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川言这?面具当真戴得扎实,直到先皇驾崩,靳川赫与?太后筹谋宫变后,靳川赫被白缜捆送到靳川言面前时,这?个蠢货竟然还?会?指望靠卖兄弟情谊,就能让往日里的好兄长继续纵容他,连夺宫谋反这?样的大罪都能放他一马。
蠢啊,当真是蠢。
但同时,靳川言这?些年做出了多么?巨大的忍耐也是可想而知,他听着这?对母子理直气壮的求饶声,抬头望了眼布满星子的夜空,下了命令。
“将靳川赫挫骨扬灰。”
“屠了跟随他造反的近卫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后骂他是冷血的怪物?,靳川言觉得极为莫名其妙,她好像忘了,最开始是他们三个人将他夹出了血脉亲情中,他不过顺应了他们的意愿,怎么?就冷血成了怪物??
他不能理解。
时尘安道:“靳川言。”
靳川言看向她。
时尘安轻轻叹气,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哭过的样子真像一颗挂着雨水、熟了的软桃:“都过去?了。”
靳川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握着长剑毫不犹豫地捅穿了靳川赫的身体,亲弟弟的鲜血溅到了腕骨上,皮肤是白的,经?脉是青的,血液是红的,特别刺眼。
过去?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它们只会?融进骨血里,成为靳川言心?中的野兽。
靳川言收起手掌,凉薄的神色里有了些笑,他道:“时尘安,你?不该过来抱一抱,安慰我吗?”
时尘安愣了愣,她拘谨异常地坐着,似乎有些抗拒,但靳川言不催促她,也不强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没法?办法?拒绝,她踌躇了瞬,还?是走?了过去?。
她站在靳川言的面前,并?不懂该如何主动投怀送抱,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站着,等靳川言主动。
靳川言叹口气,无奈地张开了怀抱,搂住时尘安的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他们在白日里,在双方?清醒时的第一个拥抱,时尘安拥入他怀时能嗅到清晰的龙涎香,看到他的脖颈上,白皙的透着青筋的肌肤。
靳川言的手臂是有力的,大腿是结实的,却没有任何的禁锢感,而是温柔地将她的身子托住。
时尘安有些分辨不了现在究竟是谁在安慰谁。
靳川言在拥住她的时候,深深地叹气:“怎么?偏偏叫我碰上了你?这?个木头?”
这?木头根本不会?安慰人,拥抱要靳川言提醒,也要靳川言教,什么?都要靳川言上赶着做好,她才能给出些反应,对于她来说?能想到给靳川言准备甜甜的茶点?,干巴巴说?两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靳川言觉得些许的累,可那又能怎么?办?天下多是知冷知热的女子,偏只有一个时尘安能让他觉得舒坦,有几?分喜欢。
再木头的人都是他挑的,他自作自受,不敢有怨言。
第33章
时尘安朱红色的裙边压在了靳川言明紫的袍子?上, 她?的脚尖些微悬空,能感受到她?的腿下,靳川言的大腿肌肉绷得越来越结实。
她以为是自己过重了, 而靳川言抱她?抱久了, 才会感到累,因此她?想抽离他的怀抱,却不想她?才动了一动, 靳川言结实的胳膊又将她环紧。
靳川言微抬眼皮:“才这会儿就要走,你的安慰怎么这样敷衍?”
这是在指责她不够真心。
时尘安大觉冤枉, 她?体贴他, 为他着想, 却反而要被怪罪敷衍?好没道理。
时尘安不服气:“陛下难道不是累了?”
靳川言嗤笑:“你这点斤两, 我怎么可能累?”
时尘安见他狡辩, 也有点生气:“可陛下的大腿分明绷得那?么紧。”她?怕靳川言再狡辩, 她?探手?去戳他的腿侧的肌肉。
那?只手?被靳川言眼明手?快地捉住了,他倒吸了口气,道:“你要做什么?”
“证明陛下的大腿肉现在绷得紧紧的, 陛下就是感到累了。”时尘安白皙的手?被他包在掌心里,眨着无辜单纯的眼睛看?着他。
“那?不是……”靳川言嘶了声?,默了默,“算了。”他难以和时尘安解释这其中的奥秘, 只好拍拍肩膀, 示意她?下去。
时尘安快速地落了地, 微翘起下巴, 望过?去的眼神极为得意, 好像她?当真捉住了靳川言小小的不诚实的瞬间。
靳川言哑然失效,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年关?逐渐近了, 宫里为了迎贺新年,都忙了起来。
这是时尘安头回在宫里过?年,有些新奇,有一日她?趴在窗前?,看?太监换红灯笼都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日,正好被靳川言撞了个正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川言道:“这样好看??”
时尘安点点头:“好看?,毕竟快过?年了,对?于我们这些穷苦孩子?来说,新年可是一个实现各种各样愿望的好时节,所以每一次过?年都好高兴。”
皇帝闻言,道:“你一般都会许什么愿望?”
时尘安道:“每年都差不多,想要一件新衣,能吃上一块肉。前?者很难,家?里孩子?多,衣服基本从哥哥姐姐穿起,再一代代传下去,奴婢只能祈祷衣服传到我手?里时没有弄破。后者倒是会实现,家?里过?年要请客,总会买点猪肉,煮一碗红烧肉,这红烧肉是每顿宴请时压桌的菜,因此穷亲戚之?间都很默契,不会去吃,这碗肉就这样端上桌又端下,回锅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等到过?了元宵,肉都要化成?汤水了,我们终于可以尝到肉味了!”
她?下意识舔了舔唇,眼眸亮晶晶的,回味无穷:“宫里的食物也很好吃,可是在奴婢看?来,最好吃的还是那?碗红烧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垂眸,她?的舌尖迅速灵活地把唇瓣舔得湿润红艳,仿佛檀口噙着红艳艳的梅花。
靳川言喉结微动,手?不自觉扶上窗棂,冷风刺骨地贴着他的肌肤啮咬,他却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了冷。
他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户,把时尘安从窗边拉开,一本正经?地训斥道:“待在窗边吹冷风,也不怕染风寒。”
时尘安莫名无比,她?虽站窗边,却戴着暖手?套,并未冻着自己一分,反而是靳川言的手?冰凉刺骨。
她?拿起放在案几上的手?炉,检查了下里面的炭火还没有燃尽,便递给了靳川言:“究竟是谁手?冷?”
自她?那?日捉到了靳川言‘撒谎’,她?脾气越来越大,总要和靳川言分辩几句。
颇像到了叛逆期,不服兄长管教的妹妹。
靳川言心里有鬼,捧着手?炉,无奈地好言哄着她?:“好,是我的错。”
时尘安轻哼了声?,坐了下来。
靳川言在她?旁侧也跟着坐了下来,时尘安抽出了只手?揉暖手?套上绒绒的毛,没有理他。
靳川言道:“今年过?节,你想要怎么过??”
时尘安不以为意,道:“奴婢依着宫里惯例便是。”
靳川言想了想道:“若你要依着往年的规矩,你便过?不上新年。”
时尘安觉得这话说得奇怪,终于肯坐直身子?,转过?脸来看?着他:“难道陛下从不过?年?”
靳川言道:“东宫的太子?会过?年,新登基的皇帝也要过?年,但靳川言不会。”
时尘安揉毛的手?顿住了。
靳川言道:“按着宫里的规矩,年三十要祭祖,听百官贺春,然后赐筳宴,宴席结束得早,毕竟百官也要回去守岁祭祖,我便没了事,还是太子?时就回东宫温习功课,这两年是在暖阁继续处理政务。”
时尘安道:“你不和家?人守岁吗?”
靳川言嗤笑:“我若出现,他们只会觉得扫兴,家?宴上阴阳怪气不断,我又何必触这霉头。”
时尘安一怔,道:“所以你从来都没有过?过?新年吗?”
靳川言轻点了头。
时尘安一时五味陈杂。
靳川言先前?说他不被父母喜欢,时尘安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并没有深刻的领会,直到听了此事,她?才知道原来是这样过?分的不被喜欢。
毕竟就是连时老爹,过?年的时候都会摸着头笑眯眯地说声?:“过?年要长高高啊。”
而先皇和太后却是连见都不愿见靳川言,他只能独自一人在东宫,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与烟花爆竹响,如此冷清寂寥地度过?他的年三十。
靳川言得到的爱,比她?还要少那?么多。
时尘安眼尾往下压了压,她?道:“那?今年你陪我放鞭炮,陪我守夜,好不好?”
靳川言眼尾勾了点笑:“好。”他又道,“新年那?天你穿那?件红中宝含鸟紫地窠花纹绶锦的罗裙好不好?那?件好看?,很适合新年时穿。”
他原本就想时尘安穿着那?件衣服,陪他去放炮竹的,红色的裙袂落在迸满红纸的雪地里,她?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小狐仙,想来一定会美极了。
时尘安对?过?年穿什么衣服没有自己的想法,靳川言想让她?穿那?条罗裙,她?便没有多想,应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靳川言需得忙碌一整天,他出门前?时尘安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他特意嘱咐寒月,千万要叫时尘安穿上那?条红色的罗裙。
寒月自然应下,并且她?也看?出了皇帝的期待,于是她?伺候时尘安换衣后,别出心裁地给她?抓了两个团揪,用红色绸带束住,两个毛绒圆团挂到了耳边,像极了粉扑扑的年画娃娃。
时尘安不用去参加宫里那?些繁复的礼仪,她?吃着靳川言给她?准备好的年货,趴在床榻上翻书看?,一天下来,正经?饭菜没动几口,核桃香榧却剥掉了半个装炒货的锦盒。
宫中礼乐声?不断,但那?好似远在天边,与时尘安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它?没有打?算接纳时尘安,时尘安也没有想过?要去融入它?。
她?剥着杏仁,沉浸在书本为她?构造的世?界里。
戌时,靳川言披着一身的酒气回来,话还没说上一句,寒夜般的眼眸里便碎着星辰似的,笑着把时尘安拉起来,捏捏她?的脸颊夸她?:“好姑娘,真好看?。”
时尘安对?吃酒了的男人总有些怕,她?忙叫寒月拿醒酒药来,靳川言却非要扯着她?下楼,时尘安努力把怀表举到他眼前?:“现在时辰还早,不到放爆竹的时候。”
靳川言道:“放什么爆竹,先去打?雪仗。”
他单臂就把时尘安抱了起来,用狐狸毛大裘裹着下了暖阁。
时尘安疑心他醉得不清,否则怎会突然要玩这样孩子?气的游戏,可是靳川言抱着她?,还能把步子?迈得稳当极了,时尘安又疑心他根本没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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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醉,那?就是在发疯喽。
他要发疯,要打?雪仗,时尘安可不会同他客气,她?这几日与寒月已经?把捏雪球的本事练得很好了,脚步才刚落地,便蹲身,一手?抓雪捏紧,另一只手?扬起雪沙朝靳川言扑去,下手?可谓又快又准又狠。
靳川言笑着躲开,那?颗没有成?型的雪团在他的衣服上碎成?了花,他去捞时尘安的腰肢,这个不讲武德的坏东西迅速抓住了时尘安,然后懒洋洋地抱着她?摔倒在了雪地里。
雪沙细绵,浮尘般扬起又落下。
时尘安趴在他的怀里,她?的头发上还沾着雪沙,眼睛里蕴含着怒气,也不肯叫他陛下了,而是连名带姓:“靳川言,你发什么疯!”
可事实是哪怕是连名带姓叫他都不能平下时尘安的怒火。
靳川言却笑着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今天是靳川言过?的第一个新年,时尘安,靳川言今天当真很高兴。”
时尘安的火被这话闹得没了,她?沉默了会儿?,别扭道:“你高兴归高兴,但不该这样胡来,你说说,你有打?雪仗的样子?吗?”
靳川言躺在雪地里摇了摇头,他的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让她?把余下的话都忘了,他却将额头抵到了她?的额前?,气息缠绕,问她?:“你还想说什么?”
时尘安呼出的气都成?了白色的雾,她?半红着脸摇了摇头。
靳川言宽容地一笑,他重?新躺回雪地里,黑的发,白的雪,黑的眼眸,白的肌肤,色彩对?比浓烈。
靳川言道:“时尘安,我不想再一个人守岁了,连放炮竹给我递打?火石的人都没有,真的好没意思。”
他对?着时尘安并不设防,就这样毫无戒备地把寂寥摊开,让她?看?到了底,这是一种示弱请求吗?时尘安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在一瞬的对?视后,就匆匆转开了眼。
靳川言叹着气,手?掌压着她?的后脑勺,压进了怀里,他道:“我的小姑娘当真有这世?界上最狠的心,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
时尘安窝在他的肩窝里,半垂着眼眸,道:“你连让我一个人睡都不同意,我怎么可能愿意留在宫里?”
她?已经?不去想隐瞒欺骗的事了,因为后面发生的同榻而卧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折磨她?了。
诚然直到今日为止,靳川言对?她?还算君子?,至多会在睡梦里抱着她?,旁的是一概没有。但那?又如何?她?不想和他睡,但因为他不同意,也只好没了下文。
这样的不平等只会时刻痛苦地提醒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
一个人会对?一条狗有感情吗?会吧,只要这条狗足够忠诚,足够有用,就连时老爹那?种抠搜的人都愿意给大黄喂肉汤拌饭,可那?又怎么样?一条狗的忠心能让它?为主人付出生命,而主人对?狗的喜欢却能让主人吃它?。
时尘安是见过?那?样的事,所以她?没有办法真正地接受靳川言。
靳川言眼里的笑淡了很多,他勉强牵了牵唇:“你对?我当真残忍。”
时尘安有她?固执坚守的底线,靳川言几乎要把自己手?里握着的凄惨牌都要炸光了,博得的那?点惨淡同情却仍旧不足以让时尘安为他破例。
面对?时尘安,靳川言这个赌徒,似乎只能再次输得一无所有。
“但是,”时尘安忽然抬头,声?音有如天籁,“如果陛下册封奴婢为公主,奴婢会感到由衷的荣幸。”
第34章
靳川言沉默了?会儿?, 戴着玉扳指的手捏着时尘安的脸颊,将她的正脸板过来,严肃地问道:“你这?公?主究竟是出于真心做, 还是只是权宜之计?”
靳川言可还记得时尘安头回表达想当公?主的愿景是在什么时候, 那种心脏被刀刮来刮去的感觉可不大好受。
时尘安的脸颊被他捏成雪团,花瓣一样的唇瓣也被迫嘟囔起来,口?齿含糊不清:“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靳川言都被气笑了?, 他用手指狠狠点着时尘安的额头,点的小姑娘的脑袋不停往后戳, 跟不倒翁似的。
靳川言咬牙切齿:“时尘安, 你哪怕说?假话来哄我一哄呢。”
时尘安被他戳得脑袋疼, 她艰难地撑着?上半身, 用手揉了?揉被他点得若冬梅落雪的额头, 分外委屈:“可那是假话, 就?是哄住了?你,你难道也会高兴?这?世上哪有人?喜欢听假话的。”
“我啊。”靳川言说?得理直气壮,“我想听,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时尘安揉额头的手都顿住了?,她看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居然会有喜欢听假话的人?存在。
靳川言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与她之间, 根本不在乎假话还是真话, 最重要的是, 哪怕靳川言明知时尘安的情意是假的, 他仍然情愿纵容她。
靳川言一手压在后脑, 一手揽着?时尘安的腰,催促她:“说?啊, 怎么不说?了?。”
时尘安倒有几?分难为情了?,要说?心知肚明的假话去哄骗对方,于时尘安来说?心里?压力不算小,更何况她吃不准靳川言这?好整以暇的态度,究竟是不是在寻她开心。
可是她也不能不说?,她的腰还握在他的手里?,被他牢牢把控着?自由,作为阶下囚,她没?有更多的选择。
于是时尘安细声细语地说?道:“嗯,奴婢想做公?主,是因为奴婢想做陛下的妹妹。”
她说?完,抬起眼睫,忐忑地看着?靳川言,假设他的脸上胆敢出现一丝的调笑,时尘安就?敢团起雪塞进他的毛绒衣领里?!
但靳川言的脸上只有不满:“怎么那么敷衍啊时尘安,再说?一次。”
他又说?她敷衍了?。
时尘安大觉无辜,她觉得自己?的话清晰明了?,表达的感情准确无比,究竟哪里?敷衍了?,难道非要她夸他?
他怎么那么自恋?
时尘安无语,只好挖苦心思给靳川言找赞美之词道:“陛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肆意潇洒,聪明绝顶,英明神武,温柔体贴,待奴婢极好,奴婢若成为陛下的妹妹,奴婢下半生会无比幸福!”
靳川言听得受宠若惊,嘴巴都快拢不住笑意:“时尘安,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完美?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时尘安沉默,她对听不出好赖话的厚脸皮人?没?话讲。
“但是,”靳川言收了?点笑,“你还是说?错了?,不是‘陛下’和‘奴婢’,而是‘我’和‘你’,时尘安,我们是平等?的。”
时尘安怔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川言教她:“来,再说?一次。”
“时尘安想做大周的公?主,是因为时尘安想做靳川言的妹妹。”
不是奴婢和陛下。
而是时尘安与靳川言。
时尘安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她掸着?身上沾的雪,回头一看,靳川言正叫人?把烟花炮竹搬过来。
此时离子时尚早,但靳川言不大在乎这?些,他把火折子递给时尘安,道:“去年不如意的事?太多,放了?炮竹,就?是把晦气放了?,往后余生只有好运。”
时尘安接过,想说?点什么,但又感觉喉咙里?堵得慌,今天?满溢到胸口?的情绪实在太多太复杂了?,让她理不顺,也分析不出个条理来,她只好握着?火折子,抬眼望了?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寒气蔓延,却因为要守夜,整个皇城都点着?不灭的红灯,于是天?空上也浅映出了?些红色,仿佛黑色锦缎上红色的滚边,就?连寒气都好似被驱散了?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时尘安头回放炮竹,毕竟一年一回难得的玩乐,总是要优先让给家中兄长与幼弟,她又是女孩子,天?然会被认定胆小如鼠,因此根本轮不到她去放鞭炮。
靳川言却自然而然地把火折子分给了?她,就?连她小心翼翼问:“我可以放炮竹吗?”
他也只是奇怪地回了?句:“你不敢吗?”
时尘安马上摇头。
她燃起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凑近炮竹,刚将火苗过渡给火线,她便折身回跑,结果一转身就?被早有准备的靳川言兜住了?,他揽着?她后退,时尘安趴在他的臂弯上兴奋地看火苗沿着?红纸劈里?啪啦炸开闪耀的火光,红纸若雪般飞了?一地。
靳川言一看她双眼晶亮的模样,就?知道小姑娘玩疯了?,他便笑:“还想放?”
时尘安猛点头。
靳川言揉揉她两个团揪:“去吧。”
时尘安便兴冲冲地和刘福全商量:“刘公?公?,我可以在未央宫每个角落里?放挂子炮吗?我想要未央宫铺满红纸,盈满喜气。”
刘福全下意识地看了?眼靳川言,后者颔首,他便满面笑容:“当然可以。”
未央宫许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
皇帝的脸上许久都没?有这?样的笑容了?。
此时还不知道靳川言偷偷和时尘安达成册封公?主约定的刘福全,双眼含着?热泪,欣慰至极。
他指挥小太监们搬来好多烟花炮竹,热情洋溢地跟时尘安推荐:“时姑娘想不想放花炮?花炮放到天?上去,会炸开和好看的图画,所谓火树银花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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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时尘安玩得不亦乐乎,回头看到靳川言背着?手,微笑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下,问道,“靳川言,你要玩吗?”
靳川言道:“好。”
时尘安掖着?毛缎披风,轻盈如雪蝶般跑过去,把多出来的火折子分给他。
靳川言接着?了?火折子,但也握住了?她的手,这?位杀人?都不眨眼的皇帝面不改色,含笑看着?她:“但我害怕,不敢放烟花,你能和我一起放吗?”
时尘安道:“靳川言,你听听你说?的话,你在骗鬼啊?”
靳川言反问:“你是鬼吗?”
时尘安道:“不是。”
靳川言肯定道:“那我就?没?有骗。”
时尘安再一次被靳川言的无耻打败。
靳川言握着?时尘安的手把火折子擦出了?火,时尘安还想嘟囔几?句,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不是她习惯了?靳川言的无耻,而是毕竟年节下,她大度宽容,不和靳川言斤斤计较。
靳川言的大掌将她的小手裹了?个严实,五指嵌进她的指缝间,他的手指修长,骨感很?重,与她五指缠绕,分明的骨节像是野兽拱起的遒劲脊背,严严实实地压住了?雌伏的母兽。
靳川言引她点火,烟火顷刻蹿上了?天?空,展开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时尘安在靳川言的怀里?仰头看得入神,靳川言低头看着?她眼眸里?的烟火,一树树花开,再一树树寂灭,繁华轮转,幸而身侧还有人?相伴。
他低声道:“时尘安,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很?高兴你还是愿意接受我做你的兄长。”
放完烟花,就?该吃年夜饭。
显而易见,这?过节顺序反了?,但未央宫没?有人?在乎。
时尘安玩了?一个多时辰的烟火,早就?冻得手脚冰凉,靳川言便命人?撤了?准备的筵席,另外打了?羊肉锅子来,两人?一口?锅,切一桌羊肉全宴,配上鲜嫩的冬笋、青菜、嫩豆腐、薄片白萝卜、年糕,肥羊粉,涮着?吃。
时尘安往素吃不惯辣,但靳川言让刘福全给她调了?小米椒爆过香的油碟,时尘安涮一片羊肉,蘸一下佐料,就?能把小米椒的香辣、葱和香菜的香味还有醋的酸爽,统
统卷进嘴里?,一口?将酸辣肉香爆满,大饱口?福,时尘安便彻彻底底爱上了?这?种吃法。
哪怕她还不能十分吃辣,辣得她汗水直流,双唇红肿,必须拖出舌头挂在外面,她也不肯让靳川言把油碟拿开。
靳川言对时尘安这?自虐的吃法感到无奈:“辣得汗水都擦不完,你看你嘴巴红成什么样了?,时尘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别像小狗。”
时尘安一边斯哈,一边顽强举筷,道:“可是它好好吃,要怪就?怪你非要把这?么好吃的吃法介绍给我。”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靳川言说?不过她,只好认错。
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和时尘安形容她现在这?副样子,她眼眸含泪光,双颊凝着?红,饱满的唇瓣张着?,舌尖外露,涎水直流的模样却是像极小狗,看得靳川言有些想把手指插进时尘安的双唇之间。
为了?克制这?个异样的冲动,他若无其事?地端起酒盏,吃了?一口?酒,烧刀子酒烈,一口?酒若火从喉管烧到下腹,是他从前最爱喝的烈酒,现在却不敢喝了?。
他让刘福全撤掉酒,换冰盏来。
刘福全关心道:“陛下,现在天?寒地冻的,吃冰盏,不利于养生。”
靳川言眄他一眼:“外头天?寒地冻,里?面天?寒地冻了?没??火龙烧得那么暖,这?锅子又打得热,让朕火气旺不行啊?”
刘福全觉得这?句话说?得微妙无比,但他不敢多想,忙应下,刚要退出去,就?被时尘安叫住:“刘公?公?,什么是冰盏?”
刘福全笑呵呵解释:“就?是用新鲜的水果镇着?冰,再浇上新鲜的□□做成的消暑甜品。”
时尘安吃得满头大汗,一听能消暑,也馋了?,她看着?靳川言:“我也想吃。”
靳川言道:“天?寒地冻的,你吃什么冰盏?”
时尘安大呼不公?:“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靳川言义?正言辞,端的是为妹妹着?想的好兄长姿态:“姑娘家不宜吃冰,刘福全,别给她准备。”
时尘安眼尾失落地耷了?下来,咬着?筷子,无言地看着?靳川言,控诉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无耻行径。
靳川言单手抓起茶盏,吃了?口?,半翻的掌心刚好遮挡住时尘安的视线,叫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时尘安,往后要吃锅子就?和我吃,别到外头去吃,知道了?吗?”
时尘安听到这话只觉莫名其妙, 她如今深陷皇宫,又怎么可能和旁人外出去吃锅子。
但靳川言对时尘安的生活早有规划。
他如同每个操心妹妹生活的兄长一样?,不单要关心妹妹的身?体健康, 还要担忧她的社交状况, 唯恐妹妹年岁渐渐大了,却连个能说上几句话的知心朋友都没有。
他见不得时尘安孤独。
除此之外还有些隐秘的打算便是,靳川言想着时尘安能在长安多几个朋友, 也算和?长安结缘,往后大约也不会轻易和?沈行舟走了。
因此靳川言吩咐刘福全:“明日?初一, 百官照例要进宫拜年, 你让那些夫人携家?中年龄相仿的小姐进宫陪时尘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靳川言后宫闲置, 过往两?年官夫人是不必进宫贺春的。
刘福全没有多想, 应了下来。
靳川言托着下巴, 美滋滋:“顺便告诉她们, 朕从此之后有妹妹了。”
刘福全差点?平地摔跤,他震惊地看着靳川言,脸上的痛色似是看到大厦将倾他却无?能为力?:“妹妹?陛下怎会如此执着地想要一个妹妹?”
他大惊失色, 已经顾不上失态了,只求靳川言能清醒些。
哪有男人会平白无?故认一个女?人做妹妹的?或许世界之大确有例外,但靳川言和?时尘安同床共枕这么久的时日?了,怎么可能是那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