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意之注意到她的目光。
“来之前,我去了寺庙,给你父亲求了一个平安符。”
他将那枚平安符摘下来,放进简亭灵掌心里。
简亭灵平生从不信神佛,如今却像握住一棵救命稻草,紧紧地捏住它,放在心口的位置。
希望检查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希望一生善良的爸爸,真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在此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护士自拐角走来,看见他们,便停下脚步。
“你们是514床简玉澄的家属吗?”
这陌生的声音像把锋刃,切破了长廊内的寂静。简亭灵后背一僵,慢慢转过身,一眼就看见护士手中拿着的检查结果。
她心脏骤然高高悬起,声音滞涩地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此时,冰凉的手上,却忽然传来暖意。
柯意之握住她紧攥平安符的那只手,坚定而温热,给予她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沉声道:“是。”
护士利索地翻开手中文件夹,指尖挪到最底下,查看检查结果。
简亭灵死死盯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屏住呼吸,后背一阵阵发冷,感觉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平安符似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手心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
那护士抬起眼,目光落在他俩身上。
而后——
唇角一扬,圆脸上露出两颗小酒窝。
“没事了,病人的肺部阴影是良性的,一切指标都正常。”
她声音里浸透着喜气洋洋的笑意,把报告抽出来,递给简亭灵。
“病人是你爸爸吧?你可以放心啦。”
夏季的阳光拨开阴霾,照了进来。
心脏将温热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体温渐渐恢复, 手脚也不再冰凉。
简亭灵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脸泪水。
她一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可此时感受着一阵阵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很难不把他的到来,和这份好运联系在一起。
似乎只要和他在一起。
自己就能逢凶化吉。
她将平安符揣进兜里, 慌乱地抹了把脸。
柯意之替她接过护士手中的报告,道了声谢。
护士从没见过身段气质这么好的男人, 尽管戴着口罩, 只露一双眼睛, 仍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 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简亭灵担心他被人认出来,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 轻推他后背。
“你先进去吧。我去洗把脸,很快就来。”
柯意之还未来得及回答,眼前已晃过她乌黑发梢,见她朝走廊尽头的水房跑过去。
青橘香风稍纵即逝, 掀起他细碎额发。
他抱着花束的冷白手指,微微蜷了蜷。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家长。
这姑娘心怎么这么大。
可走廊里人来人往, 确实不好久留。
他舌尖抵一下唇角, 又搓了搓后颈, 垂首将怀里的花又调整几下, 这才朝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而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房内传出儒雅的中年男声。
柯意之推门走入。
简玉澄正躺床上偷偷看行业资讯。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他本来都把手机收回去了。但这来人居然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一听就不是简亭灵, 他又放心地将手机从被窝里拿出来。
却没想到,门一推开,走进一个极其惹眼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可真好,身板也笔挺,仪态更是挑不出错。
就朝他走近的这两步,举手投足分外从容自如,既温润有礼,又丝毫没有面见长辈的拘谨感。
没想到这么早就来见他这老头子了,还算有心。
柯意之摘下口罩,将怀中花束放在简玉澄床头。
而后便很有礼貌地退后几步,垂手道:“简伯父好,晚辈是……”
“柯家的小儿子是吧?”
简玉澄分明在追女儿的综艺时,就早把这张脸刻进了骨子里,此刻却还非要装出一副记忆朦胧的样子:“我记得……你叫柯意之?”
柯意之敛眉:“是。久仰简伯父盛名。”
简玉澄是业内知名的大企业家,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尚能将简家经营得如日中天,一度跟柯氏规模不相上下。
单说这一点,简玉澄也值得他敬仰。
简玉澄轻轻嗯了声:“有心了,坐吧。”
等柯意之应声坐下,他又细细打量一番这后生模样。见他身上气质冷清,却又偏偏有种世家公子里都极少见的清隽矜贵。
那双瑞凤眼更是生得极好看,漆墨般深邃。难得的是,眸光坚定澄澈,并不染尘。
一看就是这一代的人中龙凤。
哼,连个错都挑不出来,真是不爽。
两人客套几句,柯意之有心引出话题,简玉澄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对话便陷入僵局。
好在简亭灵很快进来了,大大方方往柯意之身旁一坐:“爸,我有两个巨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个呢,就是你活检结果出来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今天就能出院。”
简玉澄哈哈笑了两声:“我就说我没事,你们偏不信,白费你跟你妈哭的两大缸眼泪。”
简亭灵装没听见:“另一个呢,就是这个。”
她忽然牵起柯意之的手,十指相扣,递到简玉澄眼皮子底下。
柯意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下意识转头,见她侧颜清丽,墨瞳灵动,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倒真是虎父无犬女。
他眸光沉沉,唇际笑意怎么抿也抿不去,也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我正在和灵儿交往。”他语调郑重,为简亭灵的举动做上注释。
简玉澄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云莓的时候。
如果他对灵儿,能有自己对云莓的心意——
他不由问道:“你能让我放心么?”
这是个很寻常的问句,却被他记了很多年。
当年云家老爷子见他时,问的就是这句话。
而柯意之的表现,也正如他当年。
对上长辈的审视目光,仍坦坦荡荡,坚定不移。
“晚辈向您承诺。余生以灵儿为先,一生惦念,一生珍惜。”
“晚辈将用未来的无数岁月,向所有人证明今天的诺言。”
“请伯父放心。”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云莓打来的。
简亭灵看一眼柯意之,悄悄跑到门外去接电话。
要是让云莓听到她偶像正在和她老公聊家常……难以想象她的声音会达到多少分贝。
简亭灵决定未来的日子里徐徐做铺垫,慢慢告诉她,也让简玉澄先不要向她透露这件事。
云莓那边刚睡醒,软软糯糯地问女儿蒸米饭是放冷水还是开水,那煮鸡蛋呢。
简亭灵十分耐心地给她嘱咐妥当,这才回到病房。
柯意之已经起身,打算告别了。
“本就是抽空过来的,一会还得再飞回去。”
简亭灵送他出门,他笑着捏一捏她手心:“送到电梯就行。”
简亭灵有些愧疚:“漓市离这挺远的,你是不是天不亮就起飞了?”
“那有什么。”柯意之轻轻刮一下她鼻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得来陪你。”
他轻轻叹声气:“以后家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
“别像这次,伯父的情况,还是我从圈子里问来的。”
他说了个名字,确实是简玉澄现在的合作伙伴。
简亭灵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你等我一下!”
然后飞奔回病房,又拎着保温饭盒出来了,往他怀里一塞:“这是我亲手做的,味道比较清淡,但用的都是好料,你尝尝。”
柯意之一怔:“这不是伯父的吗?”
“他可挑嘴了,不给他吃。”简亭灵愤愤不平,“我做山珍海味他也要提意见,我妈把鸡蛋蒸成黑的他都赞不绝口。既然他身体没问题,我再不给他嫌弃我的机会。”
柯意之失笑:“也行。”他很珍惜地接过饭盒,“那我就带回去了。”
家里的保温饭盒怕是云莓买的,粉嘟嘟两只长毛兔,一点都不像简亭灵的风格。
而这饭盒,此时被长身玉立的柯意之抱在怀里,有种说不出的烟火气。
简亭灵脸一红,想起那句话,一生成双,三餐四季。
她赶紧推他进电梯;“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柯意之轻轻笑了声。
转身前,先温柔地垂下首。
隔着口罩,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回病房时,脸上仍带着些五迷三道的笑意。
简玉澄一眼看穿,酸溜溜睨她:“女大不由爹。”
“我什么时候也没由过你啊。”简亭灵严谨地反驳他,“什么事不是我自己拿主意。”
简玉澄坐起身,看了看柯意之送来的花,忽然道:“这孩子太聪明,太有天资,比他哥哥有出息得多。”
他叹声气:“可惜家里人不肯给他机会。他爹是个庸才,既无守业之能,也无识人之明。”
简亭灵垂眸:“我也觉得。他比柯谨行强太多了,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那么偏心。”
少顷又拿了个苹果削起来,边削边问:“你们刚刚都聊什么啦?”
久久没听到回音。
简亭灵抬头,见简玉澄神色变了,沉着且肃杀,颇有几分当年杀伐果决的风姿。
他是知名的大企业家,昔日叱咤风云,何等厉害。
如今年岁渐长,尽管锋芒内敛,可那双笑纹横生的双眼,仍有种不容小觑的魄力。
如猛虎假寐,只是静待时机。
他冷笑了声,意味深长地开口。
“也没什么,不过几句陈年旧事。”
简玉澄当天便出了院。云莓又笑又哭,当晚亲自下厨,差点令简玉澄再次徘徊在生死边缘。
简亭灵在家里笑笑闹闹地住了一周,又带父母去看了柯意之提过的那个展。
云莓喜出望外:“灵灵你太厉害了吧,这种私人展一般都没有渠道请外人的!你的人脉什么时候比你爹妈还厉害啦?”
简亭灵和简玉澄对视一眼,意识到徐徐铺垫的时机来了。
她轻咳一声,半遮半掩地道:“那个,妈妈,我最近,认识了一位非常厉害的追求者。”
这可不是假话。唯一的不符现实之处,也在“最近”俩字上。
真实情况其实是:七八年前就认识了。
云莓很激动:“什么样的人呀?经商的还是读书的,难道是你们娱乐圈的?”
简亭灵抖着嗓子:“妈你真聪明,其实吧,就是娱乐圈的。”
云莓:“!!!我认不认识呀?咖位大吗?”
简亭灵言简意赅,语气坚决:“大。”
云莓坐不住了,一口气猜了一串耳熟能详的人名,从十八岁猜到四十岁,连取向存疑跟离异的都没放过,却愣是绕开了柯意之。
简玉澄听不下去了,愤而给出提示。
“你就没往自己粉的偶像身上想想?”
云莓撇撇嘴,用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爱怜地看向简玉澄。
“不可能,我粉的都是神级人物,感觉以后只有娶个外国公主,入赘皇家的份,跟咱们完全在两个世界的嘛。”
她脑海中素来是一半现实一半梦幻。偶像很明显被分到梦幻那一半去了,跟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完全没有接点。
简玉澄不高兴了。
灵儿不比那劳什子外国公主更漂亮聪明?
他看分明是那小子高攀。
回云珀时阮夏曦开车来接, 一辆粉色的帕梅拉,十分妖娆。
车窗摇下来,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美女。脸盘巴掌大, 墨镜上方露出一对迷人电眼,穿戴blingbling。
简亭灵笑了:“你现在可是‘全爱豆界的希望’,还想着来接我,太感动了。”
阮夏曦轰一脚油门:“你可是救我于火海的姐妹, 能不想着你么。”
一路把人送到,简亭灵请她上去坐, 她摇头:“不了不了, 哎, 我还有个事。”
她神神秘秘凑过来:“你这嗓子得治啊, 我上周跟人拍拖,他有关系, 能帮忙挂三院的耳鼻喉科专家号,不用排队的!”
三院喉科是国内顶尖,一号难求,排队得排到两年后。简亭灵一听就心动。
“那我帮你问问, 争取就这两天让你看上病!”
阮夏曦说完,又风风火火赶通告去了。
简亭灵回到家, 按亮灯。光芒立刻扑进堆满乐器的小屋子里。
她打量小屋一圈, 好像是有些逼仄。
Sylvia的代言费已经到手, 又有许多品牌意图接洽, 还收到了不少大牌歌手的邀歌。
她现在手头很宽裕,虽然还买不起房子, 至少能换租一方更大天地。
不过, 这些都不是最首要的事。
她放下包, 在笔记本电脑前坐下,新建了一个曲谱文档。
简亭灵在家里昏天黑地待了两天,除了睡觉吃饭,剩下的时间全泡在乐器堆里。
她弹几下吉他,再按几下电子琴,然后念念有词地跑去书桌前改文件。
从天黑改到天亮,直到按出最后一个音符,她这才“呼”地长出了一口气,往身后仰倒过去。
往窗外看,鸟鸣啁啾啼啭,空气清新,初夏氤氲着浅粉色早雾。
初稿完成了。
她哼着这支旋律进浴室洗澡,语调轻快如黄鹂,思索着,它适合怎样的歌词。
思索着,等他拿到这首歌,又会进行怎样的诠释。
两天两夜的高强度工作令她精疲力竭,头发也没擦干就扑进了床的怀抱,再睡醒已是天黑。
手机亮着,阮夏曦早早发来微信:[挂号的事搞定了!!]
[是喉科圣手王德琛先生的高徒,叫宋林,刚回国,据说只有这一周来云珀交流坐诊]
[黄牛价都炒到A家两个包了啊啊TAT]
[帮你约了周三下午四点!一定记得去看啊,我把凭证发你]
[图片]
简亭灵道了谢,周三这天早早就出门,两点半就到三院喉科门口等待。
可一直等到四点半,也没人叫她名字,屏幕上也没有她。
她拿着凭证去问前台。
前台看她一眼,再看照片:“又是宋医生啊。”
她扫一下上面的条形码,摇摇头:“这个不能用。”
简亭灵一怔。
前台把手机还她,表情怜悯:“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两天这种情况挺多的。这个要是别人卖给你的,你赶紧去报警。”
门诊部出去有个花坛,几个病人坐那晒太阳。简亭灵也找了个树荫坐下,给阮夏曦打电话,说了情况。
阮夏曦震惊几秒,愤愤骂了句:“妈的,那孙子骗我,我现在就去把他拉黑。”
估计除了拉黑,还大骂了那人一顿。
因为过了好几分钟,电话对面才重新传来她的声音,迷惘又委屈。
“亭灵,为什么我总是碰见不靠谱的男人。这次这个我其实还挺喜欢的,没想到也是这种货色……”
顿了顿,她内疚地道:“对不起啊亭灵,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简亭灵笑,“反正我也闲着。你这么挂念我,我就很高兴了。”
挂了电话正打算走,忽然隔着窗户玻璃,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被人毕恭毕敬地从电梯里送了出来。
简亭灵仔细地辨认了好几眼,确认是柯意之身旁的助理,小瑞。
小瑞生病了?
与此同时,微信忽然亮起消息。
柯意之:[最近有空吗?]
[帮你约了三院的喉科医生]
[有空时打这个电话,随去随看]
然后发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印着个十分慈祥的头像,旁边赫然写着:云珀第三医院院长,前第三医院耳鼻喉科科室主任,王德琛。
咖啡店里,阮夏曦听完事情原委,幽幽叹了声:“我爸说的没错,他们那个层次的人脉,我们凡人根本想不到。”
她关切看向简亭灵:“王院长怎么说?你这嗓子严重吗?”
“开了两副药,让我先吃着消炎,最近不要唱歌。”简亭灵摸摸喉咙,“他说我以前用嗓太过度,不确定之后是否要开刀。”
“啊?这么严重?”阮夏曦缩缩肩膀,“开刀也太吓人了,会留疤吗?”
“应该不会吧。”简亭灵笑,“有疤也没事,我觉得挺酷。”
她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我得走啦,夜祇老总约我见面,还有合约细则要谈。”
阮夏曦星星眼:“你真要签到他家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夜祇签人在精不在多,如今影响力更是一日千里,早不是阮夏曦签的丰罗能抗衡的。
她也想签到夜祇,但又知道,人家大概看不上她。
简亭灵抿唇笑:“大概吧。”
阮夏曦羡慕极了:“那你就是柯意之的师妹了!看看你,爱□□业双丰收。”她苦着脸灌下一大口咖啡,“再看看我,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这算是又失了一场恋。若不是得开车,她才不来什么破咖啡店,直接找个酒吧一醉方休。
简亭灵放心不下,又折回来,想了想:“那要不,你跟我一块过去?”
阮夏曦一乐:“好呀好呀!”她才不想一个人喝闷咖啡。但又担心自己去不合适,“不过,会不会打扰你们谈正事?”
“不会。我和他说一声。”简亭灵垂头发消息,“你放心,小叶总是意之的朋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对面忽然静了静。
咖啡香气袅袅氤氲,阮夏曦趴在白色大理石桌上,偏过头看她。
她唇边苦苦的,却又带点笑。
“真好啊。”
她轻声道:“你们能走到今天,真好。”
按照叶辰年给的地点朝城郊开,竟来到一片极其华美的法式庄园,坐拥湖光山色,气派又精致。
比风景更显眼的,则是那讲究至极的酒窖。
酒香漫山遍野,简亭灵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他约的居然是一场品酒局。
阮夏曦顿时有点窒息。她不敢喝酒,这位东道主却偏偏约在了这里。
叶辰年很快迎出来,丝毫不慢待简亭灵,用的也是熟稔的朋友语气:“亭灵来啦,快坐快坐。这位……”
他轻眯起眼:“就是之前说好一起过来的朋友吧,也请坐。”
两人对上眼的瞬间。
简亭灵明显感到,这俩人的气场,一下都不对了。
似乎都……充满了一种嫌弃?
是嫌对方穿的土吗?
她看看阮夏曦的巨大粉皮包,又看看叶辰年那比他手肘还粗的钻表。
而后默默低下头,把一声笑吞回肚子里。
正装笔挺的侍酒师走上前,询问三位要点什么酒。叶辰年十分殷勤地向简亭灵介绍:“这里的玫瑰红很不错,可惜产量太低,才打不响名气。”
“好,那我就要这支。”简亭灵向侍酒师指一下酒单。
“你呢?”叶辰年又看阮夏曦,忍不住加了句,“你喝不来这种吧?”
他表情十分微妙,因为已经从她装束认定,她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妞,只喝得惯小甜水那种。
阮夏曦愤怒:“谁说的!你别看不起人!”她跟她爸在一块的时候,连纯威士忌都能喝!她才不怕苦!
“好好好。”叶辰年把酒单往她那边推,“那你点。”
“……”阮夏曦求助地看简亭灵。简亭灵体贴地接过话头:“她其实真的挺能喝的,但今天得开车,才碰不了酒。”
阮夏曦默默点头:“所以,给我一杯石榴汁吧。”
“噗。”叶辰年轻笑。
“哼!”阮夏曦瞪他。
简亭灵和夜祇签的是唱作约,而非艺人约。
她嗓子还没好,在代表作不够硬的情况下,不想接太多代言,耗费人气。
因此,夜祇发的官宣微博也很讲究语气,极力朝唱作人方向靠拢。
V夜祇文娱:[很荣幸能和最年轻的金曲奖唱作类得主@简亭灵敲定长期合作~期待亭灵能与意之携手,共创堪比《向阳本能》的下一场辉煌!]
简亭灵随手转发,转发语很官方:[非常荣幸][红心][红心][红心]
她现在已经有了百万粉丝,一言一行都被用放大镜盯着,发言越官方才越不会出错。
但即使是这一条乏善可陈的官宣微博,也瞬间被灵芝顶成了热门。
[嗷嗷嗷!姐姐终于营业了呜呜呜,期待姐姐新作品!]
[谢天谢地!仙女姐姐留在内娱了!!!宁就是内娱之光!]
[楼上啥意思?她不留内娱还能去哪]
[笑哭][灵儿自从金曲奖特邀采访之后就几乎没有公开出现过,好多人猜她是不是已经被挖去海外发展了]
这传言属实是能令正主都一脸懵的地步。简亭灵顺手回:[???]
灵芝纷纷放下心来:[果然是谣言!]
[灵姐下场辟谣了!]
[留下就好!祝姐姐事业腾飞!]
看到自己一言一行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简亭灵也觉得燃起斗志,又扎起头发来到电脑前,开始给前两天写的曲子配歌词。
可没过几个小时,网上又炸了锅。
离谱到什么地步,她开文档写着歌词,右下角忽然弹出一个广告弹窗,上面明晃晃写着她的名字。
《简亭灵再上热搜,青年音乐人的模范标杆?》
她一脸纳闷,我什么时候又上热搜了?
直到打开微博,卡了好一阵,才看到原因。
@V柯意之转发了您的微博:[所以,什么时候给我写新歌?]
作者有话说:
洗完澡头发不吹干就睡觉可能会面瘫哦!大家不要学灵儿~
简亭灵一下笑了, 不自觉咬着唇,思考怎么回复。
她想起大一时,舍友谈恋爱, 特别喜欢男朋友发朋友圈,向她隔空喊话。
简亭灵当时一点也不明白舍友的心情。
现在她有点明白了。
喜欢的人,总把对你的偏爱昭告天下,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不打算太快透露写新歌的事, 写下在他评论区的回复。
@V-简亭灵:[你猜猜看]
为软化语气,又加了个波浪号, 以及一个托腮emoji。
刚发完, 小信封就冒出红点。
@V-柯意之:[我猜, 至少文件夹已经建好了]
潜水网友:!!!
怎么回事!素来高冷到连品牌官博都不回复的柯意之, 居然会频频出现在自己的评论区,跟人聊得有来有回。
这不正常!
CP粉:[指尖是真的, 我们已经说累了。]
唯粉不乐意:[能不能别乱猜了,简亭灵这不是也签在夜祇了么,柯意之是公司半个股东,帮忙宣传一下怎么了。]
CP粉光速列了一串名字:[这些都是夜祇的艺人, 你还见哪个有这待遇?]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忽然,倪景言、Chloe也出现在了简亭灵的评论区。
@V-倪景言:[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首]
@V-Chloe周千:[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首]
Queen其他成员光速发言:[大千怎么回事, 你这是要单飞吗?好姐妹都不顾了!]
Chloe:[?你们是谁, 我的好姐妹只有年轻的金曲奖得主简亭灵, 勿cue]
Queen团感情一向超好, 感情好才越有底气互相嫌弃,粉丝也纷纷在底下玩梗, 对话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欢声笑语间, #简亭灵什么时候给我写歌#成了热门话题。
简亭灵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挂在热搜话题上, 刷了会手机,十分愉悦地去洗澡。
热水哗啦啦淋下来,她舒服地闭上眼。
法国套房和节目组宿舍都是有浴缸的,但她觉得站式沐浴喷头也不错。
现在想想,简家三口人里,她可能是适应平民生活最如鱼得水的那个。
冲完水,简亭灵裹上浴巾,赤脚走到镜子前护肤、吹头发,浴室里充满心旷神怡的青橘香。
她闭着眼哼歌,哼了几句就乖乖停下。王院长嘱咐过用药期间最好别用嗓,原话是:[要想嗓子报废,你就尽情唱歌]
院长一本正经的叮嘱声还在耳边,云雾缭绕间,简亭灵忽然听到“笃笃笃”三声响。
她暂停吹风机,竖起耳朵又听了听。
又是“笃笃笃”三声响。
谁会来这里?阮夏曦?但她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都没怎么找过她。
简亭灵警惕起来,举起吹风机,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敲门声又响起来。
可这次不再是三声响,换成了一个错落有致的节奏,听着很熟悉。
简亭灵甚至能跟着节拍唱出来。
《向阳本能》的第一句副歌。
她难以置信地打开门锁,还没看清来人,就撞进一个气息熟悉的怀抱里。
还是那股书墨香。与浮躁又尖锐的时代格格不入,清隽又温润。
因为他的出现,灰扑扑的狭窄楼道都变得很有质感,像故意做旧的大片场景。
光落在他眼尾泪痣上。
柯意之熟练地挼她头发,不小心摸到一手水。
简亭灵噗嗤笑了,甩两下头,把水珠都甩他身上,再将头往他怀里蹭:“让你偷袭我。”
湿渍在黑色衣物上绽开大朵水花,像幽深空谷的兰。
柯意之毫不在乎,垂头亲一亲她潮乎乎的脸:“这也叫偷袭?”
他两手握住她纤细腰肢,将她悬空举起来:“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狗。”
屋子没几步大。因此,这个另类的抱姿也就一直持续到将简亭灵放在床上。
她紧张地舔舔唇。
可又有点期待。
结果柯意之又十分本分地松开了她,将书桌前的椅子拉开坐。
简亭灵:……
行不行啊你!
柯意之没注意到她这些小情绪:“刚下飞机,衣服上可能有细菌,就不坐你的床了。”
简亭灵心说:那你别穿,不就能上来了吗。
但她脸皮薄,没能说出口,支吾几下,灰溜溜转移话题,还是个挺重要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