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琅真的惊讶了,“还有八级工?”
“当然!”看到水琅的表情,许副局长更得意了,“几十年的老技术工了,就是年纪大了点,要退休的年龄了,重活干不了,对了,平安里那么大,一个施工队起码要好几十人,局里的修缮组就七八个人,这……”
“有七八个技术工,勉强够。”水琅趴在桌子上,“我知道,这年头学技术不容易,你再给老师傅们开导开导,我给他们安排几十个徒弟。”
“你说什么?!”
许副局长掏了掏耳朵,“你刚才是说几个徒弟?”
“几十个。”
“……”
“离谱!!!”
许副局长一口气终于喘上来了,指着水琅,“你说的太离谱了, 几十个!你知道平时让他们带一个徒弟,我们都得苦口婆心说多久吗?你又知不知道那些徒弟得被师傅使唤多久, 水电煤, 哪个不是技术活,你你你, 你太离谱了,这我办不到!”
“我只是让你给他们开导开导, 我没说一定让你办到啊。”水琅伸出手, “你把老师傅的资料都给我一份,我们一起齐心协力。”
“水琅啊。”许副局长跺脚了, “你是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 他们都是技术工, 行业顶好的技术工, 你刚才没有听到吗?收徒弟是要看眼缘的, 得要人家心甘情愿教, 徒弟才能学到真本事,否则别说我去说, 就是让局长去说, 人家可能不愿意驳我们面子, 收下了,但你刚才也说了, 强扭的瓜不行, 你几十个人……”
许副局长说到这里, 突然停顿下来, 疑惑看着水琅,“你哪来的几十个人,不会是,平安里那些……居民吧?”
水琅眉头一挑,笑着点了点头。
“不行,他们……”许副局长又停顿了,忽然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水琅笑了,“许副局长,你也觉得可行了是吗?”
许副局长看了水琅一眼,继续踱步,不吭声。
“平安里刚……”
“你打住。”许副局长拿起桌子上的资料与那张建筑师证,“你说的这些,我说行,最后还是得局长审批,我刚看到他回来了,有什么问题,我们直接去找局长商量,省得我再传达了。”
“行。”
“瞎胡闹!”
周局长脱掉人民装外套,递给秘书,坐在椅子上,端起白瓷茶杯喝了几口水,才接着道:
“跳过建设局,就算用局里的修缮组,建筑材料哪里来?水泥,沙子,砖头,钢材,木材,哪一样不要指标,你买个白面馒头都要粮票,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何况是这些东西,除了建设局,没有哪个单位能大量买到这些。”
“是,你看,我就说还是得来找局长。”许副局长指着水琅,“这孩子是真能说,回回我都被她说的头脑发昏,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水琅拿出一叠资料,“这些建筑材料,房管局不是都有吗?水泥砂浆,水管,木材,地板,瓷砖,钢材,玻璃,油漆,涂料,石灰,石棉,甚至还直接有门窗成品指标。”
周局长耐心道:“这点指标,只够日常房屋修缮,平安里是整个里弄翻新改造,就是把房管局一年的指标拿去也不够用。”
水琅敲动着手指,“确实是个麻烦事。”
“建设局那边我会去说。”周局长看着桌子上的建筑师证,脸色一板,“我看这些人是好日子过久了,眼睛长头顶上了,还有那些个老东西,一个个嘴上看不起平安里,回去就在背地里搞这些手段,真当我是吃素的,你踏实设计,施工队的人,我来搞定。”
水琅突然道:“我们跟区里申请指标不行吗?”
“怎么还在想这个。”周局长心想,要是周光赫在这,已经骂出声了,小姑娘不一样,还是得再接着耐心,“不合规矩,我们是房管局,不搞建设,这些指标只划分给建设局。”
“那为什么旧改不直接交给建设局,反而交给房管局?”
“因为房管局本来就是负责日常维修管理,对居民情况比较了解,凡是修缮,都得交给我们去主管。”
“所以啊。”水琅理所当然道:“去申请指标很合理啊。”
周局长瞪着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
究竟是他表达能力有问题。
还是小姑娘东安表达能力有问题?
怎么感觉说的都能听懂,又都听不懂??
“时代是要前进的,政策是不断变化的。”水琅又趴在桌子上,“房管局本来就有工人,有指标,也一直主管着修缮,建房子跟装修本来就不该混合在一起,人家建筑联合会已经摆明了,各司其职,我们不是应该跟上节奏吗?城市在不断建设,房龄在不断老化,以后区里有数不清的房子要改造修缮,这次旧改完了,五年十年还得修,明明是房管局能主管的事,为什么非得把大哥的位置让给建设局当,仰他人鼻息,不是得去吵去抢,就得老实等着他们随心情拨一个施工队,你们不觉得憋屈吗?”
周局长:“……”
许副局长:“……”
憋屈啊!
已经快憋屈死了!
正要去找这帮老王八蛋算账呢!
“一有问题就要去吵架,一次两次都不一定有用,更何况是时间长了。”水琅摇头叹气,“手心朝上的日子,那能好过吗?”
不好过。
当然不好过。
家庭妇女都知道这种日子不好过。
“从来没有过这些指标也就算了,我们本来就万事俱备,只是差了亿点点指标的小东风,局长,你去跟区里申请,让区里跟市里申请,再让市里去跟首都申请,新事新办嘛,再说也不是你起的头,那不已经有了个旧改联合会,我们只是跟着国家政策的脚步走。”
周局长与许副局长看着水琅说不出话。
怎么这么一道道越来越高的申请,说的比吃饭喝水都简单呢。
关键是,他们居然还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这事要能成,复茂可是全市头一份。”
周局长眉毛动了动。
许副局长眼睛亮了。
“指标申请下来了,旧改的任何相关事宜,都可以交给自己局里的施工队,那我们房管局可就是真正的大哥了,再也不用去求去吵去闹了,以后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什么时候改就什么时候改,资金审批这方面……”
周局长坐直身体了。
许副局长又听得开始头脑发昏,双眼放光了。
“当然,两位局长肯定比我懂。” 水琅将江大海的建筑师证拿起来,“这事怪不得我们吧,是他们先敷衍应付的我们,撒泼打闹作用微乎其微,当自己这么做的时候,说明已经是弱势者,被逼到非常被动的状态了。”
“水琅说的没错。”许副局长抽走建筑师证,“弄个连蓝图都不知道是什么,却拥有建筑师证的人过来糊弄我们,局长,这是羞辱,也是把柄,我们应该揭竿起义……”
周局长眉头一皱打断,“注意用词。”
“我们应该跟上国家政策的步伐,新事新办!”许副局长将证件拍到桌子上,“旧改,主导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今天去市里开会,会议上,重点点名表扬了复茂解决了平安里的难题,还是在短短一天时间内解决。”
周局长脸上出现笑意,“这事,你办的确实漂亮,你是聪明人,知道出风头的同时,伴随着的是接踵而至的破坏,今天你已经体会到了,想必明白你也已经让很多人感觉到威胁了,再提出这样的出挑事,不管指标能不能申请下来,一旦申请交上去了,你可就又把一群大狮子逼到了对立面,平安里前方已经是困难重重了,你想清楚了吗?”
“两位局长能走到今天,自然是经历了险难重重,而不是顺风顺水吧。” 水琅笑着道:“风雨越狂暴,彩虹才越绚丽,这个道理,我懂。”
周局长盯着水琅看,半晌,眼里缓缓浮现欣赏与笑意,“到底是不一样。”
“有魄力。”许副局长竖起大拇指,“我真有眼光。”
水琅:“那局长?”
“我先申请。”周局长拿出信纸平铺,拿起钢笔,“指标下来以后,再说你那几十个学徒的事。”
“那要多久?”水琅看着周局长写字,“不是我想催,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而且强扭的瓜不甜,我们还得想方设法让那七八名老师傅点头同意,心甘情愿一人收十来个徒弟呢。”
周局长被逗笑出声,“你啊,真是胆大敢想,我现在写好,立马就去递交到市里,至于什么时候批下来,那可就不是我能说了算了。”
“行,局长,那就辛苦你了。”
“我这没什么可辛苦的,从现在起,你就要做好准备了,暴风雨随时会袭来。”
“明白,拭目以待。”
吃完午饭,在局里查完了资料,刚好是下午两点。
水琅拿上资料,打算去平安里现场勘察。
江大海人虽说不专业,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当初平安里的房子,在建设初期没有经过详细规划,只是根据套用了几个模板,想怎么盖就怎么盖,并不统一,建设局应该确实没有平安里的立面图与剖面图。
但想要旧改,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三种图缺一不可。
没有,就又得加大工作量,自己去跑现场,全部重新去制图。
不过就算有剖面图,水琅也得亲自去一一确认,区别在于多了一个制图,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工程量是加大了,但是过程里直接就可以做设计构思了,慢不了多少。
一下楼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汽车。
水琅还没确定是不是,邹凯邹律就从车里下来了。
然后像是怕她走了似的,快步跑过来。
“干嘛?想绑架?”
“不是,怎么可能。”邹律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找个地方坐,我想跟你聊一聊。”
“不想坐。”
邹律:“……”
正常难道不是该说不想聊吗??
不想坐是什么说辞!
“那就站着说。”邹凯今天半张脸更肿了,看着水琅,眼里有股子阴狠,“琅琅,我对你不错吧?你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周光赫是你丈夫,你让我以后脸往哪搁!”
水琅扫了他一眼,“哪不错?”
“哪……这,你这还用问哪不错?”
邹凯被问结巴了,眼里的阴狠也瞬间被问没了,细数自己过往,“我为了你,跟邬琳琳取消婚约了……”
“为了我?”水琅笑了一声,“我们当年也没有取消婚约吧,你又怎么跟邬琳琳订婚了?”
“我……”邹凯又结舌了,突然,眼神一顿,打量着水琅,嘴角慢慢出现笑意,“你是因为这个报复我,报复我家里人?你果然还是对我有情,你恨我怨我气我,也不能连累我家里人啊,再说我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在补偿你了吗?我为了你,低声下气,什么都听你的,任由你耍我玩,换了任何一个人,我早让她滚蛋了,就你,我一点都不生气,都快成了你的狗了,整天哈巴着你,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
水琅又笑了, “你是为了钱,成了狗。”
“你!”
邹凯脸上刚有的笑意又没了,“有钱的多了去了,我怎么就对你这样!”
水琅:“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我几月几号去的北大荒?在北大荒哪个地方,每天干什么活,每个月吃什么,有多少钱工资?”
邹凯:“……”
水琅笑问:“这些隔得太远不好答是吧?”
邹凯猛点头,“对对。”
水琅伸出手:“那这十年,你给我写了几封信?寄不出去,寄错地址,都会退回来,拿来,给我看看。”
邹凯的脸慢慢涨红,没有反应。
“不会没有吧?”水琅惊讶问:“十年都没想起来我,不会是我一回来你就一片痴心了吧?”
不等邹凯说话,水琅又道:“也不对,我回来的时候,你正站在邬善平邬琳琳他们那边,帮忙登记房子拿财产呢,应该说,是我千方百计将阻碍扫除了,登记完房子了,你突然开始情深似海了,情的你自己都信了。”
邹凯脸涨地跟猴屁股一样,实在对视不下去了,避开水琅的视线。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从房管局里走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没听到,总之,他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鄙视。
就像是当时看邬善平那样,让人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他才不是邬善平那样的小人!
“我……”
“你先上车。”邹律说完弟弟,又看向水琅,“你们局里有会议室,我们去那里说?”
“有什么屁就放吧。”
听到水琅这句话,刚想关车门的邹凯,心里好受一点。
本来他是想一个人来的,是他爸硬要大哥跟着一起来,说水琅还能听进去大哥的话。
结果现在,呵!
水琅谁的面子都不给!
大哥也不行!
“那……”邹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要不然上车说?”
“不想坐。”
“……”
邹律咬牙,往梧桐树下站了站,“水琅,你到底怎么想的,是想报复我们家?报复当年你晗姨想让小凯跟你一起去香港,我爸妈没答应?你不会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吧?晗姨对你一片苦心,我父母自然也会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不至于……”
“你在说什么?”水琅疑惑看着他:“我听不懂。”
邹律:“……”
要这样讲,可就聊不下去了。
根据过往经验,绕弯子是绝对绕不过水琅的,只会跟不上她的节奏。
邹律直接了当道:“黄金,你拿走那么多黄金,还留下一句平安里,是什么意思?”
“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你来找我干什么?”水琅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白浪费我时间。”
邹律追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确实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代表……”
“让你代表的那个人自己来找我。”水琅顿住脚步,看着邹律,“他不会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坐在家里,等着我去找他聊吧?”
邹律:“……你可以告诉我,我转达,他毕竟是长辈,你是小辈。”
水琅转过身,看着他,“你几岁了?”
邹律:?
“三十四岁。”
“当初,我母亲救你母亲,你应该是在场吧?”水琅盯着他的神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邹律一怔,“我……小时候的记忆都没了,受过那次惊吓以后,没了。”
“原来如此。”水琅若有所思,“这么说,是有了你的例子,当初才使出那种办法来吓我。”
“什么?”
“没什么,你不记得,真不知道该说可惜,还是幸运。”
邹律:“???”
水琅没有再给他问话的机会,公交车来了,正好开门,走了上去。
平安里38栋楼里,最高一层楼是三楼,不高,但几栋楼爬下来还是很吃力。
小组里的成员,没一个跟建筑有关系的,就算愿意爬,爬完也帮不了她。
水琅一来,没叫任何人,但平安里的居民全都自发出来,围着她,跟着她,要不是她说了碍事,还得跟着爬上爬下。
“哎呦,我的天!!”
李大脑袋挤在最前面,看着水琅现场制图,“水干部,你这,画的感觉裁下来都能用了啊!”
林厚彬不自觉点头,推了推眼镜,一笔都不像错过,“太细心了,事无巨细,每一样都不错过。”
两人说的是水琅正在画的套内示例图。
图上让人吃惊的不是空间构架,而是连门窗都用线条画出立面与剖面详图,标注了外包尺寸,各组成部件的断面形状和尺寸。
连插销,铰链,风钩,拉手,都一一不漏画出来了。
插销又分别标注了明插销,暗插销,翻窗插销,铰链也画出了普通铰链,轻型铰链,抽芯按艇,蝶式铰链,拉手里的弓形拉手,底板拉手,还有门上的锁,弹子锁的挡销,锁舌,门闩都画的活灵活现!
不但把规格列表,长宽厚不同尺寸标明了,就连木螺丝的长度,直径,数量,都列好了表格,让人一目了然。
有了这样的图,即便不是专业的人,小孩子都能看得懂。
平安里的居民只知道画的栩栩如生,画的漂亮,但小组成员林厚彬,柳德华,肖可梅,却知道更深的意思。
水琅画出来不是为了给自己看,是为了让他们,更是为了让平安里的居民都能看得懂。
事情还没定下来,水琅不好说,但已经在为以后施工商议,花费大量时间做准备了。
一阵哭声突然传进水琅耳朵里,抬头看了一圈,发现是肖可梅,“你哭什么?”
肖可梅感动看着水琅,“水干部,你真是一个好干部,平安里遇上你,真是天大的幸运。”
水琅低头继续画着,轻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平安里居民呢。”
“我不是平安里的居民,我也感动。”
肖可梅看向群众,“等过阵子,你们就会知道水干部对你们付出有多大了。”
“水干部是真心为我们好,我们都知道。”
“我们现在除了水干部,谁都不相信。”
“以后再有什么人来挑拨离间,我们立马就把人赶出去。”
“挑拨离间?”水琅没有抬头,坐在桌边继续画着,“你们认识是谁?”
“不认识。”
“我认识!有一个是棚北房管局的人,我以前见过。”
“不相信就对了,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以后平安里会越来越热闹,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得一条心往前走。”水琅听了一点意外都没有,拿着图纸起身,看了看天,“今天就先到这里了,这段时间会有人不断来勘察,我把设计图完成之后,会跟大家开一个通气会,你们有什么意见想法,都可以在通气会上表达提出,有好的建议,我都会采取。”
“水干部,你改造,还要问我们的意见?”
平安里居民不敢置信看着水琅。
水琅将资料收起来,“当然了,我们是为你们服务,当然要听取你们的建议,不断优化改造方案,让你们住的舒心。”
平安里居民们受宠若惊,再次感觉被尊重,也再次生出了一种责任感。
水琅刚想往外走,突然见到周光赫与邬善平同时往里来,眉头顿时一皱,迎了上去。
邬善平先跑过来,凑近小声道:“刘阿兰跑了。”
水琅脸色一变,看向周光赫。
“储煦找到了。”周光赫拿出刚分的房子钥匙,“这边也出现了新动静。”
突然,许副局长又从外面跑进来,满头大汗,“水琅,快跟我走,建设局局长等你半天,指名非得见你。”
先看向邬善平, “你吓的?”
“没有!”邬善平看了看旁边两个人,咽了咽口水,“我就是去看一看, 正好碰上人跑了。”
水琅眉头一皱:“重点?你还知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在我那边的房子里。”周光赫突然出声,看着许副局长, “老油条也在, 要不然你就先去单位。”
“你怎么这么忙!”许副局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还是先跟我走吧, 你是三点多出的单位,你前脚走, 他们后脚就到了, 已经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了。”
水琅又看向许副局长,“他们?”
“那几个老东西也都来了。”许副局长一脸愤愤, “局长的申请才刚递上去, 这些人就闻着味道来了, 还说什么其他区的建设局也想来, 被他们好心拦住了, 这帮老东西越来越滑头了, 你路上得做好心理准备。”
水琅看向周光赫,“走吧。”
一行人向外走。
“不过你也不用害怕, 我, 邱副局长和周局长也都不是白吃干饭的, 老白这个老东西,胳膊肘向外拐, 要是敢对你说什么, 咱们手上可握着他把柄呢, 大不了撕破脸皮, 以后都不要好好相处了。”
路上,许副局长还在不停地给水琅打预防针。
走到门外,率先去推自行车,“你也没个车子,上来,我载你过……哎!你怎么上他的车子了!水琅!局里一大堆人都在等着你呢!”
水琅斜坐在自行车后座,车子刚起速,蹬地不快,“他们喜欢等,就继续等着吧,我现在没空。”
“那怎么能行!”许副局长跨上车子,站起来蹬着去追水琅,“你不去,我怎么说啊,都是一群领导,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弄得太难看,以后说不定哪里就会出现阻碍,阻碍你升职!”
“不都已经得罪了。”水琅拍了拍周光赫的后背,车子立马加速拐弯,留下一句,“你就说没找到我!”
“这!唉!”许副局长单脚撑地,望着远去的年轻男女,“这胆子也太大了!”
邬善平也蹬着自行车赶了上来,双眼发亮,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上前表现道:“小姑娘,还没到懂事的时候,许副局长,有什么事,我帮她,也帮你去解决吧。”
许副局长转头看了一眼邬善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骑车走了。
邬善平站在原地咬牙,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咕”声,牙咬得就更用力了。
他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
低头看着自行车,考虑很多天了,往信托商行骑去。
骑到一半,又调了头,往家去。
自行车不能卖!
这可是他最后的脸面!
周光赫分的房子,是单独带院子的平房,说是院子,也就是比梧桐里天井大一点的地方,其实还是算天井。
就在派出所后面,隔壁家属楼都是住的公安,只隔了一道围墙,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胆大的人过来。
“早上锁的位置变过,地上有成年男人的脚印,个头大约在一米七,体重一百四十斤范围,年龄三十五岁左右。”
周光赫敲了敲门,老油条把门打开。
一头黑发里已见几根白发的女人,躺在红木雕花床上,床上没有被单,也没有被子,一听到动静,就连忙爬起来,双手抱膝靠着床头坐着,眼神躲闪,身体颤抖。
从凌乱的刘海里,能看到她的外眼角已经密布细纹,眼角下方还有一圈疤痕,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美得惊心动魄。
“孙澄。”
“啊!”
女人颤抖地更厉害了,不断往床角缩,一旁堆积起来的红木家具被挤得摇摇晃晃。
“再往里躲,小心家具掉下来砸到你。”
水琅说完,看着女人不动了,接着道:“一个掉下来,倒的就是一片,能躲过一次,可不一定能躲过后面掉下来的一堆家具。”
女人往外挪动,回到刚躺着的地方。
水琅放心了,这人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
“是才想起来,还是一直都记得?”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
老油条:“喂!跟你讲话,你不聋不哑,怎么总不搭理人。”
“邹贤实……”
“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女人就出现应激反应,拼命摇着头,“不认识不认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让我走,让我走!”
“好啊,门没锁,你现在就可以走。”
水琅侧身让开,“如果没地方去,我还可以帮你安排,给你路费,并给你充足的生活费,对了,还有救你的那对老人家,我都可以帮你们安排好,让你们过清净无忧的日子。”
女人听完,不动了,也不喊着要走了。
但浑身还在颤抖着。
时间长达两分钟之久,屋里没有任何人说话。
孙澄缓慢,一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从头发缝隙里,去看水琅,面色突然巨变,从床上扑了过来,“你!”
水琅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她。
孙澄也在瞪大眼睛仇视着她,过了一会儿,眼里的仇恨慢慢褪去,微微摇着头,“不对,不是,不可能。”
“你还走不走了?”
水琅往里走。
孙澄下意识不断往后退缩,看到水琅只是搬了张太师椅坐下后,暗暗咽了咽口水,眼神忍不住又往水琅脸上瞟,好半天不吱声。
“说句心里话,我挺希望看到你走。”水琅与女人对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想走,我帮你们安排。”
“你……”孙澄往后退,背靠住墙,“为什么会帮我走?”
“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水琅指着椅子,让周光赫和老油条都坐下,“你要是真能放下一切,踏实享受余生的日子,我很乐意帮你,就当做了件好事。”
孙澄眼眶突然红了,“你在替你母亲赎罪吗?”
“赎罪?”
水琅冷笑,“我母亲有什么罪?”
“要不是她,邹贤实……”提到这个名字,孙澄眼神就变了,咬牙切齿挤出这三个字,过程里仿佛在给邹贤实千刀万剐,“要不是你母亲,邹贤实哪里来的今天这地位!他早该下地狱了!”
“邹贤实下地狱?凭什么?”水琅眼神已经完全冷下来了,“凭你吗?”
“凭他作恶多端!”孙澄情绪逐渐激动,“凭他杀妻杀子!难道他不该下地狱吗!”
“你父亲,应该不会怪你什么。”水琅突然道:“但我想他老人家,一定后悔当初怎么没多生一两个。”
刚听到父亲两个字,孙澄眼睛直接泛上泪水了,听到后半句话,眼泪又停住了,怔怔看着水琅,“你什么意思?”
“不想走,还恨着。”水琅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二三十年时间,就躲在城郊,自怨自艾,祈求老天爷能收了他,祈求他自己遭报应,每天给自己的无能找无数借口,把不相干的人一并恨上?”
“你!”孙澄愤怒看着水琅,“你别想替你母亲开脱……”
“别人都有罪,就你最可怜。”水琅冷冷看着对方,“肇嘉董事长的千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