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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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她又微微放软了声线,只是依旧将目光落在别处,“今后你便只是我的表哥了,求你告诉我,新婚之夜我该怎么办?”
两人之间陷入沉寂。
楚岚看着她,看她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情愿,原来那段过往在她看来,已经是不堪回首了。她是何时变了心的?是他做错了什么吗?因为他拒绝了她,她就变了心吗?
喉间像是被什么堵着,楚岚的视线牢牢系在她身上,仿佛要就此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等再开口时,他已声音喑哑:“可你当初,本就是没有落红的。”
方云蕊一怔,猛然抬眼:“什么?”
“你不记得?”楚岚眸色更沉,“当晚,第一日,你并无落红。”
这怎么可能?凡是女子,都是会有落红的,怎么可能没有?
“你骗我!”方云蕊气急,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就骗她,想让她在赵怀峥面前出了岔子。
“我骗你什么?我何曾骗过你?”楚岚沉下声来,“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仔细想想,那晚你正对着我,看得比我还要分明,究竟有没有你自己心里不知吗?”
方云蕊本笃定了是楚岚骗她,可见楚岚如此信誓旦旦,她又怀疑起来,初次那晚,她原来是没有落红的吗?
怎么会没有呢?为什么会没有?方云蕊面色微微发白,那天晚上,她实在太过害怕了,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可她记得自己那晚好像......并没有觉得疼。
甚至第二天,她除了腰上有些发软,行走坐卧都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女子为何会落红呢?方云蕊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所有女人都会有吗?若不是都会有,那怎么会流传下来这样一道婚夜放帕子验落红的步骤呢?
倘若有人生就没有,是不是就被冤枉了?
方云蕊面上变幻莫测,即便如此,那她要怎么跟赵怀峥解释呢?这样解释,赵怀峥会信她的话吗?
“表哥......”方云蕊拉着楚岚的袖子,不解地问,“我为什么没有?”
楚岚只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表哥,你能再帮帮我吗?”方云蕊不死心地问,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她和楚岚,除了楚岚,她不知道要去求谁,这个问题她还能问谁呢?根本无人可问。
“帮你什么?”楚岚忍无可忍,“他若爱重你,自不会计较这个,他若计较,你不妨尽早断了与他的念头,另寻一个不会计较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计较?”方云蕊也恼了,“你就是不想帮我,你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不问你也罢了,我就不信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了!”
她终于松开了拉着楚岚袖子的手,恨恨瞪了楚岚一眼,转身走了。
不说便不说,她总能想方设法自己打听到的,这种东西何至于就成了秘密呢?或许她还能去问问别人,问问别人......
问谁?大夫人吗?若被大夫人猜出她问的人就是她自己,会不会觉得她不好,不让赵怀峥娶她了......方云蕊心里有些乱,又急又气,眼下只一股脑地把这股怨气都撒在楚岚身上。
就是怪他,若不是他,她何至于会战战兢兢这件事?她本可以问心无愧的!
还说什么她本来就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骗人的......
方云蕊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她真的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
刚要回自己的住处,方云蕊就见海林过来道:“大姑娘回来了,三姑娘问你要不要过去说会儿话?”
楚姒回来了!方云蕊面上登时一喜,对啊,这件事她是可以问楚姒的,到时候她含糊一点,懵懂一点,楚姒未必就能猜出来。
“我去!我换身衣服就去!”方云蕊道,方才在外面站得太久了,她身上都出汗了。
该死的楚岚!
方云蕊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等方云蕊过来的时候,楚玥已经和楚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自然也已经把从明日开始由方云蕊当家的事告诉了楚玥。
楚玥说的时候只管咯咯笑,什么都没有想,楚姒听了,神色却有几分微妙。
“你是说,是长兄举荐,让她管家的?”
“是呀!”楚玥道,“当时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你不知道今日二房的脸上有多精彩,你真该来看看!我的天啊,阿姐,我今日看见二伯父打了二伯母一巴掌,真吓人。”
楚姒面色微变,即刻移开了眼。
“大姐姐。”方云蕊这个时候进来,唤了楚姒一声,她看着楚姒,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大姐姐瞧着似乎憔悴了些。”
“咦?是吗?光顾着说话了,我都没有注意。”楚玥也朝楚姒看了过去,“呀,好像真是如此。”
楚姒抿了下唇,笑道:“是因为我有孕了,这阵子睡得不太好。”
“真的!”方云蕊和楚玥异口同声。
“几个月了?”楚玥连忙起身,摸了摸楚姒的肚子。
楚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刚满两个月。”
方云蕊在旁看着,暗自绞尽脑汁,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那她要再往这个话题上引一引,最好能自然而然问出那个问题来,让楚姒丝毫不起疑心地回答她。
“这么快就添了孩子呀,真是好事。”方云蕊望着楚姒尚且平坦的腹部,露出欢喜之色来。
楚姒看向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国公府要交由她掌家这件事。祖父说到底是个粗人,他对谁掌家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在意,否则也不会容冯氏这么久。
可冯氏再怎么说,那也是嫁到国公府的正经夫人,是的的确确有这个资格的,方云蕊不一样。
她虽寄养在国公府几年,但到底还是个外人,将来嫁了,嫁的那也是外人。
就连她们楚姓的内家姑娘都没有资格当这个家,方云蕊凭什么呢?更何况这当家的差事,还是那素日从不多言的长兄楚岚举荐的。
楚姒只觉得这件事蹊跷又微妙。
“我听说你也定下了婚约,准备什么时候嫁?”楚姒看向方云蕊,问道。
“明年春天。”方云蕊回道,没提是因为国公爷的事,只道,“今年没有什么好日子。”
“的确,今年日子是不好。”楚姒叹了口气,她今年十七岁,不知是不是因为已成人妇许久的缘故,面上带着一丝少女时期从未见过的沧桑感。
“大姐姐,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方云蕊斟酌着道,“关于成婚后的事。”
楚姒见她扭捏,就猜出几分她要问什么了,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可见楚玥也一脸期待地等着,只好道:“你问吧。”
但愿别是什么太过隐私的问题才好。
然而方云蕊要问的恰恰就是那最最隐私的问题,若是个寻常人都能问起的,她又何必苦恼呢?
“我想问,新婚之夜,是不是......那种事,痛不痛苦?”
她原想直接问是不是女子都有落红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问出来未免也太过直白,难免引得人遐思,只好又转换了这个话题。
楚姒身子一僵,她看方云蕊这个小丫头,当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这种问题,恐怕换作了是楚玥都不好意思问吧!
恰好楚玥也想知道此事,便也追着问了一句:“什么?竟还会有痛苦?”
“怎么没有?”楚姒没好气地瞪了这二人一眼,“女子新婚之夜,都是不大好过的,毕竟是初次,以后就好了。”
“都会不好过吗?”方云蕊追问,“没有什么例外吗?”
“我、我怎么知道。”楚姒被问得有些脸烧,“至少我有所耳闻的,都是这样。”
方云蕊皱紧了眉,倘若这种事真的无一例外,那她真的要赶紧想法子规避过去,否则到时候往轻了说,赵怀峥心里多少会留下个疙瘩,往重了说,赵怀峥打破砂锅问到底,休弃了她都有可能!
见她面露难色,楚姒忙问:“你问这些做什么?成婚前夕,都是会有人来教的。”
刹那间方云蕊已然想好了应对的理由:“大姐姐,你不知道,我要嫁的是个武夫,生得高大,我有些害怕。”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理由,听得楚姒神态骤然松软下来,道:“照顾我生产的有个嬷嬷,懂的东西多,明儿我让她过来,你问问她。”
“多谢大姐姐!”方云蕊顿时欢喜起来,多少安了些心。
“行了。”楚姒又把目光转向楚玥,“她是定了,那你呢?你不是个小孩了,已经及笄了,婚事还没影儿呢吧?”
楚玥嘿嘿地笑了起来,但笑不语。
偏偏方云蕊还知道她在笑什么,也嘿嘿地笑了一声。
楚姒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傻姑娘,心里只觉得纳闷,她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倒是处得愈发的好了。
关于让方云蕊掌家的事,楚姒并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她其实是无所谓的,横竖比冯氏那个只会跟自己母亲作对的强。
她只是觉得奇怪,楚玥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可她听着的人留心了,那就是这件事是那位长兄提的,光这一点,就非常奇怪了。
既然是举人掌家,那必定要对这个人的性子和能力十分了解,她那位长兄是什么时候对方云蕊如此了解的呢?且祖父又同意了,祖父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娘家不好多待,晚上楚姒就须得回去了,跟楚玥和方云蕊说了会儿话,楚姒便起身道:“我去看看母亲,晚上再去陪祖父吃饭,你俩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再缠着我了。”
到了三夫人屋里,楚姒显然不必再藏着掖着了,问道:“娘,你近日在府里,有没有觉得什么怪事?”
“怪事?”柳氏问她,“什么怪事?”
“关于方云蕊......和长兄的。”楚姒道。
“好端端怎么提起这两人?”柳氏想了想,道,“没见过他们有什么交集。”
“那这好端端的,长兄怎么就想起来举荐方云蕊掌家了呢?”楚姒总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捕捉到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急于向母亲求证。
“这事儿是有点怪。”柳氏回道,“不过他们也不是全不相识的,之前楚玥和她险些被大殿下的人杀了,是楚岚把她们带回来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楚姒大吃一惊,“怎么没跟我提过?”
“最后都好好的呢,跟你提这个做什么?平白让你操心一场。”柳氏道,“不光这次,上次方云蕊被扣在了东宫,也是楚岚去接的人。”
“两次?”楚姒惊讶,两次,那可都是救命之恩,方云蕊对她长兄,难道就没有产生什么......
不对呀,人家都定了婚约了,要产生了那还定什么婚约呢?
难不成,这是她那个长兄,单相思么?长兄?
楚姒脑海中浮现出楚岚清冷如月的身姿来,可能吗?
母亲这儿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晚上去荣寿堂吃饭的时候,楚姒便又对着祖父旁敲侧击。
楚姒因是荣国公第一个孙女,小时候少不得被偏宠骄纵了些,所以三个姑娘中,楚姒与荣国公的感情最好,祖孙二人向来也是无话不谈的。
“你嫁人之后,就很少回来了。”荣国公道,“可是夫家那边有什么事?”
楚姒眸光闪烁,道:“我哪里有什么事,都好好的呢,倒是有件事问您,我那长兄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荣国公道,兼又想到楚姒刚从柳氏那儿过来,怕是柳氏急着给楚平定婚事,只是碍于楚岚还没消息不好办,托楚姒过来跟他打听呢。
“他不急。”荣国公道,“楚平和楚江倒是可以先考虑了。”
“他是长孙,怎么就不急了?”楚姒觉得祖父话里有话,“还是说,祖父对他已经有主意了?已经看好了是哪家的姑娘了吗?”
荣国公觉得今日楚姒有些缠人,但这问题是实实在在的,他若不答反倒显得奇怪。
于是道:“他似乎有个属意的,跟我提过一嘴,我便没再管了。”
楚姒微微眯了下眼,长兄果然心有所属,所属之人是谁,这还用说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方云蕊的嫁妆,得咱们府里替她出吧?”楚姒突然转了方向。
荣国公一愣,道:“是啊,说起这件事,之前......”
他很自然地接了这么一句,话说出了口又觉得这件事告诉楚姒不妥,又住了口。
“之前就跟她说过了。”荣国公补充道。
楚姒岂能没有听出祖父的停顿来,她就知晓这里面果真有事,默默陪祖父吃完了饭后,找祖父身边最亲近的长随,很是一番威逼利诱。
“唉,大姑娘,这件事主子不让说的,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邱叔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有旁人知晓,我也不会到处说去。”楚姒道,“可您若是不说,您的孙子也该到了入学的年纪,我这便去跟族学说一声......”
“别别别!我说还不成吗,是这样的,之前楚岚少爷,给表姑娘备了一份及笄礼,里面放的都是些田产铺面,一大笔银子,主子知道后很是气愤,还叫了楚岚少爷过来问话,只是这问话的内容,老奴实在不得而知了。”
还用再说吗?这件事已经不能再分明了,她那个光风霁月的探花郎长兄,竟然看上了方云蕊。
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楚姒很是守信,第二日果然就送了她身边侍奉的嬷嬷过来,要方云蕊巨细无遗地问她问题。
机会难得,方云蕊不想藏着掖着,她先是问了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随后道:“嬷嬷,女子初次必定会落红吗?是不是以此来鉴定女子是否为完璧之身呢?”
嬷嬷看了她一眼,道:“其实,也不是人人都会。”
方云蕊眸中顿时升起些许微光。
“这初次的落红,若是娘子的官人格外温柔、格外照顾,那不见红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份心思不是人人都有,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且婚夜见红,原本就是种吉利的象征。”
嬷嬷后面再说什么,方云蕊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听嬷嬷所说的“格外温柔”、“格外照顾”之后,脸就不可抑制地滚烫了起来,烧得她耳鸣。
她怎么不记得?那夜楚岚用手指给她弄了许久,直弄到她都觉得躁了,都没有更进一步。
那个时候,她以为楚岚是在玩弄她,或者是根本不屑于切身碰她,却原来他是在帮她,帮她消弭了那份多数女子都会承受的痛楚。
一股莫名的心绪荡在她的心间,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可是,这种事,楚岚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是不是私底下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所以才会这么懂得,这么得心应手?
“我知道了,嬷嬷。”方云蕊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多谢您了。”

第102章
楚姒派过来的嬷嬷走了, 海林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着笑:“姑娘这回可算问周全了吧?”
身子的事,方云蕊没有跟海林提过, 海林自己恐怕想不到,还以为她只是问些姑娘家的寻常疑问。
只是方云蕊脸色实在难看, 即便是海林进来, 她也没有撑起半点笑意。
“姑娘这是怎么了?”海林面色微变,朝方云蕊走了过来。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就看见方云蕊一下子湿了眼眶,泪水涟涟在眼眶里打转。
“呀!”海林惊讶, “姑娘,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方云蕊摇了摇头, 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把那些盈在她眼里的泪水都逼了出去, 轻声道:“没什么事, 我只是伤心,就是伤心......”
她并非伤心自己对楚岚说了重话,并非伤心自己现在才意识到楚岚对她暗藏的那些好, 而是伤心她这一生中,居然离那份纯然的爱慕那样近过。
方云蕊并不后悔, 毕竟她当初即刻就跟楚岚表明了心意, 她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只是可惜,可惜自己与楚岚,终将是要这样错过了。
姑娘一脸不欲多言的模样,海林也不好再问, 她悄声退下了,留姑娘一个人在房中发泄。
姑娘既然说没事, 那就是没事。海林想,她家姑娘从不会因为遇上什么事,就哭得这样伤心。
所以她心里隐隐清楚,姑娘的伤心是为了什么。
可是姑娘已经与赵团练定下婚约了,在海林看来,这门婚事没什么不好,甚至要比在国公府好过百倍,以前她总觉得自然是嫁得门第越高越好,可而今她看清楚了,门第越高的人家,是非越多,倒不如赵团练孑然一身,来去清净。
这边方云蕊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今日原是她正式管家的第一天,因不必发月例,又没遇上什么年节,所以国公府照常运作十分平静。
然而松英堂却已经是闹翻了天了。
楚为怀受了家法,当场昏死过去,荣国公竟也没想着给他请位大夫来,全权交给冯氏处理了。
冯氏亲自为丈夫侍疾,即便此刻丈夫还没有清醒过来,冯氏浑身抖得却如筛糠一般。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倘若丈夫醒过来,肯定会打死她的!肯定会打死她的!
冯氏做下的那些事,楚为怀当真不知吗?怎么可能?不光知道,还借着冯氏的手敛了不少财。
楚为怀不是个喜好享受之人,对于酒色之欲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有便行了,并不多求。可是他这个人,是极热衷权力的。
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本事,靠什么稳固自己在官场的地位呢?一来他确实有个好父亲,给了他很大的便宜;二来,便是借冯氏之手敛财送礼,打点上下。
这些年,楚为怀花出去的银子不在少数,可那又如何?这事东窗事发,就只是冯氏的错,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定然是会恶狠狠怪冯氏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
光是想想,冯氏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站在丈夫床前,一遍遍想着丈夫醒来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场景,神情好似都魔怔了起来。
“都怪他,都怪他......和我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冯氏转过身,“小宝呢?”
庆心道:“刚吃了奶,已经睡下了。”
“快、快把他给我抱过来。”冯氏喃喃着道,自打她生下这个孩子,丈夫对她的态度就好了很多,隐隐重现了她刚嫁过来那会儿的甜蜜时光。
这样的日子,本来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她明明就要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和丈夫重归于好了,都是因为楚岚!都是因为他!
孽障!真是孽障!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孽障!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啊?!
庆心看着二夫人渐趋癫狂的模样,默默吞了下口水,试着道:“可夫人,小少爷刚睡下,这会儿抱他,肯定是要醒的。”
“抱来!!”冯氏尖叫了一声。
庆心吓了一跳,再不多话速速去抱孩子了。
冯氏这一声叫喊尖锐,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躺在床上昏睡的楚为怀突然在此刻蹙了蹙眉,慢慢转醒过来。
冯氏还交集地在房中转来转去,满脸的惶惶之色,谁知一个不经意回头看向床上,正与楚为怀那阴毒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冯氏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贱人!你这个贱人!”楚为怀看见她便暴怒起来,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恨不能立刻冲过来将自己身上所受之痛楚十倍百倍还在冯氏身上,可他刚撑起半个身子,面色便骤然惨白,突然颓然无力地又重重摔了下去。
楚为怀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冯氏亲眼见他跌倒,也是惊异非常,她站得离楚为怀足有十几步远,颤声对人吩咐道:“快,快去请郎中来看看。”
郎中很快到了,当着外人的面,楚为怀勉强收敛了神色,只是一双眼睛还冷冷瞪着冯氏。
“二爷这是腰椎受损,今后双腿恐怕无法运作如常了。”
郎中一句话宛如一个霹雳震在楚为怀头顶,冯氏也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说他......”瘫痪两个字被冯氏噙在嘴里,在丈夫骇人的目光下暂时没能说出口,只好又问,“治不好吗?”
“这......伤了根骨,怕是难治,即便是精心护养难得好了,也久站不能,需拄拐杖了。”郎中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
这一番话算是将楚为怀下半辈子钉死在了方寸之间,楚为怀一时情绪失控,竟悲痛地大喊大叫起来,冯氏呆呆望着丈夫,脚下一软,险些又再次摔倒在地。
谁能想到,荣国公竟能有这么狠的心?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不惜把儿子打到残废了!那军棍的威力有多大荣国公再清楚不过了,他能不知道打多少棍是什么分量吗?
这个时候庆心正抱了孩子过来,孩子在她怀里大哭不止,婴孩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啼令人烦躁不已。
“滚!都给我滚!”楚为怀猛然从床上抓起一个玉枕砸了过来,一下子砸在郎中脚边,摔了个粉碎。
郎中暗暗心惊,不知今日的打赏还能不能拿到,唉......真不该来这趟。
“你不准走!”
就在冯氏将要踏出这间屋子的时候,身后的楚为怀突然喝她一声,冯氏吓得差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夫、夫君,何事?”冯氏哆哆嗦嗦来到床边询问。
“蹲下身来!”楚为怀道。
冯氏不敢不照做,可她刚一蹲下身,就被楚为怀一把扯住了头发往床角上撞。
“贱妇!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楚为怀双目血红,死命抓着冯氏的头发将她往床上撞,不出一会儿冯氏便被撞得头破血流。
庆心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她转过身远远往里面看了一眼,可终归没有进去插手,只再回过身大步离去了,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不是我!不是我!”冯氏又疼又害怕,吓得大叫,“是楚岚!是那个孽障!”
听到楚岚的名字,楚为怀手上的动作一顿,忙厉声问:“他是不是和父亲说了什么!?”
冯氏抬眼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忙否认道:“不是,那件事他没说,可缺银子这件事我本来自己全然可以搪塞过去的,是楚岚不知从什么地方交出几本账册来,这才落实了证据!否则何至于此!我怀疑他就是存心要害咱们!”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楚为怀气得发抖,“我还指望他能替自己的亲爹求句情,呵,果真是个养不熟的孽障!”
看着自己的双腿,想到自己正在承受的剧痛,楚为怀的眼神只变得愈发阴毒怨恨。
此刻荣寿堂云烟缭绕,荣国公正拿着烟斗吞云吐雾,冷眼瞧着楚岚坐在他屋中瞧国公府的下人名录已有半个时辰。
楚岚坐得住,他这把老骨头已经要坐不住了。
“哎呀,真不知今日是谁当家。”荣国公阴阳怪气了一句。
楚岚闻言,轻轻阖上名册。
他今日实难静心,看本名册也半晌看不进去,来来回回白白消耗了许多时间。
可名册还是要看的,他揽下的事,不能连自己心里都没个底,于是强迫自己看了半天,才勉强记住了。
一个人,如何就能管住自己的心呢?他看着名册,明明眼前只有白纸黑字,耳畔只有祖父砸吧着烟斗的声音,可一幕幕闪过的却是方云蕊瞪着他,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早已说过,我别无所求。
明年开春,我就要嫁给赵怀峥了。
表哥,我与赵怀峥新婚之夜,要怎么过?
每每想着这些,楚岚就几欲发狂,想要将自己手上的名册撕得粉碎,他抓着书册的五指都紧绷着,他浑身都紧绷着。
“你给云蕊揽了这么一档子事,可有想过等她嫁人之后,我这国公府又要交给谁来管呢?”荣国公见他放下书,便道。
楚岚身上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他开口:“她不会嫁与旁人。”
这话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你真是痴心妄想!”荣国公又动了薄怒,“她的婚约既定,从今以后便与你再无半分干系了。”
“祖父。”楚岚出声,“除她之外,我再不想要旁人了。”
荣国公惊异于长孙的决心,可还是一口回绝:“那也不行,我楚家一定要言而有信,你不能因为男女之事做出有违良心的事!赵家并不欠我们什么。”
“楚岚,云蕊的事,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第103章
马上就是盛夏了, 荣国公的寿宴迫在眉睫,这在国公府是一桩大事,可于各房来说不过是与往年并无不同的一件小事, 只是愁坏了方云蕊。
现今是她倒霉,领了掌家的差事, 虽是家宴, 可她不敢随便对待,至少要事必躬亲的,这就少不得要和各房的仆婢打交道。
从前她是国公府的表小姐,这些下人都并不把她当做正经主子, 而今她是身有掌家大权, 难道这些人就能将她当做正经主子了不成?
高门奴婢, 又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的,方云蕊实在不懂驭下之策, 兼之自己心里还装着心事, 成宿成宿地睡不好。
海林看在眼里,不由道:“姑娘,您也别太发愁了, 今年府里不宴请宾客,只是自己吃顿饭便是了。”
方云蕊轻轻“嗯”了一声, 她躺在床上, 海林就躺在榻上,方云蕊道:“别人可以不请,但今年赵大哥一定是要请的,兴许给国公爷过寿, 这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今年是荣国公的九十大寿,原本是该大肆兴办的, 怎奈遇上眼下这时局,京中没有人敢随意乱走动,稍有不慎便会被打成谁谁谁的党羽,人人自危。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了,上回方云蕊自东宫出来后也有好一阵子了,她几乎再也没出过门,真不知外面成了副什么样的天地。
“好啊,赵团练是有好久没有来看过姑娘了。”海林回忆道,“之前来送过一次新鲜的荔枝后,便再没来过了。”
“他也有他的差事要忙,男人总是要忙些的。”方云蕊道,楚岚这些日子不也天天不着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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