菜品质量?不买的话,下次遇不到永兴坊的好房怎么办?午睡时,她?的脑子都在盘算利弊,十成十的清醒。
萧懿干脆一起身下了床,披件夹袄去?书案边写写算算,反正歇息不了,还不如提高效率做决断。天知道,她?以前?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美食博主?啊!生活不易,创业艰辛,且行且珍惜......
“女郎,怎么就醒了?”阿叶轻手轻脚推开半掩的门?后愣住,原是想偷瞄被子有?没有?盖稳妥的,没成想女郎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台前?奋笔疾书呢。
“睡不着。”萧懿头也不抬,专心计算人员缺口。
食肆新?店如果只做午食和暮食,大概需要三个厨师,一位柜员,三位服务员。如果甜品店开设,做饮料、糕点、糖水和服务员加起来?也需要八九人。如此算来?,员工数量呈倍数增长,管理和经?营上有?一定挑战。
阿田紧跟着端盆进来?了,趁萧懿停笔赶紧说:“我替女郎梳头。刚才国公?夫人派人传话,让女郎午后去?一趟主?院呢。”
萧懿放下笔,任阿田牵到镜前?,“哦?大伯母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吗?”
“不知,来?人并未说清原由。”
有?什?么事需要劳烦大伯母呢?萧懿皱眉不解。
阿田的梳头技术越发高超了,篦子在头皮轻柔穿过,浓密黑亮的发丝绾成矮髻盘在脑后,额前?微卷的两缕碎发自然垂下。
她?很快从凝思的状态跳脱出来?,日常吃喝的小事大伯母根本不操心,横算竖算也只有?婚事一件大事,估计是有?什?么进展吧。唉,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根本躲不过。
萧懿检查仪容后,立马带着阿田阿叶直奔主?院。她?踏进厅堂前?行两步,朝端坐主?位的高氏半蹲,“儿给大伯母道安。”
其实她?和大伯母并不亲密,所以略显拘谨。大伯母毕竟掌管府里?大大小小的内务,平日难得有?清闲的时候,萧懿偶尔过来?问候长辈或送些吃食。两人相处总时长估摸不超过三个时辰,自然谈不上亲近。
“阿宜快来?,”高氏扬起嘴角朝萧懿招招手,指罗汉床空着的一侧,“坐我身侧。”
待婢子上茶后,高氏摒退侍人,缓缓开口。
“今日叫你来?,猜猜所为何事?”
萧懿“......”怎么还出考题了呢?即使猜到也不好说啊。
“儿猜不出。”
高氏饮一口茶后停顿,收敛笑意微微侧头,“吾家阿宜,端庄娴雅,过几?日门?槛怕是要被媒人踏破去?。”
萧懿一时还没习惯弯弯绕绕的话,十分困惑。她?和端庄娴雅好像不搭边啊,婚事上再晚点就要被冠上唐朝“剩女”的名头,哪来?的紧俏婚姻行情?
“长辈们瞧晚辈,自是认为儿处处都好的。”
高氏隐隐观察萧懿的神情,发觉除了疑惑并无?其他,随即暗舒一口气。今日上午岑家托中间人上门?表明结亲的意思,两家都卡在同一个时间点求娶过于巧合,她?真担心萧懿私下和外男有?不合礼数的约定,故出言试探。
“大伯母不绕弯子和你明说罢,现有?两家同时登门?求亲。”高氏放下茶碗,直视萧懿果断开口道,“其一是中枢省右谏议岑大夫家为他家四郎求娶,其二是,老?卫王妃欲为卫王聘你为妻。”
初听前?半段,萧懿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岑大夫家的四郎不正是岑洵嘛!莫名有?些尴尬,就好比在长廊上碰到半生不熟的人,还得硬着头皮打招呼、瞎扯几?句,相当折磨人。不过岑洵性格开朗,是个单纯的吃货,极有?可能馋她?的厨艺。
她?好不容易从尴尬里?解脱,又被大伯母后半段话震惊得双唇微张,半响找回声音:
“大伯母,您定是说戏言逗儿呢。”
高氏彻底放心,阿宜对李、岑两家的求娶也都意外。她?缓缓摇头,“真真切切如此。”
“我原先认为贡生、太?学生适合婚配,也是盼你关起门?过轻省日子。有?国公?爷在一日,夫家绝不敢欺到你头上。但这?些人和卫王一比,又相形见绌。卫王生得仪表不凡,年纪轻轻却居高位,且人口简单,谁嫁过去?都立马能当家做主?。”
高氏肯定是偏向卫王的,世?家贵族讲究高嫁低娶。岑家儿郎学业、官途尚不可知,卫王既是李家子弟又得圣人重用,与卫王结姻亲是阿宜最好的选择,对萧家也有?利。不过,阿宜的意愿占第一位。
“我与国公?皆认为卫王是良配,不知阿宜如何想?”
萧懿游魂一般回到小院,岑洵暂放一边,姑且认为他被美食迷了眼,卫王究竟为啥抛出“红绣球”?细数几?次见面,交谈最多的一次便是东市救獾儿的时候。
“难道他被我的真善美所打动?”萧懿甩头,“我拿的明明是勇闯长安餐饮业的剧本呀。”
“又或者他是受虐狂,雪球就好比丘比特?之箭,啪嗒被我射中。”萧懿发散性联想,冷淡矜持的卫王变身霸总邪魅一笑,说出“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类话。
她?瞬间打冷颤,抖了抖肩膀,好可怕,请停止想象!
“女郎,要添炭火吗?”阿叶连忙问,不知女郎要发呆到何时。
“不用,刚才有?股邪风。”
阿叶和阿田懵懂对视,有?吗,她?们怎么没感受到。
萧懿猛然起身,拍拍裙摆的褶皱,兴致勃勃地道:
“我们去?找金娘子,研究暮食吃什?么去?。”
上午买屋的问题还未有?定论,又接着一个影响后半生的大选择。她?正烦扰着呢,索性两个问题都抛开,转移注意力到做晚餐上,吃饱才能有?动力思考嘛。
以前?,萧懿每每愁闷时,都会采取类似办法寻求宽慰,效果突出。别不信,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经?长达十年的研究表明,平时爱做饭的人寿命更长、死亡风险更低!
“?”阿叶和阿田显然跟不上萧懿的脑回路。
萧懿特?意选择一种耗时耗力的小吃——肉燕,也叫“太?平燕”。它是福州人逢年过节必吃的食物,所谓“无?燕不成宴,无?燕不成年”。
肉燕的做法很粗暴,关键在于力气。是的,你没听错,这?是一道大力出奇迹的菜。将一块猪后腿肉置于砧板上,用木锥不停地敲打,期间挑出细小的筋膜,直至猪肉变成一滩烂泥。
她?瘦弱的胳膊敲击几?十下已到极致,便交给其余帮厨整治。大约半个时辰后,萧懿拿去?擀皮。肉泥柔软但仍然保留着纤维,均匀涂抹上淀粉,轻轻擀压延展,最后居然能形成一张薄若纸片的皮子。
“哇,用豚肉做馄饨皮,女郎怎么想到的?”金娘子看清萧懿手中能透光的方形小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萧懿笑笑不说话,嘱咐金娘子包好馄饨再下一碗给她?当暮食。
“对了,金娘子,有?红枣干吗?”
“有?的。”
她?要干一件玄学的事,有?些馄饨直接包馅儿,有?些馄饨馅料里?混合半粒红枣。根据电视剧里?撕花瓣“他爱我他不爱我”改编,萧懿的版本是吃到奇数个红枣馄饨就选岑洵,吃到偶数个红枣就选卫王。看看贼老?天咋说,采不采纳稍后再决议。
圆鼓鼓的肉燕浮在水面上,半透明的皮带着肉粉色,皱皱地紧裹馅料,散发荤肉的浓香。馄饨皮滑溜溜的,在口腔中左右跳动,而且很柔韧很有?弹性,比一般的面皮有?嚼头得多。
萧懿因为没有?午休而耷拉的双眼被温暖的肉燕汤唤醒,幸福可以如此简单,只是——
“阿田,我为何没吃到红枣啊?”
一碗馄饨见底,她?连红枣的影子都没看到,不可能吧。
“哦,女郎,我忘了说,金娘子说红枣久放有?潮气,得晾晒后再食用,明日再包有?红枣的。”阿田敲敲脑袋,金娘子私下还和她?闲聊说从没见过馄饨包红枣的。
萧懿“......”得,白忙活,还不如撕花瓣呢。看来?贼老?天也挺精明的,竟然选择弃题......
“哈?”萧懿瞪圆双眼, 音量放大,“就被买走了?”
“是的,昨日午后被同坊近邻定下, 现双方正协商交房钱、立房契哩。”孙牙郎可惜得?直拍手, 一下子错失好多佣金呢。
本朝有个奇葩规定,所有的城市农村,但凡有田宅产业要卖的,必先询问亲戚和邻居要不要。只有邻居和亲戚确定不愿出资买下时,才能卖予其?他人。如若不问亲邻擅自卖屋,亲邻又发现房子住了新人, 甚至可以向官府告状要求以原价赎回。
如此一来, 政府设置的亲邻障碍,必定减少住房交易, 增加居民迁徙的难度。所以古代的人安土重迁, 也有房屋限购政策太严格的缘故吧。
萧懿无奈地抿嘴, 永兴坊的房子肯定是紧俏的, 周边居民手里有钱的多, 她想捡漏买屋确实不容易。白?高兴一场,害得?她昨日从早到晚分析来分析去的, 把岑洵和卫王都搁置一边, 一门心思考虑置业的。
好?房不等人, 出手要快。
“好?吧,日后永兴、胜业、崇仁、安兴四坊再有民房, 烦请孙郎君告知我。”她下定狠心,免去纠结, “价钱与之?差不太多的,都可。”
“喏。”孙牙郎积极点头响应。没想到小娘子这?么快又买新屋, 果真是家财雄厚。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少说也能挣到大几十贯的钱资,哪怕整日走街串巷张罗回不了家都值得?。
“女郎,别着急,说不定有更合适的院子在?等着咱们呢。”孙媪佛系多了,回到车上便收罗出零嘴哄萧懿。半年?以前?,她们患得?患失地投奔到京城,现在?房产也有,食肆也红火,亲族也能倚靠,很不必忙急忧心。
“阿姆说得?对,还有其?他好?屋哩。”萧懿到谈不上着急,只稍微有些可惜。不过嘛,既然新店的事押后,她正好?能空闲出来思考岑洵和卫王的事,大伯母给了三天的考虑时间,现下悄悄摸摸过去了三分之?一。
啧,其?实她对两人都没太多想法,无非是卫王家庭身世好?一点,长得?符合审美一些,前?途或钱途也光明很多。哦,如此盘算,岑洵完全?没有竞争优势嘛,哪哪儿都被碾压,一个字——惨!
有好?的必定挑好?的啊,唯一担心的是,自由?会?不会?被限制?如果一去王府即成笼中鸟,或是只能做攀附他人的凌霄花,那绝对不行。萧懿托下巴琢磨,到底怎么判定呢?
“听说圣人在?上阳宫建的灯楼,高有一百五十尺呢,在?蜀州从未有过。女郎,明日上元夜我们也去观灯吧!”阿田偷偷注意?沿街的花灯,手舞足蹈的像个小孩,既兴奋又激动。
上元节是全?年?唯一特许驰禁宵禁的时节,自今日起?到正月十六,长安城街头连续三夜放花灯,供百姓出游赏玩,其?中又数节日当日最为热闹。就连长兴坊食肆也顺应氛围,打算明日通宵经营,供夜游走累了的客人补充能量呢。
“好?啊。”对于狂欢不眠夜萧懿也有些期待,前?几日萧瑜早约定好?,上元节来萧府一起?用晚餐一起?出行。
不止萧懿三外地人心思浮动,小院里的婢子们同样难掩雀跃,当晚不当值的全?结伴成群往外跑,可见满城烟火多么受人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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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天官上元赐福。
这?日必须吃什么,汤圆抑或元宵?都不是。长安人饭桌上摆的是肉粥、面茧等吃食。面茧类似包子,内有馅料,做成长圆形的馒头,因状如蚕茧,故此得?名。
但汤圆象征“团圆”,元宵节吃汤圆已成真理?印刻在?萧懿的基因里。因在?食肆较常吃酒酿甜汤圆,本次她决心改变口味,做一次咸汤圆!
汤圆竟有咸口的,很不可思议吧。在?兰溪尝到荤油包肉馅儿的咸汤圆之?前?,萧懿以为全?天下的汤圆都是甜的,无非是包花生、芝麻还是豆沙的细小区别。
做咸汤圆的糯米更讲究些,晒干脱谷需浸泡到水中,待闻到淡淡酸味再水磨成粉,晾晒干。糯米粉中倒入冷水,因吸水能力不强,阿田使出竭尽全?力才揉成团,脸上尽染霞色。
萧懿揪出小片在?手指上碾碎,留下粉感十足的痕迹,“阿田可以了,你歇息下。”
她扯出小团在?手中揉搓出半指宽的球。
“五姊,你是在?搓酒酿汤圆里的汤圆吗?”萧瑜扒拉在?盆边,两只眼睛瞅着,好?奇宝宝似地发问,“不对,居然塞的是豚肉馅儿!”
萧瑜很喜欢酒酿汤圆,糯叽叽能拉丝的口感,加上流沙的黑胡麻,一口气吃下两碗都不嫌腻。她早已有了“汤圆等于甜蜜”的印象,此刻眼球都在?震荡,小脸皱巴巴的:“能好?吃吗?”
“煮出来你便知道啦,三姊、阿瑜,快来帮忙。”萧懿瞥一眼小孩,哼,现在?嫌弃,等下让你高攀不起?。
包咸汤圆是不用擀皮的,在?圆球的顶部按压出一个小坑,然后蘸取糯米粉防粘,用大拇指顺着小坑延四周捏出深洞,最终成迷你圆桶状。用勺子舀上满满的馅料填入洞中,尽量挤出空气不留空隙,旋转桶身,用虎口收缩桶口直至合拢留下尖尖小角。
兰溪人喜欢用本地特有的落汤青,也叫大仙菜,作?馅料。萧懿没有那么讲究,也找不到翠绿如玉、艳如碧水的青菜,改用萝卜代替。五花肉微微焦黄,煸出的油脂被豆腐和萝卜吸收,直接吃馅料都好?吃。
“阿宜,我总捏不好?,不是太薄就是太厚。”萧三娘摊开手中的歪七倒八的“圆桶”,无奈得?很,面团在?自己手上太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