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澄直接坐了起来,背脊挺直,“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真是浪费时间。”水琅拍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把这位,刘阿兰,送回去。”
“站住!”
水琅头也不回,就要打开门。
“等下!”孙澄直接从床上爬下来,“我有证据!”
水琅停住脚步,转过身,“接下来一句话,你说不出我想听的重点,我可不会再回头了。”
孙澄眼神复杂看着水琅。
本来想再问一句,我可以相信你吗?
以及你凭什么可以让我相信你。
现在什么都不敢讲了。
因为很确信,一旦说出这些话,很有可能,水琅调头就走了。
这是等了二十六年,唯一的机会了。
“我有很多证据。”
水琅:“……”
难得看到水琅无语,周光赫与老油条都没忍住笑出声,再看到孙澄也是卯足了劲儿,绞尽脑汁想出来一句话,是真心想说出水琅要听的重点,明明这么紧张的氛围,却一再忍不住想笑。
他们俩这么一笑,缓和了气氛。
周光赫把太师椅搬到水琅面前,“坐吧。”
水琅重新坐下,孙澄松了口气,也坐回床边,“你……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想做什么?”
“应该我问你,你想做什么。”水琅看着她,“看我能不能帮你,而不是你能不能帮我。”
孙澄没有吱声,眼里再次出现彻骨的恨意,“我想让他身败名裂,流落街头,人人喊打,碎尸万段,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背成语呢?”水琅从皮包里抓了一把糖出来,先塞给周光赫一块最好的酒心巧克力,又随便丢了两块给老油条,最后摊开掌心,递到孙澄面前,“挑一块,吃点糖心情好,不要一提到这个人名字,就失去理智,人要是没了理智,什么事都做不成。”
孙澄看着一把糖,盯着桂花松子糖愣了愣,眼眶突然湿润。
拿了起来,双眼含泪看了半天,剥了放进嘴里,慢慢含着。
水琅盯着她瞧,“你们俩不会是,旧情难忘吧?”
孙澄像是刚从记忆里抽回,发怔看着水琅,“什么?”
“这是在邹贤实家抓的糖。”
“……噗!”
桂花松子糖吐在地上,孙澄不顾形象“呸”着嘴巴,更是下床将地上的糖踢飞老远,接着再“呸”。
看她这样恶心,神情一点都不弄虚作假,水琅嚼动着椰子糖思考,时不时再打量着孙澄,若有所思。
孙澄不断抹着嘴巴,比起刚才,有了不少活力与生气,头发被拨开后,即使已经上了岁数,轮廓依然紧致,是天生的大美人胚子,“呸”的时候不但不觉得粗俗,水琅还从她身上感觉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娇俏。
“你怎么不早说!”
“不就是一颗糖。”水琅抓了一把放在床板上,“邹贤实家的东西,都应该还给你才对,一颗糖你都恶心成这样,你就真的不在乎钱,只想要他的命?”
“钱?”孙澄一把将床上的糖挥开,撒了一地,“我不要钱,我就想让他遭报应!”
“没钱办不成事。”水琅又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你要了邹贤实的命,可能都不如拿走他的钱,让他觉得痛苦,这一点,你到现在还没明白?”
孙澄怒气一怔,“没了命,钱还有什么用。”
“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耐心稍微能那么多一点,真就不想跟你讲话了。”
周光赫:“……”
孙澄抬起手摸着脸上的疤痕,“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废话不多说。”水琅翘起二郎腿,“我刚开始,对邹家倒没有赶尽杀绝的地步,不过那是因为我记忆缺失,随着回到沪城,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场景,有些记忆断断续续就回来了,我虽不想要他们的命,但他们一直想置我于死地,我肯定不能让这么大一个威胁摆在我后面,我可以先让他身败名裂,流落街头,至于后面,你想怎么样,就随你的心情了。”
“当年的结婚证明,还在我这里,虽然是假的,但也是他写下来,签了字,按了手印。”孙澄慢慢道:“还有刻了彼此名字的戒指,他写给我的信,这些都算是物证。”
水琅点了点头,“就这些?”
“这些我都先交给你。”孙澄看着水琅,“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请你理解,经历过被最爱……被邹贤实欺骗,家破人亡,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完全相信你,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理解。”水琅看着她,“你有什么要求?”
“我现在的父母,保他们平安。”孙澄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柔和,“他们是真正的好人,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千万不能让他们因我受牵连。”
“一般电影小说里,这样的老夫妻都会被杀害。”水琅一说,孙澄精神就紧绷起来,“好人自然是有好报的,相信我们公安。”
不等周光赫反应,水琅又拧眉道:“不过,公安要为所有人民服务,他们也是人,能力也是有限的,他们又在城郊,你先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逃跑?”
“有人在查我。”孙澄想到这件事就紧张,“我以为是邹贤实发现我了。”
水琅看了看周光赫,周光赫摇头,想到邬善平,“应该不是邹贤实,他最近几天焦头烂额,城郊你们不能待了,来城中心。”
“来城里?”孙澄惊讶问:“我们住哪?”
水琅看着这间堆满东西的屋子,孙澄不那么信任她,她当然也不信任孙澄,“我去单位申请房子……”
“住我们家。”老油条及时道:“我看这人应该对你挺重要的,放别的地方都不放心,不如放在梧桐里。”
“你们家还有王奶奶,亭子间住三个人也太挤了。”水琅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你们去红河村,住到邹贤实与李兰琼的老窝去,他们绝对想不到查到那里去,而且那边邹贤实的眼线全部都被拔干净了,换上了绝对会尽全力保住你的干部。”
孙澄没有意见,只要安全就好。
“岂有此理!”
复茂房管局会议室,天都黑了,一群领导还在等着,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周,你这招的什么人!”郭局长满脸怒气,“一个小小住房交换员,居然如此目无领导,不守纪律,让我们等了她这么久!”
郭局长装出来的样子,与心里想的完全是两样。
前两天月宴已经领教过了水琅的本事,也就是水琅不在这,他才会扇风点火,等水琅出现了,就让出头鸟去找茬,他才不会说一个字。
“领导也是人,她也没有不守纪律。”周局长靠坐在椅子上,“平安里是旧改之中最困难艰巨的任务,她是主要负责人,当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勘察测量完,说不定又去忙别的事去了,我说你们,不饿吗?”
“过分!”
复茂建设局白局长站了起来,“老周,今天没有事先通知,算是我们来得不巧,我不管那个小姑娘到底是真的这么有胆子晾着我们,还是你们故意护着,现在,我是提前通知了,明天一大早,我还过来,我一定得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都快踩着云彩上天了!”
“老白,你也用不着这样。 ”周局长听了没有什么大反应,“这事说起来,是你们先敷衍在先,年轻人是激不得的……”
白局长冷哼一声,打断周局长的话,甩袖离开,“不用送了,告诉你们那位能的上天的住房交换员,明早见!”
一群建设局的人跟在后面走了。
周局长抬眼,看向其他几个区的房管局局长,抬手看了看手表,“食堂应该结束了,早喊你们吃,你们不吃,现在你们只能回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剩饭了。”
“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老大哥方局长又是半天没说话,摇头起身,“明天早上再见。”
老大哥都走了,剩下的全都摇着头感叹。
“能人,你们复茂真是出了个百年难遇的能人!”
“老周,我们今天可是向着你,才过来这么点人,明天可就不是这样的小场面了。”
周局长淡定坐着,“还不饿?赶紧回家吃饭吧。”
等人都走了,许副局长抹了抹头上的汗,看着脸色也瞬间沉下来的周局长,“水琅这孩子,真的是胆大!局长你看到没有,白局长可气得不轻,明天可怎么办啊,要不然我让水琅在家休息两天,反正局里她的岗位也没什么需要她忙的事情了。”
“她像是会躲的人?”周局长撑着桌子起身,“新时代来了,年轻人想做的就交给年轻人,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且等明天吧。”
许副局长叹气,从心里感到焦灼。
“也不知道在干嘛呢,急不急!”
“你们两个是废物吗!一起去都没把人请过来!”
与此同时,邹家也发出了怒吼声,“我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水琅她究竟想干什么!!”
水琅领着一波人来到百货商店。
“铁蛋, 这次你不要客气了,因为你要帮小姑完成任务,这是对你的犒劳。”
铁蛋早上说走, 但吃饱了饭,洗了澡, 周卉让睡一觉再走。
结果小家伙可能是跑了两天,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累,一躺下就呼呼大睡, 一直睡到临傍晚才醒来。
一醒来就要跑。
周卉拦住他,让他吃完晚饭, 索性再过一晚, 否则晚上公共汽车都没了,他就算是自己跑回去, 也找不着路。
这正好, 老油条主动帮忙, 送孙澄一家去红河村, 水琅想到红庆公社态度模棱两可的公社主任, 正觉得不太放心打电话, 有了铁蛋,一切都好办了。
“不用了。”
一进商店就看花了眼的铁蛋, 还是摇着头, “城里东西贵, 我正好要回家,不是特地帮忙。”
“别忘记了, 你可是要帮我保守秘密。”水琅走到布匹柜台, 在黑灰青蓝几个颜色里挑选, “还有, 你不是说,帮忙告诉村里人,我的朋友,是你姨婆吗?”
“那也是顺带帮忙的。”
正好都是放学下班的时候,铁蛋看着城里穿着干净漂亮的小孩,往周光赫身后躲了躲。
周光赫眉毛一动,铁蛋洗完澡以后不肯穿他找来的小孩子衣服,还是穿着身上破布树叶子打满补丁的衣服,对着三个丫头还没表现出什么不自在,现在到了商店的环境里,看到了其他同龄人,就开始不自在了,“拿着棉布,做成长袖,春末了,最后一波冷空气也过去了,马上就热起来了。”
水琅点了点头,本来她也没有打算买特别好的布,有那钱那票,不如买大一点,小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笑着对铁蛋说:“铁蛋,我给你买最便宜的,你会不会嫌弃?”
“不会!”铁蛋说完一愣,发现上当了,被水琅一句话绕进去了,正想讲话,听到水琅已经让营业员去裁布了,军绿色布,做褂子,黑色布,做裤子,还买了黑色厚绒布,留着做一套外套和裤子!
“布鞋和球鞋各拿一双。”
水琅身上有皮鞋票,但没去百货商场买,给铁蛋买的都是回村里既有点显眼,但又很正常的衣鞋,是那种供销社也能买得到的东西,如果买了皮鞋,小孩子不一定穿的舒服,回公社太显眼也不是好事。
铁蛋爸死的早,妈又常年病着,虽然才九岁,但已经当家好几年了,生产队发票发钱发粮食,都是他去领,对于买什么东西要多少钱多少票,他大概都清楚。
水琅小姑给他买的东西,已经是攒几年票子都不一定能攒到的贵东西了!
“水琅小姑,够了,我穿不完了!”
“哪还有穿不完的时候。”周卉也有布票,是周复兴两口子交工资的时候一起交上来的,她用好布的三分之一左右的布票,买了色差布,五尺只花了一尺三寸布票跟两块钱,“铁蛋,这个布给你妈,你外公是裁缝,你妈是有手艺的,让她一定要做了穿,就说穿上新衣服,去除以前的晦气病气。”
听说是给妈妈的,铁蛋接着了,“谢谢婶。”
“铁蛋,我送你小人书!”
小富姐三丫,花了两毛钱买了两本最畅销款的小人书,一本是水浒传,一本是西游记。
铁蛋一看到,眼睛“唰”地就亮了,要是能把这两本小人书带回村里,那他一定就成了全村最受欢迎的人了!
但三丫比他小多了,伸手要她的东西……
“三丫,你不看吗?”
“我已经有四本了!”三丫把小人书送给铁蛋,小人精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你帮我小舅妈的忙,这是犒劳你!”
水琅笑出声,又扯了几尺军绿色布,留着给三个丫头做书包,“你们三个本子铅笔橡皮尺子什么的都买了吗?”
“妈妈在买。”二丫跑到轮椅旁边,“妈,你是不是也要买书包本子?你也要去上学呢。”
铁蛋听了,差点惊呼出声,“上大学?”
水琅付了钱票,接过叠好的布,放到轮椅后面自带的置物箱里,“你上没上学?”
“上了。”铁蛋点头,“我不想上,我妈让我必须上。”
“你妈是对的。”水琅走到周光赫身边,看他散称了两排饼干,是最实惠的那种麦香饼干。
周光赫又拿出奶粉票,散称了实惠但也很贵很紧俏的奶粉,称了一斤,递给了铁蛋,“牛奶饼干,好好养你和你妈的身体,不要拒绝,如果不好意思,一定要读好书,长大再帮助有需要的人民。”
看着铁蛋二话不说把两大包东西接过去了,水琅撇了撇嘴,“你比我会买,也比我会说。”
周光赫轻笑出声,看着轮椅后面置物箱里的布,“你眼光好,洋气,不像我就会买大红色。”
勉强算是夸了吧。
水琅勾勾嘴角,看着大姐和三个丫头把开学可能会用到的学习用品都买好了。
二丫又送了西瓜形状的橡皮,铅笔,写作本给铁蛋,“好好读书。”
铁蛋既感动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在村里都没人对他这么好,突然有人对他好了,结果一下子好到上天堂的程度,“谢谢你们,水琅小姑,我一定好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水琅摸摸他的小脑瓜子,这孩子来的很及时,留的也很及时,突然带个人回去,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毕竟他妈都快病死了,娘家去人住一段时间太正常了。
而且,还真别说,虽然铁蛋是个才九岁的孩子,但把这件事交给他,她心里莫名觉得很信任,一点也没有担忧的地方。
老油条送孙澄去城郊收拾东西,说好在汽车站旁的国营饭店等着他。
探亲,不但进红河村好说了,孙澄带着现在的父母一起从村里离开,也有了说法去处,一点也不突兀显眼。
大丫和二丫还是坚持各自塞给了铁蛋十块钱,不知道几个孩子怎么说的,反正最后铁蛋是收下了。
大丫三丫推着妈妈回家了,二丫非跟着小舅妈一起到了火车站,又一起到国营饭店里等着。
这边饭店的糟货很有名,水琅先让服务员打包了两只糟鸡,留给老油条路上吃。
然后点了一份糟鸡,糟门腔,糟毛豆,饭店有最后一批羊肉汤,点了四份。
又另外打包了肉包,菜包,烧麦,留着他们路上吃。
铁蛋看着一桌子菜,应该说,看着大厅里一张张圆桌子上面的菜,早就瞪直了眼睛,看到一客生煎包上来后,“这是什么?”
“生煎。“二丫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小舅妈在饮食店吃小笼包,撒的一桌子汤汁,拿起筷子夹起一个上面撒满黑白芝麻,包子底煎地焦脆的生煎包,咬了一口,展示给铁蛋看,“这里面也有肉汁,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别喷的到处都是,可以蘸着米醋吃,解腻。”
“还有肉!这么大一块肉!”
铁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生煎包子里的一团猪肉,不知是第几次生出了城里真不一样的感觉,怪不得妈妈老想回城。
周光赫拿着白瓷小碟放在铁蛋面前,倒上米醋,“吃吧,你和二丫一起吃。”
二丫知道小舅舅是什么意思,要是都让铁蛋吃,他肯定不是拒绝就是不好意思,她跟着一起吃,他就不会说什么了。
果然,铁蛋听完,就拿起了筷子去夹生煎包,第一下滑落了,第二下才夹起来,还没来得及咬,就砸到了醋碟里,溅了一脸。
正觉得害臊,突然听到二丫笑出了声,“我第一次吃小笼包也这样。”
听到二丫也这样,铁蛋就没什么害臊的感觉了,端起醋碟,直接扒着吃。
水琅一边笑看着,一边夹着毛豆嚼着,让等待的时间不那么难熬。
等两个孩子把生煎包吃完了,糟鸡吃了一半,外面传来了动静。
水琅起身,“二丫,去找服务员拿油纸包把剩下的鸡打包,给铁蛋带着路上吃。”
二丫立马放下筷子,她早就吃饱了,是陪着铁蛋一起吃。
虽然不是同一个饭店,但仍然熟门熟路走到窗口柜台,一点也不怕生,有条不紊找了服务员要油纸,回来把鸡装起来。
孙澄用布巾包着头跟脸,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面,左右搀扶着两位看起来年纪有六七十岁的老人,看着面善,身体都还挺硬朗。
水琅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孙澄,“钱是宝贝,懂吗?”
孙澄露在外面的眼睛出现笑意,接过信封,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么厚?”
“还有票子。”水琅又把手上的糟鸡递给老油条,“两只,黄酒等你回再喝,路上就忍忍。”
听到有两只烧鸡,老油条眼睛就锃亮,立马伸手接了过去,“这趟你就放心吧,我把人一送到就回来。”
水琅又把周光赫手上的包子递给了两位老人,“辛苦了。”
老夫妻俩善意一笑,点了点头。
铁蛋挥了挥手,小保镖似的背着拿着包裹,跟在孙澄后面,进了车站。
水琅将两大堆资料搬到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回头看着周光赫。
“你是说詹栩安现在已经不在大西北窑厂,去年被调到了珠南军工厂,储煦现在是詹栩安的领导?他当初没有下放?”
“没有,他是以工程师的身份,借调到珠南军工厂。”
“茂华印染厂的那些人全都被下放了,他这个总工程师,应该不可能逃过才对,居然去了军工厂继续当工程师。”水琅接过地址,“邹贤实比我想象中还有能力啊。”
相处这么长时间,水琅的一些微表情,周光赫第一时间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珠南,你有没有认识的人?”
“没有。 ”水琅将地址夹到日常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但我必须找到这两人,一个是詹老重点指名要我找的人,一个是詹老仅剩的儿子,珠南离香港很近,我得早点抽时间过去一趟。”
“这个储煦,起码在珠南待了十年了,你贸然过去……”
“有事我就找公安。”水琅笑着道:“再说,去外地没那么简单,我还不知道要以什么由头过去。”
周光赫坐在床边,提醒,“你知道珠南挨着香港,那边有著名的珠三角,很混乱,公安也很难插手。”
“听过,心里有数。”水琅合上笔记本,将一沓资料拖过来,“你今晚是不是要去值班?耽搁你时间了吧。”
“没有。”
水琅想埋头忙,发现周光赫还坐着,静静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讲?”
“我在北疆有个战友。”周光赫再三思虑道:“以前关系很好,他跟我提过自己的背景,是珠市军区总司令的大儿子。”
水琅眼睛顿时一亮,“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刻……等等,没提过,是不是很为难,不好乍然找人开口帮忙?那就算了。”
“不是,我们是生死兄弟,虽然现在天各一方,但是提了,他不会不帮。”周光赫看着水琅,“主要是你。”
“我?”水琅疑惑看着他,“我什么?”
周光赫迟疑问:“会不会觉得我干预插手你的事太多?”
这一点,周光赫一直想问,怕过度,引起她的反感。
水琅一笑,转过来趴在椅背上,“你不提,我都没发现,以前我真的挺反感这种主动凑上来,要抢着帮我忙的人,一般都会让秘……密友给挡了。”
周光赫呼吸微顿,脸色也跟着微微僵住了。
暗道,果然。
“但你不一样。”
周光赫呼吸不但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你每次帮我忙,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反感过,一点烦的感觉都不曾有过。”水琅趴在椅背上,抬眼看着他,“每次好像都自然地不得了,你说,怎么会这么自然。”
看着她瞳仁里装着自己倒影,周光赫慢慢笑了,“你人先别直接过去,我先给我战友打电话,请他帮忙打探清楚储煦在那边的情况。”
水琅也跟着抿着唇笑了,“多谢了。”
“不用说这个字。”
“多……了。”
低笑声再起响起。
早上,水琅还在周光赫的自行车后座上,房管局门口就有一群人迎了上来。
柳德华先道:“等你半天了,你说你,天天卡着点上班,就不能早来十分钟!”
“我能准时准点踏进办公室不就行了。”水琅跳下来,整理好外套,对周光赫挥了挥手,“赶紧回去睡觉,眼底都熬得乌青了。”
周光赫回应与自己打招呼的人,骑着自行车走了。
“看什么呢?”
“你老公真是要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柳德华羡慕看着远去的背影,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我感觉他的腿有林厚彬两个腿长。”
林厚彬:“?”
关他屁事!
“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水琅提着邮差包往局里走。
“对对对,看我这个脑子。”柳德华跟上水琅的脚步,“你今天要完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把这么多大人物都招来堵你了,一个个都气得跟河豚一样,比我来的都早。”
水琅意外挑了挑眉,“哪位领导这么闲?”
“复茂建设局白局长。”林厚彬也跟了上来,“建设局是老大哥,白局长是老大哥中的老大哥,平时一堆人排着队找他,等上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见着他的面,他居然大早上在你上班之前,主动来堵你,你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惹着了他,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别以为你现在天天早上给我泡茶,你说什么,我都能不跟你计较了。”
水琅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什么叫折腾,我那是为了改善民生福祉,你懂个屁。”
“哼!”
刚走到二楼走廊,会议室里就传来一声冷哼,接着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来,“口气真是不小!”
柳德华与林厚彬同时屏住呼吸,走在后面的肖可梅都瞬间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水琅身边,“里面好多人,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水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撤离战场,走到会议室门口一看,嚯!
长长的会议桌,坐了一圈穿着黑灰色哔叽人民装的中年大叔,个个都梳着大背头,面前摆着白瓷茶杯,十几双眼睛一齐朝她看来,压迫感十足。
而且个个都在生气。
谁看上一眼,都会不寒而栗。
水琅冲着所有人点了点头,“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会议室:“……”
躲在办公室门口偷看的柳德华/林厚彬/肖可梅等人:“……!!!”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啊!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水琅一回头,就有一群竖起的大拇指迎接,“林厚彬,帮我泡杯茶。”
邬善平被架空了,本该是办公室老大,并且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林厚彬,二话没说,立马走向水琅办公桌,拿出自己最好的龙井茶叶,熟练地泡起茶来。
正当会议室领导们额角青筋狂跳,琢磨到底该不该出去抓人,不出去抓,会不会像昨天一样等到天黑的时候,水琅端着白瓷茶杯进来了。
“我坐哪?”
会议室:“……”
位置全都坐满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到底谁该起来。
水琅进来才说三个字,会议室里的人突然就隐隐开始较劲起来。
大领导与大领导之间较劲,小领导与小领导之间较劲。
大领导让自己带来的小领导起来,就等于是让自己起来,但也不可能对别人带来的小领导指指点点,让人家让位。
小领导自己起来,就是埋汰了自己家领导的面子,但也更不可能让大领导起来。
周局长端起白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不出声。
邱副局长与许副局长跟着低头喝茶。
大领导都不出声,他们更不用出声了。
会议室里除了杯盖碰杯子的声音,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水琅说了,“不让坐?”
水琅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不是不让坐。
领导们听得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不是不让坐。
水琅端着杯子,转身往外走。
突然,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椅子拖地的声音。
一回头,看到大小领导们全站起来了,水琅顿住脚步。
周局长实在没忍住,笑出声,看到一个个斜过来的眼刀子,轻咳一声,板起脸,“你一个小小住房员,还想坐,谁给你让位置,你敢坐,站着吧。”
水琅走到最近的位置前,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建设局白局长额角青筋又开始跳了,但站都站起来了……冷哼一声,往旁边走了几步。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水琅:?
只是杯子太烫,放个杯子。
“领导既然都让了,不坐也不好,我们小职工就要听话服从。”
水琅坐下了。
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周局长坐在东边主位,水琅坐在西面主位,中间坐着两排中年领导,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大哥中的老大哥,像她秘书似的,就差抱着一沓文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