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仙门之间明争暗斗,关系一直难以融洽,但也不妨碍宋小河与人交朋友。
云馥欣然答应,见到宋小河就条件反射从篮子里拿出两块糕点递给她。
宋小河什么都能吃,只要给她,她就会吃得很香,导致短短几日内云馥就形成了见到宋小河就投喂的习惯。
二人出了走廊上甲板。
清晨空气清新,朝阳灿然,被稀薄的云层遮遮掩掩还是洒下大片金光落在甲板上,天空一片蔚蓝。
甲板上站着许多人,比往常要热闹很多。
打眼望去,派别还是很好分辨的。
寒天宗和玄音门的人都分别穿着水蓝和藕荷色的宗服,宗徽绣在衣袖处,两色分明。
而仙盟本身情况不同。
仙盟是一个由人界千百仙门共同组成的一个组织,任何门派弟子只要通过仙盟的考核,就能考入这个组织之中,盟内多的是来自各个门派的人,是以在盟内他们穿着不同级别特发的宗服,出门在外则穿常服。
妖盟的大多是妖族,要么顶着鹿角,要么摇晃着豹尾,一眼过去,哪门哪派的人就分得很清楚。
不过妖族大多容貌艳丽,男男女女都十足貌美,若不是忌惮妖族凶戾,她还是很乐意跟这些人交朋友的。
云馥提着篮子在人群中寻找谢归,宋小河就吃着糕点跟在后面,往人群里走了几步,就看到甲板的最前方,站着步时鸢等人。
旁边则是几个队伍的领头人,几人显然在商量什么。
边上的栏杆处坐着沈溪山,苏暮临还是那副狗腿子模样,勤快地给他遮阳,摇扇子。
就这么看了一眼,沈溪山的目光侧过来,与她对上视线。
早上那会儿两人还在房中争执,现在见面了自然还各自生气,相看两厌地撇开视线,互相不搭理。
云馥找到了谢归,他正与钟浔之站在栏杆旁朝下望,神色有一丝忧虑。
见到云馥手里的糕点,忧虑的情绪似乎更重了。
“三师兄,为何今日甲板上那么多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云馥一边将糕点送出,一边问道。
谢归性子温和,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将糕点收下。
钟浔之的脾气倒是直多了,见状就说:“小师妹,你这几日都送了师兄多少糕点了,稍微消停点吧,春棠吃不了那么多。”
云馥讶异,脸微微红了,“对不起师兄,因为我送小河的都被她吃完了,我还以为你会不够吃……”
宋小河正咽下最后一口,嘿嘿笑了,“因为好吃,我就全吃光了。”
谢归弯唇笑笑,嘴边两个梨涡顿现,“无妨,我也能吃完。”
宋小河觉得他是在吹牛,但并不戳破,只追问方才的话题,“他们在商议什么事?为何船的速度慢下来了?咱们到了吗?”
“还未。”谢归道:“是步天师说前方有座鬼国,若从中穿行而过会惹上大麻烦,建议灵船绕路而行,可先前我们在那座城中困了好几日,已浪费了不少时间,若是再绕路,只怕要错过朔月。”
“错过朔月会如何?”
“天下邪物皆是借月修行,朔月则是它们邪气最弱的时候,乃是进入秘境的最佳时机。”谢归解释道:“所以他们在商讨究竟绕不绕路。”
宋小河想了想,很是直白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商讨的,还不知能否活着从秘境出来,考虑以后的麻烦做什么?”
许是这话的说得太不吉利,钟浔之的脸色登时变了,“区区一个秘境,此番我们来了那么多高手,有何可惧怕?”
区区一个秘境?
宋小河疑惑地看着他,恍然明白,“你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去西边的秘境取东西吗?”钟浔之反驳道。
他既说不出来去什么秘境,也说不出来取什么东西。
宋小河见他浑身上下都但是华贵玉饰,又带着股倨傲的气势,怕也是某个大仙门的宝贝少爷,难怪会参与这场凶险的行动,原来是不知道要去的地方。
再一看,谢归与云馥的神情也相当平常。
宋小河就道:“是酆都鬼蜮,你们连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跟着来了?”
钟浔之显然没听过这地方,因此没被吓到:“什么鬼蜮魔域,尽会取些吓唬人的名字。”
谢归却是知道的,脸色隐隐发白。
宋小河当然看不得他这副高傲自大的模样,又说:“仙盟之前派出的那批厉害人物就折在那里。”
钟浔之一听,面上果然有了几分忌惮,“你是说沈溪山葬身之地?”
宋小河的脸顿时拉下来,想也没想就驳道:“他没死,只是下落不明而已。”
钟浔之扯开嘲讽的嘴角,“整个仙盟都在为他大办丧事,他的死讯早已传遍人界仙盟,人尽皆知。”
宋小河当然知道,自下山以来,她就听了数不尽的这种话。
沈溪山曾是仙门天骄,如今陨落,自然就成了世人的饭后闲谈,大多数人都表达了惋惜,连带着他曾经的事迹也被渲染得越发夸张。
宋小河却说:“我此行前去就是为了救他。”
钟浔之大概鲜少被人顶撞,被她的态度惹恼了,视线一晃,看见她别在腰间的剑,不屑道:“你为他敛骨收尸还差不多,再说你能拿什么救?凭着这把木剑?拿来让我当柴烧还差不多。”
“学文。”谢归见他说话过分,面色稍带严厉地制止。
云馥也出来打圆场,挽着宋小河的手,将她拉到一旁去,“你别介意,五师兄有时候说话是直了点,但他没有恶意的。”
宋小河天赋低下,学了那么多年的法术还比不过别人两三年的成果,她早就习惯了被别人的嘲讽,因此并没多大的反应。
只偷偷在心中记恨。
她抬手摸上腰间的木剑,固执地说道:“我一定会将他救出来。”
在酆都鬼蜮里救人,还是救已经确认死亡的沈溪山,任谁听了都觉得宋小河痴人说梦。
只有她自己认真且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向不同的人重复同样的话。
沈溪山在一旁坐着不动,就将几人谈话的内容听得清楚。
阳光强烈,他随手拿过苏暮临的扇子遮了遮阳,朝着天幕边的薄云和蔚蓝眺望,突然感慨一句,“笨蛋也有笨蛋的坚持。”
苏暮临赶紧凑过来,小声说:“不错,此女连续几日夜袭大人,显然心怀鬼胎,大人千万注意防备。”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溪山俊脸一黑。
步时鸢与那几人商讨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从那座鬼国的上空穿行,众人联手为灵船布下防护结界,加快了前行速度。
越往西处走,底下的景色就越荒凉,大片的沙土和山脉,呈现出贫瘠的画卷。
那座鬼国并不算大,甚至比不过一座繁华的省城大,只是隔得老远就看到那处被浓郁的黑雾笼罩着,被一望无际的荒漠给围在中间。
黑气冲天,将鬼国笼在其中,翻滚着雾气,根本看不清楚鬼国的样貌。
“哇,看起来很危险啊。”宋小河用手掌撑在眼睛上遮阳,往下俯瞰,墨黑的长发卷着丝带轻飘。
“是哎。”云馥道:“小河,你怕不怕?”
宋小河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甲板上的人走了不少,视野也宽敞,她一眼就看到歪在栏杆旁的沈溪山,于是将头靠在栏杆上看他,很是无所谓道:“我不怕,我要死肯定也是死在鬼蜮里,不是这里。”
云馥:“……这么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点吧。”
不少人都趴在栏杆处张望,低声议论着这座诡异的地方。
谢归到底是年长些,稳重地立在旁边,长袍被风吹鼓起来,语气温柔地劝道:“各位警惕些,马上就进入鬼国上空了,时刻防护自己,当心被黑气缠上。”
第13章 黑雾鬼国前路难行(二)
鬼国的上空常年笼罩着黑雾,导致灵船一行驶进去,整个天光就暗了下来。
可见范围迅速缩减,狂风在结界外冲撞呼啸。
宋小河站在甲板上,眼看着天光被黑暗慢慢吞噬,周围陷入了无尽的漆黑之中。
忽而几抹光亮在眼前跳出,原是甲板上的人用灵力点了灯,在暗色中提供微弱的光明。
结界被加厚了两层,所有东西挡在了外面,仿佛建起了绝对安全的堡垒,将所有人保护在其中。
但黑雾吸尽了光明,再多的人点亮灵灯也只有微弱的光线,被如此浓重的黑包围,饶是灵力低微的宋小河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危险。
这绝非等闲之地。
灵船进入黑雾后,周围的小声议论就消失了,所有人都有些紧张,时刻防备着黑雾里会不会冲出什么凶猛的邪物来。
宋小河自知自己没什么能耐,但这种大家都在戒备的时候,她也无法悠闲看戏,于是也装出警惕的样子,握着手中的木剑。
钟浔之看见了,嗤笑一声,声音飘过来,“大惊小怪,灵船的防护结界都套了三层还怕成这样。”
宋小河如何不知道他是阴阳自己,便将木剑给收起来,走到钟浔之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钟少侠。”
一转头又看见她笑得满面春色,钟浔之的表情瞬间怪异起来,“什么事?”
宋小河眨眨眼睛,说:“我在山上修行十多年,这头次下山便发现我前十来年不过是井底之蛙,才知世面如此广大,人外有人,你们都是名门大族的弟子,趁此机缘,能不能指点我两招?”
钟浔之狐疑道:“当真?”
宋小河双眸晶莹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自然,我是诚心求教!”
钟浔之显然很受吹捧,被夸赞两句便有些得意忘形,且深知宋小河灵力低弱,没什么本事,不值得防备。
他慷慨道:“你使两招我看看。”
宋小河挽起袖子,高兴道:“太好了,得钟少侠指点,乃是我的幸事。”
谢归缓步而来,劝她:“宋姑娘,你若是想得指点,在下也能教你一二,倒不必麻烦学文。”
“不麻烦。”钟浔之有些不乐意道:“师兄,我还没那么小的气量,何须担心我欺负你新认识的朋友。”
谢归很是无奈。
沈溪山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往船栏上一歪,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他原本在闭着眼睛休息,耳朵却很是灵敏地听到了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不由多听了会儿。
宋小河此人虽然每回都让沈溪山气得牙痒,但不知为何,一旦她嘴里说到“小师弟”三个字,竟然莫名地就变得顺眼起来。
沈溪山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会中宋小河的必胜之拳。
只见她将左拳高高举起,让钟浔之盯着,随后藏在背后的右手攥拳,装模作样道:“看好我这个拳头,将会发出致命一击。”
与当初骗沈溪山时所说的话都相差无几。
只是不知钟浔之是太过掉以轻心,还是真的蠢,他当真只管盯着左拳,完全没注意宋小河猛然挥出的右拳。
下一刻,他整个左脸就剧烈一痛,打得他脑袋发懵,下意识捂住了脸后退两步,脊背撞上栏杆。
宋小河这下子露出真面目,又凶又得意:“这一拳叫必胜之拳,专打蠢货!”
钟浔之都挨到脸上了,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被她给戏耍了,当即怒火中烧,顶着红了半边的脸厉声道:“你这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人!今日我便要狠狠给你个教训!”
说着,他从腰间的锦囊中摸出了两张符箓。
他手中的符箓与沈溪山所用不同,乃是黄纸朱笔,符文繁琐。
宋小河一见这符箓,立即就知道钟浔之是何许人家。
长安钟氏。
钟氏乃是人界中拔尖的符箓世家,其符箓方面的造诣甚至压仙盟一头,曾靠着金雷咒维持了长达数百年的鼎盛时期。
而这个钟浔之,便正是钟氏嫡系幺子。
说起来,宋小河与钟浔之还有那么点关系。
因为他嫡亲的姐姐,是宋小河的师娘,正因为有这么个家世显赫的师娘,她师父才总被人说是吃软饭。
钟浔之受着宠爱长大,从不会让别人欺负,这回还是偷偷跑出来参与这次任务,不承想却让宋小河一拳打在了脸上,还被周围的人取笑,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两张符箓已经捏在手中,他正要催动,谢归便上前来抓住了他的手,拦下涌动的灵力,劝道:“学文,不可伤宋姑娘。”
“我好心给她指点,她却戏耍我,还在我脸上打了一拳,此女实在可恨!”钟浔之咬着牙道:“我定要让她学会轻重,师兄你别拦我!”
谢归不松手,“那也是你有辱宋姑娘在先,你斤斤计较反倒心胸狭隘,何不与宋姑娘好好道歉,化干戈为玉帛。”
云馥劝道:“是呀五师兄,这么多人看着,你用符箓对小河动手,岂非显得我寒天宗欺负弱小?”
宋小河见钟浔之气得抓狂,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肩膀一下撞上了在身后看热闹的沈溪山。
她转头看去,立即想起他与自己皆是仙盟弟子,于是赶忙藏去了沈溪山的身后,说道:“你我是同门,现在我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沈溪山晃着扇子,嗤笑道:“你方才那拳不是打得很好?再去打呀。”
宋小河说:“这种招式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的,只有纯傻子才会上当第二次。”
沈溪山道:“先前我也教你了,挨打的时候记得把脸护紧,免得让人看出来你是仙盟弟子,给仙盟丢脸。”
宋小河正要反驳,灵船猛然受到巨大的冲击,甲板上看热闹的人基本都没有防备,摔得七荤八素。
沈溪山倒是站得稳当,宋小河下意识扶了一把他的胳膊,也没有摔倒,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明显是船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很快就有人往甲板聚集,方才的小闹剧瞬间揭过去。参与此次任务的都是各派高手,面对突发情况皆十分镇定,飞快祭起明灯。
光芒大涨,黑雾被驱散不少,原本藏在雾中的东西也隐约有了形状。
之间前方的空中摇摆着宛若寻常树干粗的藤蔓,像是从下方的鬼国中生长上来的,宛如一条条巨大的蛇,交错乱舞,完全拦住了灵船的去路。
站在最前方的几人脸色同时一变。
妖藤相当密集,像有生命一般,朝灵船撞来。
这次没方才的冲击大,但脚下传来的震动却变得频繁,显然船下也有不少妖藤。
妖藤生了灵识,有意挡在船前,大有一副要将整艘船包裹吞没的意图,只不过它们一时半会撞不破外面那层结界。
长着一双羊角的女子站出来指挥道:“将船往上抬!”
众人在甲板上站成三角队形,双手结印,共同施法将船的位置往上抬。
宋小河趴在栏杆边上朝外看去,只见船的确在上升,但妖藤也跟着长高,像是紧紧黏住了船似的,甚至还有往上长的趋势。
“不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问题,“妖藤在生长!”
众人停下施法,几个领头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面对此景他们还算镇定,步时鸢也在其中,仙盟一派的领队罗韧问道:“步姑娘,此状何解?”
步时鸢用手指不断转着手中的珠串,淡然的目光朝妖藤眺望了一下,说道:“斩妖藤方能前进。”
这一点自不必她提,所有人心里都知道。
但防御结界已经布下,若想斩妖藤,就只能出结界去,可这鬼国黑雾弥漫,妖藤诡异,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几方门派的人肯定都不想派自己人出去,平白折损人员。
所以谁也不提此事,相互僵持。
在场多数人都看出其中关窍,也不点破,无人说话,甲板上变得安静。
“还有别的法子吗?”那羊角女子问道:“此方法太过冒险。”
“不是可以用雷法吗?”玄音门的领队是个白胡子老头,说话间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钟氏雷法闻名天下,可不出结界而施展雷术斩妖,修泽灵尊以为如何?”
年轻男子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还不等他说出推脱的话,几人的视线就已经凝聚在他的身上。
“确实也算是一种方法。”
“修泽灵尊便试上一试,若是不成,我们再想他法。”
这事后,挨了一拳的钟浔之在一旁说道:“师叔的雷法确实了得,对付这些妖藤该是绰绰有余的。”
被点名的男子,正是钟浔之的师叔明修泽。
别的暂且不说,他现在想一巴掌把他那愚蠢的师侄拍死。
众人附和几句,他推脱不得,便拿出雷符,“在下勉力一试。”
明修泽走到船头的位置,众人识趣后退,给他让出一大片空地来施法。
沈溪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眼看着,嘴边勾出一抹讽笑。
“幸好小师弟不在这里。”宋小河喃喃道。
沈溪山听见了,转头问她,“何出此言?”
“若是厉害的人都要被推出去解决问题,那小师弟在这里的话,不管遇到什么问题肯定都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岂不是要累死,还很危险。”
“你倒是挺为他着想。”沈溪山哼笑着。
“当然啦。”
宋小河左看看,右看看,坦诚却不坦荡,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我喜欢小师弟啊。”
由于沈溪山从见到宋小河的那刻开始,她就总是在展示无限的活力,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积极向上的情绪中,让沈溪山觉得她的每句话都可能是假话。
但他清楚,她说的这句是真的。
很难得的,沈溪山从这个他认为脑子愚笨,灵力低微,又贪吃好色的少女的眼中,窥见了藏于深处纯粹而干净的情愫。
于是这一瞬间,他就忘记了此刻的身份。
沈溪山转开头,淡声道:“我修无情道,你喜欢我注定无果。”
宋小河的目光瞬间变了,嫌弃地将他上下打量,带着浓浓的疑惑不解,“沈策,我就算是吃不到天山雪莲,也不会从路边挖大土豆将就,你太多虑了。”
“你是没镜子吗?我可以送你一把。”
沈溪山:“……”
第14章 黑雾鬼国前路难行(三)
苏暮临凑过来,抢话道:“大人是比天山雪莲还要金贵的东西,我不允许你把大人比作大土豆!”
宋小河懒得跟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争辩。
三人说话间,明修泽已经启动雷法。
他合十手掌,当中夹着一张符箓,朱笔所画的符文从掌中源源不断地飘出来,往结界外飞去,一笔一画在空中成形,在黑雾与摇摆的妖藤中散发着赤红的微芒。
忽而他双眸一瞪,二指合并,往空中的符文处一指,大喝一声:“降!”
一道银蛇般的雷电骤然从天而降,当空落下正劈在妖藤之上,雷打出了火,妖藤着火之后疯狂地舞动起来,往下缩去。
众人见有效用,不由同时松一口气,纷纷夸赞起来。
虽说是夸钟浔之的师叔,但他听着也十分得意,大有一荣俱荣的意味,不禁昂首挺胸道:“我师叔的雷法在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能同时招六道天雷。”
其他人一听,顿时哗然地吹捧起来,虽有几分真心在其中也未可知,但纷纷都要明修泽展示一下。
明修泽大概要被气得吐血了。
他也无法,总不能丢了门派的面子,与此同时甩出六张符来。
六张符箓悬在空中平铺开来,像方才那样在结界外结成符文。同时召六道雷自然是让明修泽相当吃力,他虽站得稳当,整张脸却因为竭力施法而憋得通红,青筋尽现。
“降——!”
六道银雷乍现,光芒大盛,照亮了甲板上的人,但始终穿不透周围浓郁的黑雾。
雷电将妖藤打下去不少,灵船的周围倒真的宽敞不少,仿佛隐约开出了一条不算通畅的道路来。
“哇。”宋小河的双眸被雷照映得发亮,“好像很厉害。”
钟浔之听见了,得意地瞥她一眼,那模样像是他降的雷一样。
明修泽已然满头大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水,喘着气道:“这地方有古怪。”
“什么?”白胡子老头问。
“一旦接触了黑雾,我的灵力就会迅速流失,我召来的雷本不该如此薄弱才对。”明修泽凝重道:“我们须得尽快离去!”
“妖藤还在,若要以灵船强行冲撞,不知有几分胜算。”羊角女子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合力再清理些妖藤才能尝试。”
“时间耗得越久越没有好处。”白胡子老头摇头道:“老夫以为,应该趁着现在妖藤减少,一鼓作气冲出去。”
只有两人提出了选择,剩余两个领队则沉默着。
其他人都原地待命,等待他们下达指令。
宋小河小声嘀咕道:“商议来商议去,白白错失冲出去的好时机。”
“来不及了。”沈溪山在旁边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下,灵船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船体猛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宋小河一时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儿。
苏暮临还想借她稳住身形,被她一脚蹬出去,滚了两圈撞到船栏。
整个灵船发生高幅度歪斜,幸而众人反应快,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紧接着妖藤自下方疯狂生长,像是被方才的雷激怒了般,不仅粗了几倍,还冲出老高,在船的上方缠结凝聚,呈现出一张血盆大口,将整艘庞大的灵船吞入其中。
妖藤开始收缩绞紧,死死挤在周围的结界上,不多时,结界出现细微的裂缝,和清脆的碎裂声。
众人大惊,赶忙结印施法加固结界,以此与妖藤对抗。
宋小河露出害怕的表情,“完了,这些妖藤生气了!”
钟浔之不可置信道:“为何会这样!它们竟然不怕雷法?”
众人已乱作一团,甲板上乱哄哄的,云馥与谢归也加入了稳固结界的队伍之中,放眼望去,仍旧闲着的就剩下宋小河,沈溪山,步时鸢,钟浔之还有吐着舌头晕过去的苏暮临。
“我师父说过,九天雷法是可以斩尽世间一切邪魔的,为何你师叔的雷灭不了这些妖物?”宋小河皱着眉头,提出疑问之后,又很快自己想出了答案,“哦我懂了,这根本就不是风雷咒!所以召来的也不是九天雷法。”
“你放屁!”钟浔之听后竟勃然大怒,凶戾道:“钟家的金雷咒在人界已流承千年,乃是正统的雷法,风雷咒只是从金雷咒之中分出来的旁系,是仙盟抄去的赝品!”
沈溪山听后,眉梢微动,淡然地看着他,“凡人之界能够借九天神雷的,就只有风雷咒。”
钟浔之恼怒得满脸通红,“你不过一个仙盟小弟子,如何懂得金雷咒的厉害之处?少在小爷面前口出狂言!”
“学文!莫要无礼,快来一同加固结界!”谢归听到这边吵起来,在施法的同时分出心神来劝阻。
宋小河这时候自然是跟沈溪山一个阵营的,哼了一声,“正统雷法?我看是你们钟氏自封的吧?我倒觉得我们仙盟的雷法才是正统。”
钟浔之微微眯眼打量她,“你们仙盟?你师父可是仙盟的梁檀?”
宋小河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很快又觉得无所谓,于是坦白道:“是又如何?”
“难怪我先前就觉得你的名字耳熟。”钟浔之冷笑着,鄙夷道:“原来他的徒弟,一个修行十几载,连自如运用灵力都做不到的废材,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嚣,早几年从我姐姐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一个只知道吃软饭的烂人,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
他的话相当刺耳,宋小河饶是早就习惯了讥讽,却也无法忍受有人羞辱她师父,当即气得蹦起来,“你又有什么能耐?仗着你师叔的六道雷法在这逞什么威风,你有本事倒是自己召雷啊!”
听起来像是激将法,钟浔之并不上当,只冷笑道:“你既然说风雷咒厉害,何不展示一二,让我等见识见识?”
让宋小河使风雷咒,等于强迫驴子站起来炒菜,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以沈溪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无法使用风雷咒。
宋小河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都是在给钟浔之大肆嘲笑贬低仙盟的机会。
“可以。”
但宋小河答应了,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钟浔之:“你说。”
宋小河:“若是我召来了九天雷法,你就要给我一样东西。”
钟浔之:“何物?”
宋小河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锦囊,“这个,包括里面的所有东西。”
钟浔之腰间的锦囊是个上乘的储物袋,里面装了他这次出门的必需之物,还有平日里收集的宝贝,可谓是全部家当。
但他没有犹豫,马上就应了。
因为他知道,宋小河绝对引不来九天神雷。
九天神雷,其实就是天劫之雷,是上三界中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强大力量。凡人飞升,上仙晋神,皆逃不过那一场天道降下的雷劫,古往今来多少厉害人物在雷劫之中陨落,是以九天神雷便是这六界之中唯一能够克所有妖邪的绝对正道之力。
而风雷咒引来的雷法,只能算是天劫之雷当中的一部分,尽管如此,也足以对付人界的妖邪。
金雷咒的确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能够引来真正九天神雷的风雷咒,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此后多年,再无人能够做到。
宋小河纵然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做到。
耍赖也无用,钟浔之已经做好与她辩论的准备了。
宋小河与他达成约定之后,指着他,下巴微扬,一副嚣张的样子,“那你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抬步,走向甲板的最前方。
沈溪山心怀疑惑,脚步不自觉地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