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行,那我和孩子们说。”
不过宫中暑热难耐,他们去北巡凉快得很,太皇太后和孩子们却得住在宫里遭罪。
好在玄烨为人体贴,自己就想到了:“咱们走之前,奉皇玛嬷和太后去园子里住吧,孩子们……”
他心里有些犹豫,住在园子里没人看着,这些孩子又得撒欢儿了。
沈菡:“住在宫里没人看着,不也一样撒欢儿?”有什么区别。
玄烨忍不住瞪她一眼:“你还敢说,还不都是你给带的。”
原本即使他不在宫内,以他汗阿玛的威严,阿哥们肯定乖乖完成功课,跟着先生习书。
结果去年在园子里那一通玩儿,心都玩野了。
玄烨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忍孩子们在宫里受罪:“老五往下还小,偶尔放放风倒也不要紧。这次还是让老三留下,看着弟弟们的功课吧。”
公主们这次也被一并带上,玄烨说了,许她们想额娘就回宫来请安。
玄烨亲奉两宫入畅春园避暑,除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年小留在额娘身边,其他人都被一并送去了园子避暑。
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自西华门出紫禁城,声势浩大。
玄烨陪着太皇太后到闲邪存诚斋安顿:“您在园子里好好休养身体,孙儿已经派人去叫姑母,让她跟您一起在园子里住着,也好陪您说说话。”
太皇太后一路行程下来精神有些短:“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今年比往年都要热,你那个脾气,北巡非要穿着那么一身,多遭罪啊!今年这个天儿,什么人都禁不住那么折腾。你听我的,今年在车里好好待着,绝不许你再穿那一身骑马。”
玄烨:“……”
沈菡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皇玛嬷英明!
太皇太后还对沈菡道:“我把懿旨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看着他,看他敢不听话。”
沈菡高兴道:“是,皇玛嬷放心,我一定盯紧万岁。”玄烨以孝治国,她就不信他敢不遵太皇太后的懿旨!
玄烨无奈看她一眼:“……是,皇玛嬷放心,孙儿一定听您的。”
这次沈菡不留下,玄烨也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主位住到畅春园来,但园中的内务仍需主事人,只靠太皇太后是不够的。
玄烨思量过后,把顾问行留了下来,辅助太皇太后照管园子,自己带上了梁九功和李玉出巡。
玄烨:“园子里也没什么大事,别的事顾问行都能处理,您不用操心,只管吃好玩好就行。”
只是有件事却少不了要太皇太后费心。
玄烨对太皇太后道:“胤褆和胤礽也到了年纪,皇玛嬷在园子里闲来无事,不妨叫各府福晋进来聊聊天。”也是相看秀女的意思。
皇子嫡妻,特别是太子的嫡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选好的。
玄烨又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必得要选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儿给儿子,家世、相貌、品性缺一不可,自然要多方考量。
太皇太后点头:“你放心吧,这事儿我记下了,过几日安顿好了就宣她们进园。”
玄烨想想不放心:“您精神头儿足的时候叫她们来陪着您玩玩也就罢了,千万别累着自己,此事不着急。”这次选不出好的,就下次再选是了。
玄烨这样体贴孝顺,太皇太后脸上全是熨帖的笑:“知道了,怎么最近变得啰唆起来。”
和太皇太后分说完,玄烨还得挨个交代孩子。
这次阿哥里他只带了大阿哥、太子和四阿哥,其他人都被留下了。
胤祉作为排行靠前的阿哥,一次都没能跟去,心里有点儿不高兴。
玄烨解释道:“你弟弟们都还小,留在园子里朕不放心。你年长,他们的功课朕就交给你看着了。太皇太后年高,又精神不济,你要帮着她看好园子。”
至于带胤禛去的事,玄烨顺口解释了一句:“你四弟去年病了那一场,朕想着带他去北面跑跑马能好些。”
胤祉懂事道:“阿玛放心,儿子明白,一定看好园子,照顾好长辈和兄弟姐妹。”
玄烨拍拍他的肩:“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参考文献:史料。
安排完儿子, 公主们也没落下,玄烨给女儿们都分派了任务。
公主们去年临危受命,曾管过一阵畅春园的内务, 玄烨后来听沈菡说起此事,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样来历练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沈菡当时道:“虽说女儿家要娇养, 但公主们将来都是要出嫁的。父母不在身边, 她们以后不定要遇到多少事。趁着在家里, 有机会就该多练练手,多经些事。”
——公主们都要抚蒙,将来嫁过去人生地不熟, 若是现在不先拿自己家里的新手副本练练手,熟悉一下人情世故, 将来一嫁过去就是地狱级别, 如何平安度过。
玄烨嘱咐大公主莫雅琪:“园子的外务归胤祉,内务就交给你们几个了。你是长姐, 责任最重,要看好弟弟妹妹们,有什么事你们几个人商量着来。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去请教苏麻玛嬷。”
公主们都很惊喜, 万万没想到汗阿玛竟会委派她们,纷纷应承道:“汗阿玛放心, 我们一定管好园子!”
塞上天高云淡,凉意沁人。
沈菡上次来只行到半路,并没有真正抵达木兰, 这次深入围场中心, 真正令人震撼和陶醉的壮阔之景方才映入眼帘。
四周峰高谷深, 茂盛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珍禽异兽出没其间。
曼甸平坦,河流众多,水汽盈泽,鲜花满地。
玄烨与沈菡并辔而行,望着眼前的景色感叹道:“朕当时北巡初见这般景象,心中也十分震撼。当时便想着一定要在这里建一座皇家围场,每年过来转一转。”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坐井观天的帝王。
玄烨:“朕坐在紫禁城的高墙里,说是坐拥天下,却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下。”
高高的皇座,是皇帝的囚笼。
所以自从海内平定,玄烨更加喜欢外出巡幸,北巡南下、西出东游,一心想着看遍这座江山的风土人情,世事民生。
他的心这样大,小小的紫禁城如何关得住。
沈菡拍拍麒麟的脖子,放慢速度,欣赏眼前无边无际、绿意盎然的草场,一呼一吸间都是青草的香气。
是啊,出来走走真好,感觉紫禁城的郁气终于又远离了。
两人正说着话,三面黄旗的队伍从远处直奔御驾而来。
御前侍卫迎出去,队伍隔着老远停下来,太子带着大阿哥和四阿哥骑着马飞奔过来。
胤礽虽然满头是汗,脸上跟滚了黄汤儿似的黑一道黄一道,但脸上却笑意满满:“汗阿玛,我们猎到了好几头鹿!”
他们现在大了,都知道围猎里的猫腻,心里早不愿被人哄骗。
木兰的猎物都是天生天养的,这可做不得假,他们兄弟三人这次单独下场,总算试了试自己真正的身手。
胤禛也高兴地并马过来对沈菡道:“额娘,我也猎到了,自己猎的。”
胤禛虽不爱骑射,但练习时一直很下苦功。他的水平虽然比不上前面三位兄长那么出众,但在沈菡心里却已经非常厉害了。
胤禛正在抽条长个,一天比一天饭量大,人却越来越瘦。
沈菡看他清瘦的身子顶着这么重一副盔甲坐在马上,估计衣裳都让汗浸湿了,又心疼又骄傲——他真的很努力。
明明不喜欢骑射,在这上面也没有大阿哥和三阿哥那么有天赋,却从没放弃过。
玄烨也很高兴,不吝夸赞,还给每个孩子都赏了一把蒙古新贡的腰刀:“今晚上的大宴,咱们就吃你们哥儿几个猎回来的肉了。”
塞上风冷,夜深露寒。
当天晚上,营中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晚宴。
宴会的风格十分粗犷,直接就是在营前的空地上架起了数架篝火,将处理干净切块后的猎物堆在大铁片盘上,现烤现吃。
玄烨带着他们三兄弟在篝火前亲手烤肉,同蒙古王公大口拼酒,沈菡带着雅利奇在帐子里都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胤禛用细毛刷子给烤好的野鸡翅膀刷上最后一遍料汁,又撒了一层干料,递给太子:“二哥你尝尝,这样吃起来更香。”
他经常跟着额娘吃烧烤撸串子,最知道烤肉怎么调味儿好吃,所以一听说今晚要用篝火烤肉,下午就去额娘那儿要来了烧烤料。
太子一愣,接过来:“……谢谢四弟。”
他低头咬一口,滋味确实不错。
胤禛又递了个鸡腿给大哥,胤褆不客气地接了:“德额娘那儿的烤料味道是真好,我在园子里吃习惯了,现在吃别的烤肉都觉得没滋味,回头你匀我一些。”
胤禛:“哪用这么麻烦,明儿我问问额娘,把方子抄一份给你。”
胤褆点头:“成。”
胤礽又低头咬一口,看老四:“……也给我一份吧。”
胤禛继续往鹿肉上刷酱汁:“行,明儿我去请安就问额娘要。”
有了话茬,兄弟三个不知不觉聊起来。
玄烨看他们哥儿几个聊得挺好,心中高兴,生怕他们聊得不自在,默默避开,去了旁边蒙古王公的摊子前。
宴饮结束后,玄烨回帐篷时面上的笑意仍未散去:“太子之前终日坐在房内苦读,身子疲乏得很,这几日出去猎这几场,朕看他面上松快不少,而且和老四的关系也亲近多了。”
沈菡刚把雅利奇哄睡下,正对着铜镜拆发髻,闻言一怔。
她回头看玄烨,见他满脸通红,眼神还有些飘,就知道他这是有些喝大了。
这可难得,玄烨平素并不嗜酒,即使是宴饮他也一向克制自己,沈菡几乎从没见过他的醉态。
玄烨潦草洗漱后抱着沈菡滚到被子里,把喝得有些热的脸靠在她的脖子上蹭蹭,喃喃道:“太好了……”
没说两句很快便睡着了,看来今天确实挺累的。
北地风凉,夜里尤甚。
沈菡把玄烨歪在她身侧的头扶正到枕头上,轻轻给他盖好被子,熄灯躺下。
玄烨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耳侧,沈菡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却越躺越清醒……
半晌,沈菡睁开眼睛转过头看他,黑漆漆的帐子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却能清晰地想起他的眉眼。
沈菡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玄烨并没有醒,但仍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沈菡收起心中复杂的情绪,靠着他缓缓睡去。
第二天,胤禛来要方子:“大哥二哥都挺喜欢的,额娘,这个能给吧?”
沈菡让紫裳去膳房找杨清心:“能给,几个方子有什么不能给的,膳房那还有各种口味的方子,你看需要什么直接去膳房要就行。”
沈菡想起昨晚玄烨的话,忍不住问胤禛:“这几日和兄弟们处得怎么样……没闹气吧?”
胤禛不明所以:“没有,大哥和二哥都对我挺好的。刚开始的时候二哥好像有些生疏……”不过胤禛觉得这也正常。
二哥总是自己住在毓庆宫和无逸斋读书,跟他们连面都见不着,肯定亲近不起来。
胤禛:“这几天好多了,我看二哥比刚出来的时候放松了。”
刚从畅春园出发的时候,二哥架子端得老高,看着……就只是太子,不是二哥。
沈菡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胤禛见额娘的脸色,多少有点儿明白了,他小声道:“额娘,您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二哥是太子,生母早逝,他的额娘却是独揽圣心的贵妃,胤禛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次按照排行,阿玛本该带三哥出来,结果却留下三哥,带了他出来。
胤禛一开始也以为是因为他的身体,结果这些日子下来,阿玛总是让他跟着二哥一起出去……胤禛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沈菡拍拍他的手,明白就好。
畅春园中,自圣驾走后,园中的热闹就没停过,每天人来人往,高头大马的车驾从清早就开始在畅春园外等候传召。
虽然满洲勋爵人家明里暗里不服气赫舍里家出了太子,但只要太子一天是太子,那太子妃的位子就仍是个‘金饽饽’。
皇上带着太子出京了,可太皇太后却开始召各府福晋夫人去园中伴驾,不用多说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大家不约而同都带了今年即将参加大挑的女儿,盼着女儿的品貌能被太皇太后看中,一步登天。
巴林淑慧公主这几日看姑娘都快看花眼了,揉着眉心叹气:“我这看得都快要分不清谁是谁了。”
先帝爷那会儿每年够资格参选的秀女不过百人,结果现在才几年,竟已翻了三倍。
太皇太后优哉游哉喝奶茶:“不用分谁是谁,看个热闹就行了。”
淑慧公主手一顿,不太明白:“不用分谁家的到时候怎么选?”
太皇太后没当回事,随意道:“到时候再看,再选,谁知道最后皇帝想怎么定。”
别看玄烨把这消息撒出去了,但今年到底能不能出这个太子妃还真不好说。
他临走时嘱咐的那话,太皇太后听懂了。反正就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但具体是不是要选太子妃,他可从没金口玉言的对外说过——都是流言罢了。
太皇太后就着奶茶吃蜜煎:“倒是大阿哥的福晋可以好好看看,今年别的不说,大福晋必得先挑出来。”
两人讨论这几日见的姑娘,看哪个更合适大福晋。
巴林淑慧公主:“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的,我看京里头的格格们,越长越不像咱们家的女孩子。一个个规行矩步,说话细声细气的,这都是谁教的?”一点儿满洲姑奶奶的范儿都没有。
太皇太后摇头,皇帝对外标榜汉风,却并未事无巨细说得十分清楚。
但自来上行下效,底下的臣子无时无刻不在揣摩皇上的心思,想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忠心。
之前连公主们都差点给带歪了,何况外臣的女儿。
亏得德贵妃发现早,及时给掰过来。
太皇太后想起大阿哥这婚事:“我看保清性子鲁直,这两口子想处得好,性子反着些来不是坏事,太像了反而过不到一起去。”挑个温婉贤良的大福晋,说不定保清还更喜欢。
巴林淑慧公主也是过来人:“这倒也是。”
太皇太后:“太子妃不急,要是这次挑不出来,就先挑两个格格伺候着。”
挑侍妾格格,哪怕是太子的侍妾格格不用有什么大要求,漂亮本分,家世大差不差就行。
聊着聊着又说起上记名的事,巴林淑慧公主犹豫:“皇上上次大挑没留人,京中已有议论……”
作者有话说:
◎孰轻孰重。◎
当今圣上登基后, 大挑一共也没有几次,经大挑成为内廷主位的八旗秀女更是几乎没有——基本都是内定进宫。
往年一般是太皇太后给挑人,除非事关大事, 玄烨极少关心这方面的事,太皇太后挑谁是谁。
结果上次太皇太后撒手不管, 皇上自己也没留牌子, 这几年更是连内务府秀女都不留了。
提起此事, 太皇太后捏捏眉心:“我现在年纪大了, 精力不济,管不了这些事,让皇帝自己定吧。”
现在没有人能奈何皇帝, 皇帝若不留,那她为乌雅氏高兴。
可玄烨是个男人, 更是大权在握的皇帝, 若是留了,那也再正常不过……
乌雅氏是个聪明人, 玄烨能为她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顾念她许多。
她若想要继续好好活下去,就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否则……红颜枯骨,最后也不过只剩一个名字罢了。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按她口味新做的蜜煎, 没了胃口:“撤了吧。”
玄烨到了木兰不过几日后,周围六旗十三营的首领们陆陆续续都带着礼物前来觐见。
沈菡去年收到玄烨从塞上寄回来的礼物时就觉得很新鲜, 因为箱子里不但有奢华的蒙古首饰,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今年沈菡亲见了各部落送过来的礼物,才知道那个稀奇古怪的箱子竟然还是玄烨筛选过后的。
中午玄烨回来用膳的时候特地让膳房做了一道菜:“这是金风营的头人海通进上来的, 说这菜用鸡肉炒着吃, 味道鲜美, 祛痰生津,常吃能眼清目明,肤色润滑,长命百岁。”
沈菡看过去:“……”看着好像就是野菜。
吃着倒是还行,挺脆嫩的,玄烨很给送礼的人面子,给这野菜起了个名字叫长寿菜。
他看来是真的挺喜欢,还把阿哥们叫过来一起分享:“咱们在宫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却不知外头的百姓日子艰难,只能吃这些野菜果腹。”
玄烨觉得这礼物送得还挺合心意,自己吃完了一整盘。几个孩子虽然没吃过,但御厨手艺好,也不会难以下咽。
太子吃完还挺感慨:“没想到此处百姓过得这样不易。”这样干巴巴的野菜竟也当做宝贝一样献上来,可见能用的东西十分匮乏。
玄烨却道并非是这里的百姓不易,即使是京里,现在百姓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别看是天子脚下,京畿附近每年卖儿卖女活不下去的仍不在少数。”
每年都有受灾的州县,逃到京城的难民,御案的折子上寥寥几个数字,却是外头一户一户遭难的人家。
玄烨拍拍太子的肩膀:“外头的臣子现在竟有些歌功颂德之辈,什么话都能吹出来。你记着,为人君者,最忌被下头人捧昏了头,总以为自己治下饥馁俱无,已是太平盛世了。”
他看看眼前日渐长成的三个儿子:“民生多艰,任重而道远,你们都要把这话记在心上。”
三人起身:“臣谨领圣训。”
胤礽回到帐篷后仍有些兴奋,吩咐阿宝:“今儿汗阿玛送去膳房的长寿菜,这几日都要记得提醒膳房做,孤每天都要吃。”汗阿玛希望他能了解百姓的艰难,希望他将来能做一个贤明的君主呢。
胤礽习惯性的坐到书案前拿起书,却半天都看不进一个字。
——之前,汗阿玛突然晋封了老四的额娘做贵妃,胤礽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索相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
可德贵妃为人良善,虽然接触不多,但胤礽仍记得她曾经的善意和帮助。以前胤礽还曾想过,要是他的额娘还在,一定也是这样美好的女子。
四弟待他也一直既恭敬又亲热,胤礽心里并不愿与他疏远。
他这些日子左思右想,心中一直难以取舍,不知到底该怎样面对四弟。
这次来木兰后,汗阿玛的态度却让胤礽一直悬浮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他之前想的是对的,他是太子,眼界要宽,胸怀要广,目光所及之处该是朝堂和百姓,而不是汗阿玛的后宫。
胤礽心中轻快又高兴,他吩咐阿宝:“之前四阿哥送来的方子,小心收好,挑几件像样的礼物,给四阿哥和五公主送过去。”
阿宝:“是。”
胤礽静下心来继续读书。
——他将来一定会待四弟好的。
沈菡觉得北巡对玄烨来说,避暑是次要的,更多还是一件zheng治任务。
他每年到木兰来溜一圈,见见各族王公,不但他自己见到人后会更放心,王公们见一见‘皇帝’,和皇帝聊一聊部落的需求,拉近一下关系,心里对皇帝的认同感也会更强。
所以在见全各族王公后,不过二十余日,圣驾便打道回府,回銮返京,直接进了畅春园。
清溪书屋。
玄烨换下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简单抹了两把头上的尘土,洗洗脸,对沈菡道:“你先安顿,朕去闲邪存诚斋给皇玛嬷请安,过会儿就回来。”
沈菡点头:“那我先见见孩子,明日再去给皇玛嬷请安,你帮我和皇玛嬷说一声。”
刚才一众孩子包括胤祥都跪在那儿迎驾,御驾一路往里走根本来不及说什么。
沈菡想起之前瞥见胤祥跪在路边,使劲儿伸脖子往马车里望的眼神就鼻头泛酸,恨不能现在就把他叫来抱一抱。
玄烨:“知道了,晚上朕要陪皇玛嬷用膳,你带着孩子用吧,不用等朕。”
沈菡:“好。”
胤禛已经回了道和堂,沈菡想过去也不是说说就能动身,行这一路风尘仆仆,浑身都是汗,还得梳洗一番。
沈菡心里焦急:“不用太麻烦,随便擦擦,找件干净的衣裳先穿上。”
紫裳连忙加快手脚。
结果还没等她拾掇完,胤祥已经跟着胤禛跑来了:“额娘——”
沈菡还散着头发,听到儿子在门外请见,随手拿了条丝绦把头发一绑:“快让他进来。”
胤祥一进来就被沈菡抱住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又不想离开额娘的怀抱:“额娘,我好想你。”
沈菡摩挲他的脸和脑袋左右端详:“额娘也想你。”不过二十多天没见,又黑了,看来这些日子在园子里没少疯玩。
沈菡见他手上竟有两道划痕,拉过来仔细看看,不是很严重,应该不会留疤:“怎么又伤着了?”
胤祥不像胤禛那么文静,整天跑跑跳跳,不是这里划一下,就是这里蹭一道。
胤祥低头一看,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前几天我们去爬山在哪刮的吧?”
好吧,养男孩儿这种事就是防不胜防。
母子两个腻歪完,胤祥又和妹妹说了好一会儿话,天马行空的,沈菡和胤禛都跟不上两人的思路。
她转头问胤禛:“道和堂怎么样,阿哥们都还好吗?”
胤禛点头:“我挨个屋儿去看了,弟弟们都挺好的,没人生病,也没有吵架。三哥说功课上虽然有些懈怠,但每天上午也还在跟着先生们老老实实读书。”
那就好,只要阿哥和公主们没有出事,其他琐事都不要紧。
晚上玄烨回来后,沈菡忍不住念叨起胤祥的伤:“你说他每次不是伤着这儿就是伤着那儿,我想要说说他吧,又觉得男孩子太拘着养不好。不说他吧,万一哪天他伤着个大的可怎么办?”
玄烨却觉得胤祥这样的性格挺好,活泼好动,不拘小节,但遇上正事又很懂事听话,多好的孩子啊:“我看老六有数着呢,你就别瞎操心了,男孩子磕磕碰碰不要紧。朕小时候有段时间偷着学爬树还摔下来过呢。”
说起懂事,胤祥确实懂事。两次北巡都没带他,胤祥却从没说过什么,一点都没有让沈菡为难过,宫里的孩子面上再怎么孩子气,心里却都清楚明白。
玄烨知道她的心事,柔声道:“你放心,明年朕一定带他去。”
第二天,阿哥和公主们来清溪书屋请安,公主们像大人一般,很正式地和沈菡汇报这些日子园内的事务。
莫雅琪是领头的:“德额娘,宫人们的秋例俱已安排妥当,都已经下发。今年的秋例共计用云缎两百八十六匹,葛绸三百一十六匹……”
不过二十余日,园子里并没什么大事发生,公主们能处理的也只是一些日常事务。
但沈菡担过责任是知道的,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累心。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上面人的一个小疏忽,下面可能会有很多人受影响。
现在园中诸事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显见公主们这些日子是很用心思的。
沈菡回头和玄烨说起来,觉得公主们这次理事这么辛苦,若是得汗阿玛亲自奖励一番,肯定很高兴。
玄烨刚才也见到了女儿们,虽说只是短时间的历练,但公主们看着确实成长不少:“应该的,等会儿朕亲自从库里给她们挑些好东西。”
一向成熟稳重的乌云珠先不论,连布尔和现在说起话来都不再像之前那样羞怯了。
适才她很亲近地和沈菡说起,前些日子公主们在西边做了架秋千,附近的景致很好:“德额娘若是有空,不如带上雅利奇,咱们一起去那里野餐。”
沈菡笑着应承:“好,明天若是天儿好,咱们就一起去西边散散。你们兄弟这次打到不少锦鸡,回头咱们一起扎毽子踢。”
玄烨说起女儿们的成长同样感触颇深:“你之前说得对,女孩子不能只关在屋里,还是得多历练才能坚韧起来。”
抚蒙确实不易,现在想来,既然将来环境注定多艰,与其娇养着公主们,不如像她说的那样,放她们多出门长长见识。越是人情练达,将来才能处理复杂的环境。
沈菡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不但是管家理事、人情世故上要历练,其他事情也该让她们学起来。技多不压身,能多学一样是一样。”
蒙古那边语言不通,医疗条件还差,饮食习俗都与京中有很大的差异。公主们自幼金尊玉贵、娇生惯养,嫁到蒙古很容易水土不服。
沈菡掰着指头数:“首先,那边的蒙语就和她们往日学的差别很大。太皇太后之前召蒙古福晋进来说话,我跟着听了,乡音极重,语速也快,不仔细听很难跟得上。”
公主到了那里,与旁人交谈听不懂还罢了,实在不行雇个‘翻译’。
但跟额驸说话也听不懂怎么办?
这次北巡,沈菡随着玄烨见到了许多‘纯正’的蒙古王公。
作者有话说:
康熙命名的长寿菜就是蕨菜,出自《故宫宴》。
◎长命百岁。◎
这些王公不但口音语言与公主们完全不同, 外貌、气质、做派、风格,都与京里的旗人、汉人相差甚大,甚至还保留着非常粗犷的生活习惯。
而满洲入关日久, 旗人的生活习惯已经越来越讲究。从皇上到阿哥到阁臣,都很重‘礼’, 一举一动都要有‘风仪’。
吃饭从粗茶淡饭变成了精羹细馔, 睡觉从围炉拥帐变成了高床软枕, 平日里起居坐卧都是讲究。
以前在草原上打仗那会儿, 就算是大汗想喝茶,也不过是生个火,架上一把铁壶, 把鲜乳和散茶一起扔进去煮煮。最多茶叶品种更好一点儿,用的牛乳更新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