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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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宋小河笑得双眼弯弯,抓着她的手,嘴甜地哄她,“好姐姐,我刚见你第一面就觉着你是个心善的人,我宋小河命中注定的贵人!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啊?”
女子收了幡,对她道:“我名为步时鸢,你唤我鸢姐就好。”
春光灿烂,宋小河刚下山装神棍没骗到人,反倒花了身上所有的铜板换了个大凶之卦,还多了个同行的伙伴。
她向来是话多的,有人陪伴同行,她就拉着人从早聊到晚,将步时鸢的情况都摸了个清楚。
步时鸢年芳二十有四,自幼便无父母,打小拜师学艺,三年前师父故去便开始大江南北的流浪,只给有缘之人算卦。
她身子骨弱,有顽疾缠身,偶尔会在说话的时候拿出手帕捂着嘴咳嗽。
有时候咳得厉害,脖子到脸都是通红的颜色,宋小河都怕她撅过去,赶紧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白天都在赶路,晚上的时候,两人就睡在郊外,铺上一层布就直接躺下,赶在春天的季节里,夜里也不冷。
宋小河趴在火堆旁看地图,那伙人从三天前就停在了一个地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本来以宋小河的速度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但他们就这么停了三日,宋小河追上来了,她拿手指比了下,估算明日再走个半天,就能到达他们所在的城镇之中。
宋小河收了地图,翻了个身仰躺,仰面看着漫天的星空。
旷野之下,周围只有风的声音,燃烧的火堆是唯一的照明,火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是无尽的黑暗,一股让人心里平静的安宁笼罩了宋小河。
她看着星星,眼睛眨了几下,突然开口:“鸢姐,你的卦,能算准几成?”
那边飘来两声轻微的咳嗽,“十成十。”
宋小河问:“就没出过错吗?”
步时鸢大概是翻了个身,声音窸窣,“既然害怕,何必执意前往?”
宋小河枕着自己的双臂,晃着脚尖说:“我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上小师弟,整整十年了。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喜欢他,但是我跟那些人的喜欢不一样。”
“所以你明知道前面是死劫,却还是要去。”
“或许真的死到临头了,我会逃跑,但一想到小师弟可能在那个凶险的地方重伤残喘,等着人去救他,我就不能安稳地躺在仙盟等消息。”宋小河说:“我不相信那些人,我要亲自去把小师弟带回来。”
她语气平稳,倒听不出有多么坚定的决心,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睡吧鸢姐,明早还要赶路呢。”
步时鸢没说话。
月光撒落一地光洁,覆在宋小河的身上,她似乎睡熟了。
步时鸢才开口:“我的卦从未出错。”
隔天一大早,宋小河就从地上弹跳起来,把东西收拾好,扑灭火堆,与步时鸢继续赶路。
她精力旺盛,走路蹦蹦跳跳,有时候走出老远,还能摘了一朵花又跑回步时鸢的身边。
走了两个时辰,空中的风变大了,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步时鸢披了一件宽大的外袍,带上兜帽,用丝布缠住了半边脸,说道:“是黄沙天,咱们要尽快进城找落脚之处了。”
宋小河半蹲下来,“你走得慢,我背你吧。”
步时鸢道:“不必,你只管往前走,我能追上你的步伐。”
宋小河没有勉强,从储物玉镯里取了件外袍裹在身上挡风,很快就把步时鸢甩在了后面。
越往前走,风就越来越大,空中开始刮沙,细细密密地打在脸上。
宋小河的皮肤嫩,吃不了这种痛,就掐了个挡风诀法。她法术不精,诀法只能堪堪挡住了脸,还不太牢固。
到后来,整片天都变黄了,风中的沙越来越多,宋小河加快脚步奔跑,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赶在正午之前到了城门口。
视线中的可见度已经非常低了,风沙几乎将前路掩埋,宋小河看不见前路。她站在城门边上等了片刻,没多久步时鸢果然从风沙之中缓缓走来。
她拄着一根长棍,狂厉的沙风将她的衣袍束紧,显露出纤细柔弱的身躯来,枯瘦得仿佛随时要倒在路上,但她还是一步步走到宋小河的身边来。
“进去吧。”她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
宋小河担心地看她一眼,跟在她边上说:“鸢姐,你很像去年我种在门前的那棵树苗,虽然我每天都给它浇水施肥,但它还是一副‘只要天气不好我马上就死’的样子,师父总说那棵树苗养不活。”
听起来像是个励志故事,步时鸢接话道:“后来怎么着?”
“果然没养活。”宋小河说:“在一个雷雨天被大风吹折了,断成两半。”
步时鸢:“……好了,进城之后先保持安静,我不让你说话暂且不要开口。”
宋小河:“哦。”
风中的沙达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若不是宋小河有防风法诀护着脸,只怕连眼睛都睁不开。天地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街道上更是没有一个行人,只余下风的呼啸声。
宋小河贴着步时鸢慢慢往前走,行了约莫半刻钟,她停在一座房屋前,用棍子敲了敲门。
“笃笃笃——”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无比突兀,平添几分诡异。
片刻后,门开了,老旧的门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门内站着个清俊的少年,见到二人时面色一愣。
步时鸢道:“路过,借此地休憩片刻,烦请行个方便。”
少年很是热情地侧身让开,“快进来吧。”
宋小河走进去,耳边的风声瞬间停了,传来两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她抬头打量,见大堂之中供奉的石像结满了蜘蛛网,横梁上也全是细密的裂纹,猜想这应该是废气了许久的土地庙。
这里被下了结界,所以抵御了风沙,里头一片安静。
她往里走了几步,就见庙中坐满了人,粗略望去有二十余,都穿着常服。外面天色暗,室内更是无光,中间燃着一堆火照明,所有人围着火堆坐,高低错落的影子投在四面墙壁上。有几人听到动静,抬头朝宋小河看,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假寐,三两人低声说话。
所有人脸色都沉郁,气氛十分沉闷。
宋小河和步时鸢都是顶着风沙走来,衣领袖子中灌满了沙。步时鸢似乎不在意,找了块空地随意坐下了,宋小河却不能忍受,她站在边上,抖落衣袍上的沙。
麻烦的是头发里也全是细沙,不洗头是清理不干净的。
先前给她们开门的少年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似乎观察出宋小河的难处,就主动上前来,小声道:“姑娘,我来帮你吧。”
宋小河疑惑地一抬眸,目光相撞的一瞬,少年的脸微红,而后抬右手念出个法诀。
她只觉得一阵温和细风吹来,从她每一处发根吹过,瞬间就将头上的重量减轻不少,整个人都变得干爽。
宋小河双眸一亮,“好厉害!”
少年被这直白的夸赞闹得耳朵脖子红成一片,“姑娘过奖。”
宋小河向来是自来熟的,话也密,跟谁都能聊起来。
她拉着少年坐下来,聊了一阵,得知这少年名叫谢归,字春棠,竟是寒天宗的弟子。
寒天宗的名号也相当震耳,与玄音门、仙盟一并被称为人界三大仙门。这宗门厉害之处在于,他们是皇室极其信任的门派,甚至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在其中修行,旁的不知道,宋小河不止一次从师父的口中听说,寒天宗是整个人界最富有的仙门。
据说他们的门派大门都镶金的。
宋小河再去看谢归的衣裳佩饰,果然织金镶玉的。
她再转头,仔细将堂内看了一遍,心中已然明了。难怪这庙里坐了那么多人,只怕是仙盟的人和寒天宗的混在了一起,虽然人多显得拥挤,但仔细看去也能发现,这些人坐的地方隐隐分成了两拨。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偶然遇见,还是一开始仙盟就与寒天宗商量好了联手,各派出一批人前往酆都鬼蜮。
很快宋小河就了解到地图上他们一直停滞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自从踏进了这座废城那日开始,就走不出去了,这几日一直在城中打转。队伍中亦有破阵的高手,却无法从城中探查到任何阵法的信息,他们在城中耗费了好几日,却连是什么困住了他们都不知道,诡异得没有章法。
今日更是遇到黄沙天,沙土遮路,不见天日。
仙盟这次派出了不少高手,寒天宗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自然出的也是厉害人物,这些人加在一起都解不出被困在城中的问题吗?
那这座城究竟是有多奇怪……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谢归温眷的声音打断了宋小河的思绪。
他说话总是不徐不疾,温润有礼,让宋小河多少从他身上看到点小师弟的影子。
“我叫宋小河。”她想起小师弟,不免有些走神:“溪流河川的小河。”
“宋小河。”
有人唤她,声音不是谢归的,但却也熟悉。
宋小河耳尖一动,听见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她转头看去。
就见身后不远处躺着个人,头枕着双臂,跷着二郎腿,脸上盖了本薄薄的书,封皮写着:卜算神法。
他将头一歪,一双好看的眼睛就从书下露了出来,看着她,“你脚程倒是快,这都让你追上了。”
宋小河瞪着他,“怎么又遇到你?”
这几日忙着赶路,追赶这伙人,闲暇时间也全用来想师父和小师弟,倒是早把这人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他这会儿竟然就躺在自己身后。
沈溪山半点没有被困在此处几日的样子,仍旧优哉游哉,他嘴角一牵,笑中带着讥讽,“巧了不是,到底是你追到了我的鬼门关,还是我提前到了你的独木桥呢?”

宋小河压低声音反击:“鬼门关你还是留着自己走吧。”
沈溪山还没说话,苏暮临就从另一头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凑到沈溪山的身边来,轻声说:“大人你放心,就算咱们一起过独木桥,我也会把她给挤下去,让大人先过的。”
说完还表忠心似的,笑得一脸谄媚。
先前在仙盟外山,宋小河就感觉这个人有点阿谀奉承的样子,没想到这好几日不见,他竟变得如此明显。
要是给他装上一条尾巴,现在指定都摇上天去了。
宋小河嘲讽道:“就凭你还想挤我?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苏暮临道:“我掉下去也会拉着你一起,绝不让你挡了大人的路。”
宋小河冷笑:“你就不该叫苏暮临,应该叫苟暮临,十足的狗腿子。”
苏暮临显然被这话伤到,想要反击奈何嘴笨,气红了脸,缩回去用眼神瞪宋小河。
宋小河面露凶色,抬手做了个抠他眼珠子的手势,龇牙咧嘴地吓唬他。
俗话说厉鬼也怕恶人,况且狗腿子苏暮临好像只会表忠心,胆子是一点也没有的,就被这么一吓,赶忙闭上了眼睛,生怕宋小河来抠他眼珠。
“是宋姑娘的旧相识吗?”谢归见她与沈溪山之间气氛不好,询问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不熟。”宋小河说。
“他们是仙盟的弟子。”谢归温吞劝道:“我并不熟识,宋姑娘还是莫要与他们起冲突的好。”
宋小河心说多新鲜,我也是仙盟的弟子。
她点头,没再多言,刚感觉肚子饿了想拿点东西出来吃时,谢归的身上突然传来一声铃响。
是很清脆的,铃铛相撞的声音,从袖子里传出来。
与此同时,庙外传来浑厚的嚎叫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大地的一阵轻微而密集的震动,鼓声也响起来。
是乐器的声音。
谢归拿出袖子里的东西,是个巴掌大小的日晷,他道:“是正午。”
屋内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纷纷警惕地朝外看去,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宋小河也站起身,走到步时鸢身边,左手已经搭上腰间别着的木剑了。
步时鸢拄着木棍吃力地站起来,咳嗽两声,说道:“走,出去看看。”
外面的情况显然不对劲,但步时鸢说了出去,宋小河自然也跟着。
于是两人仿佛有种不怕死的勇敢,往门外走去。
“站住!别出去!”有人呵斥了她们,让她们别轻举妄动。
步时鸢恍若未闻,并不理会。
宋小河偏头看了下,就见沈溪山已经站起来,掸了掸衣袍,也朝着门走来,苏暮临自然紧紧跟在后头。
不仅是这几人,其他人也纷纷动身。主张原地不动暗中观察的,与主张出门查看的分为了两拨人。
于是她也没管那人的呵斥,上前去开了门,往外走了几步,站在结界的边沿。
面前尽是呼啸不断的风沙,厚重的号角声更加清晰,其中还夹杂着大鼓,铜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闹地进行着某种演奏,曲调悠扬流长,似古老的曲子。
“这是祭祀之曲。”步时鸢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
宋小河垫着脚尖努力张望,在漫天的黄沙之中,她看见有东西在空中盘旋扭动,从远处缓缓飘来,隐隐亮着连成排的光芒。
“好像有条大蛇……”她道。
“不是蛇!”苏暮临突然大声反驳,把宋小河吓了一哆嗦,无比激动道:“那是龙神,它们在祭拜龙神大人!”
宋小河简直想把他一脚蹬出结界。
“什么龙神?”她问。
“龙神乃是创世之神,传闻当初天地一片混沌,世间诞生的第一个生物,便是龙神。其后才有江河湖海,山川峡谷,诸神万兽。”谢归站在宋小河的身边,给她解释,“龙神所到之处,就有生灵诞生。它游遍世间,最后找了处无人之地沉睡,后世也有不少龙神出世的传闻,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山川峡谷是龙神的脊骨,江河湖海是龙神的血液,诸神万兽是龙的魂灵,后人为感念龙神,便有了祭龙神的传统。”步时鸢接话道:“流传千古,现在少有人还会举行这古老的祭祀,让我们撞见,便是走了大运。”
沈溪山双手抱臂,满不在乎道:“这些都是传说,又没人真的见过龙神,说不定只是前人的臆想。”
步时鸢侧头瞧了他一眼,苏暮临也小声反驳,“不,是真的,龙神大人真的存在。”
谢归笑了笑,“倒也是,毕竟是远古的事,谁知道是不是杜撰的,宋姑娘以为如何?”
宋小河想了想说:“可能存在吧,毕竟空穴来风。”
一声唢呐声破空响起,声音尖锐地刺过来,穿透力极强。
诡异的曲子随着黄沙之中蜿蜒的东西快速地靠近,地面那细细密密的震动也越来越明显。
不少人站在门边上观望,警惕地防备着,只要确认靠近的东西是危险,便会立即发动攻击退守。
待越来越近时,宋小河才看清楚。
那条飘在空中蜿蜒前行的东西,实际上是由数千个灯笼连着漆黑的铁皮制成的,每一节都是拼接而成,铁皮上雕刻了鳞片一样的东西,里头估计是空的,插了长长的棍子,下面有人举着。
最前方是一颗硕大的龙头,长长的龙角最为显眼,嘴巴威武地大张着,露出锋利的龙牙来。
举着铁皮龙灯的人按照弯曲的路线奔跑,与灯的光影结合,黄沙又掩住了下面的人,这才造成了这条龙在蜿蜒前行的假象。
大地细小的震动,这是这成百上千的人步伐一致的奔跑造成的。
看起来就是一场,举行在黄沙天之中的祭祀而已。
待那只巨大的铁皮龙晃到了面前时,苏暮临像发癫似的,突然双膝跪地,高高举起双手,发出嘶声力竭的叫喊:
“龙神大人万岁——”
他喊得脸红脖子粗,极为投入。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他。
宋小河真的很想一脚把这个蠢东西给踹出去,忍了又忍,才没抬腿。
谁知下一刻,苏暮临整个人就扑了出去,一头栽在了外面,脸撞到了地上,埋入厚厚的沙中。
宋小河吓一大跳,心想着她刚才明明是忍住了没出脚的,难道是身体擅自做出了行为?
瞥眼又瞧见沈溪山收回的脚,他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聒噪。”
苏暮临慌乱地爬起来,拍了两下脸上的沙,正想质问是谁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却不想抬头的瞬间就吓得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只见举着铁皮龙灯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种身形跟凡人很像的妖物,但面上却没有鼻子,一双眼睛的斜下方还生了一双黄豆大的小眼睛,生着三角嘴,两边露出锋利森白的牙齿。
再往上看去,那也不是手,而是两只虫子似的前肢,双腿倒是生得像人,奔跑起来极其有力的样子。
有东西注意到了突然蹦出来的苏暮临,转头朝他看,没有瞳孔的眼睛对着他,极其阴森,把他吓了个半死。
苏暮临的泪水直接飙出来,连滚带爬地滚回了结界之中,“啊啊啊妖怪!是妖怪!”
宋小河趴上结界,仔细望去,果然发现这些举着龙灯的并非人类,当即就吓得打了个冷战,往后缩了两步。
她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妖不妖,人不人的。
沈溪山被苏暮临吵得厉害,耳朵受不了,摸了张符纸拍在他脑门上,“滚进去。”
苏暮临吓得浑身发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快跑进了庙中。
“宋姑娘,这里恐有危险,你也进庙中去吧。”谢归对宋小河道。
沈溪山往前走了两步,微微眯眼朝外看,轻描淡写道:“还未完全化形的妖精,能有什么危险。”
“你见过这种东西?”宋小河立马凑过去问。
“在人族废弃的城镇居住久了,就妄想变成人族。”沈溪山瞥她一眼,“像你这种有灵力却又十分低微的人,是他们最喜欢的养分。”
宋小河瞪他一眼,觉得此人太讨厌,不再与他说话。
说话间,后面的人已蠢蠢欲动,认为是这些妖物将他们困在了城中,有些人主张现在杀出去,将这些妖物杀尽。
这些低微到连化形不能的妖物,自然能够轻松杀死,若是他们猜测错了,也不会有伤亡损失。
几人打定主意,正要出结界,步时鸢却在这时突然开口,“若是你们动手,就一生也别想走出这座城。”
“你又是何人?”有人不满地质问。
步时鸢手中的拐棍不知何时消失,右手捏了串墨白交织的珠子,上头串了走环,坠着黑色的流苏,左手负在身后,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姿。
宋小河见赶忙去介绍:“这是我请来的半仙,算无遗卦,什么都能算,连我十七岁之前有个死劫都算出来了。”
众人古怪地看着宋小河,大概是觉得她脑子不正常。
沈溪山望着黄沙中飞快掠过的龙灯道:“那她算得还挺准,不如给我算算?”
步时鸢道:“沈少侠想算什么?”
沈溪山:“姻缘。”
步时鸢道:“沈少侠将来的伴侣,会是六界之中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沈溪山扯了扯嘴角,“可我修无情道,何来的伴侣?”
步时鸢:“我的卦,从不出错。”
“鸢姐,你别搭理他。”宋小河拉了一下步时鸢的衣袖,对沈溪山针对的很明显,“这人指定是知道自己以后绝对讨不到媳妇儿,要打一辈子光棍,才去修无情道的。你算的那个厉害伴侣,定是看他可怜,让他入赘当了上门女婿的。”
沈溪山嘴角一抽:“你喜欢的小师弟修的也是无情道。”
宋小河扬起下巴,哼声道:“那不一样,小师弟是追求剑道求的是飞升,是为了光耀人界仙门,你这等品行不端之人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沈溪山难得被气到,眉头狠狠一皱。
“宋小河,你怎么那么欠揍呢?”

宋小河还觉得他欠揍呢。
不过眼下还有寒天宗的人,宋小河不想跟他争执,免得丢了仙盟的脸面。
她冲沈溪山撇撇嘴。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帮诸位走出这里,若你们想出去,不妨听我一言。”步时鸢转身,目光从人群之中一一掠过。
“你能有何能耐带我们出去?”人群当中有个年轻的男子说道,“我们连你是何人都不清楚。”
“且先进去,坐下来商议吧。”步时鸢从容转身,率先往庙中去。
眼看着那群敲锣打鼓,举着铁皮龙灯的妖精跑远,从街道上消失,众人也都纷纷回到庙中。
火堆中心的位置,坐着三人,两男一女。
步时鸢缓步走过去,在火堆边坐下,随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泰然自若。
宋小河往里看了一眼,瞧见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面熟,知晓他是仙盟猎门中天字级的猎师,名唤罗韧。
仙盟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批就是猎门天字级的猎师,数量并不多,所以其中每个宋小河都见过很多次,面熟。
她在仙盟的存在很微弱,除却后山的弟子,就只有医仙阁的人与她相识,虽然这人八成没见过宋小河,但她还是没敢凑过去,反而跑得远远的,在角落中坐下来。
每个队伍之中都需要领头羊,火堆旁坐着的三人就是仙盟和寒天宗这次行动的领头者。
步时鸢加入其中,低声与三人交谈起来。
她表示自己能够带他们走出这座城,且要求很简单,就是在去往酆都鬼蜮的路上,顺道捎上她和宋小河就行。
步时鸢虽看上去疾病缠身无比虚弱,但她很直白地点出了众人遇到的困境和目的地。
三人并不无知,立即就明白她的卜算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绝对能给他们提供帮助。
在这地方,什么身份来历倒显得不重要了,于是谈话只用了半刻钟,双方就达成了约定。
步时鸢回去的时候,宋小河正在拿着肉馅饼往嘴里塞,腮帮子圆鼓鼓的,也不怕噎着。
“你们聊完了?”宋小河咽下嘴里的东西向她询问。
步时鸢点头,“他们答应我们随行。”
宋小河疑惑:“你也要去?”
步时鸢侧躺下来,脊背佝偻着,将身体蜷缩,淡声道:“去亲眼见证我算出的死劫。”
宋小河哦了一声,继续啃着肉饼,浑然不在意那个悬在她头上的死劫。
吃完了肉饼,宋小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视线随意扫了一下。
窗外仍旧是昏暗,庙内大多数人都呆坐,零星几人打坐休息,火光将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不断闪烁着。
墙边的苏暮临头上仍贴着符箓,正老老实实地坐着。
沈溪山则半靠着墙,姿态散漫地读着手里的书。
宋小河吃饱就困了,打了个哈欠,学着步时鸢的样子往地上一躺,很快就睡去。
黄沙天诡异非常,持续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被迫躲在庙中避风。
待到夜幕,月亮升起时,风突然就停了。
宋小河睡得熟,被步时鸢摇醒的时候,还发出不乐意的哼唧声,只觉得困得厉害,一门心思想睡觉。
忽而有手指在她眉心处点了下,轻缓的声音传来,“醒醒。”
瞬间,宋小河就感觉所有神识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步时鸢低头看她。
她坐起身,就看见屋中的火仍旧旺盛地燃着,但所有人都歪在地上睡觉。
忽而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转头去看。
沈溪山站在门边,月光落进来,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高大而精壮的身躯。
苏暮临则佝偻着身子趴在边上,伸长脖子朝外张望,鬼鬼祟祟的样子。
夜很宁静,除了偶尔的鼾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步时鸢冲她招了下手,然后起身往外走。
宋小河跟出去,四人先后走出了结界。
皓月当空,天上没有星星,一望无际的黑幕。街道上满是沙尘,是刮了一整天的沙风留下的,一踩一个脚印,倒掩盖了脚步声。
路上空无一人。
宋小河看了眼沈溪山离去的背影,问步时鸢,“怎么回事?咱们是要做什么?”
庙中的人都是高手,一是不会出现同时睡觉的情况,必定会留一批人守夜,以备突发事情。二则是方才开门的声音足够大,却没有一人因此惊醒,很显然那些人的沉睡是有问题的。
步时鸢带着她往前走,说:“你可知道是什么将他们困在了这座城?”
宋小河说:“当然不知道。”
“是一种叫蝼蛄的妖物,它在这座城里得了机缘,修炼出神识,后来这座城废弃,再无凡人居住,那妖物不愿离去在此修炼多年,将误入这座城的人都留了下来当做养料。”
“那白日他们要杀了那群妖物时你为何阻止?”宋小河疑惑不解。
“龙神祭不可打断,那是对龙神的不敬。”步时鸢道:“况且这城中只有一只蝼蛄妖,今日你所见的所有妖物,其实都是这些年来被困在城中的凡人所化成的傀儡。”
宋小河惊讶,“所有都是凡人?”
数量如此庞大,也不知道这座城留存了多少年,才能困住那么多人。
“那蝼蛄妖在城中设下妖阵将人困住,妖阵会在夜间使凡人沉睡,缓慢地将凡人的身躯妖化成蝼蛄模样。”步时鸢道:“但它自己是十分弱小的,平日里都躲起来,只在夜间才会现身,找到它斩杀,便可破阵出城。”
“这么简单,为何庙中那些高手探查不出来?”宋小河问。
“妖阵与人族所修习的阵法本就大不相同,再加上阵法概括了整座城,十分广泛,让他们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死角。”步时鸢解释说:“那些人只会觉得将他们困在城中的必定是非常厉害的东西,然而实际上那只蝼蛄妖弱小至极,这才使得他们一直未曾发现。”
宋小河明白了,“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只蝼蛄,然后杀了它?”
步时鸢点头,道:“他们寻找东南两处,你我就分别去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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