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捏紧了帕子,忙问道:“有多少潜火队进山?其他人呢?”
阿三沉声道:“除了送她回来的那名潜火军,其余十六人全部阵亡。”
萧霈云听闻十六人死在那大火之中,心痛不已,大怒道:“我是如何嘱咐你的,那知府派人进山,你没有劝阻么?”
“公主息怒,并非属下不尽力,属下将公主令牌递与知府,只是那知府大人却说上头早有密旨,不敢忤逆。”
萧霈云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那日安道源说莫要派人进山救援,否则九死一生,徒增业障,她虽然不信,但也好奇,所以才派了公主府的暗卫严密监视,就想找那安道源的疏漏反击。却不想一大早传来这样惨痛的消息,谁还能大的过她,自然是她的父皇。
兴文帝生性多疑,他口上虽说安道源绝非浪得虚名,想来心中并不确信,所以才一再试探,明知九死一生,却还执意派人入山。
他特意选了十七这个数,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多出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会去找她的丈夫,亦算不到母体已死,那胎儿却还能活,正合了九死一生。
萧霈云只觉从脚底冒出一股冷意,明明是盛夏,她却禁不住瑟瑟发抖。
“公主,您没事吧。”溶月瞧她容色苍白,指甲紧扣在楠木椅的扶手上,美丽的凤目悲愤欲裂。
半晌,萧霈云才平稳了情绪,对下面跪着的黑衣男人道:“去账房支五千两,先去安置那十六名潜火军的家人,剩下的买些吃穿分给村民,再给那新生的胎儿找一户好人家,这些银子不必经官府的手,也别让人知道出自咱们公主府。”
“是。”阿三应声,默默退下。
“公主真是慈悲心肠。”溶月扶萧霈云起身,说道。
萧霈云苍白一笑,不知如何应答,哪里是慈悲,只是为了赎罪,但求心安罢了。
第十一日,章州八百里加急传来,安道源所说一一应验。
章河新修水渠,挖出了五具新尸,经仵作验尸,确认是章州前知府一行人。水坝二次冲垮,但因温桓有先见之明,提前挖了几条水渠疏通河道,才免使下游村庄再次遭难。
自此安道源声名鹊起,名动公卿,兴文帝封他为镇国天师,并在内宫之中僻出一座大殿做自己的道场,同他修习归墟天合道。
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纷纷上疏,却一一被驳回,众臣不甘,再奏,兴文帝再驳,如此君臣拉扯半月,诸位大臣看兴文帝也未有太出格的举动,上朝议政,下朝修道,两相不误,慢慢地上奏的风气便淡了,除了太子和几个老臣坚持不懈,其余众人只当他一时兴起,便也随他去。
萧霈云近日十分愁苦,驸马顽疾又犯了,病势比之前来的更猛烈,日间清醒不足三个时辰,醒着时便咳嗽不止,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听得人直揪心。其余时候皆是昏睡状态,虽止住了咳嗽,但睡着也不得安稳,时常梦魇,盗汗不断,太医们日日上门请安,开出药方无数,却始终不见好。
“公主,郑太医求见。”
“让他进来吧。”
由公主府的女官引着,李严背着药箱,跟在郑太医身后一同入内。他刚进去便看到坐在床头的萧霈云,此刻她正专心地给床上的人喂药。月余不见,那如人间富贵花的女子却似被抽干了水分一样迅速枯萎。她消瘦了许多,小脸苍白,眉目间满是担忧。
“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上来诊脉吧。”萧霈云说着便起身站到了一旁。
郑太医抹了把汗,忙上前去。驸马这病来的急,太医院找不出缘由,一时束手无策,每次来公主府,萧霈云都在旁盯着,搞得太医们精神紧张,如临大敌,好在多日来萧霈云并未刻意为难。
郑太医诊过脉后,便说驸马脉象趋于平稳,静养便好,又说要回去修改药方,这就起身告辞了。往日和顺的萧霈云今日却一把抓住郑太医的山羊胡子,大怒道:“你们每日都来,药方改了又改,为什么驸马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是本公主太好说话了,一个个敷衍本宫么?”
郑太医脸色霎时苍白,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公主息怒,实在是驸马身体太过羸弱,旧疾损耗了太多元气,只能慢慢调养,若下猛药只怕驸马虚不受补,反无裨益。”
萧霈云还未来得及再度发难,门外匆匆跑进一名青衣小婢,说道:“公主,京城方圆百里的大夫都找来了,此刻正聚在偏厅。”
萧霈云松开郑太医,沉声道:“滚。”
郑太医如蒙大赦,行过礼转身便如逃命一般夺门而出。
眼见萧霈云要出门,李严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萧霈云凤目一凛,见是个低阶的医官,问道:“你是谁?”
李严见她竟未认出自己,心里一阵失落,回道:“下官太医署李严,在皇上千秋那夜有幸见过公主。”
萧霈云无心细想他的身份,此刻她对太医署恼恨尤甚,张口骂道:“不是叫你们滚了,听不懂么?”
李严愣怔一下,苦笑道:“公主息怒,下官只是觉得坊间游医医术参差不齐,若冒然为驸马诊治,只怕有害无益。”
萧霈云气恼之至,冷笑道:“太医署倒是群英荟萃,还不是只能说出一堆废话。”
李严见规劝无效,无奈又道:“驸马历来虚弱,公主若信不过诸位御医,还不如去寻那镇国天师,也比这样胡乱折腾强。”
萧霈云这几日一直在想安道源说欧伯卿命格的那几句话,她曾一度怀疑安道源应验的那两件事是巧合,但见欧伯卿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这几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直担心是自己害了他。
萧霈云厉色道:“没想到悬壶济世的医者也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大隐隐于市,你又怎知坊间无能人。”
李严低下头,叹道:“下官不敢断言,公主关心则乱,这样病急乱投医,对驸马而言却未必是好事,若是不能对症下药或急于求成,用药过猛,唯恐害了驸马性命。”
李严一番话终是起了作用。
第二日,萧霈云算着下朝的时辰入了宫,先去御书房见兴文帝,被告知皇帝一路下朝去了道场,这几日天天如此,并未来过御书房,她只得先去给皇后请安。
刚走近皇后的寝宫,便觉得今日这宫殿四周格外清静,只有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渊微守在殿前,见到萧霈云的步辇,渊微忙上前来请安。
萧霈云奇道:“你怎么守在外面?”
渊微凑近萧霈云耳边,低声道:“太子在里面。”
萧霈云屏退众人,只身步入皇后寝殿,她沿着走廊一路入内,忽地“噼啪”一声,似是砸碎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声音由远及近,是她的母后和哥哥。
“母后,我不能去,等我离开了京城,再想回来就难了。”太子似乎很着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股急躁劲儿却丝毫未被削弱。
“你是我大兴的储君,你父皇还会害你不成,他这是为了给你立功的机会,你怎么这般不识大体,胡乱揣度圣意,辜负了你父皇的期望不说,还会失了他对你的信任。”皇后厉声斥道。
“是我胡乱揣度?与我同奏的张大人被贬,李大人禁足,那章州已有温桓坐镇,怎么就非要我去不可,他分明就是想赶我离京,这是流放,母后,你去劝劝父皇,让他收回成命……”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全盘计划要慢慢收网了,惨兮兮的女鹅!
第21章 太子心事
萧霈云躲在门后朝里望去,皇后抬手就打了太子一耳光,她也懵了,她的母后极疼爱他们兄妹,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是动手。
太子被打得偏了头,他豁然转过脸,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他紧咬牙关,额上青筋暴跳,不甘地跪着。
只听皇后大怒道:“这般不堪大任,枉费这些年我对你的悉心教导,如今你翅膀硬了,还想公然抗旨不成?温桓再能干也只是臣子,臣子尚且去得,你这未来储君便去不得了?”
“儿臣不敢,儿臣……没有这么想。”
皇后粗喘不止,顿了片刻,语气才柔和下来,又道:“再说你又怕什么,我和你父皇到底是结发夫妻,情份不同旁人,就算你父皇将你流放去章州,难道我会坐视不管么?现在你不肯去,是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别人?你就是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早该让你出去锤炼一番,别忘了你父皇可不止你一个儿子,就算那小子无心皇位,难保他身边的人没有,你这样不听话,反倒合了他人的心意。”
“儿臣不是怕苦,母后可知道,父皇与那安道源修的是什么道?是长生,他想长生不老,那他还要太子何用,恐怕到时候我这个太子就要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不可了。”
萧霈云大吃一惊,她自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却没想到这一茬,难怪那日在茶楼,太子神情古怪,多次追问她是否相信长生之道,原来他怕的事是这个……
皇后先是一惊,转而淡淡道:“亏你读了这么多书,竟也同那些市井白丁一般,偏信这些无稽之谈。”
太子沉声道:“起先儿臣也不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所以派了些心腹前去木渝,那木渝国虽小,但他们的国君却个个长寿,全靠安家神师问天祈福,才保这样一个小国百年不倒,国祚绵长。父皇寿宴时,渝贵妃献了几颗药,母后还记得么?”
皇后点点头。
太子又道:“儿臣曾着人问过太医,但他们只说此药无毒,却说不出这丹药里有些什么成份。母后常伴父皇身侧,难道就没有发现自打父皇服食那丹药后有什么变化么?往日里父皇午时过后必得安睡一个时辰,最近却一头扎进那承安宫,不到太阳落山绝不出来,且近来父皇精神矍铄,就连临幸嫔妃的次数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皇后一把扫落手边的玉盏,怒道:“谁准你探听后宫之事,你父皇身体康健不好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希望他早日驾崩,好让你做皇帝么?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白费你父皇一番苦心,章州之事不必再议,你父皇让你去你便只管去。”
说到最后,皇后已无半分耐心,她闭目靠在软塌上,脸上尽是苦闷之色。
太子见她神情如此,又悲又怒,赌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哪天儿臣不幸身死在外,亦不敢怨天尤人,这就拜别母后。”
“滚——”
太子怒气冲冲走出来,他一眼瞅见躲在角落偷听的萧霈云,并未同她说话,铁青着脸从她身边擦过。萧霈云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说道:“怎么吵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如此笃定父皇会对你不利。”
太子停住脚步,转头问她道:“你听了多少?”
他面色骇人,双眸如利箭一般射向萧霈云,萧霈云负手而立,歪着头淡笑道:“该听的和不该听的,我全听到了。”
太子无心跟她玩笑,面色一沉,严肃道:“姑娘家不要多管闲事,不管你听了多少,都不许跟其他人说起,否则……”
“否则怎样?还想杀了我灭口啊?”
他自然不能把她怎样,太子缄默不言,兀自生着闷气。
萧霈云见他眼底乌黑,像是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问道:“你不会好几天没睡了吧?”
太子摇头敷衍道:“昨夜太闷,没睡好。”
萧霈云也不戳穿,说道:“虎毒不食子,你应该相信父皇他不是那样的人。”
太子苦涩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上书多劝了他几句不要相信长生之说,他便要我去章州协助温桓治水,这不是猜忌又是什么?从我坐上太子之位那一天起,我与他就不单单是父子,还是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不敢不死,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前去章州,再想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倒觉得是你多心了,哪有那么严重,你怎么就没想过,父皇那么好面子的人,你日日带头上书,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才对你小惩一番,派你去章州磨砺。若父皇真的忌惮你,何必让你去章州呢,直接送到边境去不是更好么?章州现在可是温桓坐镇,难道日后父皇也不让他回来了么?只要温桓回来,那老头那么拧巴,储君若常年在外,他必得折腾一番,整个大兴怕是没人能拗过他,你只消安心前去,专心学习治水便是。”
萧霈云一番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几句,太子淡笑一句“但愿如你所说”,便拂袖而去。
萧霈云朝皇后寝宫瞧了一眼,纠结片刻,最终转身折回。
刚踏进寝殿,便瞧见一地狼藉,她先前在殿外,不知内里情形,两人争吵之间却原来砸了不少东西,她提着裙摆,用鞋尖小心挪开尖锐的碎片。
皇后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是来人正是自己的女儿,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霈云笑道:“这话说的,做女儿的来看看自己母后还需找个缘由么。”
说着便向皇后福了福身子,皇后朝她招了招手,萧霈云走至她身前,在她的软塌边坐下。皇后神情疲累,伸手将她鬓边的发丝别至耳后,笑道:“还是你最乖巧。”
萧霈云扑进她怀里,撒娇道:“那是自然。”
萧霈云窝在皇后怀里,像猫儿一般,心情不自觉好了几分,她用手理着她的发丝,问道:“伯卿身体可好些了?”
萧霈云笑容微微一僵,想来太医们连日上公主府的事已经惊动了宫里。皇后素来不喜欧伯卿,觉得他身子骨太弱,所以才导致萧霈云成婚三年都怀不上孩子,每次萧霈云进宫,她总忍不住说嘴。
萧霈云抬起头来,撒娇道:“早就好了,小毛病,太医都说没事,是我总不放心,要他们日日去看诊。”
皇后冷哼一声,用手指戳她的额头,道:“你用不着骗我,他什么样儿我还能不清楚,你跟你那太子哥哥,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萧霈云见她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像个孩子一般,不禁有些无奈:“我又怎么让你不省心啦,我刚才在外面可是全听到了,你和太子哥哥吵架别殃及池鱼啊,我是无辜的。”
皇后长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太子的苦处,只是这皇宫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真怕他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做母亲的哪个不想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我又怎舍得他远离京城,但我更怕执意让他留下,反惹你父皇不快,再被小人挑唆一二,最终他们父子离心,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萧霈云知道她的母后一直忌惮徐妃,这些年皇后娘家人才凋敝,日渐衰败,而徐家一门三进士,父兄位高权重,徐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也是扶摇直上,她膝下又有皇子,皇帝对她也与别的嫔妃不同,但徐妃一直谨守本分,从没恃宠而骄,萧霈禹孩子心性,更没有争皇位的野心,但皇后居安思危也没有什么不妥。
萧霈云劝道:“皇兄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母后不必发愁,章州有温桓在,难道母后还不放心么?”
皇后听到温桓,才放下心来,话头一转又引到了欧伯卿身上,萧霈云敷衍几句,忙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萧霈云从皇后寝宫出来,一路往承安宫而去。承安宫原先是一座空殿,没什么生气,如今变成了皇帝的道场,隔着数百步便觉四周烟雾缭绕的。
萧霈云本就不待见那安道源,现在登门却好似求他一样,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于是在殿前踱来踱去,却始终裹足不前。
门口的守卫见她徘徊不定,十分纠结,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可要属下为公主通报一声么?”
萧霈云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随便走走。”
那守卫只得躬身告退,刚一转身,就听萧霈云又道:“回来。”
他也被搞懵了,到底是不要还是要?
萧霈云也难受,她不想惊动兴文帝,但若不惊动他,又好似特意来寻安道源一般,岂不是让那神棍更加嚣张,她想转身离开,又担心万一他真有几分本事,却因为自己耽搁了欧伯卿的病情,会追悔莫及。
“公主殿下是来寻臣的么?怎么不进去?”
正纠结间,一个声音传来,那人一身蓝色长袍,站在殿前的台阶上,超尘脱俗,不是安道源又是谁。
安道源自台阶走下,动作愈发轻盈飘逸。
“见过天师。”守卫向他行礼。
安道源冲他点点头,说道:“我同公主说几句话,你走远一些。”
那守卫点头称是,躬身离开。
萧霈云真见着他反倒不纠结了,她冷声道:“天师大人命令起我们大兴的守卫还真不客气呢。”
安道源淡淡一笑,说道:“我瞧公主殿下似乎有话同臣讲,自然不方便有别人在场,若公主介意,臣再将他唤回来便是。”
“那倒不必。我父皇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萧霈云佯装探望兴文帝,伸着脖子往那承安宫门口瞧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真的充满正义感又贴心
就是命不好!
晚些还有一更!!!
“皇上初修道法,自然要勤勉一些。”
他看着萧霈云装模作样地往里瞧,心中觉得十分好笑,故意开口道:“难道是臣算错了,公主是来见皇上的?那臣这便带公主进去吧。”
萧霈云闻言收回目光,疑道:“你知道我要来?这次又是算出来的?”
安道源双手揣在胸前,但笑不语。
萧霈云对他这个成竹在胸的样子真是恼恨极了,怒道:“谁说我来找你的,我是进宫给我父皇母后请安的,跟你没什么相干。”
安道源见她面上满是嗔怒,不觉开怀,忙道:“是是是,不是公主来找臣,是臣想同公主讨论一下驸马的命格了。”
果然一提到欧伯卿,萧霈云脸色骤变:“你想说什么?”
安道源笑容收都收不住,回道:“那要看公主想问什么,臣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不是想同我讨论驸马的命格么,不妨说个明白。”
“那公主请随我来。”
承安殿的西面是一面湖,萧霈云随他行至湖边,这时节天气正热,萧霈云手执团扇遮脸,躲避烈日暴晒,额头上却还是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安道源却长身玉立,一身清爽,好似这悬空的烈日堪堪避开了他一样,他那身广袖长袍,轻飘飘的迎风浮动,一点汗渍都没有。
他站在湖边的柳树下,叫道:“公主来这里吧,这边凉快风景又美。”
萧霈云不理他,转身走到另一棵柳树下站定,两人相距数步,天气太过炎热,她有些不耐道:“有什么话快说,若没有本宫这就回去了。”
安道源倒没再绕弯子,指着身旁的大柳树道:“公主不妨将这柳树根看作乾坤,树枝看作天道自然,这满枝的柳叶看作芸芸众生。众生皆因天地孕育,循天道而生长,正如此树,初春发芽,盛夏繁茂,深秋陨落,冬化作泥,年年岁岁,亦复如是,谁都逃不过。”
“既然谁都逃不过,那你所谓的长生之论岂不皆是废话么?这可是欺君之罪。”
萧霈云轻摇团扇,徐徐说道。
安道源摇摇头,他伸手从低垂的柳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捏在手心笑道:“安家虽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却不随众生而生。”
他将那叶子掷入湖中,又道:“安家世代修习的道法,正是从天道中另辟蹊径,就像这片叶子,顺水而去也能活,并且不与其他人争抢,反而更加自在。”
萧霈云问道:“如你所说,若轮回才是天道,所谓长生之法岂不是逆行天道?”
安道源摇头道:“并非如此,公主还是没明白,轮回是天道自然,强者为尊也是天道自然,若能跳出轮回,成为更强大的存在亦是顺应天道的另一种活法。”
萧霈云似懂非懂,但她对这些不感兴趣,直言道:“那这跟驸马的命格有什么关系?”
安道源回道:“我算得驸马一生富贵无极,但却被……”
他说道这儿,上下打量了萧霈云两眼,又道:“被公主美色所迷,难以跳脱尘世,所以他的病才一犯再犯,想必驸马这次比其他时候都更为严重了吧,否则公主也不会如此伤神,我劝驸马修道,就是为了让他从此间挣脱,另寻天道罢了。”
萧霈云闻言大怒,说道:“一派胡言,驸马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正是富贵无极?你是不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癖好,你要么直说,本公主送你千八百个,别整天打驸马的主意。”
安道源愣了许久才明白她说的“与众不同的癖好”是指什么,他瞧着树下的萧霈云气呼呼地摇着团扇,双鬓的发丝被扇的凌乱飞舞,一双凤目满含愠怒地瞪他,模样竟然十分可爱,难怪那人喜欢。
安道源轻叹一声,说道:“公主不信则罢,反正躺在床上的又不是我,着急的也不是我。”
萧霈云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这才冷静了下来,心想:自己不正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的么,现下怎么又忍不住自己脾气了。
她双眉紧蹙,又道:“我自然不愿同驸马分开,有没有可以化解的办法?”
安道源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
萧霈云一听有办法,双眸一亮,忙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安家除了修习道法,还擅长炼丹之术,的确有一种丹药,可散去公主身上的阴柔之气,为驸马固本培元,但其功效却只能保持一年,并不是根治的办法。”
萧霈云又问道:“那一年后怎么办?”
“继续服食,年年皆需如此。”
“那对驸马会有什么害处么?”
安道源摇头,萧霈云长舒一口气,她觉得此法甚好。
安道源又道:“公主可别高兴的太早,需服此药的可不是驸马,而是公主您本人。”
萧霈云心情极好,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笑道:“那也不打紧,吃几副药有什么难的。”
“此药药性凶猛霸道,需连服三日,服下后会如烈火焚身一般,使人痛苦不已,常人别说连服三日,恐怕一日都难忍,公主身娇肉贵,恐难以承受。”
萧霈云亮起的双眼渐渐暗淡下去,她低头咬着唇,转着手中的团扇,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才抬头道:“没关系,我可以忍得,药给我吧。”
安道源闻言一怔,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白玉瓷瓶,笑道:“公主勇气可嘉,驸马就那么好,竟让公主甘愿受此折磨。”
萧霈云咬牙接过瓷瓶,道:“与你无关。”
她转身欲走,想了想回过头问道:“我听闻你是安家数百年资质最好的,又听闻你年岁跟我父皇差不多,但本宫瞧着你比传言年轻许多,难道你已经可以长生不老?”
安道源笑道:“公主上次还说臣满脸皱纹,可以理解为当时公主是胡说么?”
这厮还挺记仇,萧霈云道:“我随便问问,你爱说不说。”
她说完果然转身便走。
“公主别着急走,臣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让公主既可以服药又不痛苦的办法。”
萧霈云回头,见安道源倚着柳树,笑得有些狡黠,皱眉道:“你要说便快说。”
安道源说道:“安家世代修习道法,某些天赋已深入骨髓,天生比别人老得慢些而已,倒谈不上什么长生。不过修习中有一种术法,不仅能使修道之人的修为日进千里,对女子也有无穷裨益,可消除痛苦,保青春常驻。”
女子对美貌总是十分执着,萧霈云自然也不例外,奇道:“还有这种法术?要怎么做?”
安道源直起身子,缓步走近萧霈云,在萧霈云身前半步站定,萧霈云秀眉轻皱,斥道:“说话就说话,站这么近干什么?”
安道源却毫无退让之意,他举目环伺四周,笑得十分神秘,说道:“这种秘技修法特殊,怎好大声说出来,自然是要靠近一些。”
萧霈云无奈,自己往后退了半步,说道:“那你快说。”
“此法就是……公主与我合修。”
萧霈云不明所以,她双眼清明,正自疑惑,问道:“什么意思?也要本宫辟个道场做你的弟子么?”
安道源见她满脸不解,笑的更凶了,说道:“公主早已嫁作妇人,不至于对房中情.事这般懵懂吧,自然是你与驸马怎么做就要与我怎么修。”
萧霈云这下听懂了,她又羞又恼,一把推开安道源,大怒道:“放肆,你敢羞辱我。”
安道源摊手道:“公主这可冤枉我了,合修之术对你我都有好处,青春常驻不是所有女人的梦想的么,公主何必避之如虎狼。”
萧霈云定了定心神,这安道源荒诞不经,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沉思片刻,说道:“你不是说此法可消除痛苦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跟驸马……”
萧霈云还未说完,安道源摇头打断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驸马的身体如今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修习此术的男女须有一个是修道之人,既然公主不愿意,那就只有让驸马来了,等他学有所成,你们就可以合修了,不过依我看,要等他学够火候,没有十年也得八年,不知公主等不等的及?”
萧霈云见此法不通,有些泄气,但听这安道源一再调戏,不禁怒从中来,她遽然抬头,逼近他半步,下巴微微抬高,藐视着比她高出半头的安道源,冷声道:“我警告你不要打驸马的主意,也不要打本公主的主意,否则本宫就把你送去净身,让你这辈子都不能修习什么合体之术。”
她年纪虽小,脸上一双凤目却生的极好,笑起来温柔可人,生气时又骇得怕人,安道源有一瞬间失神。
愣怔间她早已退后几步,随即唇角一弯,脸上厉色俱收,笑得格外天真:“这儿可不是你们木渝国,本宫若想杀你,法子多的是,就算你本事通天,你防的了一时还能防的住一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