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表面上跟他闹着玩,眼睛还在关注着身后。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人群里一闪而过。
苏嫣拔腿就追上去,追了两步发现自己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又跑回来抽出箩筐中的镰刀握在手里。
苏智惊呆了,没想到他姐如此生猛。
真是吉娃娃也是狗啊。
苏嫣追着对方往一个巷子里去,巷子很黑,苏嫣跑了两步觉得不对,仔细一看,对方如同一堵墙似得站在对面,把巷子里的光束都挡住了。
对方跑到巷子里不再往里跑,苏嫣见他动了,猛狗上前,刚一举手,镰刀就被对方夺了下来扔到地上。
她记得原来学过的防身术,按照军体拳改编的。她把小拳头挥的虎虎生威,胆大包天的打了过去。
对方更可气,边躲闪边喊:“一二三四,左拳使劲!”
苏嫣正好左边一个拳头被他躲了过去。
“力气不够啊!”对方点评了一下,又喊:“五六七八,你得扫腿!”
如他所说,下面还真是扫腿。
苏嫣恨得不行,可她只会套拳,一拆招就不知道怎么打。
只能怨念看他轻松地跃了过去!
她都要疯了,为什么这个人也会军体拳!
“动作不要停啊!”对方又很欠的喊:“二二三四,往后一退!五六七八,摔个马趴!”
苏嫣往后一退,没看到脚后面有个旧板凳。
她往后一仰,摔了过去!
对方大抵还有点怜香惜玉的心,伸出胳膊搂住苏嫣的细腰。
苏嫣躺在他的胳膊上,没功夫感慨这人胳膊有劲,趁机曲起指节往他腋窝下戳了过去!
哼哼,姑奶奶军体拳不行,但会点穴啊!
对方“嗷”了一嗓子,疼的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墙上。
苏嫣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把尾巴根摔的生疼。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要冒出火花。是把对方剁成块嘣出来的火花。
对方开口,用地道的湖北道:“你追我作么司?”
苏嫣觉得声音有些熟,但说话的口音和调调从没听过。
只是对方隐藏的再好,在一众只有一米七左右的老百姓当中,他过于高大的背影还是让苏嫣一眼发现了:“你买完大米为什么还跟着我!”
方应看背着光,唇角噙着笑意,不说人话:“女侠也是江湖中人啊。”
感觉方应看又走了两步,苏嫣赶紧起来拍拍屁股,把镰刀横在胸前说:“少来这套,你想黑吃黑?”
方应看捂着腋下,一脸悲痛地说:“同志,我是看有人尾随你,一时好奇才跟在你身后的。你可别狗咬吕洞宾啊。”
苏嫣不信男人的鬼话:“那尾随我的人呢?”
方应看腋下肋骨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夹着两条长胳膊,似笑非笑地说:“被我的人揍回娘肚子里去了吧。”
苏嫣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这个不知底细的人,平白能帮她?
苏嫣打扮的跟其他妇女差不多,她还故意把腰身上缠了两圈显得腰粗。
方应看差点没认出来,只是被这位姑娘的美貌而惊呆,站在原地擦肩而过时,空气中缥缈的香气像是在搔他的鼻子,撩拨着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要不然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苏嫣感觉他的眼神很有重量,沉甸甸的落在她的身上,压的她心慌意乱。她说了句:“你老看我做什么?没见过女同志?”
方应看回过神儿,看着苏嫣瞪着她,一时觉得好笑:“我没见过女同志?你刚才不也看我看直了眼。”
他背光站着,苏嫣看不清人脸才多看了两眼,哪里是他想的那样。
就算是,苏嫣也不承认。
就算长得帅也不能这样自恋吧。
巷子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巷子外面苏智呼唤她的声音。
苏嫣眯着眼睛说:“同志,你别乱说,我可是有对象的人。”
方应看笑了笑说:“谁没有呢。”
苏嫣也笑了:“有对象,还跟着别的女同志后面,想必对象也不咋地吧?”
方应看神色一正,想起那位没见过面,只是前段时间经过亲戚的朋友提到的人选。他压根不知道对方什么样。
要不是家里催婚催的厉害,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相亲。
方应看看出苏嫣语气的不爽,觉得这位南方音调的小姑娘生气的模样也跟北方女子不同。
她就是磨着后槽牙,也要用软软的不紧不慢的语气把话打回来。
要是换成北方女同志,恐怕一跺脚,一个大嘴巴子就招呼上来了。
方应看抿唇轻笑着说:“可能...比你更好看点,她眼睛大、鼻子翘、樱桃小嘴说出来的话也比你甜软。倒是不知道你盯着别的男同志看,你对象会不会生气?”
苏嫣“呵”地笑了,她把镰刀放在腿边撑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他比你高、比你壮,样貌清俊不油腻、工作好、性格好,又不会尾随人,哪哪都比你好,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比我好的人还没出生。”
方应看王婆卖瓜地说:“我身体棒、有头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门能盖房子扛口袋,一人顶一头大黄牛。回家能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还能早早暖炕头。...要我说,你对象让你抛头露面卖大米,哪里能比得上我会疼人?”
苏嫣怔愣了一下:“你别光耍嘴皮子,我才不信你。”
方应看见小姑娘落於下风,乘胜追击道:“我不用你信,我媳妇信就成。”
苏嫣说:“你不是说对象么,怎么又成了媳妇?”
方应看说:“我这么一个知书达理、贤惠大方的好同志,除非她傻,不然不可能不要我。”
苏嫣被刺激的哑口无言。
万万没想到,人的皮囊与思想能分化成两级。
明明是气质不俗、五官如刀刻出来的俊朗男人,要是现在拿根绣花针出来,苏嫣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把镰刀往墙上敲了敲,粗声粗气地在方应看面前比划了一下说:“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让你跟我做姐妹!”
这么凶残?
方应看缩了下腿,让了一步问:“下个月咱们还约么?”
他说的是卖大米的事,但苏嫣听起来觉得很容易让人想歪。她气吼吼地说:“每斤涨五分钱,爱要不要!”
方应看砸吧砸吧嘴,小姑娘长得文文弱弱,脾气还挺火爆哈,送她个小名叫小嗷嗷吧。
小嗷嗷走了两步...不是,是苏嫣走了两步,感觉耳后有风。她猛地驻足回头,方应看一个急刹车。
苏嫣挥了挥镰刀,冷着脸说:“你还有什么事?姑奶奶我忙得很,没时间跟你玩闹。”
方应看认真地说:“你说的上海牌的香皂没唬我吧?回头我给我媳妇弄两块。”
苏嫣瞪了他一眼说:“最好是给你媳妇,不是你自己偷摸用了。”
方应看多加给柜台里的男同志两角钱,他多跟他妈唠几句电话。
“人家姑娘很优秀,就是成分不好。但是为人老实憨厚,不会因为你长年累月在外面干活,给我生个异性孙子。”
“话不能这样说,这种事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发生,而且,”方应看说:“你怎么还重男轻女上了,生男生女都一样,要是给你生个孙女——”
他妈邓灿在电话那边提高声调说:“一样个屁,要是给我生个孙女,你们老方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一代代全是野小子,我做梦都想要个香香软软的胖孙女!”
“得,我小看你的思想境界了。”方应看被他妈逼婚的不行,最后松口说:“我答应招工结束,跟她见上一面。”
邓灿不为所动,这些年他推脱的话术她见识多了。直接跟方应看说:“我已经替你答应女方了。只要人家看得上你,咱们就没问题。”
方应看无语地说:“邓灿灿同志,好歹你儿子也是个副总场长,手下管着七八万人。你怎么还包办婚姻了?刚夸完你,怎么思想就落后了?”
“少给我来这套。”邓灿说:“你们那所破油田,除了大还有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招工,我已经问了女方,等对方有时间你就过去给我相亲去。这次别想找小周替你去,不然我亲自过来压着你去。”
方应看叹口气摇摇头说:“行吧,对方是哪里人?”
邓灿见他终于投降就说:“离你们油田不远,是北沙镇人。”
“北沙镇?”方应看这才反应过来,邓灿同志估计还以为他在油田打的电话。他不好说现在就在北沙镇,邓灿要是知道肯定会强行要他去跟那位女同志相亲。
啧,强扭的瓜不甜。
方应看眼前忽然闪过今天小姑娘的甜甜笑容,他掩饰地咳嗽一声说:“要是对方不答应,咱们也别勉强。”
听出方应看要挂掉电话,邓灿说:“要是有姓苏的同志找你,记得接电话。”
原来对方姓苏。
姓氏倒是很好听。
方应看挂掉电话,回到楼上房间里把这次招工的名单拿出来。他的确想成家,但也没功夫成家。
石油岛上物资匮乏,愿意真跟他过去过日子的太少。找个条件不好歪着脖子凸着眼珠子的委屈了他自己,找个条件好娇气漂亮的委屈了人家。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到了二十七岁,等过完年他就二十八了。面对邓灿灿同志的猛烈输出,他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
要是不成,过年就不回去了。省的大家都过不好年。
方应看叹口气,摊开这次北沙镇招工信息仔细看了看。
门外,周桂喜买了盒饭,用铝饭盒提溜着送到这里。
他坐在床头柜上,方应看坐在床边,俩人一边看名单信息,一边估摸着到了单位要分配到什么岗位上去。
“小喜子。”方应看本身就是部队出身问:“这次还是退伍军人优先么?”
“必须的呀,咱们什么地方。”周桂喜说完又小声说:“有几个情况特殊,对接过来的。”
这种事不足为奇,总会有些关系要应付。到底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油田,四面八方的狼都盯着呢。
方应看云淡风轻地说:“调令我待会签发,让这帮人这周内上岛。等到上手也就到冬天。我打算今年早点封岛,免得跟去年一样,溜进去太多偷油的耗子。”
他把名单翻了一页说:“不错,这有个化学专业的高材生,回头咱们考考他,要是本事没忘光就送到老陈那边。”
接着又翻了几页:“这个原来在卫生所当过医生的,肯定要留在咱们的卫生所。我看看,擅长...妇科?”
方应看气笑了,把资料扔到周桂喜的身上:“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咱们石油队伍里九成都是糙老爷们,就算有女同志,原来配备的医务工作者也够了。”
周桂喜挠挠寸头,五大三粗的一个人生出一丝委屈:“咱们油田虽然大,但是条件的确太艰苦。前面几批老人,都是响应国家号召去的。现在有本事的新人都往部队、政府里面钻,咱们这里难啊。”
“难个屁。”方应看不管这一套,直截了当地说:“咱们实习工比外面一级工工资待遇都好,招不到人就是办公室那帮人没用心,只想着把家族连带的亲戚们都弄到油田去。”
他果断地说:“等我回去,把办公室的那帮人好好整治整治。县里镇市里招不到人,就往全国范围的招。就守着一亩三分地能有好么?这批北沙镇的就是最后一批,后面全部不要,明年我亲自监督招工进程。”
有些话方应看不好直说,老场长半退不退,油田的一摊子全撂在他肩膀上。
他年纪轻,又是部队转业空降下来的干部。不服气的人需要他周旋权衡。但周旋权衡不代表着他怕事,不把拳头露出来,总会有些小人得寸进尺。
看到方应看是真动肝火了,周桂喜咽了咽吐沫,翻看着这一批二十位新同事。
翻着翻着,他“欸”了声,他指着一页个人信息说:“张怀井?这人不就是咱们今天削的那人么?嘿哟,兜兜转转地又到咱们手上了,早知道是这么个品行,就不转他的个人档案。”
方应看烦不胜烦,问清楚张怀井是因为父亲工伤得到的工作机会,说了句:“扔到挖井队,我看他每天累死累活还打不打别人的主意。要是再打,直接开除。”
他三两口把饭吃完,还得签发调令给这帮人,拿着调令他们好开介绍信上岛。
周桂喜把饭盒扣上,一抹嘴说:“那咱们冬天口粮怎么办?你弄的那几袋大米还有我收的粗粮也不够吃啊。”
本来这活不用方应看干。
可某位领导觉得石油工人们跟北沙镇的老百姓一样,吃地瓜土豆就行,根本不需要其他的粗粮,就克扣着上半年的其他口粮不给。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
方应看也是个硬茬子。
我为国家献石油,居然敢不给石油工人饱饭吃?
那咱们就较劲试试。
实际上他也知道,对方就是欺负他年轻,看他担不担的了事,若是担不住,趁早滚蛋,把副总场长的位置让给自己家的亲属。
方应看心里有气,面上还是个笑脸狐狸,跟上面的人权衡推拉,私下却张罗靠谱的主粮渠道。这也就有了去黑市打探粮食源头的行动。
“这几天把张怀井看紧点。”想起他尾随那位小姑娘,方应看皱着眉头,又多说了两句:“别对人家女同志想入非非,传出去丢的是咱们石油工人的脸。”
周桂喜是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外表,实际上跟方应看久了,肚子里早就是一团黑水。
他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转个念头就问起方应看:“老大,听说你要相亲啊,咋还惦记上别的女同志了。”
方应看纳闷:“你是怎么知道我要相亲的事?”这事他谁都没告诉。
周桂喜说:“咋不知道啊,咱们岛上都传疯了,说马上要有个女同志来收服你啦,还说你这些年不同意咱们岛上女同志的追求,是因为你‘眼光独到’,不喜欢咱们岛上干巴瘦的姑娘,就喜欢、喜欢胖乎乎的姑娘,嘿嘿。”
“胖乎乎”三个字实际上还美化了些,这样形容多少带着可爱的意味。然而,岛上传闻可怕许多。
他们把方应看这些年所有拒绝过的女同志都归类一遍,发现只有一个类型的女同志方老大没有拒绝过,那就是大鼻头、短下巴、头发稀疏的胖姑娘,最好还带着媒婆痣。
石油岛上到处都是糙老爷们,一传十十传百,都认为这个离谱的传闻是真的。
得知方应看答应了相亲,现在都跃跃欲试,想知道那位姑娘过没过二百斤。这些人拿五个白面馒头当赌注,非说超过了二百斤。
而被方应看拒绝过的女同志,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母狐狸,能把岛上的方老大迷得五迷三道。
周桂喜没敢跟方应看说这个话,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这么些年下来,基本上周桂喜一撅尾巴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咱们不能光抓生产。”方应看颇有城府地说:“看来思想上我也得抓一抓。要不然弄个思想学习班,脑子里没想好事的也别睡觉了,都在那里面学习得了。”
周桂喜连忙站起来说:“你先忙吧,我先走了。”
“等我签完再走。”方应看抬抬下巴:“这些人调令你来发,我下午睡一觉,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也不算什么大事。周桂喜答应下来,等着他签完字,拿着名册走了。
方应看靠在床头,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在冬季到来前多弄些口粮。等到上头知道不能以口粮来拿捏他的时候,就知道没什么地方能对付的了他。
他想着想着,思虑过重,竟真的睡着了。
他的梦中出现一位婀娜的背影,用软软的声音哼唱着小曲儿。他听着听着入迷了,“哐当”一声,从床上掉在地上了。
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周桂喜从外头回来打开门,看到他的方老大从床下露个头。
周桂喜不知怎么地,又加深的相信了那个离谱的传闻。
又过了几日。
石油岛上开了两辆车过来接新工人,北沙镇一时间敲锣打鼓热闹极了。
方应看没有跟着车一起回去,他还得找小姑娘问问,她从哪里弄来的稻米,他想批量的购买,走正规途径。
周桂喜给他一个信封说:“北京来信,我捏了捏里面好像有个照片,怕不是你相亲对象吧?”
这两天,方应看天天梦到那个婀娜的小姑娘。明明长着灵隽清纯的一张小脸,一开口就嗷嗷,凶了吧唧,像谁真怕她似得。
方应看笑了笑,拿着照片的手一顿,心想着,我也不能耽误这位姑娘啊,要是没火花,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他展开信封,周桂喜凑过头想看,被方应看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差点没噶过去。
“哈哈哈哈。”方应看都要把大腿拍青了,梦里的那张小脸,娇滴滴的出现在照片上,样貌绝美,萦绕着娴静又温柔的气质。
但方应看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这玩意就是个凶巴巴的小嗷嗷。
装,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我装。
有的老人懂看相,光是从五官就能看出是什么性格的人。
她打算拿到照片递给前院的石婆婆瞅瞅,哪想着迟迟没收到。
她心里有事,在田地里干完活,蔫了吧唧的回到家。现在关上窗户就在炕上瘫着。
不知为什么,心口老是乱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与她蔫蔫的情况对比,地窖里种植的芝麻和黄豆倒是欣欣向荣。
冬天不知道能不能种出作物来,她干脆把供销社芝麻、黄豆、豆角、小白菜、青萝卜的种子都买了点。
除了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种了两块地,剩下的全让她种在这边。
苏智从上面下来,问瘫平的苏嫣:“咱们稻米该卖了吧?我听说今年石油岛要提前封岛,恐怕村子里的高粱会滞销。咱们也得赶紧把稻米卖出去。”
“封岛?这可不行,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
苏嫣骂骂咧咧地说:“咱妈还说每年这时候岛上的人会过来收菜,我还想着偷摸卖点菜出去呢。那这些种子不都砸手里头了。”
苏智撇撇嘴,也气恼地说:“那么大的岛,一句话说封就封,八成是个大人物说的。咱们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们在炕屋里说着话,陈玉蓉进来了。
她看到苏嫣姣好的脸庞,欲言又止。
苏嫣见了,让苏智先去上面浇水。
苏智知道她们有女人间的话聊,揉揉鼻子走了。
陈玉蓉拉着苏嫣的手,不舍地说:“我今天到前院串门,听佟嫂子说,张怀井前些日子在街上被人打了。”
陈玉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这些日子苏嫣也往街上去,陈玉蓉想知道这事跟苏嫣有没有关系。
前面的佟大姨说,张怀井的腿差点被打折。
是他亲戚家的人发现他鼻青脸肿地躺在一条小巷子里,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去。
农业街上的人都看到他脑袋瓜肿的跟猪头一般大。嘴里“诶哟诶哟”的叫唤,回到家起不来床,一直躺着呢。
也不知对方是怎么下的手,打的都是疼地方,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想要找那帮人,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问张怀井得罪了谁,张怀井怎么也不能说自己尾随看似苏嫣的一个背影被揍,只能哑巴吃黄连,死咬着是帮不认识的流氓。
苏嫣看出陈玉蓉的担心,老实巴交地说:“不是我让人打的,他尾随我,被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发现,揍了他一顿。”
陈玉蓉抓紧苏嫣的手,急道:“居然还敢打你的主意?...这次有好人帮你,下次怎么办啊。”
苏嫣娇娇弱弱的体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陈玉蓉万万想不到她有了个“小嗷嗷”的外号。
苏嫣想安慰陈玉蓉:“大不了这段时间我不去镇上了。”
陈玉蓉说:“傻闺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知道咱们家,免不了会在暗处骚扰。再说这次挨了打,他若是打击报复你怎么办?”
苏嫣义正言辞地说:“那我也不怕他。我一个有相亲对象的人,他还来骚扰我,公安同志会把他抓起来。”
说到有相亲对象,陈玉蓉一拍大腿说:“对了,你欧伯伯还说让人家过来看望你,跟你相亲呢。就是跟你相亲的那位方同志,是石油岛上的干部,最近招工忙,说是要等着结束再来。”
男方这么不主动?
苏嫣冷冷地哼哼两声说:“等他忙完得明年咯。”
陈玉蓉不明所以。
苏嫣解释说:“小智说,今年石油岛会提前封岛。”
北沙镇同周边十多个乡镇一样,都是靠着石油岛吃饭。也有不少亲属在石油岛当工人,自然消息是准确的。
陈玉蓉坐正身子,认真地说:“那更好,要不然你就去石油岛一趟,跟人家见见面。”
苏嫣反对道:“好歹我也是女方,怎么能上赶子往那边去。”
陈玉蓉笑道:“妈有本事让他邀请你去。你是被邀请,自然就不是上赶子。再说,你一来一回也得好几日,正好让张怀井冷静冷静。”
苏嫣斟酌了一下,叹口气说:“行吧,反正我就一个条件,我不当上赶子的人。”
“行。”陈玉蓉见苏嫣松口,心里轻快了不少:“你就瞧好吧。”
第二天。
陈玉蓉和苏嫣一起到了镇邮政局借电话。
村子里人多口杂,她们不想在村委会打电话。
苏嫣听着陈玉蓉跟欧伯伯说话,对方很快就体会到陈玉蓉的“语言艺术”。
欧伯伯当即表示男方早就跟他说,想要邀请苏嫣上岛上玩一玩。不知道苏嫣赏不赏脸。
饭都喂到嘴边了,去就去!
苏嫣记下地址,还不忘给她妈打预防针:“我要是相亲不成功,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陈玉蓉把对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记在纸条上,一式两份,递给苏嫣一份,自己留了一份:“你只要不耍心眼,相亲不成功我肯定不怪你。”
苏嫣跟陈玉蓉手挽手从邮政局出来,苏嫣感觉空气里弥漫着沙尘的味道,她把口罩戴上嘀咕道:“我是真不想嫁人。先说好,就算相亲成功,我也不会马上就结婚。”
“是是是,小祖宗。”陈玉蓉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闷闷的,但是心情似乎很好。
苏嫣看到邮政局对面有一家粮种店,就拉着陈玉蓉往里面进。
这边的水土不好,粮种店的人也都耷拉着脑袋在柜台前面打瞌睡。见到有顾客进来,也是无精打采地站着。
苏嫣看到这边除了她在供销社买到的那些以外,还有小米、茄子、花生、芝麻、南瓜等种子,价格也十分的便宜。
陈玉蓉知道苏嫣能种出来,压根不会管她。
销售员觉得苏嫣种不出来,压根不会管她。
苏嫣乐的自在,她买了一大包各式种子,只花了一元七角钱。
临走前,看到门后面还堆着一堆卷着叶子的树苗,她问:“同志,这是些什么树?”
“梭梭树啊,这都不认识啊。”销售员大姐说:“耐寒耐旱,沙漠里全都种这个。”
苏嫣又指着被树堆压在最下面的干枯树苗说:“那这个呢?”
“那是胡杨树。”陈玉蓉替销售员大姐回答说:“很美丽的一种树。若是种成一片,夏天是绿叶的海洋,秋季是灿烂的金海。”
销售员大姐泼冷水道:“咱们这破地方,也就只能做做梦了。人的水都不够用,哪里还能种什么海。你要不要?这棵树要死了送给你。”
销售员大姐把胡杨树苗抽出来,苏嫣一看,失笑着说:“我还以为是柴火。”
胡杨树苗的叶子在抽取之下纷纷飘落,就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杈。
“哪来防身倒是不错。”苏嫣拿到手里,比她手腕还细的小树苗在她眼里发出微弱的绿光,似乎渴求着她的救助。
苏嫣一怔,随即放在身侧,与销售员大姐甜甜地说:“谢谢你。我正想要棵小树苗种种看,你这里的种子比外面的都好,托你的福说不准我就种出大树出来了。”
陈玉蓉垂下头轻笑。
销售员大姐见她小嘴甜,就教导了几句种植的经验,又说:“现在不是种植的好时候,最好明年清明后有点雨水你再种别的吧,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好。”苏嫣谢过她,然后跟陈玉蓉离开粮种店。
苏智干完活回到家,回来准备吃小灶。
听到苏嫣要独自去往石油岛,顿时不乐意了。把筷子一撂,大米饭都不香了。
小碗也生气的说:“那边三百多里地,你自己去谁放心?”
苏嫣不得不说:“问过王干事,这样的事只能相亲本人去。不然介绍信怎么开啊?一人相亲全家出动啊?”
要是举家都走,情况就变得复杂,谁知道下放分子们会不会一起流窜?
苏智跟小碗都不是小孩,就是担心苏嫣。
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来,只好在心里祈祷苏嫣一路顺利。
又是一早上,屋檐上的灰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
板栗树的叶子随着风沙沙作响。
苏嫣从家里出来,梳着规规矩矩的俩个麻花辫,穿着粉格子衬衫和灰裤子,脚上是一双小花布鞋。
身上挎着解放包,兜里揣着自己做的布钱包,裤腰里面还被陈玉蓉缝了个秘密口袋,里头有五元钱和村委会的电话号码。
小碗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塞给苏嫣一根“棍子”:“刀具不让带上车,你就拿着棍子防身吧。”
苏嫣看到一臂长的胡杨树的干巴树苗,又看到小碗担忧的神情就接受了她的好意。反正有她的能力温养着,在不在土壤里小胡杨都一样恢复。
陈玉蓉给苏嫣提了两瓶隔壁出的高粱酒,准备当礼品。离开前又交代了好多话。主要意思就是男方要是不懂事,马上就回来,别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