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by令疏
令疏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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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语中暗指的,就是借着顾萱赐婚一事,来暗讽镇国公的人。
也是想提一提此事,向顾菀点清楚:她与蓝氏都大概猜测到了,这几回堪称完美的计划总是莫名失败,甚至将顾萱推到了悬崖一样的境地,才堪堪保全自身,其中就有顾菀的缘故。
——原来你并不是如同表面上一样,是个纯良无害的绝色美人呢。
要是旁人知道了你的真面目,那可怎么好呀。
这是顾莲话语中最深层的威胁。
“长姐知道妹妹的好意就行了,不必这样说出来。”和顾莲的想象不同,顾菀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仍旧是笑容乖甜,认认真真地领了顾莲的道谢。
反倒是让顾莲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心里头也被连带着轻轻抖起来:她如今与母亲最为烦恼的一点,就是顾菀究竟知不知道她们从头到尾的计划。
……要是不知道,她们不信顾菀能有这样好的运气,次次都无端躲了过去,更是留了关键的反击之手,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若要是知道,顾莲在心中更不信顾菀能容忍她们到现在——一个十六七的女儿家,即便有深沉的心机,也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强的忍耐力!
于是在顾莲心中,看顾菀时,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给笼罩住了一样。
分明、分明几月前,还只是一只任由她拿捏的脆弱蝴蝶。
顾莲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袖子边缘。
“我方才听着前头的声响,是长姐因着一件丫鬟衣裳和父亲发生了争执?”顾菀端起第二碗冰冰凉凉的冰碗子,笑道:“不过是芝麻点大的小事情,长姐不必为此惹恼父亲。”
“要是长姐实在稀罕丫鬟的服侍,回头我让管家给长姐院子里多做几件。”顾菀话语间是执掌一家权柄的威严底气。
“二妹妹说得对。此番姐姐前来,是来求你一件事情。”顾莲忍住牙间要掀桌骂人的痒意,瞧了一眼顾菀手中的冰碗子,低下了头颅。
在心中更是暗恨顾菀:她方才都瞧见了,那冰碗子中有难得的妃子笑,还有宫中温室养出来的水蜜桃,全都是她喜欢吃的果子。原还以为有一份是给她的,结果全都是顾菀自己吃的,还当面吃给她看,当真是自私自利、用心歹毒!
恨声咒骂完顾菀,顾莲才清了清嗓子,柔声继续道:“父亲担心我的身子,这几日并不允许我出门。可是我听闻圣上刚刚清剿了山匪一党,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将领着剿匪士兵,并捉拿到的一种匪徒入京,当街巡游,姐姐我想去看一看。”
“为表谢意,这是送给妹妹的礼物,亦是补上给妹妹得封乡主的贺礼。”
顾莲身后的芍药应声而上,在顾菀面前展示了手中放着的盒子。
里头放着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头面。
颜色通透,是深湖一样的沉静绿色。
还点缀了亮晶晶的透明晶石和浅红玛瑙,望着就有一种雍容端和的气度。
想来是顾莲压箱底的宝贝了。
许是蓝氏提前给顾莲的嫁妆,又或是镇国公送给顾莲的及笄礼。
“姐姐放心,明日在府门口等我便是。”顾菀笑意盈盈,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她原想着是在精神上打压顾莲一把,没想到顾莲竟然主动要送好东西,那她可就不必推辞了。
顾莲的心上滴着血儿,面上却仍是要带着轻笑谢过顾菀。
她如同被憋了内伤一样,被芍药搀扶着出了幽兰院。
翌日一早,顾菀刚行至镇国公府的门口,便瞧见顾莲在和镇国公脸对脸站着,两不相让。
余光扫到顾菀,顾莲竟然像见到了救世菩萨一般,三两步跑了过去,挽住顾菀的手,对镇国公道:“是二妹妹邀请我一同前去的。”
“父亲。”顾菀眉眼含笑,顺着顾莲的话讲了下去:“我今日想去瞧一瞧肃王殿下呢,又怕自己一个人去,所以约了长姐——父亲不同意么?”
“不、不。”镇国公正是打定了主意要讨好顾菀,闻言先否认了这句话,转头又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思虑半晌之后,听见管家说上朝的时辰快过了,他便有些不情愿道:“罢了罢了,你带着你长姐去罢,只是底下人群熙攘,你们在沿路的珍味楼包个包厢,在楼上看。”
“你记着,不许乱跑的!”镇国公警告地望了一眼顾莲,这才登上马车去上朝。
顾莲立时将挽着顾菀的手放了下来,转身先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亦是顾着精心打扮自己,对着顾菀面色颇淡。
顾菀并不在意这些,笑眯眯地看着顾莲打扮自己。
心里想道:顾莲还是清水出芙蓉的淡妆好看,这样浓妆亦是不差,只是少了几分自己的味道,有些泯然于众人了。
许是听了前些日子,太子在景州宠幸歌女,心中焦急了罢。
二人到了珍味楼早就定好的三楼包厢上。
正巧京城城门大开,太子与肃王一行人骑马进入京城,后头由军士拉了一长串的囚车,里头关押着被一锅端的山匪,为着防止伤人,俱是带上了镣铐,连嘴巴也被布条堵住。
太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行在最前,后头肃王与徐将军并列而行。
周边围着诸多围观的百姓,当真是人山人海。
当朝贵族讲究礼节,凡闺秀小姐出门,必带帷帽,又要谨慎行走,唯恐落下什么贴身手帕,或是被凡夫俗子轻易窥探了容貌。
但是平民百姓之间,却是风气颇为热情开放,时有在路上行走,不经意间相中旁人,随后掷果掷花掷香囊试探的。
比如此刻,面对有剿匪功名的一行人,不少年轻姑娘都投去手中的鲜花和头上的绢花。
整条街上,像是下了一场花雨一般,让人觉得恍若梦中。
尤其是太子与肃王的身上,吸引了绝大多数娇嫩的花儿。
顾莲在窗边看得气愤,为着太子温柔回应每一个对他打招呼掷花的姑娘而红了眼。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从头上取了一串白玉珠花,朝着太子的怀中扔去。
……这是她与太子初见时带的珠花,太子也因此注意到了她。
顾莲有自信,太子一定能认得出来。
而后,抬头看看她的。
再然后,与她重归于好,请旨赐婚。
琥珀站在顾莲身边,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记在心中。
乡主正忙着看肃王,她可要好好为乡主分忧。
顾菀的确一眼就看到了谢锦安。
少年紫衣,俊面昳丽,似高山朝阳般鲜活俊逸。身下白马如雪,荷包上的流苏随着马儿的步调微微晃动,落下几分随心潇洒。
与四面回应的太子不同,谢锦安只是噙笑骑马,由着纷纷扬扬的各色花朵落到地上。
偶尔有正中怀中的,也被他动作温柔地拂去。
空中倏尔划过一抹馥郁的芬芳。
谢锦安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发觉是一枝花开正好的茉莉。
茉莉多瓣如烟火盛开,白中隐青的花瓣边嵌着金色,是宫中才有的金边宝珠茉莉。
……也是他安排好,今日送给阿菀欣赏的花儿。
他仰起面儿,与楼上倚窗的顾菀,隔着轻薄随风的帷帽,无声无息地对上了眼神。
彼此弯唇一笑。

如桃花含情,在日光下闪烁着动人的眸光。
顾菀不自觉地撩起一点轻纱, 一只手微微撑在窗沿之上,身子前倾。
一路目送着谢锦安转过拐角,走向皇宫。
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瞧着肃王的模样,面色红润, 想来肩膀上的伤口并不严重,没有伤及筋骨。
谢锦安也直到走入拐角,才收回望向顾菀的目光。
俯身垂首,轻嗅那枝芬芳扑鼻的金边宝珠茉莉。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腰间的荷包之中。
太子与肃王回京,正是皇上上朝的时辰。
虽不能亲眼目睹, 但皇上特意派遣了罗寿前去迎接, 将两个儿子先带到御书房待着。
带着武王去御书房的路上,皇上也就听说了这一路上百姓竞相迎接的盛况。
他面上虽是带着满意的神色,心中对太子却有了几分不满:先不说先前的办事不利,险些搞砸了景州剿匪之事, 就看着是用他送去的法子才保住颜面,就很是不该心安理得地受百姓这样的爱戴迎接。
武王跟在皇上身后,闻言颇有几分恼愤:他好容易精心筹谋,在朝臣面前压过太子, 不想太子仅仅只靠剿匪之事,又重新得到了父皇的夸赞!到底也是怨怪他自己, 没有托生个好肚子, 没有成为嫡子!
“百姓们这样欢迎太子殿下的回来, 也是在歌颂父皇的功绩。”武王有心给太子上一上眼药, 却怕被皇上识破责怪, 只好干巴巴地憋出这一句讨好的话来。
皇上未置可否地颔了颔首,脚步不停地往御书房去。
武王不由得噤声,乖乖地跟在后面。
太子一见皇上到来,立刻起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儿臣多谢父皇指点,才得以不辱没父皇期盼,顺利地从景州擒匪归来。”
神情带着恭敬感激,还有对父皇的崇拜。
这理应是个不会出错、且提升皇上好感的神情。但扫到太子衣袖腰带处的花瓣,皇上的神色就变得浅淡一些,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去看谢锦安:“朕听闻你肩膀受了伤,可有大碍?等会你且留一留,朕传召太医院院令给你看一看。”
“父皇放心,儿臣无事,现在肩膀已然能自由活动了。”谢锦安慢慢转了转自己的肩膀,对皇上笑道:“若是可以,儿臣想带着太医院院令一并给皇祖母请安。”
皇上眼中划过一抹轻笑,允准了下来。
在后头未曾说上话的武王自觉被皇上忽视,有些不服输地开口笑道:“方才听闻两位皇弟沐浴着百姓的花雨京城,如今再嗅闻御书房中的花朵清香,可知两位皇弟办成了一件大事情。”
“倒是比皇兄我要强得多。”
太子转头看向谢锦安的腰间:“皇兄所说的花香,应当是三皇弟接下的那一支花罢——可要恭喜三皇弟了,除了纯阳乡主,不久就要有新人进门了呢。”
他在巡街期间,都将眼睛盯在人群中姣好的女子面容之上,对谢锦安甚少关注,直到进入皇宫之中,才看到谢锦安荷包中探出脑袋的茉莉。
心头就忍不住地嗤笑: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原还以为这个三皇弟为了纯阳乡主改过自新,不想一两个月过去就失了兴趣,转而接了不知道哪位姑娘的鲜花。且不说纯阳乡主心里面怎想,被父皇知道了指定得一顿臭骂指责。
唔,不过对天然没有皇位竞争力的三皇弟来说,父皇的指责也不算什么。
皇上的眼睛顺着太子的目光望去,几不可见地拧起眉头,目光在一瞬的黑沉之后,又变回原样,甚至话语中还带着几分笑意:“朕记得,这金边茉莉,是你离开京城那日,向朕求来送给纯阳乡主的。整个宫中花房中,只剩下了那一盆,你还选了最好的那个花枝。”
谢锦安湛然一笑:“儿臣多谢父皇慷慨割爱。”
一旁的太子面色微微一变:他原想踩一踩肃王,再顺便把话题转到武王的私生活上去,也是将先前,武王一党的御史上书说他喜好美色之事还给武王。
结果这花居然是纯阳乡主送的?
想起纯阳乡主,太子就不免想到方才砸中他的珠花是顾莲的,一时更加心烦意乱,未曾收住面色。
武王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
皇上的龙目一扫,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不过面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三个儿子都召集到御桌前,先点名太子讲述景州山匪之事的始末。
“禀父皇,这些都是儿臣审问景州知府等人的供词,他们已经承认,有山匪顺利从景州进入京城,是因着官匪勾结的缘故。”太子双手将供词奉上:“连当日在温竹山被捉住的山匪莫名从京城牢房回到景州,也是景州知府交涉的缘故。”
“做得不错。”皇上平静地夸了一句太子,将供词压在桌上,而后询问谢锦安捉拿匪首时的场景:“你虽然是去百花谷玩乐,但也是误打误撞立了大功,朕此次必定重重有赏。”
面对太子和武王投过来的不善目光,谢锦安按了按肩膀,小声地“嘶”了一声,而后才慢半拍地起身,眉眼间有几分赫然:“这一切都不是儿臣的功劳,而是皇兄和徐将军将匪首打至重伤,才能让儿臣顺利捉住——且也不是儿臣独自捉拿,还要靠着身边的侍卫。要是父皇要赏赐,儿臣无颜受赏,还请父皇重重赏赐皇兄、徐将军并侍卫等一众人。”
“至于儿臣……父皇看在儿臣受了伤的份上,给儿臣几月假期便好了。”
谢锦安话音落下,太子的眼神微微闪动,收回了目光。武王则是皱起粗眉,将目光转到太子的面上。
“你倒是知道自己的实力,整日里都想着如何偷懒。”皇上打趣了一句,嗓音比先前柔和了一分。
武王则是接话道:“儿臣现在想起来,还能记得三皇弟时常从练武场的围栏那儿翻出去的场景呢。”
这话瞧着是打趣调侃,但在皇上的面前说起来,就是暗含嘲讽了。
皇上听完未曾多说什么,只道:“肃王既然是你们的皇弟,就要好好教导帮衬。”
随后问了几句武王手头上的事情,就让太子和武王退下,对谢锦安道:“院令要先给朕请一个平安脉,你且在这里等候一会儿。”
在等着太医院院令到来的期间,皇上照旧是和谢锦安闲聊了两句。
其中问道:“你去景州,可有邀请太子夜晚与你一起逍遥玩乐?”
“父皇这话,儿臣可不敢当。”谢锦安摆了摆手,又不慎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俊俏的面庞拧巴了一下:“儿臣自知无甚本事,到景州后白日里离前线远远的,晚上就乖乖回驿站歇息,不敢去二皇兄的临时府邸打搅剿匪之事。”
罗寿在门外报太医院院令到。
皇上见状,面上沉默一下,叹气道:“罢了罢了,朕不多问你,也不要院令请平安脉了,你先带着他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吧。得知你受伤之后,你皇祖母很为你担心。”
谢锦安弯腰福身告退,临走前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左侧大片的紫檀木屏风后头。
等到谢锦安彻底退出御书房后,有一全身上下暗色的人,从紫檀木屏风后面走出。
他对皇上单膝跪地见礼,沉声道:“属下奉皇上之命调查景州山匪之事,除太子所奏的官匪勾结之事外,还有太子他……对山匪似乎另有处置的打算。”
御书房便阖上了所有的窗棂门扇,从外头看似牢牢关锁的机关匣子。
而那厢,太后仔细检查了谢锦安的伤势,又细细地问询过院令,确认无事后,才笑道:“你如今回来了,就暂且不要管那些朝政,先将你与纯阳的婚礼筹备起来。”
谢锦安闻言微笑,昳丽英气的面上有几分腼意:“这是自然的。”
他是特意掐着一个月的时间回来的。
他与阿菀的成婚之礼,是值得投入全身心去准备的。
正巧这段时间留给太子和武王互掐。
看看父皇如今的耐心如何。
“乡主,奴婢仔细看了,太子是接住了大小姐的白玉珠花的。”回到幽兰院中,琥珀对顾菀低声道:“不过,太子并没有回头找大小姐,而是径直离开了。”
顾菀将最后一本账目对完,伸手揉了揉眉心,轻笑道:“我瞧着她心情好了不少,接下来应当是有奋斗目标了。”
蓝氏因母家要被迫安分,顾莲忙着找太子重归于好,顾萱已经收为己用。
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好好用来筹备婚礼才行。
“去找管家,将府中的房产田契全都拿来。你再和珊瑚亲自前去库房,将里头的宝贝物件清点出一张单子。”顾菀沉稳吩咐道。
她出嫁时,该有的嫁妆,要得的铺子田产,一分都不能少。
最好让抠搜的镇国公呕出一口血来。

◎顾菀发觉……自己还是很紧张的◎
筹备婚礼, 除了顾菀与谢锦安自己看顾,其中最主力的便是殿中省。
殿中省总管可是从罗寿公公那儿接到了皇上的意思:为着剿匪之事,宫中的万寿节和中秋节都未曾举办宴席, 欢庆一场。那这肃王的婚礼,便是如今宫中的第一件喜事,可要好生布置庆贺才行,万万不可懈怠, 要做到宫中上下都高兴。
殿中省总管诺诺应下后,不免感叹肃王的好运气:只是个普通皇子罢了,不但误打误撞擒了匪首,又受了轻伤惹得圣上太后怜惜,这些时日有数不清的宝贝药材赏赐下来, 而且婚礼挑了个好时候, 比先前定下的要隆重华贵许多。
听闻皇上未曾和奖赏太子武王一样,在朝政上赏赐肃王,但是让礼部拨了三十万钱粮给肃王开府,还从私库中挑选了许多送给肃王——这对肃王来说, 保证了后半生的富余,当真是极好的。
他还记得,先帝时皇子开府的钱粮,平均是二十万呢。
这样感慨着, 殿中省总管赶紧吩咐手下人拟了婚礼相关的各色单子,呈给太后、肃王并靖北王妃。
谢锦安看了单子, 想如往常一样, 亲携去给顾菀瞧瞧。
太后一眼便知道了谢锦安的心思, 与靖北王妃对视一眼, 轻笑道:“咱们朝可不如前朝那样开放, 可是有个规矩,成婚前一个月,新娘子和新郎不允许见面的,防止往后相看生厌的。”
谢锦安握着单子,抿了抿唇,心想道:他和阿菀才不会这样。
“那这单子总要给阿菀瞧瞧才好,不然阿菀有不满意的就不好了。”谢锦安面有犹豫,准备转圜一下:他原就半个多月未见阿菀,再加上一个月,岂不是如隔万秋?
只瞧着荷包中的茉莉花朵,就让他心尖酥痒。
靖北王妃在一旁含笑接口:“肃王珍爱莞娘,自然也就知道莞娘的喜好——依着我看,莞娘是新娘子,成婚那日就该享受惊喜才是。若什么都让莞娘亲自过目,便累上了许多。”
“况且现在镇国公府是莞娘掌家,平日里事务本就繁多,如今还要备着自己的嫁妆呢。”
“要是肃王殿下怕不行,偷偷地将单子送给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看一看,就可以了。”
谢锦安仔细想了想,敛起眉眼,低低应了一句好。
心中在那一瞬想了许多的画面场景,最后竟是弯唇浅笑起来。
“要成亲了,人倒是变傻了。”太后眉眼带笑地轻斥一句,旋即让谢锦安请安告退,同时不忘嘱咐道:“你若是想那日英俊地骑马去接纯阳,可要按照太医的叮嘱上药才行。”
靖北王妃也顺势告退:“臣妇要去备一备给莞娘的嫁妆,便不扰太后安宁了。”
镇国公府中,顾菀亦与老夫人、镇国公提起嫁妆之事。
老夫人看着单子觉得甚好,抬眼却看见自家儿子面色略有苍白,额头上甚至有一层薄汗。
“父亲觉得不好吗?”顾菀对着镇国公莞尔一笑。
镇国公第一时间未曾答话,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不由得从头到尾仔细瞧了一遍嫁妆单子。
陪嫁的珠宝、服饰、床被、生活器具并一众车马俱是种类齐全而繁多,镇国公府咬一咬牙也是能拿出来的。可其中,还有五间京城铺子并占了镇国公府田产近一半的田契……这可都是如今镇国公府进项的顶梁柱呀。
若是都给了出去,往后逢年过节的贺礼,怎么出?
“不是不好,只是这铺子和田契……”镇国公向着顾菀陪笑。
“我也是查询了先帝时乡君最低的嫁妆旧例,再顾着府上减了许多列出来的。”顾菀怅然叹气。
言下之意便是:这已经比六品乡君最低的嫁妆还少了,若是想省减,那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菀丫头真是勤俭。”老夫人不由得和蔼笑道:“要是再添补上一些田契,也是无妨的。”
闻言,顾菀就望着镇国公隐隐透露出青紫的面庞,唇角含笑。
她对账时就察觉出来了,田契铺子方面账目瞧着是好的,可较之老镇国公在时,无知无觉间就少了不少。想来是镇国公府运作困难,卖了不少田产铺子维持体面,又怕老夫人知道,所以未曾给老夫人完整的账目对比。但镇国公又思量顾菀年轻,瞧不出来,所以让管家送了完整账目。
她这个父亲,一边勉力维持国公府,一边钻营地毫无效果……当真是失败无用呀。
顾菀摇首拒绝了老夫人,将殿中省送来的礼书单子递给镇国公:“况且女儿列单子时,参照了殿中省送来的礼书,照着一半多列的。”
嫁入皇室,嫁妆肯定是不能比皇家出的彩礼多,让人觉得皇上吝啬,也不能到不了皇家彩礼的一半儿,让皇上觉得臣子仗着好女儿不恭不敬了,一半多倒是正好的。
镇国公嘴角透着艰难的笑意,几乎僵硬地不能动。
半晌后,他才强笑道:“既然母亲和菀儿都觉得好,那就这样办罢。”
旋即在心里思量:蓝氏的嫁妆是不是还有许多没填呢?看来最近要同蓝氏软和些,支撑起府中才好。
不过还好,殿中省回头就会送来纳采的赏赐,也能填补填补嫁妆的亏空了。
自九月十一到十月初十,殿中省派人在镇国公府与宫中往来不绝,布置成婚当日的装饰。连带着从镇国公府到肃王府的一路上,都挂上了写着“囍”字的灯笼,还连上了绵延不绝的细细红绸,瞧着欢喜极了。
琉璃甚至和一个经常来跑腿的、名唤小钟子的小太监熟络起来。
十月初十这日早晨,老夫人亲自带了苏妈妈到正厅,看管家将顾菀的嫁妆用红色锦布盖上,系上红银双色的丝线,准备按照殿中省给出的吉时,派一众身着红衣的壮丁出街而过,抬到肃王府去——这是本朝成婚的传统,叫“预箱礼”。
瞧着一抬又一抬的嫁妆箱子从镇国公府抬出,自有人对镇国公府刮目相看:原还想着镇国公府恐怕要衰落下去,如今看着是在藏拙呢。
殿中省悄悄点完了嫁妆,回宫上报给皇上。
“倒是不错。”皇上对镇国公府出的嫁妆颇为满意,转头见殿中省总管有些犹犹豫豫,就道:“有话就直说,别浪费朕的时间。”
“禀皇上,晚上的开箱礼,该如何呢?”总管有些战战兢兢。
开箱礼一般由皇子的母妃来做,可是罗贵妃早已经仙逝……皇后娘娘自然可以代劳,但昨日皇后称病,想来就是不愿做这件事情。
皇上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尚且晴好的面色浅淡了些许。
“罢了,朕晚上横竖也无事,就去肃王府逛一逛吧——你记得将贵妃的牌位带上。”
这就算全了开箱礼了。
殿中省总管赶紧应下,然后将一张单子奉上,拱手道:“肃王殿下明日要穿的蟒袍吉服已经做好。包括明日随着肃王殿下奉迎的大臣并护军,还有去镇国公府唱交祝歌的诰命夫人,奴才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过目。”
“那便好。”皇上颔首道:“皇宫中久久不闻礼乐欢庆之声,千万不要出错才行。”
皇上明日特意吩咐不必如常上早朝。
是想给自己放放假,补一补万寿节没过的假期,也有厌烦了太子与武王在奏对朝政时彼此阴阳怪气的意思。
还是看看自己三儿子的大喜事,高兴高兴才好。
至晚间,顾菀如往常一样去洗漱沐浴。
又和平常一般,坐在美人榻上,用柔软的棉布一点点拭去青丝上含着香气的水珠。
琉璃端着一盘新鲜的果子进来,笑道:“奴婢听说,新娘子出嫁那日,惟有早膳能用一点,其余时间都要饿着肚子,直到喝完交杯酒才能用晚膳。所以奴婢方才吩咐了膳房,早膳做一些能抵饱的,再准备些精巧的点心。”
“乡主就不必紧张饿肚子啦。”
琥珀则是话语带笑:“奴婢跟着乡主从小到现在,是第一回 看到乡主这样紧张呢。”
“我哪儿紧张了?”顾菀的面容在灯烛的辉映下格外美艳逼人,如一朵雪中灼灼的玫瑰,说话时如花枝轻颤:“你们两个就尽管打趣我罢。”
琥珀望着顾菀憋笑:“哪里是奴婢嘴硬,分明是乡主紧张而不自知呢——从前乡主擦拭头发,都是先轻轻地按压头发、吸收水珠,然后才动作轻柔地由上到下擦拭干净。”
“但乡主今日坐在榻上,就很是心不在焉,只重复揉搓左边的湿发。”
琉璃放下果盘,将一个可以开合的菱形铜镜举到顾菀面前,咯咯笑道:“乡主快看,左边的头发险些要变秃了,奴婢都要替它们委屈了。”
顾菀也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而后有些愣愣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自然在脑海中对明日的流程排演了几百遍,甚至连哪个环节、会出现哪些意外情况、又该如何应对都想好了。
她原是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的。
可望着镜中,顾菀脑中就倏尔浮现谢锦安骑马入京的身影。
明日肃王便要身着红服、骑着骏马来镇国公府了。
来娶她。
顾菀心尖一阵颤动。
她发觉……自己还是很紧张的。

因着要讨好顾菀, 幽兰院内室中燃起的灯烛,是宫中时兴的香灌蜡烛。
点燃时有袅袅的幽香飘然出来,让人恍若置身于花海之中。
顾菀一张玫瑰面儿, 轻绽在满屋的暖郁花香之中。
被浅染上动人的嫣然粉色。
似出水的芙蓉,却又因殷红饱满的一对痣添了妖冶娇媚。
“奴婢帮乡主擦头发,再抹上香香的柔发膏。”琥珀见顾菀神色中有小女儿家的羞恼,当下就笑着接过拭水的棉布, 唤过琉璃:“赶紧给小姐用小叉子叉些水果吃。”
琉璃自觉方才调侃了顾菀,连忙叉了一颗去籽的、白圆水嫩的荔枝,送到顾菀嘴中:“这是今日小时子送花时一并送来的呢,想来也是肃王殿下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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