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了动静,靳川言却慢慢地在黑暗里睁开眼,他侧头探了下时?尘安的动静,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还特?别注意不要压到她的腿。
靳川言自觉待时?尘安的心思干净,想与她共睡一榻不过是照顾她脆弱敏感的心灵,以及实在看不惯她得知真?相后,就主动与他建立起隔阂的行为。
靳川言养过猫,知道?要和?猫猫破冰最?好的做法?就是抱着它,拼命地揉它,吸它,让它拿你?没了办法?,于是就接受了和?你?的亲密关系。
因此,他也?就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时?尘安了,肢体上都?不清白了,他不信时?尘安还能冷清冷性?地把他们之间划得一干二净。
他是这样想的,但当真?把时?尘安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哪怕猫也?浑身软软的,但女孩子和?猫还是很不一样。
女孩子也?软,但这种软是一种绵软,轻盈得像捧了一朵云入怀,淡淡地散着皂角和?龙涎香的味道?——她睡了他的床,穿过他的衣服,因此身上也?留下了他的味道?,好像他是一只猛兽,在属于他的雌兽身上标记了主权。
这种意外的区别让靳川言有些局促,甚至于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他的手脚。自可以独立行走后,靳川言还从来没有与另一个人?这样过从亲密,何况,这还是个女孩子。
他侧着身,不知是否该贴合女孩子柔软的线条,也?不知道?放在她腰上的手的力道?是否适中,会不会给时?尘安带来不适。
幸好,夜色密沉,时?尘安也?仍在梦乡之中,没有人?瞧见皇帝这小小的无所适从。
次日,时?尘安是被头发丝给扯痛醒的,她睡觉其实算不上老实,偶尔压到自己的头发也?是有的,只是没有一次比得上这一次令她惊悚无比。
她不知何时?到了靳川言的怀里,那被扯痛的黑发正压在他的脸下。
他睡得正香,白玉一样的脸恬静无比,睫毛乖巧地覆盖着平日里冷情的双眸,褪去?了他的威严霸道?,让他看上去?与寻常的五陵年少没有任何区别。
这本该是宁静祥和?的一个清晨,时?尘安却无心欣赏,她欲哭无泪想法?子把头发扯出来,但靳川言压得实在紧,她忙得满头大?汗,发丝却仍旧纹丝不动。
不用说都?是靳川言搞的鬼,她受伤腿限制,哪怕只是在床上做小小的挪动,都?要劳累双臂,又怎么可能在睡梦里不知不觉翻滚进靳川言的怀里。
他就是在欺负她。
时?尘安当真?是又气又急,她趴上去?用手指掐住了靳川言的脸颊,靳川言霍然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泛红的圆溜溜大?眼,愤怒地看着他。
靳川言昨晚睡得舒服极了,脑子还朦朦胧胧的没转过来,看到时?尘安发了脾气,下意识抬手就摸她头:“乖,别哭了,哥哥抱抱。”
时?尘安想咬靳川言的脸!
靳川言摸她头的手已?经顺着她的后脑勺揽到了脖颈,稍微用了点力气,就重新把她摁回了怀里:“再睡会儿,我今天?有早朝,可累了。”
动作如此娴熟,想想也?知昨晚没少抱她,时?尘安睡在靳川言的怀里,顿觉得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她顶着晨困,终于熬到靳川言起身之时?,时?尘安也?顾不上刘福全还在帐外站着,她握着靳川言的手,不让他这般快迅速抽身。
靳川言低眸看自己被时?尘安抓着的手,道?:“你?作为宫女这样逾矩,不合适吧。”
时?尘安的头发还是靳川言揉乱的,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真?的逾矩之说,时?尘安道?:“陛下,奴婢以为奴婢觉得能被你?册封为公主实在是奴婢的荣幸,你?,你?还肯不肯认我?”
她底气不太足,靳川言给过她脸,是她选择把脸撕下来往地上踩了又踩,这样反悔,其实挺不好的。而且她说那些话时?不大?计较后果,因此说得特?别狠特?别绝情,靳川言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原谅她。
但她确实被吓到了,她不怕死,却怕和?不喜欢的男人?做那种事。而且面对比她更有权力也?更魁梧的男子,除了上伦理枷锁外,时?尘安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了,所以哪怕丢脸,时?尘安还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祈求。
靳川言的寝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修长精致的锁骨,白皙的锁骨上还有一点黑痣,格外性?感。
靳川言漫不经心道?:“时?尘安,泼出去?的水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收回的吗?”
时?尘安心往下沉。
靳川言道?:“你?话都?说得那么满了,既然小川从未存在过,我又何必认你?呢。”
他微微俯身,将手抽出来——时?尘安被他拒了后,那力气就松了,挺难过也?觉得自己挺丢脸的,她不好意思再开口请求靳川言了——伸手掐了掐时?尘安的脸颊。
他养了她这些日子,这小脸蛋上终于肯挂点肉,不再似从前那样悲苦,而是让她出了些少女该有的天?真?不更事。
靳川言道?:“我觉得你?做我的宫女挺好的。等腿好了,也?不必再回豹房去?了,就在未央宫伺候,在我跟前贴身伺候。”
他拍了拍时?尘安的脸颊,时?尘安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靳川言挑开床帐出去?了,时?尘安松力将自己砸进了被褥之间,床榻上还残留着靳川言的体温,她卷起被子闷住头,又嗅到了龙涎香,时?尘安不得不再一次把被子拉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被困在了未央宫,被困在了靳川言的身边。
处决溪月与袁姑姑那件事闹得可谓不大不小。
纵然?靳川言把人彘扔回了西郊行宫, 立刻把太后吓得高烧不断,但好歹他还是留了太后一条命不是?
大臣们着实松了口气后,便有闲心开始关照那个小宫女?了。
靳川言早已弱冠, 可身?边莫说皇后了, 就是个?妃子也没?有?,皇帝不喜女?色,江山社稷就要后继无人, 大臣们自然?着急,好容易铁树肯开一次花, 他们当然?要迫不及待地暗示靳川言了。
靳川言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起了个?大早来上?朝, 一点?正事都没?有?听见, 诸位大臣纷纷化身?三姑六婆, 变着法子劝他绵延子嗣, 言语中对他都二十二岁了,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件事颇有?微词。
靳川言听得烦人:“朕是活到二十二岁就不活了吗?要生孩子,哪年不能生, 要你们催?是不是嫌事少了?”他点?了三个?大臣的名,“昨日和你们讨论的变革的事,你们议出章程了没?有??”
大臣回道:“变革的事臣等还在议,陛下不着急要孩子, 却可以先给母亲一个?位份, 将来也好子凭母贵。”
靳川言一脸莫名其妙:“谁同你们说朕与她?是那种关系了?她?只?是朕的……”
“陛下, 陛下。”刘福全惊得一身?汗, 头一回破了宫规, 竟然?在早朝时出了声,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靳川言道:“你又?有?什?么话?”
刘福全头疼。
靳川言没?有?经历过什?么情窦, 因此对男女?之情总是不大了解的。刘福全虽然?很?早就进了宫,却是有?过一段青梅竹马,是以他很?清楚年少懵懂的时候人总是认不大清楚自己的心,往往错把爱情当友情。
他不是靳川言,不敢断言靳川言对时尘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为人奴婢,总要替迟钝的主子留好余地。
若真让靳川言当堂认了时尘安做妹妹,那可就完了。
刘福全陪笑?道:“总要问过时姑娘的意思,陛下才好回答诸位大人。”
靳川言因这话冷笑?了声,道:“不必问她?,问她?还能有?什?么回答?她?只?是朕的宫女?罢了,所以你们这些催着朕要孩子的,赶紧都散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写?几份折子。”
那些大臣听了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个?都没?信靳川言的话。
素来恪守宫规的刘福全竟然?破了宫规,皇帝却没?指责他,说来的话又?满是纠葛,怎么看这主仆二人的表现都在证实这段感?情不清白。
恐怕,这皇城终于要迎来第一个?女?人了。
未央宫,暖阁。
时尘安在喝药,小郑殷勤地伺候她?。
小郑对她?如?此恭敬,时尘安知道是因为他的前途都系在了她?的身?上?,但她?本来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保不了小郑什?么。
时尘安打算和小郑说实话,道:“陛下答应我,只?要我不主动离开未央宫,他就不追究你的责任,只?是若你想要更远大的前程,还是求求你干爹比较好。”
小郑却知不是如?此,如?今他除了依附时尘安是哪哪都去不了了,时尘安愁眉苦脸:“可我也只?是个?宫女?,我能给你什?么前程?”
小郑笑?道:“陛下如?此看重姑娘你,你难道还缺前程吗?”
时尘安摇头:“你若说的是册封我为公?主那事,陛下已是不认了。”
小郑傻了下:“陛下册封你为公?主?陛下怎么会想到册封你为公?主?”
又?不是六七岁的奶娃娃,这世上?哪里会有?哥哥妹妹大了后还睡在一张榻上??更何况,时尘安与靳川言根本不是兄妹。
时尘安却误解了小郑的意思,她?怔愣了会儿,声音更是低落:“原来就连这件事也是骗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郑看她?心情不佳,忙道:“我并非是陛下骗你的意思,不过是觉得陛下就要册封你,也该册你为妃嫔,而不是公?主。”
时尘安瞪大了眼睛:“我是宫女?,怎么做陛下的妃嫔?”
小郑笑?道:“怎么就做不了了?若你能好好笼络住陛下的心,就是皇贵妃也做得,大周自立朝来也是有?这样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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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还真有?皇帝会看上?出身?卑微的宫女?,时尘安却不安了:“若我不情愿呢?陛下也会胁迫我吗?”
小郑不解道:“你怎么会有?不情愿?好容易得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你需得牢牢抓住才是。趁着陛下后宫空虚,对你也还有?心,你赶紧养好身?子,给陛下诞下个?皇子,如?此任他往后进来什?么女?人,你的位置都稳了,前程少不了。”
小郑告诉了时尘安好些邀宠争宠的手段,着实让时尘安大开眼界。
小郑教她?:“你呢,最吸引皇上?的就是你干净,因此那些妖妖娆娆的手段咱不用做,你只?要继续单纯着,但不能只?是单纯,还要不经意地勾着陛下,露出欲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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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里果然?只?有?邀宠、争宠两件事,小郑是个?太监,却对女?人那点?勾引人的手段了如?指掌。
时尘安听了,微微叹气:“好像狗哦。”
小郑道:“什?么?”
“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讨皇帝的一点?喜欢,不正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吗?”时尘安有?点?难以接受,“不喜欢一个?人,当真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小郑笑?了下:“你也别太犯倔,别说后宫了,算上?前朝,真论起来,只?有?陛下是人,那些一品大员也是狗。可狗也分三六九等,也能做别的狗的主人,你作为一个?宫女?能有?这样的机会,知足吧。”
小郑说着,想找盒胭脂给时尘安抹一抹,她?昨天哭得厉害,红肿的眼皮直到今天都没?有?消下去,小郑只?要想到她?用这糟糕的面容见了皇帝,就有?些头皮发麻。
但是他被时尘安坚决地拒绝了。
小郑还要再劝,靳川言回来了,时尘安仍旧是养病之人该有?的邋遢模样,小郑叹叹气退了出去。
时尘安不期然?靳川言竟然?那么早就回来了,她?原本以为他和昨晚一样会忙到接近子时呢。
她?不安地看着靳川言走近,他已经换下了上?朝穿的冕服,只?穿一件月白的长袍,上?面用银线低调地绣着团云祥龙纹。
时尘安等着靳川言和她?说些什?么。
她?起初觉得小川那些话很?莫名,想不明白为何要说给她?听,但看到靳川言后她?便明白了,这是在点?她?呢。靳川言和她?不清不楚睡在一起,连小郑都以为他要临幸她?,所以才巴巴地跑来劝她?抓住机会。
可见,只?有?她?一个?人以为他们之间还能保持清白的关系,她?当真是天真的可笑?了。
现在靳川言一下朝就来见她?,是要和她?说什?么呢?让她?不要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靳川言开了口:“好几天没?练字了,今天能把落下的进度补上?吗?”
“什?,什?么?”已经做好要激烈抗争到底的时尘安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靳川言,“练字?”
“不然??”靳川言的目光从被她?放在枕边的那本书掠过,“难道你还想逃学?”
当然?不是!
时尘安是极喜欢学习的,学习能让她?眼界开阔,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让她?的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因此她?昨天伤心成那样,还不忘拜托小郑找本书来给她?看。
她?只?是不曾想到靳川言竟然?还愿意教她?。
靳川言没?有?与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更没?有?什?么胁迫,她?干干净净地坐在案桌前,认真地研墨,不远之处,还放着另一张案桌,靳川言伏案批改折子。
屋子静悄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墨香漫动。
好像这些日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仍旧在豹房的小屋里,她?提笔练字,小川看书陪她?。
几日的不安、愤怒、悲伤,就这样被这段宁静的时光治愈,时尘安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低头,偷偷抹了把眼泪。
时尘安练着字,刘福全进了来回话:“陛下,西郊行宫传来了消息,太后高热不退,银姑请陛下去看一看。”
时尘安没?见过这位太后,却知道自己因为太后倒过霉,也知道溪月是为了太后而背叛了靳川言,因此她?不由支起了耳朵。
靳川言把批完的折子放到右手边,语气波澜不惊:“朕又?不是太医,治不了病。”
刘福全为难地看了眼时尘安,有?些话当着时尘安的面,他实在不好说得太过详细。
靳川言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后是被那两个?人彘吓病的,治病要治根源,银姑这是想求他把人彘给撤走呢。
靳川言于是轻笑?:“她?死了更好。”
刘福全便退了下去,靳川言转头看到时尘安瞪得滴溜圆的鹿眼,左右早就被她?识破真面目了,靳川言也就不慌不忙了:“怎么,第一回 认识我?”
时尘安被他噎住了,她?低下头继续练字。
靳川言等了会儿,没?等她?下句言语,再一看,见她?专心致志地练着字呢,顿时被气笑?了。
得,当真是铁了心要与他划定界限,都不肯主动关心他的事了。
靳川言道:“你是不是忘了作为宫女?,当以主子为重,关心主子?”
时尘安老老实实放下笔,老老实实道:“奴婢不知该关心陛下什?么。”
靳川言只?要听到她?自称‘奴婢’就觉得头疼,他拉长了语调‘哦’了声,阴阳怪气的:“那就是你失责,罚你抄写?宫规一遍,好好反省你自己。”
时尘安道:“可是奴婢正在学习……”
靳川言斜眼睨她?:“你连宫女?都做不好,还学什?么学?”顿了顿,又?补充,“抄宫规也是练字了。”
时尘安要抄《论语》,不肯抄宫规,何况宫规又?不能真的教她?怎么伺候好阴晴不定的靳川言,她?抄了也白抄,因此忙道:“陛下误会了,奴婢是极关心陛下的。”
靳川言抱手等她?来关照他那凄风苦雨的童年,预备卖个?惨,再迂回解释下他非要那样对待溪月和袁姑姑的原因,想开时尘安也能稍微理?解些他,而不是将他继续视为洪水猛兽。
时尘安却没?了下文。
靳川言皱眉:“你的关心呢?”
时尘安不解:“奴婢说了奴婢关心陛下,还要怎样呢?陛下是有?主意的,奴婢也难置喙,陛下哪里还需要奴婢的关心。”
她?的疑惑过于赤诚,因此又?一次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把皇帝堵到胸闷。
“好, 很好。”靳川言看着时尘安,阴阳怪气?的。
时尘安却觉得无辜极了,本来就是, 太后那事上, 她也不是没关?心?过,但靳川言一个字都没听,既然如?此, 她又何必浪费口舌。
靳川言毕竟不是小川,不是能和她平等议事的关系, 时尘安看清了这点, 自然也不会再?不知好歹地自己给自己碰壁。
但靳川言的阴阳怪气?实在让她莫名又难受, 她提起笔, 规规矩矩地练字, 注意不发出多余的响动, 再引得靳川言来找她的茬。
靳川言的舌尖顶了顶腮,凉凉地看着?时尘安。
到了晚间,时尘安受了小郑的敲打是再?也不肯和靳川言同床而眠了, 靳川言还等着?晚上做场大戏,引一引时尘安的愧疚,冷不防遭她反抗,皱眉道:“又怎么了?”
时尘安看他:“奴婢不合适与陛下同枕共眠。”
靳川言道:“昨夜不是同你说过了?既是宫女, 哪里有资格挑挑拣拣地选卧榻, 更何况, 我的床榻难道还不够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时尘安在拒绝什么, 她受了伤正是要?养伤的时候, 而他的卧榻绵软,暖和, 一等一的舒适,怎么看,都是一个养伤的好去处,时尘安却推三阻四的,好像他床上有洪水猛兽要?吃了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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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时尘安误会了靳川言的意思?,有小郑话语在前,靳川言这话落到她耳朵里自然而然就成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爬上朕的龙榻却爬不成的?你给我知点好歹。’
时尘安缩了缩头?:“奴婢虽是陛下的宫人,但奴婢以为自己应当还有些自由,可以选择日后究竟要?不要?留在宫里。”
靳川言是早知道时尘安是不愿留在宫里的,也知道揭穿了小川的身?份后,她恐怕是更不愿留下了,于是他有些不大高兴地‘嗯’了声。
时尘安到底面皮薄,把话说得极委婉:“无论作为宫人还是嫔妾,奴婢都不想留在宫里。”
靳川言的眼皮抬起,诧异流过他的眼眸,他定定地看着?时尘安,忽然暴喝:“小郑!”
时尘安不知道他突然发怒叫小郑做什么,不安地直身?,就看到小郑连滚带爬地进来。
靳川言随手?拣起一份要?被发回的折子砸在小郑的脑袋上:“你给朕说说,你这狗嘴里又瞎吐了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靳川言当真是气?到了,时尘安现在怕他怕得要?命,他焦头?烂额,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才能让时尘安对他放下戒心?,小郑这奴才不想着?好好帮他便罢了,还尽给他添乱。
时尘安连叫一声哥哥都不愿,又怎么可能会情愿做妃嫔?这分明是在替他把时尘安往外赶。
小郑有勇气?劝时尘安争宠献媚,却也知道靳川言平生最厌恶这点,因此‘奴’了老?半天,也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偷偷地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时尘安。
时尘安看着?靳川言的反应,心?里也渐渐回过神来,一声没吭。
靳川言嗤笑:“有胆子说没胆子认,很好,你说说因你这点私心?,你违背了几回朕的命令?刘福全,把你干儿子带走,别再?叫朕看到他。”
小郑眼睁睁看着?大好前程在眼前化为烟烬,他拼命叫着?时尘安的名字想讨饶,刘福全忙堵上他的嘴,把他带走了。
时尘安有些郁闷:“你罚了他们,他们却冲我来讨饶,就是他们刚害过我,也敢腆着?脸来冲我讨饶,好像我很好说话似的。”
她想到豹房那些被处死太监,还有桃月的那个梦,有些闷闷不解。
靳川言却对她竟然会因此不解这件事感到由衷的不解:“你还不好说话?除了我之外,你对谁都好说话,哪怕是害过你的人,你都能为她们求情。”
时尘安以为他说的是溪月和袁姑姑的事,她就不说话了,她不想吵,靳川言有他的大道理?,不肯听她讲话,她说了没有意义。
靳川言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指的是桃月。你放过她一回又一回,她就认准你好欺负,连向慎刑司诬告这种蠢事都做得有恃无恐,是不是你给的底气??”
时尘安没法反驳靳川言的话,她只能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闷头?听训。
靳川言又道:“你这种菩萨心?肠,没有我这个金刚在旁怒目,出了宫,简直能被人生吞活剥。”
他竟然绕回去了,时尘安还以为靳川言根本不介意她的去留,没成想,他兜来兜去,还是隐晦地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了时尘安,时尘安唯有沉默。
靳川言也不要?时尘安的回答,他看透时尘安的心?狠之处,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出言请求时尘安。
因此他又轻轻松松把时尘安才打上的郁结解开了:“趁着?还有时间,你不如?多向我学习,究竟该怎么做好一个怒目金刚。”
时尘安的眼睛就亮了:“陛下愿意教奴婢吗?”
“哼。”靳川言冷笑,“你又不了解我,怎么跟我学?”
这话说得奇怪,时尘安想了很久,直到靳川言都沐浴完毕了,她才突然想起啦靳川言从前与她说过的‘与人争辩没有意义’的论断,他那时就直言很多人的行事都受过往的经?历影响,因此各有各的利益要?谋,各有各的偏见要?守。
这种话套到现在的场景,靳川言说的那话的意思?就是‘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怎么知道我必须铁石心?肠的理?由’。换言之,要?跟着?靳川言学,就需要?先了解他的过去。
时尘安曾经?对小川的过去充满好奇,那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后来知道小川就是皇帝后,那种好奇就减了,在她看来,生来就是天皇贵胄的靳川言自然什么都有,他的人生由蜂蜜浇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苦。
她一直这样认为,若没有太后的事的话。
时尘安尽管仍旧不认同靳川言激进的处事方式,却不妨碍她因此对他的过往起了些好奇,坐拥江山权力的母子吃喝不愁,一生优渥,又能有什么起龃龉的必要?。又不是她们这些农户,一年只靠那三瓜两枣的收成活命,因此一条细水渠的变道都能轻易挑起两村之间的械斗。
她本以为富足的王亲贵族的人生,应当平滑柔顺如?丝绸,一点褶子都不会起的。
时尘安起了好奇,却不知道该从何得知靳川言的过往,总不能直接开口问靳川言,她倒还没有蠢到这地步。
就在时尘安纠结不已的时候,靳川言上了床,他坐在床边看她,寝衣着?身?,面容清癯俊秀,肩线宽阔挺直。
“你可以独自睡碧纱橱。”
还不等时尘安惊喜,他又面无表情地捏碎时尘安的希望:“但明天碧纱橱就要?拿出去丢了,你今天睡了,明天就得睡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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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他连睡地上都懒得说——因他知道时尘安那头?傻乎乎的倔驴肯定选择睡地上——直接就要?把时尘安赶去雪地里,这天气?睡雪地,只怕一晚就得冻死。
他不怕时尘安听出来他的威胁,因为他知道时尘安没得选择。
时尘安道:“但是——”
“什么但是,”靳川言凉凉地开了口,“你听小郑说了几句话,你就信了他,却从来没想过来问问我,难道小郑才是我?还是昨夜与你说的那话,我若对你别有用心?,满宫十二殿都是我的,你睡哪都没用,你拦不住我。”
时尘安被他说得没声了,过了好会儿才道:“奴婢睡床。”
她想,说到底,她是奴,靳川言是主,他本就可以随便处置她的身?体以及生命,她对他的歹心?向来是毫无办法。但现在靳川言没有对她做任何的事,甚至还说过要?册封她为公?主的话,或许,他对她当真没有多余的想法。
时尘安终于上了床。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依然没有那些枕头?。
时尘安想不通明明白?日里还放在这床上的枕头?怎么现在都没了影,总不是因他们睡到了床上,那些枕头?又被扔去了碧纱橱吧。
时尘安疑惑不解,却没有再?和靳川言讲这件事,经?过昨晚,她知道讲了也是多余,她只能尽量贴着?墙,抱着?被褥睡去。
她睡得半梦半醒,桃月与溪月仍旧轮番来造访她的梦,逼着?她受惊,但这回叫她清醒的却是耳畔含糊不清的一声呢喃:“母后,你为何不喜欢儿臣,只喜欢弟弟?”
时尘安侧过脸。
靳川言睡觉也不是很老?实,他好像很渴望拥抱,时尘安睡前贴墙,睡着?时也乖乖地一动都不动,靳川言却仍旧能准确地从床外侧找回来,找到时尘安,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脖颈,因此时尘安感受到了一滴眼泪的滚烫。
时尘安的手?指因这滴眼泪而蜷曲。
她轻声叫了‘靳川言’,靳川言仍旧熟睡着?,没有睁眼,环着?她腰的手?臂却收紧了些。时尘安想叫他松松手?,那只去摆脱他的手?却反叫他扣住五指,压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的掌心?也是滚烫一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个深夜,时尘安感觉她好像刺破皇帝的身?份面纱,不小心?触碰到了靳川言隐秘的内心?。
她在黑暗里发着?怔,并?未察觉到刚刚演完一场戏的靳川言懒懒地睁开了密密的眼睫,轻轻的、不为人知地嗅着?时尘安肩颈处淡淡的香味。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大狼狗,外出奔波打猎一日,夜间却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被他标记、有着?他的味道的地盘,所有的辛劳都在瞬间化为心?安,让他可以慵懒地趴在翻开的两只前爪上,惬意地摆摆尾巴。
时尘安总觉得靳川言不一样了。
他是?个勤勉的皇帝, 白日不是泡在文渊阁会见大臣,就是?在暖阁批改奏折,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任何享乐的痕迹, 每日除了政务就是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