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的文字不足以表达她所有的情感,她从未像此刻这么迫切过。
迫切地想要第一时间回应他的感情。
想笃定地告诉他:因为是闻怀予,所以才喜欢。
次日一早,待闻怀予出门上班,秦初立刻行动了起来。
提前联系过的小朱司机已经开车等在门口,昨晚已经给他发过地址,秦初这会又打字递到前坐:
「请你一定帮我保密,不要告诉闻先生!」
闻怀予顾及她的状态,安排看心理医生的时间间隔拉得很长,可是经过昨天,秦初有些着急。
她不知道心理医生赵海冰的联系方式,但记得地址,可以直接过去。
至于对方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接受她的提议,要做了才知道。
小朱笑眯眯地点头,“太太放心,我不会和先生说。”
秦初不信,俏丽的小脸板起,打完字又把手机递过去:「我低血糖那次,你偷偷告诉闻先生了。」
然后又收回手机,这次表情缓和了点:「我想尽快恢复声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保密,拜托你了!」
闻先生从来尊重太太隐私,不会没完没了追问行踪,想到这,小朱慎重地点头应下。
第87章 你怎么不是个哑巴呢 秦初
赵海冰送走病人, 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合上病历本,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抬头,和推门进来的护士说:“下午的预约先给我看一下。”
话音刚落,才发现护士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笑容温婉,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闻太太?”赵海冰惊讶起身,视线落在她身后看了一会,边招呼她坐边问:“您是一个人来的?”
秦初点头,拿着手机打字给他看:「嗯,有些事想跟您咨询一下, 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上午正好有时间,您问。”赵海冰扶了扶眼镜,一如既往地温和。
「我最快什么时候能说话呢?有没有什么辅助治疗能让我的声音尽快恢复?」她的杏眼清亮亮的,饱含期待。
赵海冰对病人向来不隐瞒,哪怕闻先生不在,也如实回答:“您的声带没有问题,其实更多是因为心理方面的因素才不能开口。”
“有些病人可能遭受心理创伤后就再也不能说话,也有的突然有一天就恢复了声音,这个因人而异。”
见秦初半垂着眸思考,他接着说:“我认为催眠是很有效果的,能很大程度了解您失语的原因,从而针对性地做疏导治疗。”
“当然了,”赵海冰话锋一转,“您体验过,知道这个过程不轻松。”
逃避是人的本能,是自我保护的方式,所以违背天性直面痛苦才这样艰难。
秦初抿着唇,打字问他:「所以催眠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快的办法对不对?」
“最快我不敢说,只能说催眠能帮您想起某些刻意忽略的记忆,也许您避开的记忆,就是您不愿开口说话的原因。”
除了车祸,母亲离世,哥哥沉睡,还有什么打破了她最后的坚强?
秦初也想知道。
半晌,她抬头看向赵海冰,拿起茶几上的纸笔一字一字写下:「赵医生,我们再试试吧。」
试什么,不言而喻。
病人的意见才是最主要的,可赵海冰还是不得不出声提醒:“闻太太,您先生很担心您,要不要再和他商量商量?”
秦初本就是瞒着闻先生来的,早已经下定决心,听完他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告诉他来找您,知道他心疼我,但您也明白病人的意见是最重要的,对吗?」
「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写下保证书,催眠中遇到的任何意外都与您无关。」
她递手机过来时仍然是笑着的,可是表达的意思却果断坚决。
让赵海冰也不由地感叹,不愧是震寰集团的女主人。
“既然您已经决定好,作为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我会替病人做好隐私管理。”说完出去安排护士,把秦初带到诊疗室。
落地窗依旧干净清透,视野里的青山仍是一片绿意。
待赵海冰拿着她的诊疗记录进房间时,秦初已经半躺在那张柔软似云的椅子里。
“那我们开始吧。”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声音清明温和,“闭上眼,慢慢放松身体……”
跟随着医生的指引,秦初很快进入催眠状态。
还是和之前一样,回忆车祸时的过程异常顺利,只是进行到她去ICU看哥哥时,又陷入了和之前一样的僵局。
当时秦德山来了,大声指责她。
爸爸的唇瓣张张合合,这次秦初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状态和第一次一样,呼吸霎时急促起来,阖上的眼皮不停颤抖,似乎陷入痛苦之中。
赵海冰的声线还是平稳的,只是眉头下意识蹙起。
虽然病人的状态是第一位的,但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愿放弃。
短短一两秒时间,眼见秦初的状态还是没有好转,赵海冰挫败的摇了摇头,正要出声让她平复下来。
却见女孩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睛没有再颤抖,只是泪珠接连不断从眼角渗出,滚落进浓墨似的鬓发里。
紧接着,他遵循流程,重新唤醒了她。
光明重现,视线逐渐聚拢,秦初适应了一瞬后,一侧唇角微抬,嘲讽般笑了笑。
赵海冰没有急于出声,安静地观察了会她的反应,才问:“您想起来了吗?”
和秦德山的那场冲突说了什么?和她失声有没有关系?
眸色里晦暗翻涌,女孩两侧好看的唇角却是齐齐高扬,点了点头。
是的,她想起来了。
彼时参加完葬礼,秦初失魂落魄去了重症监护室看秦准,隔着玻璃哥哥浑身插满管子,想到从此以后再也牵不到妈妈温热的双手,她也再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痛哭。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她的面前,“你又哭什么?”
含泪抬眸,眼前的秦德山满脸不耐,眉毛拧做一团,出声呵斥她。
“爸爸……”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可眼泪还是不停滚落,“……我,我没有妈妈了……哥哥……哥哥……”
我没有妈妈了,哥哥还能醒过来吗?我只有爸爸这一个亲人了。
她想说。
“哭哭哭,你他妈就知道哭,”秦德山突然暴怒,伸出的手指快要戳到她的额头,“就他妈是你这个丧门星,把你妈哭死了,还要哭死我儿子吗?”
他的声音洪亮,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居高临下:“要不是去机场接你,我儿子能出事吗?你哭吧,哭得越大越好。”
“哭死你妈,再哭死你哥,然后是我,对吧?是吧秦初!”
虽然对儿子女儿自小没有太多关心,可两个孩子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秦准已经参与秦氏的管理,事业在他手上蒸蒸日上。
如今能继承家业的儿子生死未卜,留下一个只会哭天喊地的女儿,让秦德山愈发烦躁。
“要不是你叽叽喳喳要这要那,要小准接你送你,他们会遇到车祸吗?”
“都是你!都是你这张嘴,你怎么不是个哑巴呢,秦初!”
打击纷至沓来时,爸爸是她蓦然崩塌的世界里最后一束光,而现在,光熄灭了。
妈妈已经离开,她要尽力留下哥哥。
爸爸说得对,是她的错,都是她这张嘴惹下的祸。
只要她不说话,不再说话,哥哥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秦初是伴着脑海中秦德山反反复复地咒骂声睡去的。
天亮醒来,她不会说话了。
第88章 彻夜不归
作为精神科医生,听病人诉说失望伤怀的过往亦工作的一环。
工作时赵海冰让自己尽量保持中立客观,但抛却医生的身份,依然还是忍不住和病人共情。
就像此刻安静坐在面前的秦初,虽然接触的机会不多,他也能观察出对方是个性格乖巧文静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在人生遭遇重大打击时,亲生父亲非但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反而转嫁愤怒,变成压垮女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赵海冰也不由地觉得愤怒。
钢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骤停,他抬头组织了一会语言,才开口:“闻太太,上回给您开的安神药,还有吗?”
卷翘的睫毛缓慢扇动,秦初这才从回忆中回神,点了点头。
想起往事只是恢复的第一步。
“家里还有就不给您开药了,”赵海冰重新垂下头在诊疗笔记上记录,“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用再接受催眠。”
说完顿了顿,复又抬头无比正色地道:“秦女士,过往的事并不是您的错。”
不要暗示自己,去为意外负责。
娇俏的脸笑容有些吃力,她还是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纸笔写字:「知道了,赵医生,谢谢您。」
看完医生回家稍做休整,下午秦初还是按照平时习惯去琴房练习。
姑姑的演奏会就在明天,没有留给她伤心失望的时间。
而毫不知情的闻怀予,依然在下班后准时出现在琴房外准备接秦初回家。
合奏练习结束,余佳礼和众人告别,先行离开,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几步远外的男人。
宽肩窄腰,身量挺拔,垂眸站在窗边发呆,骨结分明的指间虚虚飘出一缕烟雾。
余佳礼没有打扰,安静从他身边走过,却被闻怀予主动叫住:“余先生。”
他转头看过来,深邃的眼眸微眯,沉朗的声音无悲无喜,却威压十足:“方便和我聊几句吗?”
“当然没问题。”余佳礼止住脚步,径自走到闻怀予身边站定,望着前方发问:“闻先生想聊什么,我知无不言。”
“初初她……以前和现在样子很不同吧?”
哪怕只是小太太用文字描绘出来的只言片语,闻怀予都能想象她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明媚爽朗的模样。
“嗯,学生嘛没有那么多烦恼……”余佳礼思绪渐远,那些鲜活的场景似乎并没有很遥远。
和秦初简单的描绘不同,余佳礼的讲述更加生动活泼,一时间竟然让闻怀予听得入神。
那时的她开心、自由,是最有天赋的钢琴手,是颇有人气的美丽少女。
和十五岁的那个海边少女一样快乐明朗。
话到最后,余佳礼沉吟半响,问他:“Eric教授一直记得秦初,如果还有重返学校深造的机会,闻先生会放手让秦初回美国吗?”
她当时的离开本就是身不由己,如果能继续在喜欢的领域深耕,秦初应该是愿意的吧。
余佳礼想。
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烟灰扑簌簌地落下,弄脏了闻怀予的西装衣襟。
他看到了,余佳礼也看到了。
“……回美国?”他似是在喃喃自语,只是简单的一个想象,居然都让闻怀予心尖发疼。
站在窗边的两个人都没有发觉,原本悠扬的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合上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秦初握着门把手,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就在余佳礼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闻怀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急促地铃声。
他蹙着眉接起,没过一会,对着余佳礼低声说了句“抱歉,有事先失陪”,说完竟是迈步朝琴房的相反方向离开了。
秦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紧接着放在钢琴上的手机亮起。
闻怀予:【初初,公司有急事,今天不能来接你了。】
是夜,除了领证前那个夜晚给秦初订鞋外,闻怀予第一次夜不归宿。
倒是发了信息给秦初,也不像往常和她多聊几句,只是简短的发了一条说明信息。
闻怀予:【初初,今晚要加班,不能回家了。】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加班忙碌的时候,只不过不管多晚,闻怀予总是会回家的。
起码要回来换套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再回公司。
秦初乖乖窝在床上,虽然是闭着眼做好了睡觉的准备,手上却是一直拿着手机。
不久前闻先生的那些话,和余佳礼的询问纵横交织:
“只要她开心,我愿意给她自由……”
“……如果还有回学校的机会,闻先生会让她回美国吗?”
是因为动了让她回美国的念头,所以才不愿意回家吗?
因为钢琴让她快乐,所以要给她自由?
思绪万千,睡意全无,秦初干脆起身坐在床边,解锁手机要给闻怀予发信息。
【闻先生,我听到下午你和余佳礼的话了。】
不好,删除。
【闻先生,你为什么都到琴房门口,又突然离开了?是余佳礼告诉我你来过。】
这样也不对,删除。
【我暂时没有想过继续回学校学习,不是因为闻先生,只是不想再离家太远。】
她害怕,怕离开再回来,会像之前的秦家一样,没有家了。
她喜欢爸爸妈妈,喜欢姑姑,喜欢新家里的每一个人。
又或许他真的有公事要忙,没头没脑发过去会不会影响他工作?
算了,还是删除吧。
反反复复,慢慢吞吞打了句:【怀予,我有点想你了。】
到最后发出的时,变成了:【晚安。】
就这么辗转反侧,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秦初才睡着。
也不能多休息一会,晚上就是姑姑的演奏会,下午还要提早去剧场做准备。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睁眼的第一时间,秦初就拿起枕边的手机解锁查看。
聊天框空空荡荡,信息停留在她昨夜给闻怀予道晚安的时候。
他没有回复。
女孩失落地长叹一口气,起身洗漱换衣,上午她还是准备去一趟医院,看看哥哥。
吃早餐时,就连江叔都看出秦初的低迷,出声询问:“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秦初抿着唇摇了摇头,胡乱对付了几口,就出了门。
第89章 她说:怀予 我是初初
待秦初重新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中午时刻。
江叔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等她,只是不像往常一样笑呵呵的,反而满脸纠结,欲言又止。
就连松松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不像平时那么活泼,乖乖跟在秦初身后。
闻怀予还是没有发过一条信息,秦初没注意到江叔的反常,怏怏坐到沙发上,只觉得心底空空。
不知在她第一次按亮手机查看时,边上的江叔还是犹犹豫豫开口了。
“太太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毕竟夜不归宿这种事,在闻怀予的人生中屈指可数。
江叔一直在闻家工作,可以说和家人无异,关心他们也是正常的。
秦初的笑容有些勉强,摇了摇头。
瞧太太这样,他也不打算隐瞒:“您早上出门后,闻先生给我打电话,让我收拾换洗衣服给他送去。”
而且还是用集团总部的电话打来的,吓了江叔一跳。
听完闻怀予吩咐,江叔又试着给他手机打电话,发现对方关机,越觉得是和太太吵架了。
不想回家,连衣服也要送到公司去,关机,甚至还……
“管雇主家的事是我僭越了,”江叔声调变高,有些焦急,“但是我知道先生多在意太太,所以忍不住多嘴。”
“他可能不太懂得和女孩相处,说话做事没有那么周到。”毕竟在和秦初结婚前,他从来也没有谈过恋爱。
“但我知道,他真的很爱您,所以太太别生他的气。”
见秦初要哭不哭的模样,他越发着急起来,“先生可能怕惹你生气,居然要躲到国外去,我送衣服过去时,听到他预定了去柏林的机票。”
“他还在电话里说……”江叔顿了顿,小心翼翼观察秦初的反应:“他说……说归期不定。”
盘桓在心中的答案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秦初霍地从沙发上起身,她慌忙拿手机打字。
「江叔,他走了?他去了柏林?他再也不回来了吗?」
他离开的这么匆忙,竟然连她参加的第一场演奏会也不愿意看。
他迫不及待希望她自由,希望她快乐吗?
眼泪模糊视线,秦初握着江叔的手臂,止不住的晃动。
是在等待江叔回答。
看完秦初的发问,江叔扫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回道:“我听见是下午两点的飞机,现在去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秦初不假思索地点头,拿出手机准备给小朱发信息,又觉得这样太慢。
干脆把手机递给江叔,拨通了电话直接递过去。
让江叔帮她说。
好在小朱刚离开不久,接完电话不到十分钟,车子重新重新回到闻止听澜。
午间车流高峰不算拥堵,车子匀速行驶在路上,而车里的秦初却十分焦急。
她间隔一段时间就给闻怀予打去电话,可对方始终关机。
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朱也知道太太此刻非常着急,她拿着手机不停掉眼泪。
又倔强地用手背使劲擦掉,白皙的脸蛋都被擦红了。
“太太您别着急,您坐稳,我再提提速,肯定不会耽误您的事。”小朱视线落在后视镜,开口安慰。
要是闻先生知道太太哭成这样,把她惹哭的家伙恐怕要倒大霉了。
却不知始作俑者本人这会正站在机场大厅,双手抄兜而站,好看的眼睛半敛,俊朗的面容上是难以掩盖的疲惫。
“留步吧,送到这已经足够显示你的诚意了。”蒋凌扬了扬手上的登机牌,也是一副倦容。
闻怀予轻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在飞机上抓紧时间休息,落地就要工作,可没时间让你偷懒。”
和蒋氏在德国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因为时差,德国的工作时间是国内的深夜, 连线会议只能放在晚上进行。
事发突然,待线上会议整理讨论出解决方案,天光已然大亮。
闻知予在德国可以代表震寰,同为合作者的蒋氏自然也需要派出高层安抚客户,于是会议刚结束,闻怀予又把蒋凌送到机场。
“有问题电话沟通,今晚我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信息,到时候你们别催。”哪怕一夜未眠,声音依然清朗。
“不用说,肯定又是和你太太有关吧,”蒋凌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又问:“忙了一晚没回家,今晚要给太太赔罪?”
说到秦初,男人帅气的面容又温柔了几分,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今晚我太太第一次登台演出,作为先生,当然不能缺席。”
所以接到公务电话,立刻召集人员回集团开会,一刻都不想耽误。
不睡觉也是小问题,只要不耽误晚上他出席演奏会就行。
“叮咚叮——”机场广播提示声响起,紧接着是工作人员播报:“前往柏林的旅客请注意,闻怀予先生……”
站在一块闲聊的两人倏地噤声,目光交汇,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往柏林的闻怀予先生,闻怀予先生,”字正腔圆的广播响彻整个机场:
“闻怀予先生请注意,您的家人正在找你,请您听到广播后,立刻到出发厅19号门旁的广播室……”
播报还在反复继续,周围不少人抬头朝悬挂在高处的广播音响看去。
闻怀予蹙着眉,正思索着哪里来的家人会突然跑到机场来找他时,“叮咚叮——”的提示声再次响起。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响起一个和之前的播音腔完全不同的声音。
“闻……闻、怀、予……闻,怀、予,闻怀、予……”这道声音温软清丽,可说话似乎吃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不久前来到广播室,秦初把在路上写好的纸条递出去,要找人。
来不及查航班号,只能请工作人员反复播报他的姓名。
广播几次后,工作人员直接把话筒递到秦初面前,笑着说:“要不你试试?听到家人的声音才知道你多着急,能来得快一些。”
心跳快得跃至喉间,她伸手接过,不停在为自己打气加油。
过去的都过去了,秦德山的话不再有打倒她的力量。
比起说话的恐惧,她想要说话的欲望更加强烈。
强烈得能战胜恐惧。
反复几次,秦初从最开始的缓慢吞音,到逐渐能说清短句。
“闻怀予……闻怀予,”声音和她一样甜软,带着些哽咽,“怀予,我是初初。”
蓦地,站定在原地的男人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眼眶霎时发酸发热。
下一秒,闻怀予抬步边找寻着出发厅19号门,边大步往外走。
越走越快,没走几步,竟是不管不顾的在熙攘的大厅疾步奔跑起来。
初初,他的初初,能说话了!
第90章 初初 我做不到
那天下午去过海城国际机场的人,应该都对机场大厅里的一个男人印象深刻。
不但因为他的长相俊朗帅气,从头到脚都展露出商界精英的贵气范儿。
更重要的是他在人头攒动的机场逆着人潮而行,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行至人群渐少的区域,竟然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喜悦和激动。
他的唇角高扬得太过瞩目,好看的眼睛闪烁着星辰亮光。
跑到广播室门前,他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有力的手已经搭在上门把,行动却突然慢了下来。
人在面临巨大的狂喜时,总会下意识的怀疑。
怀疑这些美好会不会是一个梦。
轻微的转动声响起,闻怀予推开门,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垂头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双手捧着一个白色的纸杯,时不时抬手擦掉眼下的泪水,嘴唇抿得紧紧的。
希望还赶得及。
拜托一定要赶得及。
她一刻不停在心中祈祷。
“初初……”熟悉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细微的颤抖和迟疑,自门口传来。
秦初猛然抬头,即刻从沙发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跑去。
近乎冲进他的怀抱,熟悉依恋的青草香铺天盖地,她双手将闻怀予腰腹环抱住的这一刻,秦初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怀予……怀予,”纤细的手臂越揽越紧,原本捧在她手上的纸杯方才掉落。
杯里的水半数撒在闻怀予后背。
“你为什么要躲我,是要跟我分手吗?”女孩的声音清丽又委屈,“你明明说要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因为在美国的时候我很快乐,你觉得我现在不快乐,要给我自由,让我走吗?”
她缩在温暖的怀抱里,越说越难过,肩膀一耸一耸,“我、我现在也、也快乐, 没有接着、接着深造是因为不想再、再离开家。”
“不是因为、因为你,”说着泪水涟涟的抬头,稍稍让自己平复下来才正色道:“我不是、不是恋爱脑。”
她想说,不是因为结了婚,不是因为有闻怀予,就不愿意再回学校。
真的只是因为她暂时没有深造的想法而已。
闻怀予早就被她的眼泪弄得手忙脚乱,只是越往下听眉头蹙得越紧。
怀里的小姑娘似是委屈极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我喜欢钢琴,不会放弃我的、的事业,但是也喜、喜欢你。”
“不要、不要走,好不好?”说完又把头埋进闻怀予怀里,小手攥着他的西装衣襟呜呜呜哭个不停。
讲述中途,闻怀予数次想要出声打断她,只是秦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都不要听不要看。
男人心疼得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替她擦去滚落的泪水,另一只手掌落在她纤薄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极有耐心地安抚她。
“宝贝,不哭了,好吗?”闻怀予在她眼下轻轻擦拭,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要哭也等到我把问题一个个回答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哭,嗯?”
哪怕秦初说得不清不楚,闻怀予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恐怕是误会了。
闻怀予将秦初重新往沙发上带,也不在乎广播室里的工作人员,径直把小太太放到自己膝上坐好。
碎发粘在脸上,闻怀予为她仔细拿开,软着声音哄:“初初,我没有要离开你,来机场是送蒋凌去柏林。”
“蒋凌你还记得吗?上次去公司你见过,大哥的朋友。”
小姑娘这会倒是止住了哭,肩膀还在轻耸,闻言抬起红肿的杏眼与他对视,恍惚地点了点头。
“嗯,昨晚德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我们连夜开会商讨,忙到今天早上。”
把秦初的手拢在自己掌中,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小太太的话,又问:“你是不是听到我昨天和余先生说的话了?”
听到余佳礼问他愿不愿意放手,恰好公司电话打来,他又匆忙离开,彻夜不归。
确实是他做的不够好,不够妥帖。
所以他的小太太误会了。
秦初点点头,连忙回握住闻怀予的手。
那动作,似乎对他的话还半信半疑。
“如果我说没有过让你离开的想法,那肯定是骗你的。”闻怀予轻叹一声,倒也坦诚,“因为我说过,只要你开心,我愿意给你自由。”
见小姑娘撇着嘴,杏眼又再次泛上水雾,他连忙接道:“可是我舍不得。”
“初初,我做不到。”
闻怀予自认算得上个君子,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任何人身上。面对不同意见,亦不会强迫他人认同自己。
只有对秦初,唯独对秦初。
从小的教育没有用,理智没有用。
他舍不得放手。
他不会放手。
“我好像把自己想得太大方、太理智了,”男人深邃漆黑的眸中爱意汹涌,望向她的目光那么专注,“可爱情哪讲什么理智……初初,我不会放手的。”
“哪怕你想要自由,哪怕你可能……不快乐。”
“甚至有一天……你也许……”明明只是想象都已经让他心头钝痛,呼吸不畅,“也许不再需要我,我也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