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楚岚死死拽紧缰绳,飞白好似知道主人急切,狂奔间竟然都率下了后面的亲卫一大截。
“再快点追上楚大人,他若出事,殿下饶不了我们!”
“将军!当真是追不上啊!”
跟在后面的人也无奈极尽狂追着,真是不明白了,一个文人,骑马怎么能这么厉害?
近了!越来越近!
楚岚眼前仿佛只能看到她和她身下那匹马,他手上没有丝毫停歇,一支支羽箭射出,有人相继倒地,终于他距离驮着方云蕊的马匹仅一臂之遥。
“把手给我!”
耳边骤然传来楚岚的声音,方云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懵然地抬眸,只见夜色之下,楚岚身后是高悬的明月,月光倾泻在他修长如玉的周身,恍若降世的仙人。
“表哥......”方云蕊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摁着方云蕊的大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生脸孔,似乎还是个文人,穿着锦衣华服的文人,狞笑一声拔刀就冲楚岚刺来,同时高喝一声用力拽了一把马颈上的长鬃,马嘶叫一声彻底发狂飞奔起来。
电光火石,方云蕊亲眼看着楚岚连躲都没有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马背上提起护进自己怀中,腰侧则是生生受下了那一刀,方云蕊只听见一声闷哼,夏季衣衫单薄,血很快晕深了衣物。
她哑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楚岚忍痛勒紧缰绳,飞白亦有所感,渐渐放慢了脚步,周遭的景致也开始清晰下来。
“表哥!”方云蕊一边不可置信看着楚岚被刺的伤处,一边为楚岚竟愿意因救她到这个地步而心惊不已。
她还未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就听见耳畔温凉的声音气息不匀道:“如此...你可知我心意?”
第106章
今天晚上的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 等太子亲卫赶到,将他们带回了东宫,并且宣了太医来为楚岚救治的时候, 方云蕊甚至都没有缓过神来。
“楚大人这一刀虽不是伤在要害,但也刺得颇深, 险险避开了脏器, 一厘之差就要要他性命了!”太医跟太子回禀。
方云蕊更是手脚冰冷,分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她却反倒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太医围在楚岚身边治伤,她连近前去都不敢, 最后还是太子妃看不下去, 走上前来温和地道:“我备了一些热茶和点心, 你跟我来用一些吧。”
方云蕊就这么被懵懂地引着走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回头往楚岚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分明几个月前, 她还因为被困在东宫和太子妃哭求, 转眼再看,她们竟已心平气和相对而坐,而太子妃看着她, 笑得温文尔雅。
“你别担心。”太子妃见方云蕊脸色都发白,忍不住宽慰一句, “太医的医术都是最好的, 楚大人都没伤到要害,只要今后精心养着,就一定会没事的。”
“他到现在还没醒呢......”方云蕊悲戚戚地呢喃了一句,楚岚中刀的那一幕还反复在她脑海中重演。
殊不知救治楚岚的大殿里, 方云蕊前脚刚走,李宣就戏谑笑看着楚岚, 道:“你倒是别装了,你的小表妹已经出去了。”
随着这声话落,楚岚才懒懒睁眼,颇是不满地睨了李宣一眼。
李宣当即笑出了声:“哈哈哈,楚岚啊楚岚,孤可从没有见你这般好笑过,他们可都把今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孤了,你说说,那一刀你就真的躲不过吗?”
楚岚默然,自然是可以躲的,只是他去抓她的手时,在看到那道亮色的白刃向他袭来时,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倘若这刀刺中自己了呢?
电光火石,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细细算计,只迟疑了一瞬便躲不过了,可再如何,那一瞬他的心思也绝对不是纯然的。
见楚岚沉默,李宣笑得更大声了,他满眼兴味,盯着楚岚道:“楚岚啊楚岚,你堂堂探花郎,荣国公之后啊,竟然用这种手段博取你那表妹的芳心?你在她面前,就真有如此不中用吗?今日这件事,她若再也发现不了,也便罢了,她若知道真相,啧啧啧......你这种行为,与孤宫里的那些宠姬何异?”
说着说着,李宣又弯下身来挖苦他:“何况这事你做得并不出色,到底还是明显了些,莫如孤去让人带两个宠姬过来,也好仔细教教你,怎么跟人争宠呢。”
十分聒噪,楚岚面色不豫,开口便刺太子软肋:“臣倒是听闻殿下近日又收了几方大臣送来的美妾,想必太子妃与她们相处得分外和谐。”
“真儿才不会计较这些!”李宣顿时沉下脸来,驳斥了一句,“孤是太子,今后也是周朝的天子,真儿定是早有领悟了。”
“若真是如此,殿下何必同臣费这个口舌呢?”楚岚斜了李宣一眼,“殿下需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
“你这种半吊子,凭什么在这儿教训孤?”李宣不耐地摆摆手,随后又得意道,“孤喜欢的女人,孤许了她正妻之位,将来还要她做国母,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呢?你的女人都已经和别人定下婚约了!”
“......”楚岚真是半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既然提到此事,李宣顺势道:“那个赵怀峥,是李诊的人吧?他是江家出来的家奴,又是华州团练,孤可不能轻易放了他。”
楚岚眨了下眼睛,道:“他并未参与其中,顶多只是连带之罪而已。”
“听你这意思,是要为他说话?”李宣觉得有趣,“你要为你的情敌说话?他纵自己手下为江家做事,传递消息,京中但凡牵涉此事的武将都被孤一应重罚,赵怀峥不能独善其身。”
两人说完了话,李宣才让人去把方云蕊带来。
宫人来到太子妃殿外,只道:“楚大人醒了。”
方云蕊便连忙起身快步小跑着过去。
两间殿宇离得并不算远,李宣刚让人去请,就眼睁睁看着楚岚从床上坐了起来,甚至还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皱的衣衫,用水抚平了自己干涩的唇瓣,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重新挽了一遍。
李宣看得眼睛都有些直了,不可思议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表哥!”方云蕊奔入殿中,而后别别扭扭看了李宣一下,不情不愿地行礼,“太子殿下。”
李宣笑了一声,径自出去了。
太子妃正好也听闻了消息赶到,看见李宣正从外面出来,拦着她道:“不必进去。”
太子妃亦没有多问,垂眸下来,道:“是,殿下。”
她的称呼让李宣有些不满,忽地想起楚岚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来,皱眉道:“怎么不如从前那般唤孤?”
太子妃移开了眼,道:“殿下毕竟是储君,臣妾不敢逾越。”
李宣深吸了口气,想纵她一句,可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过身看向庭中开满枝头的一树树玉兰。
楚岚的伤已经被太医包扎好了,一圈圈白色的绢布缠在腰上,他松披着外衣,腰际往上的地方便若隐若现,且楚岚是认真整理过衣服的,虽则看得隐约,但的的确确是全部都能看到的。
方云蕊总觉得这样直接相对着,实在是不太妥当,可她又关心楚岚的伤势,只好微微闪躲着目光道:“表哥身上还疼吗?”
那自然是疼的,没有不疼的道理,他觉得自己此时承认应下,也只会换得她的心疼和内疚。
可李宣跟他说,这样的法子太笨了,连他宫中最蠢笨的宠姬都不会这样直抒胸臆,楚岚张了张口,对上方云蕊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一句更加肉麻的话来,只能冷冷淡淡道:“已经好多了。”
这样说话是因为习惯,然而很快楚岚又想起自己今夜分明刚刚才跟她表明了一次心迹,这会儿太冷淡了,似乎又显得他口是心非。
“你为何会在外面?”楚岚追问道。
方云蕊一直惦记着大夫人交代她的事,忙对楚岚说道:“大夫人让我带信给江家,让江大人明哲保身!表哥,你怎么会和太子在一起?你们现在已经很熟了吗?”
“国公府终究会走到这一步,不能说是熟稔,只是为臣的本分罢了。”楚岚叹了口气,“你不必惦记江家的事,太子殿下不会再追究江家了。”
掀不起风浪的文臣,不如好好留着正正声名,将来还能搏一个贤德仁慈,李宣何乐而不为?
“真的?”方云蕊讶然。
楚岚“嗯”了一声。
得到了楚岚的肯定,方云蕊终于安心下来。
“东宫不可久留,我们回去吧。”楚岚道了一声,主动为自己披衣,他动作大了些,好似是扯到了伤口,不免嘶声忍耐,方云蕊见状连忙用自己的手接替了他的。
“我帮表哥更衣吧。”她垂着眼。
闻言,楚岚眼中于是又多了几分愉悦。
她已有良久没有看过楚岚不穿衣服的模样了,以前,便算是在床上,大多时候楚岚都是穿戴整齐的,她只偶尔才得见那么几次,于是她也一直都知道楚岚衣服底下其实并未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清瘦无物。
他身形颀长,肤色也如玉,没有丝毫瑕疵,看着只会让人赏心悦目,方云蕊却不敢多看,她一直垂着眼,谨慎地为楚岚穿衣。
江家的事是解决了,那么楚岚今夜对她说的话,便又盘踞在她心头,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若说从前楚岚待她种种的好,都可以算作举手之劳,都可以算作顺便的事,那今夜的事呢?
连太医都说了,毫厘之差,楚岚就会有丧命的危险,他是国公府的长孙,而她呢?这样救她究竟值不值得?
许是已经没有值得不值得只说了,楚岚喜欢她,的的确确的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来得太晚了。
穿好了衣物,楚岚便带着方云蕊去同太子辞别,李宣应答之际还看了方云蕊一眼,见她一双眼睛都长在楚岚身上,抿嘴笑了笑放他们离去了。
想到今夜楚岚受伤很有可能是故意的,李宣便觉得好笑。
折腾了一个晚上,连天都快亮了,楚岚回国公府的时候,太子亲卫还在外把守,不过这些人应该是被凌寻交代过,看见他回来什么也没多问就放他进去了。
“我受伤的事,不想让祖父知晓。”楚岚道,“你莫要告诉旁人。”
“好。”方云蕊应了,若让国公爷知道楚岚是为了救她受的伤,只怕也会怪她的,她欠国公府的东西怎么就越来越多了呢?
楚家的人一夜未眠,楚为民亦担心楚江的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在梅雪堂的院子里转悠了一个晚上,喂了不少蚊子,偏偏最能看清形势的荣国公又昏睡着,他算是急坏了。
月姨娘知道儿子被抓,则是直接昏了过去。唯有柳氏带着楚玥,坐在自己房中轻声念叨,希望国公府的事不会连累到楚姒。
是以除了江月容,其实无人知道方云蕊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方云蕊也藏着掩着十分低调。
“楚岚少爷回来了!”管家看见楚岚就知道是无事了,高兴地迎了上来,“老爷已经醒了,楚岚少爷要不要去说说话?”
“好。”楚岚应道,看向方云蕊,“你先去梳洗,换身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方云蕊点头去了。
第107章
等方云蕊整理好了再到荣寿堂时, 国公府的人已俱在了,国公爷坐在椅子上,看着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云蕊!过来坐吧!”楚玥招呼她。
荣国公不知她昨夜出去了, 眼下只以为是楚岚刚从外面回来,道:“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楚岚道:“祖父放心, 外面那些人不过做做样子, 国公府无虞。”
听了这话,堂上坐着的诸位才放心,方云蕊看了眼大夫人,方才她已经让海林去给大夫人传过话了, 眼见大夫人虽然神色有些憔悴, 瞧着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可精神却不靡靡,也就放心了。
荣国公叹了口气, 又问道:“那......楚江?”
听到提及儿子, 楚为民也即刻抬眼看向楚岚。
楚岚回话:“他证据确凿,只看太子殿下如何定夺,不过, 不会牵连到国公府。”
楚为民听了这话,只叹了口气, 心中还在盼望太子仁慈, 然而荣国公一听楚岚这么说,就知道楚江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面上露出愧意和悔意,道:“倘若我当初没有罚他去军中......”
“祖父。”楚岚打断了这话,“是楚江咎由自取, 由不得咱们。”
他们正坐着说话,方云蕊一颗心思却全都系在楚岚身上, 她想楚岚身上还有道那么重的刀伤,又是一夜未眠,若是长时间坐着,只怕伤口会裂开,他应该躺下来静养的。
国公府的事多多少少议论完了,荣国公虽知道这次夺嫡之争势必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却未想到会牵连到国公府,甚至还折进去了一个孙子。
楚江虽不算出息,可他从来都是乖巧的,只因去年一时昏头冲撞了嘉宁郡主,才招致来了这接二连三的祸事,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荣国公心中怎能不痛?
这边的事情刚落定,外面就传来赵家的消息,进了荣寿堂来报道:“国公爷,刚听见消息,朝中很多武将都接连被打压,那赵家也在其列。”
“你说什么!?”荣国公拍了下桌子,下意识看向方云蕊,其余人闻言也不由得看向方云蕊。
然而方云蕊神色却很平静,昨夜她遇见赵怀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今日这一幕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赵怀峥如何了?”方云蕊问。
听她亲自问及,楚岚蹙了蹙眉。
“命倒是保住了,被削了职,从三品团练使降为六品副尉,非封功不得入京。”
降职加外放,当真是云泥之别了。
江月容听着也是变了脸色,这次的事跟赵怀峥全然没有关系的,他就是被江家拖累了,就是被拖累了,唉......
江月容看了方云蕊一眼,道:“这门亲事,我看就作罢了吧。”
没有看着人家不好了,还硬要嫁过去的道理,再说赵怀峥而今也算是戴罪之身,他们也理应避讳。
方云蕊神色怏怏的,问了一句:“外放到哪里去了?”
“地方倒是不错,在蜀州。”
荣国公叹了口气,也觉得很是可惜,赵怀峥是个好孩子,他看向方云蕊,道:“孩子,这门亲事便罢了,等这件事平定下去,我再亲自为你择一门。”
方云蕊低着头迟迟没有应,她犹豫道:“国公爷,我想再考虑考虑,先别拒了。”
荣国公倒是惊讶她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点点头道:“行,你也不必纠结,只要是有丝毫的不情愿,这门亲事便可以作罢。”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她现今心里其实乱得很,短短一个朝夕,她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这半生怎么就过得这么不安定呢?
出了荣寿堂,方云蕊正慢吞吞往自己的小院走着,到了僻静之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正是楚岚。
“表哥。”方云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楚岚的伤处,“也该到了换药的时辰了吧?”
楚岚抿了下唇,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她方才面对赵怀峥那门婚事的迟滞,分明已经是一门不堪的婚事了,可是她却还是不愿放手,难道他这个人在她眼里就这么差劲吗?
“嗯。”楚岚浅声应着,道,“我并不想宣扬,不预备请郎中来。”
“不请郎中吗?”方云蕊一愣,“那由谁来替表哥换药呢?”
楚岚从她眸中品味出几分关切,浅声道:“珊瑚不便,青墨虽粗笨,但也没别的人选了。”
是啊,楚岚房中侍奉的人一直很少。
方云蕊抿了下唇,试问着道:“要不我帮表哥换药吧......”
楚岚收敛的神情微微闪动了一下,眉心一展,道:“如此,那就麻烦表妹了。”
于是,方云蕊从回自己小院,又成了改道去帮楚岚换药,楚岚余光瞥着她暗想,果然这世上想要什么,等是等不来的,还是要争一争,抢一抢才行。
数月前,楚岚抱着的态度还是——方氏虽属意于他,可他并无此意,放任自流便可。
谁曾想数月之后,方云蕊的确放任自流了,没再打过楚岚的主意,反倒是楚岚不肯放手了。
铃兰阁珊瑚早已备下了所需之物,楚岚又让她和青墨下去,屋里就只剩下了方云蕊。
又是一个夏季,方云蕊本来只觉得这个夏天也算清静了,可当她与楚岚相对而望的时候,又莫名觉得外面的蝉鸣声实在聒噪。
楚岚端正坐着,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东西,可他又不自己脱衣服,方云蕊巴巴等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楚岚动作,终于忍不住催促道:“表哥......衣服。”
听她这么一说,楚岚才开始动了起来,他动得慢条斯理,先是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侧的环扣上,而后轻轻将腰带取下,一点点将腰带缠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他缠了一半,然后递给方云蕊。
方云蕊莫名被他这一动作惹得有些脸热,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给我?”
“搭在架子上。”楚岚道。
“喔!”方云蕊这才发现身后有一个架子是用来放置衣物的,她脸上更热了,耳朵也更烧了,便用力将腰带往自己这边一拽。
一声轻嘶,她看见楚岚皱了下眉。
这腰带还有一半缠在楚岚腰上,偏还是有伤处的那一半,方云蕊听见声音立即道:“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表哥......”
“无妨。”楚岚道。
他微微弯下身,撩起自己的外衣来,倾身朝方云蕊那边倾斜,更方便了方云蕊将腰带取下来,与此同时,方云蕊鼻息间萦绕的便全部都是楚岚身上那股兰香,层层叠叠。
她脑袋里都在发懵,这股香气好似从无形化为了有形,刮着她的鼻尖,抚弄着她的脸颊,反正将方云蕊弄得怎么都不舒服。
她甚至以为楚岚是故意的,可一抬眸,楚岚的神情又是淡然清正无比,好像多想的那个又是她了......
等把腰带从楚岚身上取下来,方云蕊耳朵都变得透红了,楚岚还非要开这个口,问她:“表妹脸怎么这么红?”
方云蕊支吾着道:“热的,有些热。”
她转身将楚岚的腰带搭好,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回头,却不知什么时候楚岚已经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全然褪了下来,就这么直白鲜明地撞进她眼中。
方云蕊虽知今日她为楚岚换药,势必是会看到这些的,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突然得方云蕊险些叫出声来。
“怎么了?”楚岚掀眸,他凉薄的凤目此时嵌在上天精琢出的出世面容上,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好看,微微疑问的模样简直让方云蕊心口骤然收紧。
她嗓子都沙哑了,匆忙地回:“没...没事。”
往日她只知道楚岚好看,可却没有哪一日好看得如同今日这般,简直叫方云蕊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方云蕊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原来包扎用的白绢被一层层取了下来,自然是渗了血的,伤口根本还没开始愈合,楚岚便只好微微侧着身子以免血迹染污了床铺。
方云蕊便也只能倾身,她动作得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楚岚,可正因为她小心,温凉的气息屡次搔过楚岚的腰窝处,弄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可今日只依譁能是治伤。楚岚想着,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则日后她就不肯来了。
先是小心清理了一番伤口周围,而后又小心地上了药,楚岚低声教她要怎么做,她便跟着照做,一来一去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缠上新的白绢的时候。
方云蕊力气小,楚岚说她缠得不够紧,之后就会松散开来。可她用力了好几次,楚岚都说她缠得太松了,她实在达不到楚岚所说的要求。
突然,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她手背上,楚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紧了拉扯着那根白绢,方云蕊浑身都紧绷起来,楚岚离得她太近了,她连分神注意白绢缠好了没有都做不到。
然而接下来的步骤,则是楚岚带着她将白绢缠好且打好了结扣,方云蕊脑子里一团乱,她垂眼只看见楚岚终于将他的手从她的手背上收了回去,她就再也一刻也无法待得,红透了脸连头也不敢抬了,快步从这间屋子里逃了出去。
只扔下一句:“今日就到这里,我先走了!”
她的背影落荒而逃的意味太过明显,楚岚看得轻声一笑。
等跑出了那间屋子,看到了外面的天日,又深呼吸了几口,方云蕊才发觉自己背上都被汗浸透了。
她像是大松了口气,心想,这换药的过程也太磨人了。
第108章
京中这一场风波过后, 许多人都在传荣国公府式微,加上之前荣国公上缴了兵权一事不知为何闹得人尽皆知,往昔开设家学的荣国公府人来人往, 然而在这些流言出现后,京中再有宴会反倒不怎么来请国公府了。
楚姒和楚苒是已经出嫁的姑娘, 倒也罢了, 这事唯有楚玥感觉最鲜明,往常时常同她来往玩乐的几个姐妹中有两人便开始避讳着她、不见她了。
楚玥气得不轻。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日久见人心。”方云蕊开解她,“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同你玩的,那才是真正的好姐妹呢。”
“这道理我也知道, 就是她们往昔也拿了国公府不少好处, 现在却是这副嘴脸, 我实在生气!”楚玥摇摇头,“不提了, 话说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也没个声音了。”
方云蕊登时想起这两日她都在给楚岚换药,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楚岚那道伤那样深,少说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好。
“与赵家的婚事, 你还是拒了吧。”楚玥劝她,“哪里有明知道他将来仕途不顺, 你还非要嫁他的道理?”
“其实我也明白, 但我真不觉得六品副尉有什么不好,我爹以前就是六品。”方云蕊道,她其实并不看重官衔,若她还是从前那个方家闺秀, 若她的父母也俱在,那这门婚事她顶多算是平嫁, 是正经的门当户对,只是今日她在国公府寄养着,才显得赵家格外高攀罢了。
“嗯……要不这样吧,过两日工部侍郎家中有个宴会,我带你去,说不定到时候会遇见什么令你心动之人。”楚玥跟她出主意。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分明已经有了婚约了。”方云蕊道。
“看看怕什么!这女人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楚玥拍拍她,“到时候我来接你,你穿得好看些。”
“…好吧。”方云蕊应下了声。
隔日,方云蕊便换上了今夏新制的一件粉裳,准备赴楚玥的约,她向来都穿得清丽,甚少穿偏红色的衣服,这身粉裳浅淡,衬得她格外温婉美貌。
眼下距离楚玥说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方云蕊想着今日楚岚的药还没有换呢,便先去了铃兰阁见楚岚。
平常她都是下午才过去换,今儿还早,刚吃过了早饭她便来了。
铃兰阁通常都不会有什么人来,好几次方云蕊进了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她记得珊瑚之前跟她说过,楚岚喜静,不爱吵闹,所以楚岚在书房的时候他们便会走得远远的,只隔一会儿时间会进去换茶。
今日方云蕊走到了书房附近,也没瞧见青墨和珊瑚的身影,她踌躇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压抑的低吟。
隐隐约约的,就一声,听不大真切。方云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她就又听见一声类似的,这次听得真切,是楚岚的。
方云蕊忽然僵住了身形,她看了看四周,默默咽了下口水,心说怪不得这周围没有人伺候,原来楚岚是在......
怪不得。
她垂下眼帘,想着楚岚屋里既然有其他女人伺候,那她来得的确不是时候,转身就想回去了。
只是面上冷冷的,心里想着,嘴上说着什么对她有意,说他房中无人伺候,连个给他换药的人都没有,结果呢?转头就自己在房中寻人偷欢,她真是痴了心肝才会把他那些话放在心里苦恼惦记了那么久,真是不值的!
她正欲出去,还没走到外院,就看见珊瑚走了过来。
“呀,表姑娘来了。”珊瑚道,“怎么就出来了?”
方云蕊垂下眼来,暗示道:“不方便。”
既然是楚岚房里的人,没道理珊瑚会不知晓,那她这么一说,珊瑚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可珊瑚不但没懂,还拉着她往回走。
“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公子若是见你,定然欢喜!”
方云蕊被她带着走了两步,然后猛然甩开她的手。
“不方便的!”方云蕊道。
珊瑚愣住了,“什么不方便?表姑娘在说什么呢?”
这还不明白?方云蕊有些恼了,道:“他房里有人。”
“有人?谁?青墨吗?”珊瑚疑问。
“什么!?是青墨?”方云蕊大吃一惊。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几句,对望了半晌,珊瑚终于反应过来方云蕊所说的不方便的什么意思了。
“这怎么可能呢表姑娘,公子房里就从来没有外人进过,连我也就去过那么几次,屈指可数的。”珊瑚赶紧澄清道,又想起方才方云蕊听到是青墨时那个震惊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我…可我方才分明听见里面……”方云蕊有些语无伦次,那几声她听得真真切切的,楚岚在那种时候的声音她还能不清楚吗?
珊瑚脸色变了变,心里直道这怕是公子又在房中情难自抑,被表姑娘给撞上了。
这若是产生了误会,那可真是不好。
于是,珊瑚又解释:“哪儿就是什么声音了,公子受伤,那伤一到晚上就疼得厉害,连公子那样的人都忍不住会沉吟出声呢。”
“是…是这样啊。”方云蕊耳根有些发烫,是因为受伤的缘故?