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月阁固然找不到你,也捉不住云虺。但你考虑过花时雨么?”祁扶玉冷静而无情地说道,“你可是丝毫没有考虑后果的,为她编造了不得了的身世。”
“击溃她的世界观,为她带来麻烦,发现问题自己处理不了,便想一走了之。”
“你猜找不到你后,还月阁的人会把她怎么样?”
大魔头说着说着,声音愉悦起来:“你在自以为是地作恶。”
清枝脚步陡然顿住。
她嘴上谦虚,其实心里对自己今天表现满意得不得了,以至于有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忽视了。
——她和云虺全程兜帽遮脸,身份隐藏得很好,但时雨可不是!
她现在确实把时雨救出来了,也完全可以兜帽一甩,直接和时雨坦诚事实。
她是为了时雨才演了今日这出戏,按时雨的性子,绝对不会责怪她,反而只会表扬鼓励她。
然而,自己这一缩头,就等于将全部压力甩给时雨了。
“所以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祁扶玉愉悦道,“你现在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
还月阁可不是蠢人。
满月会这一去无踪迹后,天长日久,他们肯定会对花时雨起疑心,再进一步,便是直接审讯。
到那时,花时雨便是有守诺的心,也没有遮掩的余力。
“你觉得他们会发现不了你的真实身份么?”
清枝心脏重重沉下去,因为她突然止住脚步,花时雨跟着停下,却不敢开口询问,只是疑惑警惕地望着她,不知要做什么。
她暂时顾不得安抚时雨——她甚至在庆幸,自己忙着和大魔头拌嘴,没有上来就全部和花时雨抖落干净。
知道得太多却没有匹配的实力,在修真世界,并不是件好事。
“那现在怎么办?”清枝心脏紧紧揪起,有些慌乱道,“我直接带着云虺逃掉?有没有删除记忆的法术?”
之前还有没有什么时候,同时雨暴露过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必须一起改掉,不然之后反查时雨记忆,自己迟早都会被揪出来。
“想自己隐姓埋名逃跑?”祁扶玉声音平和轻快,“便丢下花时雨不管么?”
“时雨肯定不会和我走的,她牵挂很多。她爹她娘……唉,我就不该自作聪明!”清枝越盘越后悔。
说实话,哪怕直接杀进去强抢,都比现在这一团乱麻的机会强。
“你还有个最好的选择。”祁扶玉轻柔道。
清枝眼巴巴道:“什么?”
“杀死花时雨。”大魔头声音平静,毫无怜悯,“一切线索到她这里便都会断掉,不会暴露你,哪怕你想继续维持自己满月会首领的身份,也更有活动空间。”
“你疯了?我是为了救时雨才这么做!”
“对,你救出了她,你的承诺已经完成了。现在的问题是【你该如何保全自己】。”
祁扶玉温和询问道:“你想死么?”
清枝恼怒道:“玉颈观音那时候问过的问题,现在再问一遍很有意思是吧?”
“为什么不呢?”祁扶玉悠然道。
这才是他所熟系、所从容的聊天节奏。
“现在的你,身份实力与山里面那时可不一样。你什么都不缺,需要的只是时间,让你成长的足够时间。”
不过这次的蛊惑依旧以大魔头失败告终。
“我告诉你,哪怕我回家…哪怕登仙之路就在我面前摆着,但是要我用时雨性命换,我也绝对会拒绝!”
清枝想了想:“不过话不能说死,要是说用陌生人性命换成仙,那也不是不能讨价还价。”
祁扶玉被她有商有量的语气逗笑了。
“大言不惭。”
发现祁扶玉单纯是在假设,清枝也跟着翻脸:
“我不管以后的我会不会变,反正现在的我就是有底气这么说,而且问心无愧。所以你就该知道,和我说这些话,我有多生气了!”
“行,好听话说够了。”
祁扶玉温和道:“那我们的满月会大统领现在准备怎么解决危机?”
摆在清枝面前的问题很明显。
如何不暴露自己身份?
如何避免时雨被怀疑?
如何震慑还月阁那帮宵小?
无需祁扶玉明说,在之前的对话中,清枝也能听明白,并且心知有道理。
呃啊啊啊,之前她自己复盘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多问题呢?
现在补救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我可以派云虺出动。”清枝凝重道。
“派那蠢龙杀死还月阁所有掌事?他知道你这么看好他一定会感激涕零。”
祁扶玉淡淡道:“但我觉得,姑且还是应该为满月会保留唯一的传承。”
犀利的讽刺言语差点给清枝脸气歪,觉得他绝对是在故意报复自己拉郎配的行为。
“不过,你倒也不是别无选择,将那块神魂碎片交给本尊,本尊自会为你摆平。”
“你少趁火打劫!别说话,我再想想。”
此时已过了大半夜,天边淡淡一抹朝晖,马上便要日出,即使是深山老林中,也只感到少许晨露湿气。
朝气勃勃的景象,就连心思沉重的时雨,都不由松了口气,换了换脚,让早已僵硬麻木的身体放松些。
在场最纠结烦躁的就属清枝,她踩在湿润的枯枝烂叶中,拼命转动自己的脑袋瓜,思索破局之法。
现在局势这么稳定,没什么搅合条件,这让她示威也无从下手,总不能再杀进还月阁一次吧?
“我想明白了!”就在此时,清枝心念电转,忽然冒出关键念头,“我本来就不需要强行杀进还月阁。”
强行自证,只会显得自己虚张声势。只要还月阁的试探她都能妥善应对便是了。
她自己心虚,才会觉得这事要紧。
“你肯定想到这里了,但故意煽动焦虑。”清枝同样回过味来,“你觉得我很好骗么?”
“还行。”大魔头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棍,也不觉得失望。
“下次我肯定会尽数奉还。”
祁扶玉无动于衷:“拭目以待。”
“哪怕你觉得我才智做不到这事,编点地摊文学我还是会的。”
这次她要专门针对姜尘,狠狠揭露他的丑恶面孔!
清枝将时雨送回道观。
其实道观现在已经算不上家了,家应该是安全庇护的住所,然而整个西山城除了大夫人身边,哪里还算得上安全?
单是两人这一路走回来,都感觉到有意无意的注视。
云虺更敏感,能够察觉更加隐晦的窥探,于是整个人都像是警惕的刺猬,极力压抑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杀意。
直到关上房门,外界一切声响都被挡在门外,安静包裹了两人,时雨方才些许松缓。
她转身,面对房内中两个黑袍人,感到莫名的压力。
“两位前辈……要不要喝些茶水?”
清枝尽职尽责地扮演:“叫我大夫人,你可称他为二夫人,或者娘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听着亲和,却在瞬间击溃时雨心理防线。
该来的还是来了。
少女表情明显起伏,声音透着微颤:“时雨卑陋之人,当真是仙尊子嗣么?”
见她这么不好受,清枝心里也难过,只庆幸兜帽将她表情气息遮掩的很好,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现在演戏越逼真,时雨记忆就越不会出岔子,将来对她的保护就越好。
“为什么不愿相信。”
【大夫人】声音冷了下来:“喜欢做乡野之民的女儿?你流着仙尊的高贵血脉,为何不认?”
花时雨咬唇,忍住没有反驳。
她担心满月会这群极端分子会伤害自己的父母。
“抱歉,是我用词不当,还望夫人恕罪。”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当本座便很想将你捡回来么?若非你娘亲苦苦哀求,仙尊血脉又不该流落在外,本座根本不会瞧你一眼。”
花时雨苦笑。
“只是大夫人,我有疑惑始终不敢吐露,不知您能否为我解惑。”
“说。”
“云虺前辈是两千年前活动的人物,之后便随长生仙尊一同沉睡,我很确定我只有十五岁……我们怎么会是一辈的人呢?”
清枝早便想过问题答案,十分自然地嘲讽:“你在以凡人的常识套用修真者?”
“听好了,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凡你有些许体谅你娘亲的付出与难处,都不会在此纠结。”
花时雨表情严肃:“洗耳恭听。”
旁听的祁扶玉同样皱起眉头——这是又要编什么迫害仙尊的地摊文学?
清枝声音幽幽,讲述起两千年的故事,带着无尽惆怅与痛苦。
“当年长生仙尊陨落,所有追随他的人,都遭到了残酷迫害。他们担心遗留星星之火,复生长生仙尊,导致他们失去到手的一切,所以无论是垂垂老者,还是黄发孩童,都难逃一死。”
“而除却在世之人,他们对孕妇也极尽迫害。”
“当时有叛徒流传出消息。除了我与云虺外,祁扶玉在外还有一个怀孕妾室。于是,在追索我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大肆抓捕在那个年代的怀孕女修、凡人女子、甚至是妖邪。”
清枝冷笑:“但他们太狭隘了,没想到你的娘亲是男子。”
花时雨:……
她很想询问,有您珠玉在前,难道外人想不到长生仙尊喜欢男子?然而转念一想,觉得或许大夫人当初女装示人,便又觉得合理了。
“只是怀孕之身实在明显,而那个年龄段出生的孩子,几乎在残酷的追捕下死伤大半,所以为了保护你,你娘亲决定延长孕期。”
“延长孕期?”花时雨脱口而出,“修士不是怀孕十月便可生产么?”
“你娘怀了你将近两千年。”清枝平静道。
不知是谁绷不住了。
云虺站在旁边,脸上写着疑惑。
这是在说龙么?是在说龙扮演的角色?可人类怎么会怀孕两千年呢?
哪怕是龙,孕育时出了意外,小龙在蛋中待一百年,吸收够日月精华后也会自己破壳。
时雨震撼,时雨信了!
她觉得,既然长生仙尊都能喜欢不好看的老男人了,而且还娶了两个,男人怀孕两千年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更何况,她是长生仙尊的孩子。
只要是长生仙尊,那就没什么不可能之事。
“但你娘亲不是什么特殊种族,他只是个普通男人,你可以想象,在孕育你的时候,他吃了多少苦,又有多么倔强。”
“十五年前,你娘亲觉得情况总体还算稳定,与我商量后,决定将你生产下来,安置在凡人夫妇那里,待你及笄再将你接回。”
大夫人声音沙哑冰冷,透着股讥诮。
“却没想,凤凰落魄久了,居然不愿再回梧桐枝。”
表面云淡风轻透着嘲讽,清枝心里默默道歉。
对不起时雨,等我实力变强了,一定和你交代清楚事实,一定和伯父伯母谢罪!
实话真不能给你讲,对不起!
花时雨恍恍惚惚站在原处,只觉得喉咙干的发疼。
她如何能不为二夫人伟大的母爱动容?怀孕两千年,只为保护孩子不受迫害,这是何等决心,又要受多少痛苦。
但凡她还是个人,就不能不承这份爱意。
只是……太沉重了、太突然了……
“你憎恨恐惧你的亲生娘亲么?”大夫人仍在击穿她的心理防线。
“不,但是、我……”时雨痛苦道。
清枝使用月印向云虺传音:“快,叹气,然后说算了,黯然一点。”
得到清枝吩咐,云虺立刻开始表演。
“大夫人,算了。”她的娘亲叹息,“孩子不想认,便随她去吧,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我生她下来,本也不是为了贪图她孝敬。”
闻言,时雨内心更是煎熬至极,一时泪如雨下。
一边是孕育自己两千年的亲生母亲。
一边是朝夕相处,对她掏心掏肺的养父养母。
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对不起,二夫人,我只是再需要一点时间——”
“够了。”清枝冷冷道,“你娘亲孕育你的两千年,还没有给够时间么?”
“也罢,只要人没死便好。”
清枝带着云虺,作势要离开。
时雨抬手想留,却不知该说什么。
云虺跟着清枝,又听到月印传音:“不舍一点,为她求情。”
云虺了然。
“大夫人——”他追到清枝身边,没有更多言语,然而在场之人谁不能感受到这位伟大母亲的痛苦呢。
“大夫人,对不起!”时雨痛心道。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睡觉前时雨想起自己方才令人心寒的反应,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火候差不多了。
“也罢。”清枝长叹一声。
“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还月阁那边,本座已打好招呼,也不要求你掌控本部,只要能笼络住分部,本座便算认可你还有些价值,可以让你娘亲再见你。”
“否则,无用无情之人,满月会不需要!”
说罢,清枝不再磨蹭,带着云虺迅速闪现离开。
房中只留下呆呆出神的花时雨。
花时雨一屁股坐到床上,紧攥拳头,面色痛苦至极。
她该怎么办?!
她天生重情重义,十分孝顺自己的父母,然而,这么位为她遭受两千年痛苦的亲生娘亲,她就要忽视么?
她在屋中枯坐,让自己的思绪放空,以此逃避获得片刻安宁。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清枝欣喜的声音。
“时雨?你回来了?!”
清枝,对了,清枝!
时雨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痕,开始为清枝的处境忧心。
清枝似乎提早与满月会接触过——她不觉得清枝会出卖自己,只担心那是大夫人下的一步棋。
娘亲对她感情很深,可大夫人却很看不上她。
若大夫人想借此对清枝下手……不行,她得提醒清枝,一定要注意!
“时雨?”
清枝进门,满脸担忧。
作为大夫人,她必须严厉冷漠,说了不少扎心言语。现在恢复原本身份,总算能开导安慰时雨。
“我就感觉你这边有人,还好你回来了!”她欢喜道,“是县尊转变主意了?他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唉,现在哪里顾得上县尊之事。
她的家务事都乱成一锅粥了。
……等等!
花时雨两眼冒光,她觉得自己或许找到破局之法了。
如果能将县尊拉下马,狠狠敲打他与还月阁勾结之事,能不能提高她的声望,让还月阁更配合些?
现在她具备血脉法统,但硬实力和声望还差些,县尊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么?
“时雨?”
花时雨被清枝呼唤,回过神来,她斩钉截铁道:“清枝,不要再和满月会来往了!”
清枝顿了顿,有些疑惑道:“满月会……那是什么?”
看来清枝果然是被利用了。
那自己又该怎么交代这件事?
说她是长生仙尊血脉,还月阁少主,以及亲生娘亲怀了她两千年?
“满月会是什么?等下, 你身上都是伤,我先给你上药,咱俩边治边说。”
花时雨却没有疗伤的心情, 她打断清枝动作,沉重道:“之前用的黑色袍子,上面有满月徽记的那个, 你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被问得一愣, 露出思索表情,随后不确定道:“似乎是……别人给我的。”
说完, 她面庞上疑惑似的表情消散,变得笃定起来:“对, 是应师给我的。”
花时雨萧索地叹气,摆了摆手:“行, 我知道了。”
应如许怎么可能给她满月会的制服。清枝记忆一定是被人修改了。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大夫人接触了清枝!
也就是说,她所有相关人士, 无论是二夫人, 还是爹娘,还是时雨, 都已经被她拿捏在手里。
如果自己轻举妄动,大夫人很轻松就能摧毁她拥有的一切。
“时雨, 怎么了?”清枝越发关切, 她心里清楚时雨为什么难过, 因此字句都向那方面引导。
她希望时雨能够坦诚自己的遭遇, 才好开导帮助对方。
然而理所当然的, 时雨并不想给她压力, 只是忍不住凑过来, 抱住清枝,将脸埋在她肩颈处,以遮掩脸上的疲倦迷茫。
“清枝……”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我绝对帮你到底。”清枝斩钉截铁道,同时安抚地用手轻轻拍她脊背。
时雨声音传出来,透着闷热的压抑感。
“我要对抗县尊。”
“这次我能安全回来,是因为还月阁内部发生了矛盾,他们有人反对使用黄泉镜,也不赞同直接活祭我。”
“但他们警告我这些事情不能往外说,其实真要说出去,城里百姓有几个人会信呢?”
“是啊,说父母官,镇守仙人都撺掇着把他们活祭了喂妖怪?西山城太平很久了,没人愿意相信。”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今晚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唉。”时雨沮丧道,“我觉得对不起我的父亲,也对不起我的娘亲,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可我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说句有点缺德的话。
其实清枝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时雨这里的父亲说的是花父花母,还是祁扶玉和云虺……
“伯父伯母都是那么厉害,在城里也有人脉,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和他们商量商量?”
“不行!这件事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
她注意到清枝看她的目光充满担忧,便勉强笑了笑:“没事,我再想想办法。”
“不要太为难自己,”清枝讲出了大实话,“其实这些麻烦缠上我们,已经不是咱俩能解决的了,最好的办法是和伯父伯母商量,找找关系,直接隐姓埋名离开这里。”
“咱们都是修士,哪怕没了西山城,去别的地方在凡尘中总能混起来。”
刚才清枝来回奔波,可不是大脑空空。
她认真思索了时雨处境,觉得她完全可以和花父花母求助,修真者这个身份,就代表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花时雨的性子决定了,即使没有自己的身世疑云掺和,她也绝不可能把父母牵扯到凶险之事中。
见她死脑筋,清枝更是着急。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惊险刺激,清枝也学会了一套话术:“你哪怕不跟着走,也得让伯父伯母先去亲戚家或者什么地方避避风头。”
这次时雨没有反驳。
见她同意,清枝便也松了口气,只要有退路,别的事情便都好说。
“等天亮我去见应师一面,你别着急,这次无论去多久,我肯定能平安回来。”
清枝点头。
心里却在想,如果还月阁再耍什么心机,扣着时雨不回来,那她说不得就要再扮一次大夫人,好好闹一次还月阁。
正好也免了自己苦思冥想如何树立权威。
应如许对时雨的来访早有预料。
他不像平日那样,到了晌午仍散漫高卧,也没有去学堂习武场浪荡,只在院中廊下等待时雨。
听到她求见之声,顿时笑容满面地将她迎进来。
“怎么不多休息几日?一大早就来,伤养好了么?”
“哪里顾得上养伤。”时雨苦笑。
这种熟稔的口吻让阵法师笑意愈发深切。
他关切道:“其他掌事自然不会在意这个。然而咱自家师徒,当然更关心身体。以后都是要做少当主的人,不养好身体怎么能行。”
他满意地看着时雨,这段时间的历练,给这位天才少女带来不少变化。
她的眉眼间仍然透着迷茫愁绪,可气质却比以前沉稳不知多少。
以时雨的天赋,倘若血脉为真,她确实有资格成为还月阁的少当主。
“来,先吃药。”应如许领着时雨进门,桌面上摆着他事先准备好的丹药,“我平时可舍不得吃,但你这次也是受为师连累,聊做补偿。”
时雨拿过丹药,没有急着吃。
她斟酌道:“现在还月阁我能信任的前辈,只有应师。”
应如许满意地颔首。
“别的掌事,对你确实有些看法,但是不打紧,本道会想法为你斡旋。”
“我知道其他掌事肯定会有看法……唉。”时雨黯然道,“所以我也不敢找其他人,立刻就来找应师您,看看能不能点拨一二。”
这话算是说道应如许心坎里,他自得一笑,和颜悦色道:“怎么,大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大夫人给我做了任务,还月阁分部的认可是第一道坎,如果连分部认可我都无法获得,就更别说其他事。”
“然而分部什么情况,应师您也清楚,那些掌事绝不会轻松认可我,有些人说不定还会刁难。”花时雨全然绝望的口吻,“这让我怎么努力?向哪里努力?”
“你顾忌的很有道理。分部确实是这么决定,要给你几道试炼,唯有考核通过,才会认可你的身份。”
花时雨眼前一亮,期待地看着应如许。
然而阵法师移开了目光,仿佛在对面的那副挂画上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看得格外专注。
时雨感受到了潜台词,哀声道:“应师!我就知道,洞窟之中唯有你想要救我。你我师徒情分,根本不是还月阁其他人能比,要说怜悯我,也只有您才会如此好心。”
“当初也是您介绍我进入还月阁,方才有了后续事端,我想你我应有机缘在,既然如此,何不了却因果?”
应如许神色越发温和,他拍了拍时雨,嗔怪道:“你这丫头,都说了以后是做少主的人,这么悲观做什么?其他掌事只是想考考你,哪有别的意思?”
“那……应师能不能指点一下,我大概要向什么方向准备?”
如今花时雨向自己表现出了强烈投靠意愿,应如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缘。
其他掌事捞不着与未来少主的从龙之功,自然想搞事。
但他有师徒情分在,如今只想帮时雨获得更多的权力,更快的复活长生仙尊。
因此应如许没有吊胃口,确定花时雨态度后,他干脆道。
“三日后兽潮攻城,会有邪祟灵兽分批向你进攻,最迟明晚,我给你想法子打听到都是什么怪物,你早做准备。”
时雨脸色唰得惨白。
“不是已经被阻止了么?为什么还要来?那会亵渎长生仙尊的!”
“不复活灵童,只是对你的考验罢了。”应如许已经被其他掌事说服,而且他也觉得这事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至少没有花时雨上位重要。
“那会死多少人?”
见她再三纠缠,应如许笑意淡了些。
“你觉得本尊会不知道么?”
“但你觉得其他四位掌事都同意,这事还有回旋余地么?”
他平静道:“而且只要你把进城的灵兽都杀了,不就没有人会死了么?”
如果做不到,那自然是花时雨的问题。
因为这一次,是为了考验她的天赋潜力,才释放的兽潮。
说完这件事,见花时雨闭上嘴巴,脸色惨淡,应如许叹口气,安慰道:“放心吧,真要出事,掌事们不会不管的。”
“毕竟只是一次考核。”
“你好好按着为师给你的提点练,多杀几头怪物,那都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你通过了考核,拯救了百姓,还获得了声望,这是三赢。”
时雨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平静陈述道:“情况就是这样。”
“还月阁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清枝已经懒得对渣滓生气,她得先调整时雨心态,“你不要自责,应师的话纯属道德绑架。”
“是我没用,应师的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一种解决思路。”
时雨目光毫无波动。
连续数日的剧烈打击,严重缺乏的休息时间,令她心神疲惫到极点,哪怕再强烈的刺激,也很难令她情绪波动。
此刻她只是很强烈地想去做些什么,狠狠发泄心中痛苦。
“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会与我爹娘说清楚,想要离开避风头,或者留下来守护百姓,都随他们。”
时雨嘴唇抽动,声音低了些。
“但我会劝他们留下。”
西山城在边陲算大城,修士不少,可时雨能够信任的,能够守护百姓的修士,只有她的爹娘。
“我这两天会联系大夫人,也继续和县尊、应师沟通,接战是最底线的选择。”
清枝深吸口气,使劲搓搓脸。
她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与还月阁对峙更是耗费莫大心神,现在全靠丹药撑着。
她的情绪也快到极限了。
可时雨这个样,其他无辜人这个样……
清枝道:“县尊之前都不同意,现在【只是】一场小小试炼,不会灭城,他更不会重视。”
“我知道,没关系。”
时雨将她往外推:“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了解情况,等攻城时,你尽力而为便是,能救下多少人便是多少人,都算功德。”
“如果上天要算死难百姓的孽障。”
“那便算在我头上。”时雨平静道,“是我太弱小了。”
清枝被她推出门外,望着少女憔悴而坚定的模样,欲言又止。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努力了。
时雨也很努力了。
如今死半城人,和死全城比起来,似乎是莫大进步……么?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依旧只能等时雨的“好消息”。
时雨在大人物中苦苦周旋,她现在已经快忙成陀螺,与大人物交涉完后,便要学习应如许漏题的那些关窍。
花父花母得知了时雨血脉的事情,同样震惊痛苦,却丝毫没有放弃女儿的意思,他们全家都决定为西山城而战。
清枝杵在一旁,看着时雨脸上一日多过一日的压抑凝重,只觉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