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许神色连连变幻。
她掷地有声:“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巅峰引来虚伪的拥护!难道您……”
“我待月学至诚!”
阵法师冷冷瞧她一眼,取出自己珍贵的琉璃镜。
“本道这便一探究竟。”
一旦进入鉴宝环节,应如许便全然抛却平日的臭毛病,专注又严谨。
琉璃镜才对准破布,啊不,素衾时,阵法师便皱起眉头。
“咦,这镜子……”他低声嘟囔。
只见琉璃镜快速闪烁过一道亮光,不待人怀疑错觉,那光芒闪烁越发频繁明亮,最后光芒干脆充满整个室内。
嘎嘣——
镜子裂开。
屋中寂静无声。
花时雨:……
应如许:……
清枝:!!!
坏了,这不会要赔钱吧?
应如许严肃地屏退花时雨,只留下清枝。
屋中师生二人单独谈话。
“这东西你哪来的?”应如许审视。
清枝重复先前说法。
“本道同样在收集城中灵宝,为何这灵物偏偏落在你手中,而非本道?”
她对此早有准备:“您应该不会去那种集市路边小摊吧?”
“那种脏乱之处,本道为何要去?”
“我就是在那淘到宝贝的。”清枝目光清澈,“您目光只放在阳光敞亮处,自然无法察觉蒙尘美玉。”
“你倒是有自己的道理。”
清枝由衷感叹:“只是因为我对长生仙尊感情至深,哪怕外表再普通之物,只要为他所触碰过,我都会倍加珍视。如此,我才能得到凡人不能碰之果。”
应如许怀疑她在内涵自己。
“也罢。你的建议中肯,礼物也还算……稀奇,说吧,想拜托本道什么?”
清枝成功在应如许处补全了法阵。
而这具有典型古法时代月学风格的法阵,彻底引来应如许异样眼光。
但他居然没刨根问底,只是说了句破有深意的“若再有月学灵宝,可与我一观,少不得你的好处”。
月学牵扯敏感,这方面清枝委实不敢张扬,含糊应了句便速度开溜。
话归正题。
那冒牌货话果然没说完,应师说,以水银混以椒草沙参,可勉强替代灵兽血,只是因其效用过于猛烈,反倒对人体有害,所以在水银挥发完之前,她必须出阵。
应如许已经看出她这法阵用途为何,因此最后与她了一小盒月华油。
——是日后观赏其他月学灵宝的定金。
今日收获颇丰,一切顺利,只是少女脸上毫无喜色。
她给折月杂记涂了三粒黄豆大小的月华油,不多时,手记上咕嘟嘟开始冒字。
锋锐清晰的字迹透着作者本人的意气风发。
【太慢了。】
【天朦,给本尊添墨!】
清枝面无表情,啪得合上了手记。接着忍住心疼,将折月杂记拍在桌面上。
少女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努力不去看折月杂记的情况——不要怕,已经用了两次月华油,折月杂记的质量如今怕是堪比砖石。
他们各有所需,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她付出的风险指不定还更多些。
如今勉强合作,也是看在大家都是祁扶玉过激厨的份上,她愿意倒手些周边支援他。
但这绝不是废柴邪祟拿捏她的理由。
…………
清枝只用余光偶尔扫折月杂记的状况。
没动静。
这家伙怎么不说话啦?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手记封面上的字迹渐渐隐去。
那处空白上浮现出小小二字。
【抱歉】
清枝:……怪礼貌的。
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打开手记。
“把我的封面改回去。”
“我今天拜访了道观的阵法师,他帮我补全了法阵,还送了我月华油。先不说别的,你看看这法阵配方怎么样?”
【可堪一用。】
她冷笑。
【……挺好的。】不情不愿地改口。
“可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法阵做不了。”清枝深吸口气道,“我没有钱,不够收集材料铭刻法阵。”
祁扶玉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种?】
清枝简直无语:“您知道灵草种子有多稀罕金贵么?我去哪买?”
冒牌货语气却比她更匪夷所思:【这世上会有人拒绝本尊的代行者?】
她气笑了:“您是故意的还是真心这么认为?”
【这世上真会有被钱难到的人?】
“哦,既然您这么说,那没事了。”
“刚才有点怀疑尊上您精神状态。”
这句话出现后,手记安静了好半天,偶尔哆哆嗦嗦会浮现几个笔画,但还没成型就会被重重抹去。
见手记就差气到原地蹦起来,清枝赶紧拉回话题。而原本因插科打诨有些轻松的心情也瞬间低落下来。
“时雨说她可以借我五十两,不限还款期,日后凑够了还她就好。”
魔尊大人对此给予锐评:【如今修士都如此落魄了?当真不如种地。】
她不得不给这金贵的老古董科普当下物价。
五十两这个数目可不小。
如今五口之家,一年生活用度下来也不过十两银子,大小姐得亏是道观头号天才,方才能攒下这么笔不菲的私房钱。
“别的都好说,就最近突然封山,血棘草价格飞涨,一日一个价。”清枝懊恼道,“之前我自己大概算了下,钱是够的,结果今天又涨到十两……”
血棘草,一种无法人工培育,只能野外采摘的草药,药用效果普通,只是活血化瘀,但香气对邪祟灵兽皆有一定吸引力,因此颇为稀罕。
最近封山,血棘草本就不低的价格更是越发昂贵。
“还差百两。”
莫非要向其他人借?
说句老实话,谁都不敢保证清枝以后能赚这么多钱。花时雨不介意清枝是否还她,可其他人不行。
“去找应师?”
清枝也很矛盾,那天应如许绝对看出了什么,她不想和应如许这种狂热者欠太大人情。
一瓶赠送的月华油已经够贵重了,再欠钱,她如果久久还不上,那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岂不是要用命来还。
“实在不行,就忍忍吧,反正三年后还有月中于天,我就当攒钱了……”
清枝这边才露出妥协的苗头,总是胡言乱语的冒牌货反而瞬间冷静下来。
【是么?】
【三年后你已近十九,你可知修真一路,起步相差一日,便意味落后旁人多少么?】
清枝:“……”
【而本尊从不知忍耐为何物,若你为朽木,本尊自会另觅代行者。】
清枝看到这句话顿时怒了。
实体都没有的废物凭什么嫌弃她这个废柴。
清枝果断怼回去:
“你不是自称长生仙尊么?”
“我听闻尊上当年在归墟宗修行,彼时门风不正,多有弟子欺凌羞辱,可尊上清白自尊,从未含恨于心,最终以实力取得自己的地位。”
【哦,所以叛门那天我把他们都宰了,后来再没忍过其他人。】
接着又是嫌弃:【再看看你。】
清枝气闷,陡然蹦出一句:“那认识这么几天,你不是一直在忍我么?”
魔头:……
怼回这一句,清枝才觉得爽快些。
“你这么有理,那你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让花时雨在山里采。】
清枝一口否决:“不行,如今正是封山令,让时雨去采乃是违规,一旦被发现会出事的,不能误她前程。”
纸页上浮现的字迹格外冷静。
此刻,他甚至设身处地在为她分析。
【你是她至交好友,又是关系终生命运的大事,她为什么不帮你?】
【她犯错便是被发现又如何,会死么?】
这两句话说到了关键上。
清枝低声自语:“时雨最重感情,一定不会拒绝我……”
少女仿佛难以抑制的心动起来。
魔头同时温柔下来:【是啊,这是你一生一次的机会,错过便再也不会有。】
她几乎能听到对方含着浅淡轻蔑的笑语。
“是啊……”
她笔尖稍滞,随后字迹深重地写下大字:“那我又怎么能辜负她?”
“你当人人都是你么?”
大魔头:?
不好好说话开始搞人身攻击是吧?
他字迹端雅,字里行间充斥着诱惑:【你不想改变命运么?】
想,但是。
“改变命运的方式有很多种,时雨却只有一个。”
清枝重重敲了下大魔头脑袋——如果封面算他的脑袋的话,郑重声明。
“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合作,希望你也可以尊重我与我的挚友。”
魔头对此毫无触动:【你对修真是怎样的世界依然一无所知。】
她寻思这人自己是阴暗叛徒,就觉得所有人都得和他一样冷血。
“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次良好的沟通。”
对面没回应,但清枝觉得他势必冷笑一声。
没事,她能让他笑不出来。
因为——
“接下来我会书写一千字反思。”
清枝心平气和道:“因为在你提议时,我确实有过动摇,但我答应过时雨,绝不会为你所诱而为害。”
纸页上登时又浮现歪歪扭扭的抽象字迹。
清枝才不理他,专注在空白部分写反思,反正写一句就会消失一句,相信这冒牌货一定能好好消化掉其中道理。
魔头好不容易在层出不穷的反思中挤出自己的位置。
【那你突破怎么办?要错过这个机会么?】
“去钱庄贷、和应师借、怎么样都可以。”
反正最后不就是苦些艰难些么。
但无论哪种——
都绝对比突破底线强。
最终,清枝选择同应如许借药材。
无论如何,她同应如许姑且有道观的香火情,好歹能说上几句,讲些道理。但西山钱庄那是被血汗浸透的鬼地方。
你想去和亡命之徒讨价还价?结局只会被敲骨吸髓,活得不人不鬼。
不是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去那里借高利贷。
她与花时雨商量时,大小姐琢磨一下,摇摇头。
“应师那边肯定也麻烦不小,其实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和队长他们借点也行。他们基本都不缺钱,援助一点没事的。”
清枝摇头。
“那些都是你前辈,你和前辈借钱,影响不好。”
“反正明天你陪着我一起去找应师呗,有你在,总归还是能有规矩的。”
花时雨皱眉:“其实我自己就在巡山队见习,那血棘草顺手就……”
“你帮我已经够多了。”
“咱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这些?”大小姐挑眉,不爽道,“答应过罩你,那永远都会罩你。”
“就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这么说。”
因为是珍贵的朋友,所以她忍不住为花时雨处境担忧,才会想要尽可能不给对方添麻烦,维护珍贵的情谊,不想它有丝毫损伤。
哪怕她自己也清楚,花时雨能力比她强出太多太多,自己担忧的事情,于对方而言大概根本不是问题。
花时雨有些无奈地瞅她,可嘴角微微翘着,显然清枝的关切让她也很开心。
大小姐不再坚持,痛快答应。
“行,那你明早卯时二刻来找我,我陪你去。”
第二天清枝起了个大早。然而她找到花时雨家时却扑了个空。
“伯母。”清枝面对花时雨家人总有些局促,“时雨起了么?”
花母在道观做了多年都厨,自身也是守气境大圆满的修为,在道观颇有人望。
与锋利明媚的女儿相比,花母生着圆润和气的面庞,即使是对清枝这样的“坏孩子”,也不会露出嫌弃表情。
她温和道:“小雨一早就出门了。”
“她是去……?”清枝诧异,“她没有等我么?”
“我也不太清楚,”夫人不动声色,笑呵呵道,“她说自己修行缺少必要材料,或许是去城里了。”
清枝却表情一变:“她进山了么?!”
花母终于诧异:“她和你说了?”
清枝摇摇头,一时心乱如麻。时雨那个傻瓜肯定知道她的为难,托词自己需要,偷溜进山了!而花母阻拦不住,觉得进山是错事,想替女儿遮掩,才没说实话。
“时雨怎么了?”花母瞧她脸色不对,连忙追问。
“总之时雨不该进山,我去追她,您、您……太阳落山前我们要是没消息传回来,您就赶紧报给巡山队。”
牵扯到祁扶玉法阵之事实在敏感,清枝无法明言。
但不用她说,花母也知道事情不该闹大——女儿年底可要进归墟宗呢。
听到清枝这么说,花母反而松口气:“你不要担心,小雨实力在那里,又去过山里那么多次,倒是你别太冒险。”
花母说得委婉,可少女也能听出,对方不想让她去追花时雨,觉得她是拖累。
害,说不通!
进山采药如果是那么简单的事,花时雨怎么会瞒着她偷偷去?按她的性格,只会大包大揽叫她放心,然后当天就利索解决。
在清枝的询问甚至是请求下,花母终于告诉她花时雨的准确离开时间。
“也就一盏茶时间前吧。”
通讯护符是珍贵的稀罕物,他们联系不上花时雨。
没关系,她可以去追。
冒牌货独自在家她不放心,于是清枝把他和最珍贵的部分材料揣在胸口衣襟,便立即动身。
道观虽然在城外,但距离西山距离还是颇远,小姑娘想要及时回家,只能抄近路。
为了赚钱,清枝从小干过许多活计,其中便包括进山的采药人。
多亏这一点点生活经验,她终于在西山脚追上了花时雨。
“时雨!”
花时雨耳聪目明,立即回头,发现身形狼狈的清枝不由惊诧:“枝枝?你怎么绕过前哨岗的。”
清枝几乎快跑岔气,汗珠滚滚而下,嗓子都在冒烟。她讲不出话,摆摆手,拽着花时雨便往回走。
花时雨却不动,反而斥责清枝,目光在她身上端详。
她斥责中难掩关心:“你怎么敢一个人进山的?哪怕山脚没有邪祟灵兽,也会有老虎豺狼,遇到一个你都落不了好!受伤了么?”
清枝缓口气:“没事,我运气好,都躲开了。我是担心你在山里出事,走了走了,赶紧回家!”
知道她没受伤,花时雨方才放心:“回什么回,不回。”
清枝也有气:“这么大事情你不跟我说?万一出事怎么办,你吓死我了!”
“你喜欢大惊小怪,我这不就想着今天一口气解决了,也就不用你操心。”花时雨悻悻摸了摸鼻子。
“我也不是贸然来。”
“县尊家在山上就圈了一片血棘草。咱顺几棵不会有人发现。”
大小姐冲她挑眉:“而且你不是号称识遍百草么,遇到野生的值钱草药咱也给它摘了,完了卖钱补贴家用。”
一边说,她一边递给清枝水囊,让她缓缓气。
如果是从县尊家药田瞬几棵,那难度确实低不少。
清枝不放心:“被发现怎么办?”
“会发现我们的只有巡山队,可我不早说了,我和李师兄关系好得很,到时求求情,没人追究。”
“我……”
“你才是傻瓜,这种随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不早和我说?”
花时雨骂她:“昨天我就觉得不得劲,明明我就在这里,偏你脾气倔,非要去求别人自找麻烦。”
“就这还怪我隐瞒你,给你说了你今天能让我来?”
花时雨说话又快又急,清枝插不上嘴。
等时雨说完了,她才眼巴巴道:“我、我担心你……”
“放心吧,等你成了修士,我这边可要尽情使唤你,到时有你报答的,现在听我安排就行。”
听她玩笑,清枝抿唇,露出浅浅笑意,紧绷的表情有所舒展。
“行,那跟我进山。”
一见她态度松动,花时雨立即拽着她往山里走:“都到这块儿了,你自己下山我不放心。”
“跟紧我,采了药咱们就下山。”
西山是玉龙山脉的主峰之一,层峦叠翠,郁郁葱葱,放在前世,怎么也得是5A级景区。
但在此方世界,这样的美丽并不属于普通人。
清枝从前跟着城里采药人进山,也只敢在山脚打转,这是第一次来到这么深入的地方,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阴森森的。
“嘘。”
就在此时,花时雨似乎发现了什么,警觉地观察四周。
有东西?
但清枝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下午的天总算阴下来,不像上午那么酷热难耐。
可仔细观察就会意识到,周围没有丝毫鸟雀声。
确实很奇怪,刚入山那会儿还不是这样的。
“有东西来了!”
忽然,花时雨强压她扑进一处灌木,随后压低嗓音道。
氛围压抑极了。
清枝全身绷紧。
她感到泥土的腥气铺面而来,更立时感到全身痒痒的,不知是不是有虫子之类的东西在趁机爬上身体。
清枝哪怕生活再艰苦,也从没有像这样在泥地里打滚。
不过在一道阴风刮过后,清枝一个激灵,瞬间不在乎环境如何了。
阴冷森寒的风几乎逼近她的后颈,叫她汗毛耸立,一股凉意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整个人都僵在远处。
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花时雨低斥:“滚开!”
她斥责后,那邪祟又留恋地在两个人身边徘徊一阵,直到花时雨摸上腰间长剑,透出凌厉杀意,那阴风方才不舍离去。
清枝简直震撼。
——这可是不到半山腰啊!而且不算进了内山,就已经有邪祟冒出头了?
“平时不是这样的,”花时雨轻声道,表情冷静严肃,“山里有问题。”
“那——”她压低嗓音。
花时雨打断她:“嘘,还没结束。”
此时,连清枝也听见那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
是巡山队的么?
还是说……
丛林窸窣作响,两男一女分开枝叶,大步跨入,皆作官府劲装打扮,个个武器皆已出鞘,杀意凛冽。
好消息,他们至少是人。
坏消息,是巡山队的。
“那邪祟往这边跑了!”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目光如电,瞬间射向两名少女藏身之处。
清枝:???
坏了,巡山队!
“出来,不要逼本道动手。”为首的年轻男子冷声道。
花时雨倒也干脆,她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三人身份,也知道自己与其修为差距有多大。
还好,都是熟人。
“李师兄,是我。”花时雨果断带着清枝现身。
两个全身狼狈的小姑娘,让三名修士都皱起眉头。
“四清,你先去追。”李师兄对另一名男修士道,后者颔首,当即动身。
“时雨,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师兄皱起眉头。
花时雨嘿嘿一笑,声音放低了些:“我修行缺点材料,就来这里转一圈……队长放心,一定没有其他人看到!而且我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在这附近!”
“你要什么?”
“血棘草。”
李师兄依旧皱眉:“你自己悄悄来倒也罢了,怎么还带个天朦?”
花时雨凑上前,低声与李师兄交涉,只见她神色鲜活灵动,似乎与其关系颇好,说了几句后,李师兄神色稍缓。
“也就是你,我便不说什么了,规矩你都懂。但最近山中着实不太平,你们便是在附近活动,也不要逗留太久。”
“太阳落山前,无论如何,你们立刻下山。”
花时雨自信道:“师兄,我已经突破至朝彻境,你放心,在南山坡这儿肯定没问题的。”
“不行,必须走。”
似乎从李师兄坚决冰冷的表情看出来什么,花时雨没再倔强,认真点头。
这是历练多次修士才有的默契。因为这种示警,往往以活生生的性命为代价。
“不要任性乱来。”
李师兄还有事情要忙,叮嘱花时雨后,便匆匆离去——山里似乎真的不太平。
一个师姐临走时塞了枚通令符给花时雨,让她遇到问题就联系自己。
“放心放心,我可是天才。”大小姐已经恢复平日的轻松明亮。
师姐嗔怪她一眼,快步离去,追上另外两人。
清枝却不如她一般乐观,相比花时雨,清枝总喜欢未雨绸缪。
“山里很危险么?”
“师姐他们就是大惊小怪啦。”花时雨将护符揣进怀里,“这南山坡我都遛过多少次了,放心,我不会带你乱跑。”
“如果真的出事,哪怕我——”
这一次,清枝却真的无法再信任她的承诺,她心底的不安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时雨,我不需要你死,也不想你死。”
清枝紧紧握住花时雨的手,她的手冰凉——她发现花时雨的手原来同样冰凉,所以她握得更紧了些。
“无论如何,天黑,不,傍晚前我们一定下山好么?”
花时雨犹豫:“那你的血棘草呢?”
“不要了。”清枝果断道,“改天来,或者干脆不来都可以。”
“但如果这件事需要以你的生死作为赌注。”
“那我宁可永不修真。”
她们运气很好,傍晚前,顺利找到了县尊家的药铺。
这是一处荒凉的山地,就连地上的枯草也显得稀疏。
对于草木繁茂的南山坡而言,这地方简直过于扎眼,因此两人很快便发现此处。
她们潜伏在四周观察一阵,没发现巡逻的县尊家丁,也没发现布置阵法,这才探出头来。
“估计最近山里不太平,县尊家把人撤了。”花时雨潇洒抬手,“赶紧摘,摘了咱们就撤。”
清枝上前两步,然而她在草地上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株褐红色草药,脸上却渐渐浮现失望之色。
“怎么了?”
宋思苓瞅她表情不对。
“这血棘草都枯了,没法用。”
清枝摇摇头。
难怪县尊家不稀罕圈这块地呢。
她继续蹲在地上,不死心地寻找有没有其他幸存血棘草。
甜蜜女声在她身后笑道:“药铺不也都是这样?”
清枝不假思索道:“药铺的草药那是以特制手法炮制晒干,药性仍在,但这血棘草就是单纯环境阴气过盛死掉了。”
这声音不是时雨的。
花时雨的声音此时方才紧张地响起:“清枝,你继续找草药吧,身后我来看着。”
“为——”清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前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穿着精致绣鞋的陌生女子。然而对方的声音为什么是从自己肩后传来的?
这该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清枝脑海里不期然出现一个画面,衣着精致艳丽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伸着长长长长的素白脖颈,越过自己头顶,头颅紧贴在她耳后。
——玉颈观音,别号飞头蛮的邪祟!
玉颈观音嘻嘻笑着:“小妹妹,你告诉姐姐呀,为什么不能用?”
她的声音轻柔甜蜜,让人想起姿容艳丽的女子,或是温柔如水的长姐。
县尊放弃这片地的原因一目了然:这里不知何时竟有玉颈观音这等玄级上品的邪祟出没,而李师兄他们追索的邪祟,多半也不是她们之前吓跑的那一只!
这玉颈观音,才是导致封山令出现的真实原因。
传说中,玉颈观音总会伴随兽潮出现,只她一只邪祟,便能干出屠灭村镇的残忍之举,唯有结丹境以上修士才能将其镇压消灭,哪怕是朝彻境大圆满,也顶多做到自保。
所以这一消息不能外传,只能悄无声息的控制消灭。
清枝全身如坠冰窟:她们怎么会在这里撞上这种邪物?
玉颈观音已经缠上她的躯体,细腻冰冷的柔软肌肤与她紧贴,而邪祟的脸此时也终于垂到清枝面前。
玉颈观音确实有张美艳无比的雪白面庞,如同粉嫩的蜜桃,神色含羞带怯。
清枝的恐惧令她无比享受。
她殷红的唇瓣轻张:“小妹妹,告诉我呀。”
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清枝惊恐地闭上眼睛,脑袋竭力往后缩。
好臭,好可怕。
时雨呢?已经逃跑了么?
她跑掉了就好……
这么恐怖的玉颈观音,哪怕是时雨也肯定打不过她。
清枝全身发抖,绝望渗入骨髓,令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是天朦,又是孤女,不会有人来救她,甚至没人会冒着风险给她收尸。
“小妹妹,你为什么不说话?”
玉颈观音嘻嘻一笑,几乎与她鼻尖相抵,发现清枝已经放弃反抗后,她继续向下移,头颅逐渐变形,钻进清枝的衣襟,将要破开她的胸腹,吞噬内脏。
少女的心脏,是玉颈观音最爱的血食。
然而,就在玉颈观音将要碰触到清枝胸口时,一声充满嫌恶的呵斥冰冷响起。
【滚开!】
挡在她胸口的折月杂记陡然光芒大盛,犹如月轮降临,而那满含威压的呵斥让玉颈观音尖叫一声,陡然松开清枝,头颅像风筝似的飘出一段距离。
清枝感到自己胸前书册犹如暖玉,令她重新找回人间实感。
是冒牌货的声音?
然而那令她安心的月华光亮并没有维持许久,点醒清枝后,光芒瞬间黯淡,涂抹其上的月华油俨然消耗大半。
“清枝快逃!我拦住它!”
花时雨的声音与那男声一同响起。
清枝只觉一道疾风吹过,但见花时雨已经摆脱玉颈观音其他脖颈的纠缠,持剑而上,直冲那根纠缠清枝的头颅。她的剑光如万花盛开,却又迅疾如暴雨,狠狠斩在玉颈观音身上,发出金石撞击的脆响。
清枝难以置信地回头。
——时雨竟然没有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