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二阿哥。”明珠抿了口茶:“一个刚过周的小娃娃,立就立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再说这与咱们正黄旗也有好处。”
佛伦:“可这小娃娃是赫舍里家的!索额图那起子人本就嚣张,真立了二阿哥当太子,那他还不得上天啊!到时候不踩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才怪!”
当时三藩一反,索额图就请旨要诛杀同意撤藩的一干朝臣——明珠就是第一个!
要不是皇上有担当,力主是他自己主张撤藩的,明珠早身首异处了。他和索额图那才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明珠就一点不着急,他看佛伦:“那你说怎么办?”
佛伦:“这事就不能同意!”
明珠点头:“那你给皇上上个折子,就说你不同意,叫他别立了。”
佛伦:“我!”
佛伦卡了壳:“这……”
明珠又喝了口茶:“怎么了,这折子不好写?”
佛伦气得冒烟儿的脑袋降了温,他叹口气到桌子边坐下:“哎……”
是不好写。
佛伦:“那你说该怎么办?”
明珠给他倒了杯茶:“不怎么办,皇上要立,那就立呗。”
佛伦不满:“那怎么成,咱们满洲就没这规矩!在关外那会儿……”
明珠:“你也说了那是在关外,这都入关多少年了?”
真按着关外的规矩来,那多尔衮和岳乐早该登基了!
佛伦:“那就这么认了?”
明珠:“不认能怎么办?立太子,那只能由皇上乾纲独断。再说了,这当口儿,立比不立强,要立,自然是中宫嫡子。”
不然那起子汉官不得闹翻了天?
佛伦不甘心,那以后岂不是都要受索额图的窝囊气了?万一将来……
这个吗——明珠倒不这么认为。
皇上才二十二,这个将来也太远了。
再说了,佛伦有句话说得好,“立太子”,满洲就没这么个规矩。
当年太zu两次想要立储都没成,最后太宗夺下汗位靠的是当时独掌两白旗(后改称两黄旗)的优势。
后来世祖登基虽说是各方角力的结果,但两黄旗的支持必不可少。
世祖后,天子自将上三旗,当今登基才能那么顺利。
说白了,满人虽坐了汉人的江山,但骨子里可没有汉人嫡庶长幼那一套。
草原上,向来都是“胜者为王”!
从太宗开始,这汗位的归属,拼的都是背后的实力,可不是什么名分。
太子么,一个小娃娃。
论名分当然正得不能再正了,可当年名分比太宗还正的人如今都在哪呢?
论实力,上三旗的主子是皇上,可不是太子!
皇上会让太子成为旗主吗?
敢让太子成为旗主吗?
答案多明显啊!
明珠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最知道皇上忌讳什么。
二阿哥一个空有名分的小奶娃,是不会让皇上感到威胁的。
但要是索额图敢带着赫舍里家顶着太子蹦跶……
明珠眯起眼睛,指不定这个太子对他们来说还是个绝好的机会呢!
佛伦两眼一亮:“你的意思是?”
明珠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二阿哥才一岁,能不能站住还两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不过立这个太子,对他们不一定是坏事,对赫舍里家也不见得是好事就是了。
明珠说佛伦:“这个事,咱们这边儿不要闹。皇上心里,现在平三藩才是大事,其他一切都得靠后。这个时候谁要是敢不顾大局闹腾,那就擎等着被皇上收拾吧。”
不过自己不能闹,不代表别人不能闹。
明珠:“不是都说钮祜禄家要出个继后了吗?这立太子,他们就没什么想法?”
钮祜禄家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他们家还算聪明,被人撺掇了也没跳坑。
自家娘娘刚从‘冷宫’里头出来,当家做主的又是个才十一岁的‘小公爷’,这会儿跑到皇上跟前现眼,万一还没到手的‘主子娘娘’再飞了怎么办?
是以钮祜禄家虽然没跟着赞成,但也没人跳出来反对作妖。
至于后宫里头,有想头的当然有,但敢冒头的一个都没有。
皇上和太皇太后可不是吃素的,这等关系国祚的大事,后宫敢张嘴的那都是不想活了的。
别管前朝后宫怎么暗潮汹涌,和沈菡都没关系,她正一心一意等着过年呢!
听紫芙说,过年这个月,宫里会特别热闹。
不管是主位还是下人,三天两头就能接着赏,皇上和太皇太后还经常会往各宫赏菜。
果然,一进腊月,宫里的年味越来越足了。
虽然朝廷正跟吴三桂在南边打得焦头烂额,T湾那边的郑经也掺和在里头制造麻烦。
但越是这种时候,宫里越得把节过得喜气洋洋,看起来一派四海升平的景象。
从初八开始,宫里开始了各种庆贺活动,每天都有讲究,有说法,比现代还有年味。
宫里过节这种大场面,沈菡已经有些习惯了。
而且在宫里待久了,沈菡很能明白为什么寻常一个小节日,宫里都要过得那么隆重。
——因为宫里的日子实在太乏味了。
日复一日待在这四方天里,过着循环往复的生活,从睁开眼到闭上眼永远是这些人、这些事,如果不用盛大的节庆和活动来找点刺激,整个皇宫会像一潭死水。
所以沈菡现在也越来越喜欢过节了,一想起腊月里几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干,心里就特别期待。
腊月的第一个大节就是腊八。
满洲入关后,各方面都不免受到汉俗的影响。
而汉俗过节有个很明显的特征——过什么节,吃什么饭。
宫里在这一点上研究得特别明白,吃得也特别地道。
沈菡看着眼前这一桌子各种口味的腊八粥。
小东子指着左边一溜道:“主子,这腊八粥是用陈粳米、黄米、小米、江米并少量的新粳米熬的,里头按口味不同,放了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榛仁、松子仁,还配有红枣、栗子并安徽新贡的莲子。”①
他又指了指右边一溜:“这边是加了果料的,有桂圆、百合、蜜枣、青梅、桂花酱、葡萄干等。膳房还给了红糖、白糖和饴糖,主子要是想吃甜的,奴才给您调一碗?”
还没等沈菡说话,季纶从外面进来道:“主子,乾清宫来人,万岁赏了您腊八粥。”
沈菡:……
习惯了,她真的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①清宫腊八粥配方改写自资料《满洲食俗与清宫宴膳史》。
最新清宫档案已解密,大阿哥生母为乌拉那拉氏,包衣,与明珠无亲属关系。
◎皇上写的“福”字。◎
虽然宫里这种一过节,就逮着一种节令食物使劲做的习俗,令沈菡颇为无语。
但这千滋百味的腊八粥还是很好喝的。
小东子说膳房从初七就开始生火熬粥,初八的凌晨才熬好,火候极到位。加了新粳米熬出来的粥,也比平时要更粘润,口感更好。
沈菡喜欢加了核桃仁、蜜枣和葡萄干的,从粥里拣出来的蜜枣软糯润甜,还带点嚼头,特别好吃!
不过莲子和桂圆百合的就一般般了,还不如娃哈哈的八宝粥好吃。
皇上赏的更特别一点,里头加了奶油和全份的果料。
小东子说皇上和太皇太后赏人的粥,是用两米的大铜锅熬的。
这个要熬好几锅,第一锅要祭祖供佛,第二锅赏了宫里妃嫔,下面的就是往宫外赏了。
小东子:“熬这个费力气,都是从膳房选得身强力壮的厨役,训好了才会熬。前三锅才加奶油,果料是最全的。”
沈菡尝了尝,可能是锅太大,粥的量太多?沈菡没尝出奶油味,果料也不多,看着就像是黑米粥,不如膳房送来的好喝。
不过皇上赏的就是吃个意头,也没人指着这个管饱。
过完腊八,朝上的事也有了定论。
不管背地里曾有多少暗流汹涌,皇上谕旨一下,大局已定。
赫舍里家自然是欢欣鼓舞,门前车水马龙,比往年的热闹更胜三分。
腊月十二,皇上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十三那天又亲御太和殿举行太子册封典礼。①
十四日,诸王、贝勒、文武大臣进表祝贺,颁诏天下,册立仁孝皇后之嫡长子为大清太子,以示国朝永继。②
沈菡:“歪了歪了,右边那条上边往左转转。”
沈菡看季纶被左右搞蒙了,忍不住自己上了:“我来我来。”
宫里的人都在旁边围着看,紫芙隔着两步看:“还是主子贴得正。”
内务府送来了崭新的春联和门神画,各宫开始贴春联了。
大过年的,沈菡希望宫里能热闹一点,就自己带着人出来贴了。
为着大家都高兴,沈菡还特意问玄烨要了一副字。
玄烨:“写个福字?”
沈菡给他捏肩:“皇上的字威武霸气,贴在门上指定比门神管用多了,百邪不侵啊!”
玄烨让沈菡奉承得挺舒服,就给她写了。
沈菡捧着‘福’字回宫,大家都来围观,都觉得荣耀得不得了!
贴完春联,沈菡把这‘福’字请出来,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正殿的门上。
贴的时候,周围的宫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等贴完了,沈菡看他们那眼神,都恨不能上来摸两把,沾沾福气。
贴完福字,就该把门神请出来了。
宫里的门神做得特别精致,不是纸制的,是绢做的,泥金描绘,蓝边红条,四周还镶着木框,人物画得栩栩如生。
正殿门上既已贴了万岁亲笔的福字,门神就只能贴到永和宫的宫门上了。
俩将军门神画得剽悍英武,据说是唐代名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的戎装像,还挺有范儿的。
内务府还给了一对娃娃门神,紫芙二话不说就贴东侧殿门上了。
沈菡:……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贴完了宫里所有的门,宫人们瞧了一上午热闹都挺心满意足的。
沈菡左右看看,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春联和福字都是白绢写的……
宫里确实大手笔,写春联不用纸,用绢。
但你用绢也用个红的啊,红的多喜庆。
用个白的……
知道的是满人尚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戴孝呢。
沈菡无奈,也不知道宫里其他汉人,瞅着这满宫的白布是不是和她一个心情。
这多不吉利啊……
贴完春联,宫里就要开始扫尘了。
整个永和宫上下都忙碌起来,连其他锁着的殿都挨个打开了整理,擦擦桌子、掸掸灰尘好过年。
屋子和院子里的青砖每天都要擦洗一遍,还得用热水,不然这么冷的天儿,水积在地上万一结了冰,再摔着主子就麻烦了。
前院后院的树也都得拾掇拾掇,这个是内务府派人来修剪的,务必要保证没有枯死的残枝残叶。
沈菡这边更费事一点。
季纶带着人里里外外擦洗整个屋子,屋里的家具桌椅、屏风画像、器具摆设,甚至喝茶的茶盏,盛点心的盘子、攒盒、漆盒都得逐一清洗。
查查家具有没有需要上漆的,铜器有没有锈,锈了的是去内务府换件新的,还是再打磨打磨接着用。
再看看蜡烛灯油炭火还够不够用——过年宫里要求灯火通明,熄灯又晚。总不能就永和宫黑灯瞎火的吧?要是不够用还得抓紧想办法。
季纶管着外务,紫芙就负责内务。
沈菡平时用的被褥、床帐、帷幔、迎枕、靠枕、坐垫、桌布等等,全都要拆洗换新,收起日常用的那一套,换上特地为过年准备的纹饰喜庆的那一套。
沈菡看她们这一统换,可算明白为什么份例少的妃嫔连衣服都不够穿了。
原来除了衣服,其他要费布料的地方还有这么多。
亏得之前沈菡的份例涨了老多,不愁料子和棉花做新的。当然了,旧的换下来也不是就不用了,出了正月再拿出来用就行了。
沈菡嘱咐紫芙悄悄给福格送一套去:“颜色不要太扎眼,也不要大包小包带过去招摇,拣实用的先送过去用着。”
福格收到后也递给紫芙一大包东西:“我新绣了件斗篷,正好你带回去吧。”
紫芙:“……不是说让您别绣了吗?”
福格递给她一把银瓜子送她出门:“哎呀过年的年礼,姐姐穿着喜庆嘛!”戴佳氏虽是包衣,但其实家境很好,福格的叔父噶鲁是天子近臣,还抚养过大阿哥,并不缺钱。
紫芙无奈只好收下。
除了这些琐事,还有些大头事务。比如紫芙得带人清点东西,青衿负责算账清账。
沈菡觉得自己之前道听途说的‘清宫太监宫女都不让识字’真是假的可笑。
她一个小福晋,身边的事都不少了,管外事、管东西、管账的一个都不能少,要是太监宫女都不识字,难不成都要宫妃自己干?
沈菡听紫芙说,小选后没能成为后宫主位的都得进关防衙门培训。
按照个人的培训结果不同,女红好的,梳头好的,按摩好的,煮茶好的等等,各有各的前程。
最出挑的一拨当然是分去伺候主子,次一等的才会分去各处使用。当然也有笨的什么也学不好的,那就只能去打杂了,更差的还可能被撵出宫去。
而这里面最有前程的一拨就是能写会算的。
因为主子别的人可以没有,但打理里外事务,管账本的总得有一个吧?
且因为包衣普通人家的姑娘识字的特别少,所以但凡水平不错的,最后基本都能分到主子身边伺候。
太监就更不必说了,宫里识字的太监更少。
虽然清朝入关后极力防备太监,但还是那句话,读过书的和没读过书的,说话做事水平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物以稀为贵,何况在宫里,人走得越高,对人才的需求就越大是真的。
别人不论,皇上身边的顾问行就是个好例子。
以沈菡平日所见,顾问行的文化素养绝对算是不错的了,而且他还很好学,有时候皇上读书时闲扯了两句,他竟能接上——沈菡就听不懂。
而皇上也并不忌讳他这一点。可能因为他是先帝旧人?
沈菡觉得顾问行除了在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了点,平时和皇上相处还是很亲近自然的。皇上对他称得上无话不谈,十分信赖。
其他能在御前混出头的太监,文化也都不差,旁的不说,至少满语是过关的。
因为宫里现在是双语并行,而太监都是汉人,想混到御前,至少得在识字班里把基本的满语学会了才行。
这个标准可不容易,就连沈菡,要不是有乌雅氏的记忆和本能在,估计也早就抓瞎了。
沈菡当初留下季纶,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季纶小时候进宫前上过蒙学,进宫后又在太监识字班下功夫学过,要不是当时心眼太少让人截断了路,以他的长相本事,也轮不到沈菡捡这个漏。
扯远了。
总之,过年需要写写算算的活真是不少。而且沈菡虽然才进宫不到一年,但攒下的东西已经有好几个箱子了。
紫芙和青衿验过外头摆着的,又把箱子都打开,挨个拿出来跟单子上的记录核对,看看有没有缺了少了的。
所有人都在忙,就沈菡闲着无事可做。
因为腊月里最忙的就是皇上,各种活动、仪式全是皇上的活儿。忙成这样,自然没空到后宫来。
沈菡除了伺候皇上,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做,只好窝在炕上边吃点心,边看紫芙她们收拾东西。
紫芙带着人把沈菡今年还没上过身的新冬装、新斗篷都摊开,一件一件挨个检查,防着有哪里不好地抓紧改。
首饰匣子全打开,看着颜色不鲜亮的抓紧送去炸一炸。
新年要有新气象,这话放到后宫妃嫔身上,就是她最好每天都换一身新衣裳,首饰也不能带旧的。
从除夕到十五,但凡需要她露面的场合,都得穿新的。
沈菡紧张起来:“什么?露面?有我必须出席的场合吗?”
她不是个庶妃吗?
这一年那么多场合没一个她有资格出席的。沈菡还以为在正式册封前,她都不需要露脸的。
紫芙发现有件斗篷上有个小线头,去找了把小剪子剪掉:“每年除夕乾清宫会举行家宴,以前主子娘娘在的时候,所有妃嫔都要参加的。不过去年没办,今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总得准备着,万一呢!”
沈菡紧张起来,那岂不是说,她第一次亮相的场合就是——国宴?!
作者有话说:
①②改自史料记载。
◎清宫除夕大宴怎么吃?◎
沈菡心里很忐忑,实在是到目前为止,她除了储秀宫里几个姑娘,根本没见过其他妃嫔。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现实就是如此。
小福晋,说起来称呼为福晋,但实际上,在满人的规矩里,她的地位和以前的女奴差不太多。
也就是现在入关了,进了紫禁城,皇上的女人都称后宫主位,说出去也算个小主子了。
放在以前的草原上,太zu太宗那时候,庶妃不过是妾室,只比侍婢好一点。
上面的嫡室和侧室才算是正经主子,生的儿子能分旗分,做领主、旗主,甚至皇帝。
妾室生的儿子,根本不入八分,顶多封个将军、辅国公就到顶了。
侍婢更惨,生的儿子连皇子都不算。
这和宠爱没有关系,位份如此。
宫里典制未备,很多方面都从的旧俗。
所以沈菡的地位其实是很低的。
当然了,除了目前已经被称为“妃”的钮祜禄氏,大家都是一个样,谁也高不到哪去。
以前很多正式的官方场合也都只有仁孝皇后一个人出席。
沈菡刚知道这个的时候很松了一口气——对一个社交懒癌患者来说,需要打交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既然没有沈菡必须出席的社交场合,她就一直心安理得地在自己屋子里窝着。
而且为了避免碰到其他妃嫔,遭遇“宫斗”,她连御花园都很少去。反正她也不喜欢应酬,除了福格,旁的人一概不见就是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沈菡觉得自己越来越宅了。
在她的想法里,自己的正式亮相大概要等到康熙第一次大封六宫后了,那至少还有好几年,不必提前担心。
现在突然发现可能过几天就要直面康熙的后宫,到众人眼皮子底下被审视……
沈菡麻了!
结果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紫芙的话就应验了。
永和宫来了一位教导姑姑,来教习新晋宫嫔宴会礼仪。
沈菡:……
姑姑很客气,道福晋不必紧张,宫宴礼仪并不繁琐,很好学。
沈菡就在姑姑的指导下肃、立、跪、叩、起……
一个时辰后。
沈菡:姑姑,你理解的简单好学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姑姑:“……此时当有奏乐,总管太监请酒一杯到万岁跟前儿跪进,主子应离座肃跪,目视万岁进酒。万岁进酒毕,主子方可入座饮酒。”①
沈菡照着姑姑的口令演示了两遍。
姑姑:“然后总管太监跪进果茶,此时主子应离座肃跪,目视万岁进果茶。”①
沈菡:……
沈菡再演示两遍。
姑姑:“总管太监报告万岁“宴毕”,此时当有中和韶乐,万岁离座,此时主子们应跪送万岁还宫。”①
沈菡:……
终于送走了姑姑,沈菡膝盖都跪青了。
原以为是去吃国宴的,感情是去给人下跪磕头的,沈菡彻底失去了对‘国宴’的兴趣。
沈菡:还好这玩意儿一年就一回,多来几回她就瘫了!瘫了懂吗!
终于到了除夕这天,一大早沈菡就被叫起来穿衣打扮。
虽说上午皇上要在保和殿宴请王公大臣,下午才轮到后妃,但她们也得一早去乾清宫暖阁等着。
宫宴的穿戴虽然比平时要正式一些,首饰多一点,但和沈菡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差别很大。
这一点沈菡很早就发现了,她没有正式的礼服。一开始沈菡以为是因为自己位份太低才没有,但升了小福晋后仍然没有。
这次教导姑姑来,沈菡特意问了。姑姑说现在宫里的服制只有妃位以上的朝服。至于后世那些吉服、便服什么的,后宫都还没有,现在的穿衣还比较自由。
穿戴完,紫芙从头到脚检查了三遍,确定一丝差错也没有,主仆几个这才乘车往乾清宫赶去。
沈菡刚一踏进乾清宫西暖阁,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好几道打量的视线,屋内的气氛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菡心里紧张得不行,但面上丝毫不显,她镇定自若往里走。
西暖阁里摆了两张小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沈菡看到福格身边有个空位,就坐过去了。
福格悄悄扯了扯沈菡的袖子,靠过来小声道:“姐姐,小福晋都在那桌……”
沈菡端起盖碗掩住嘴:“我知道。”
她就是不想过去,这边的万琉哈氏和觉禅氏至少打过交道,那边桌上她一个都不认识,坐过去她心里打怵。
桌子正中摆着点心和果盘,沈菡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拿了块榛子酥和福格边吃边聊:“送去的东西够用吗?今年天冷,别不舍得点炭,我这有多的,用完了我让人再给你送。”
福格点头:“够用了,夜里也点着,一点都不冷。”
沈菡又想起一氧化碳中毒的事:“也不要整夜点着,容易把人熏晕了。让你的人记得定时进来换气通风……”
福格点头:“姐姐你也是,被窝里多放几个汤婆子,不然清早那会儿炭熄了很冷。”早在丽景轩时福格就发现沈菡有体寒的毛病,特别是天凉以后,手脚天天冰凉。
觉禅氏看着两人亲如姐妹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堵:“姐姐和戴佳妹妹可真好,叫人羡慕……”语气有些酸。
沈菡不明所以,福格是早知道觉禅氏一直想巴结利用沈菡的,听她开口条件反射就想怼回去,谁是你姐姐!
沈菡连忙掐了福格一把,瞪她,这里可是乾清宫!
福格又把话吞回去了。
沈菡刚想开口圆个场,隔壁桌传过来一句:“这位可是乌雅福晋?”
沈菡扭头,额,不认识,福格位份低,刚才过去见过礼,小声道:“这位是乌拉那拉福晋。”
沈菡:哎呀,惠妃,名人!
沈菡起身福了个礼:“是,姐姐好。”又向其他三人点头示意。
四人都起身回礼。
乌拉那拉福晋鹅蛋脸,柳叶眉,眼型细长,高鼻梁,生了张欢喜脸,笑起来很和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妹妹生得比传闻中更美呢!”
沈菡不知这话怎么答合适,只好腼腆微笑作害羞状。
乌拉那拉氏也不是为了让沈菡回答,她问完,直接扭头对一边的马佳氏道:“妹妹说呢?我瞧着今年新来的几位妹妹生得都极好。”
马佳氏面上没什么表情,抿了口茶淡淡道:“是啊,生得真好,比你我都好。”
乌拉那拉氏脸上一僵,收起笑容,也扭头吃茶不说话了。
沈菡在一旁坐着,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修罗场’一样的气氛。
也不知道她俩什么仇什么怨,两人把互不待见都写在脸上了,一点都不装模作样的。
论容貌,乌拉那拉氏确实不如马佳氏多了,马佳氏的面容很精致。
她的脸比旁边的人小一圈,白皙秀气还是个瓜子脸,凤眼俏鼻,既娇且媚。
沈菡刚才一眼就觉得她肯定是马佳氏,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出众。
虽然多次生产使她再无年少时的鲜活,身上也带有产后的丰腴和疲态,但仍胜过乌拉那拉氏许多。
另外两位福晋一看就是汉女,和屋子里其他人的画风都不一样。张福晋的气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女人是水做的”,充满了‘女人味’。
而董福晋不管容貌还是气质,都有些逊色,甚至还比不上宫中一些美貌宫女。
听闻她是康熙二年太皇太后在内务府选秀中选出来送去乾清宫的,当时只不过是‘扫炕女子’,却不知后来为何竟能承宠产女,还得以晋为小福晋,宫中对此一直多有猜测。
宫宴据说要未初二刻(下午一点半)才开始,沈菡众人一直等到午正(十二点),乾清宫正殿才终于有了动静。
太监们在丹陛上摆了御用的金龙大宴桌,上摆膳品八路共六十三品。膳桌旁另有奶茶、点心、炉食、油糕、饺子各一品,还要摆上南小菜、青酱、酱和老腌菜。①
摆完皇上的膳桌,才轮到后妃的陪宴宴桌,分左右两排摆在御桌的左前方和右前方。
在暖阁里是能看清左右两侧的膳桌的。
福格悄悄对沈菡道:“姐姐,好像都是点心啊?”
沈菡点点头,她也发现了,桌上全是点心和银碟小菜,没有硬菜:“是不是等会儿上菜?”
姑姑只说了什么时候跪,没说什么时候吃。
等入座后沈菡就发现了——合着这桌子就是摆来好看的,根本不让吃啊!
结果中午这一顿就只有一道菜,太监进给皇上两道汤膳和粳米膳,然后给后妃们也送了一道,吃完,中午这顿就算完了。
沈菡:早知道刚才在西暖阁多吃些点心。
用完汤膳,宴会并没结束,接下来要看戏。
沈菡进宫快一年了,终于看了场正宗的宫廷大戏。
感受——很热闹,一定程度缓解了缺乏文娱活动的焦虑;但因为实在听不懂,效果也不是很大。另外,她好饿啊!
到了下午六点,终于看完戏了!
所有人又回到乾清宫吃转宴,转宴的意思就是把皇上桌子上的菜、点心、杯子碗在所有人面前轮一遍,皇上吃一样,她们跟着吃一样,表示大家是一家人。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